“再说了,你看二人犹如闲庭信步,不急不躁,似这般飞空,我闭着眼睛也不会跟丢,翼轸,你大可不必这般紧张不安。长路漫漫,你我二人说说笑笑,岂不惬意?”

张翼轸心知戴婵儿亲自陪他前往东海,必有隐情,却见她始终语带笑嫣,顾盼生姿,丝毫不见别有心事的样子,不由得暗暗佩服她的伪装本领当真一流。这不始终盯着前方二人,确实也觉得浑身酸累,既然戴婵儿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自己又何必着了相,计较她的真实目的做什么?反正她如今不会杀了自己,长路漫漫,说说笑笑也无不可。

当下淡然一笑,四下一望,赫然发现碧空如洗,一望千里,好一派壮观景象。但见下方山河如棋,人如蚂蚁,车马小如指盖,再看前方天地相连,一望无际,如此大好山河无限风光,怎不让人心生豪爽,直感叹这天道浩渺,人力微小!但若终究修得那无上大道,一步跨入飞仙之境,便可与这浩荡天地同寿,御风而行,万里之遥旦夕而至,才不愧为男儿本色,才不负生而为人一场!

张翼轸远见灵动和罗远公驾云而行,露带笑容,不时指点江山。又见戴婵儿不动声色间带着他御风而行,轻松随意,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此去东海寻找祖洲,事过之后,不管是否找到亲生父母,定要加紧修习道法,早日达到化境修为,也好终有一日晋身地仙境界。到时以地仙之力,便不再用惧怕天媪子这般魔门中人,还有青丘老儿的幻影术,自然,还有戴婵儿翻脸无情的生杀威胁。

戴婵儿见张翼轸一时痴呆,以为他又发觉下面正是他的家乡太平村,一时想家才这般痴迷,当下一笑,说道:“翼轸,若是想家,我们便降落下去,停上一停,也无不可。我想只要不过半个时辰,以我的飞天之快,定然不会跟丢……”

呃……被戴婵儿一说,张翼轸这才低头一看,果然脚下在连绵的众山之中,有一个小山村依河而建,河水宛如一条玉带连绵不断,被阳光一照,波光粼粼,宁静而优美,竟是在太平村上空了。少年的心绪忽而想起家中的爹娘,转眼间数月不见,二老身体是否安康依然?只一愣神,便又忽然醒悟,眼下断断不可回家探望,好不容易得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寻找祖洲,若因一时思乡之情而误了大事,到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还是赶路要紧,婵儿,等我从东海回来,再回家探望不迟……是了,上次你和戴戠被黑衣人关在笼中,以你们神人之神通,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怎的还会被人困住?”

张翼轸猛然想起,自从戴婵儿和戴戠从鸟笼逃出,一飞冲天远走高飞之后,他还尚未和戴婵儿谈及此事。少年也是心中不解,小小的一张网如何能困住在他眼中神通广大的金翅鸟,倒是咄咄怪事!

戴婵儿被提起糗事,顿时脸色微变,忍了一忍却没有发作,嘻嘻一笑,说道:“也不怕你知道,翼轸,那贼人倒也有些古怪,虽是本领一般,但却有定风珠、天罗网这般仙家法宝。那定风珠还不算过于稀奇,却也专门克制金翅鸟的风聚术,那天罗网却非世间之物,一般飞仙才可炼制,那黑衣人本是魔门中人,却为何会有仙家法宝,倒是怪事!”

却又想起那鸟笼和定风珠本在张翼轸手中,戴婵儿脸色大变,直直看着张翼轸,说道:“翼轸,不知那鸟笼你藏在了何处?你不说我倒一时忘了,这般宝物却在你手中,如今套了我的话去,是不是想以此法宝要胁我?”

“婵儿多心了,你若不心存杀我之念,我自然没有害你之意。那鸟笼我只以为是普通之物,觉得没用,顺手扔了,恐怕现在也不知流落到了何处!”

少年这个谎撒得很是一般,以为戴婵儿必定追问下去,不料她却是呆呆愣神,自言自语说道:

“魔人却有仙人法宝,此事倒是奇了!听父王讲,世间多有隐世不出的高人,修为可高达飞仙境界,如此看来,莫非这些隐世的飞仙高人,会和魔门有什么勾结不成?”

听戴婵儿这般一说,张翼轸心中也是赫然一惊:飞仙已然寿比天地,还有什么所求非要与魔门勾结?若真有飞仙介入世间魔门,这些神人和天下道门恐怕再无宁日。

这般一想,不免隐隐担忧这世间上千年的安宁若被打破,又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一眼又看到前方的灵动和罗远公,心中更有疑问:一旦修至地仙便被接引到十洲长居,如此置世间疾苦于不顾,这等成仙只知安逸享乐,只知自求天道不顾世人苦难,成仙又有何用?

不成想戴婵儿一番自言自语,竟是引得这少年一时感慨万千,竟对成仙飞升心生迷茫和不解!

不过二人毕竟都是少年心性,只是稍一思索,却也都没有深思,转眼二人都又略过不提。尤其是戴婵儿,近来被戴风禁足无天山日久,颇是烦闷,如今得了机会出来四处游走一番,哪里还再去想那些烦人之事,随即抛到脑后,和张翼轸说笑起来。

不知不觉一连向东飞空了大半日,渐渐只见人烟稀少,目光所及之处,多了荒凉和衰败。又行了两个时辰,便差不多到了中土的边缘,举目四望,到处是高山密林,人迹罕至,山高怕有千丈不止,山林之中多是飞禽走兽,体形庞大,形态各异,与寻常所见大不相同。

看到张翼轸一脸惊讶的样子,戴婵儿莞尔一笑,说道:“中土四方,各有东海、南海、北海和西海,凡人难得见到四海,只因中土四周都被这些高山密林所围,因其山岩石坚硬如铁,故名铁围山。铁围山中所产鸟兽皆是巨大无比,凡人一旦踏入,断难活命,定会成为鸟兽口中之食。不过这些鸟兽倒也奇怪,只在铁围山之中,从不外出伤人。据传铁围山乃是上古时期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天仙,为了避免凡人出海寻得仙人踪迹妄自丢掉了性命,故而施展无上仙法,将整个中土围起,除非凡人能够御剑飞空,才可有机会出海一见。不过以我看来,这传言恐怕未必是真。”

第一次听说如此怪事的张翼轸不由得暗暗称奇,心道这天仙之境果然不可猜测,似这般移山倒海、平空生山之能,端的是通天彻地之威!若非修道,若非出海远赴祖洲,哪里会得知中土虽大,却被如此险峻的高山密林围绕。大多凡人终此一生也跨不出中土一步,安居于中土之中,仔细一想,也和笼中鸟儿并无区别。

正这般想时,张翼轸蓦然觉得脖子之间一热,竟是一直挂在脖间的铜镜生出感应,无端动了一下。怎么回事?这铜镜久无动静,却在此铁围山的上空,忽有反应,莫非这铜镜和这铁围山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不过铜镜只是略微一动,微微发热了片刻,便又和往常一样陷入沉寂之中。张翼轸思忖一番又不得要领,只好略过不想。

雄伟的高山和高大的密林竟甚是宽广,凌空飞行了半个时辰,仍尚未飞出这片不知纵横几千里的铁围山。不过慢慢感觉空中的水气越来越潮湿,隐隐还有一丝腥气,张翼轸心知,怕是东海就在眼前了。

忽然眼前一亮,同时脚下的铁围山陡然间消失不见,就如被一张巨手突兀地挡住,山林如同一队士兵,前进到此处突然站立不动,不再向前一步。而在此时,张翼轸耳边却听到阵阵波涛拍岸的声音,定睛一看,只见前方不远处,碧波万倾,浩荡无边,一直延伸水天相连之处,分不清天和水的界限,只见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好一个“烟涛微茫信难求”的东海!

东海,果然不愧为四海之首,如此气象万千如此森罗万象,确实让人叹为观止。张翼轸不禁开口称赞:“东海之广,恐怕便是整个中土都有所不及。只怕这东海的龙宫之内,财宝富足,便是拥有整个天下的帝王也是远远不及。法宝众多,就是天下道门齐聚,恐怕也是比之不如。”

戴婵儿却听不得张翼轸夸奖龙宫,哼了一声,轻蔑地说:“若是财宝富足,天下皆不如无天山。若说法宝众多,或许龙宫能数上一数,只是也不过尔尔。那龙王生性奢华,凡事过于追求盛大隆重,也是无比俗气。不过说到法宝,翼轸,你这根棍子倒是不错,可否借我一观?”

张翼轸得戴婵儿万里相送,虽是用了金错刀的一个要求,但毕竟二人一路相伴,若是不肯,少年心中过意不去。但若是交与戴婵儿之手,又心中不安。自从上次戴婵儿举手之间便将他扔到倾颖剑下之后,张翼轸再是心底坦荡,也难免对戴婵儿心生成见。

戴婵儿却是知道张翼轸心中顾虑,眼波流转,笑意盈盈,说道:“翼轸,恁是胆小,如今你我同行,我岂能害你不成?何况你还是无天山的贵客,手持金错刀,你当神人的千金一诺只是随口一说么?”

话已至此,张翼轸想想也是,便伸手从背后取出棍子,伸手递了过去。

戴婵儿嘻嘻一笑,伸手接住,刚一入手突然间脸色大变,身形一晃,竟是站立不稳,便要朝海中跌去!

第二卷 金错刀 第四十九章 - ~棍无影,且看上仙无形~

二人人在空中飞行,这风行术乃是受戴婵儿操控,她身子一歪,张翼轸也随之向下跌落!

张翼轸大惊失色,不知戴婵儿为何突然失控?掉入海中他倒是不怕,身怀玄龟珠再加上隐水诀,可保无虞。只是这一跌入海中定然会惊动前面二人,大事败露,再暗中跟到祖洲便决无可能。

想到此处,张翼轸不由心中大急,左手去扶戴婵儿,右手去拿仍握在戴婵儿手中的无影棍。

眼见二人就要跌落到水中,张翼轸棍一入手,下坠之势陡然止住,二人离水面尚有不到一丈之远,当真是险之又险。张翼轸急急朝前方望去,只见灵动和罗远公仍是不紧不慢地驾云,显然并未发现后面的异状。张翼轸这才暗中舒了一口气,问道:

“婵儿,出了何事?”

戴婵儿惊魂未定,急忙松开握住无影棍一端的手,脸色惨白,说道:“你这棍子怪异无比,我一入手只觉心神不宁,而且感觉重逾万斤!以我金翅鸟天生神力,即便万斤重物一手提起也不在话下,但此棍我却拿持不住,棍一入手,竟连风行术也无法飞动,所以一不留神之下,我只觉如负巨山,再也飞空不动,竟是将我生生压下!”

呃?张翼轸不禁骇然,右手拿棍挥舞一下,轻若无物,比起寻常的三尺宝剑的重量也有所不如,怎会重逾万斤?是了,忽又想起上次让画儿前去取棍,画儿也说无法拿起。且倾颖当时一试之下,也是入手沉重如山。如此看来,这无影棍,当真是奇怪得很!

莫非只有自己能拿动此棍?也不对,先不说灵空,就是成华瑞和红枕也曾经拿过此棍,他们拿在手中也是正常得很,不见丝毫异状。还有九灵道长也是仔细查看过此棍,也是轻松自如,为何只有倾颖、戴婵儿和画儿入手便觉沉重如山?

戴婵儿重又施展风行术,飞到空中,仍然一脸惶恐,想了一想,又小心翼翼地握住无影棍一端,随即飞快松开,点了点头,说道:“果然!”

“翼轸,你这棍子颇是古怪,若我自己拿在手中,感觉其重如山,但若是你手拿一端,我再手持另一端,也觉此棍轻若无物。如此看来,此棍应是自有灵性,已经认你为主,别人即便抢走,也是抢得用不得!”

说完,戴婵儿一脸遗憾之色,心中却暗自惴惴不安,原来想借机将张翼轸的神棍偷走,不成想神棍有灵,竟已认主,看来想趁此行得一法宝的计划,恐怕是要落空了。

这少年看似懵懂,实则也是暗藏心机,眼下只有看他前来东海到底所为何事了?戴婵儿打定了主意,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张翼轸却是心中翻江倒海,难以平静。那灵空随手给他一根烧火棍,不但威力非凡,更有身具灵性,竟认他为主,这般神兵利器却被灵空当成烧火棍用了十几年,到底是灵空暴殄天物还是宝物自晦其形,不让世人所知?

上次路遇天媪子,张翼轸举手间将魍魉扔出数丈之远,只怕也是借此棍之威。如此一想,只怕当时就算魍魉将他迷惑,伸手拿到棍子,也是无法拿起。画儿乃是木石化形,戴婵儿却是天生神人,二人都无法拿住此棍,而九灵和灵空是修道之人,他和红枕在并无道力之前也可轻易拿在手中,这般对比之下,恐怕此棍天生只被凡人或修道之人拿执,若是木石化形或是神人,以及鬼怪一类,不能妄动神棍之威。

只是这神棍既然如此非同一般,那灵空到底从何得来,又有何来历?张翼轸暗暗下定决心,再见到灵空之时,一定详细问个明白。

正一心沉思时,忽听耳边戴婵儿轻声说道:“翼轸,灵动和罗远公二人,不知为何停止不前了?眼下才深入东海不过五万里,祖洲还在两万里之外。”

张翼轸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果然远处二人停在半空之中,远远望去看不真切,却依稀可辩二人似乎在争论什么。

看了片刻,只见灵动微微点头,二人又重新前行,只是飞行慢了许多,好象仍是迟疑不决。戴婵儿忙施法跟上,不多时便与前面二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正全神贯注飞空的戴婵儿忽然惊叫一声:

“翼轸,那罗远公似乎想要对灵动不利!”

张翼轸大惊,还未开口,却听戴婵儿又说道:“罗远公将手放在灵动后背,以示亲密,却为何手上紫气弥漫,暗运灵力?”

果然不假!张翼轸仔细一看,灵动在右,罗远公在左,一只右手轻轻放在灵动后背之上,手上紫气隐闪,显然是蓄力已久,吞吐之间便可将灵动毙于掌下。一旦掌力外溢,以罗远公的地仙顶峰的修为,灵动决无生还之理。

张翼轸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说道:“不会!罗远公乃是得道千年的上仙,和灵动掌门无冤无仇,决无要加害灵动掌门的道理?再说这得道高人,怎会轻易杀害一位地仙?不会,断然不会!”

戴婵儿讥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当仙人都是心性超然将万事置身事外么?他们不过是不食人间烟火,但心性之中的杂念和私心也有不少,不过是较之常人并不明显罢了。便是我等神人,不也一样争强好胜,喜怒随心。”

张翼轸却是瞪了戴婵儿一眼,说道:“莫以你戴婵儿喜怒无常之心,揣度那暗合天道的上仙之境界。你无喜公主乖张、桀傲的禀性,比之凡人尚有不如,更何况仙人,岂可和你相提并论!”

被张翼轸贬低一番,戴婵儿也不恼,咯咯一笑,说道:“婵儿我几时对翼轸嚣张过?不是一向温柔温顺得很么?切莫委屈了婵儿……”

戴婵儿话音突然中断,急急收起风行术,前方的灵动和罗远公已然稳住身形,转过身来。罗远公更是一脸笑意,抚须长笑一声。

“两位小友,躲躲藏藏倒也辛苦,一路追踪到此,也该现身一见了!”

话一说完,罗远公双目之中忽然放出两道紫光,电闪之间便击在戴婵儿的风匿术形成的风罩之上,只听“噗”的一声,只一眨眼,戴婵儿的法术便告被破,在罗远公强大的法力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二人身形现于空中,张翼轸只觉周围清风围绕,心知戴婵儿并未撤去风行术,是以也就未脚下生云,站在戴婵儿身侧,凭空而立。

事发突然,戴婵儿也未想到罗远公竟强行破去风匿术,被他的灵眼一照,只觉心神如遭重击,竟是吃一个小小的暗亏。戴婵儿这才悚然心惊,心道看来飞仙确实法力高强,罗远公尚未跨入飞仙之境便已如此厉害,若是那成道千年的飞仙,只怕硬拼起来,一人便可独战十数名金翅鸟大将。

见二人现身,罗远公淡然自若,负手而立。奇怪的是,灵动站立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翼轸和戴婵儿,如同看着陌生人一般,神情漠然。

张翼轸不由大奇,冲灵动喊道:“掌门师伯,翼轸一路追随至此,没有事先禀报,自作主张,还望师伯勿怪才是!”

张翼轸以为灵动会对他大加训斥一顿,不料等他说完,灵动却是看也未看他一眼,依然不动如初,双目直视,便如张翼轸根本不存在一般。张翼轸瞧出了蹊跷之处,灵动莫非被人施了定身法?

戴婵儿悄悄拉过张翼轸,小声说道:“翼轸,事情不妙,那个罗远公虽名为上仙,恐怕并非善类。你的灵动师叔已被他控制了心神,只怕已对他惟命是从。眼下情景极为不妙,稍后若有异动,且莫恋战,我们速速逃命要紧!”

“呵呵,二位小友,既然一路同行到此,就莫要再做回去的打算!此处远离中土,龙宫的巡逻也很少经过,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最好的所在,二位,不妨就在此长留!某本是只想收了那灵动,不成想你们两个小娃娃竟是偷偷跟来,如此,就休怪某不留情面了!”

张翼轸惊骇万分,罗远公身为祖洲使者,言下之意竟是将灵动特意诳骗至此,意欲加害,这哪里是得道的上仙行径?正要开口质问一番,不料戴婵儿却更是气得蛾眉紧锁,俏脸通红,抢先一步说道。

“我呸!好一个上仙罗远公,口口声声以上仙自居,做的却是如此不齿的行径!如你这般卑鄙的小人,哼哼,也不知如何修到这地仙之境,即便魔门中人,若论无耻和伪装,比起你来也有所不如。”

罗远公被戴婵儿骂得狗血喷头,自恃胜券在握,也不恼怒,抚须微笑,说道:“你这个女娃倒是长得一张利嘴,不过尔等也只能一逞口舌之快,某举手之间便可将尔等毙命于此。那个傻小子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对了,还是一个神人公主。哈哈,无天山戴风老儿若知爱女丧命,不知会不会发狂?妙……”

戴婵儿还想再怒骂几句,却被张翼轸摇头拦下。这个被罗远公称为傻小子的少年向前一步,竟是深施一礼,脸色淡然,平静地说道:“敢问上仙,我那师伯灵动可否触犯天条?我和婵儿一路追随,虽是行为不端,但也罪不至死。既然上仙要惩罚我等,还请上仙明示,也好让我等死个明白!”

罗远公虽是惊奇张翼轸的冷静,不过也以为是这少年强作镇静罢了,既然灵动暗中不备被他制服,眼前这两个娃娃不过是笼中之鸟,绝无逃跑的可能。想到将要被他将难得的地仙之体炼化成无上妙药,不由得心情大好,也不怕这两个将死之人返回中土,揭露这千年以来,修道之士一旦晋身地仙便要前往海内十洲的惊天骗局!

罗远公却是不知,张翼轸这个山村少年,看似纯良简单,却心性坚韧,竟是存了必死之心舍命一搏,即便拼了性命也要救下灵动掌门!

是以这少年面对罗远公,脸上流露出淡然之意,一脸镇静自若,但他背负于身后的双手却紧紧握住无影棍的一端,因为紧张和全力催动之下运转的道力,而不停地微微颤抖不止!

无影棍竟如了解少年心意一般,也是悄然散发出朦朦微光,随着少年颤抖的双手,莫名地充满了兴奋和战意!

第二卷 金错刀 第五十章 - ~忆往昔,却道天道不公~

罗远公断不会将张翼轸这个初入道门的少年放在眼中,当下负手在空中走了几步,略一沉吟,斟酌一下该从何说起,一转身却看到正怒目而视的戴婵儿,心中便有了主意。

“此事说来话长,戴婵儿,那戴风想必也对你说过千年以前,这中土之上,道门与魔门展开了一场浩大的厮杀!这场厮杀虽是时间不长,却令世间道门和魔门都元气大伤。而这场厮杀的缘起,却是因为魔门和道门都自认是这世间最正统的修道之士,门派之争,门户之见,生生毁掉了无数修道之士的性命!”

戴婵儿对罗远公的问询自是不理,却又听他讲的故事从未听闻,不觉一时放松戒备,倾耳细听起来。

“最终结果自然是道门惨胜,而魔门在道门的重压之下,归依的归依,消亡的消亡,还有一些魔门中人隐藏了形踪,从此下落不明。而道门经此一役,也是损失惨重,不但折损了无数中坚力量,甚至连许多修为晋身地仙的掌门也不幸身亡,正是因此才造成了中土道门长达千年的衰微,千年之间,竟无一人修为晋身为地仙之境。也令许多道门修道之士,对羽化登仙心生怀疑。但就是在这道门式微的千年期间,魔门竟无任何异动,尽管道门中人有过怀疑,却都以天魔归顺天帝为由略过不提!”

“不过魔门与道门大战之时,倒也有一些道门中人晋身为地仙,某就是其中之一。某晋身地仙之后,想起师傅潘恒所说,一旦晋身为地仙之后,便可感应到十洲之中一洲之所在,应缘之洲便会派来使者接引,前往其洲长居。某也确实感应到应缘之洲乃是祖洲,便满心欢喜地等祖洲使者前来接引,不料天道不公,某一连等了半月有余不见使者前来,却等来了阴魔!”

“这阴魔是专门吞噬地仙之体的魔头,无形无质却又厉害无比。所谓天劫好过心劫难防,这阴魔偏偏能窥探地仙隐私,乘虚而入,一不留神如果被阴魔侵袭得逞,地仙便会失去灵智,成为阴魔的傀儡。而得了地仙之体的阴魔外貌与这位地仙无异,便是举目言谈也一般无二,常人断难发觉。只是被阴魔附体的地仙,便不再炼化天地元气修行,而专门炼化修道之士,毕竟这修道之士体内的道力比起天地元气要浓厚许多,是以炼化之后再加以吸收,较之平常修行快了百倍不止。”

“不过寻常的修道之士毕竟道力浅薄,若是成就了地仙之体,道力转化为灵力,则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不过魔门和道门大战之后,道门人才凋零,千年来竟无人成就地仙,是为憾事。某隐居一处,隐忍潜修了千年,期间炼化了无数修道之士,也难以突破地仙境界。忽然有一日心有所感,这沉寂了千年的中土道门竟然有人晋身为地仙,某大喜之下即刻以感应之法传讯给此人,让他得知祖洲使者不日便前来迎接。某不敢耽误,急急便赶到三元宫,唯恐这位地仙被其他阴魔侵袭。”

“好在某的运气实在是好,那窥视新晋地仙的阴魔不知何故竟被吓得仓惶而逃,怕是三元宫有何宝物令它惧怕。这位灵动地仙对某深信不疑,言明要掌门大典之后再随某同去祖洲。某一想也好,千年的等候某也过来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么?不过灵动的那个师弟灵空似乎有些怪异,修为明明不济,却对某颇有成见,处处与某作对,不得不让某心生疑惑,莫非这灵空看出某有古怪不成?”

“所以某不免心中揣测,便以游览委羽山为名,让灵动陪某四处游玩一番。名为游玩,实则某想暗中下手将灵动制服炼化。不过某经过一番考虑,最终还是没有下手。据某察看,如今中土道门气数正旺,怕是不久便会接二连三出现地仙,若在此处将灵动炼化,恐怕会引起天下道门怀疑,到时再以使者名义出现哄骗新晋地仙上当,再难成功。是以某便耐心等待掌门大典,一是为了让众多修道之士对成就地仙坚信不疑,二来也是暗中观察各位道门高人,看看哪位即将突破人仙之境,也好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以便成就地仙之际,便是某前来炼化他们之时!”

“其后某更是以演练仙法为名,以日月乾坤壶将众人吸入壶内,好仔细观察哪位道门高人有望达到地仙之境。不过遗憾的是,某尚未施法完毕,却被一个小小女娃喝破乾坤壶破绽之处,无奈之下不得不提前放众人出来,省得被众人察觉有异,若是真的破了我之日月乾坤壶的阵眼,日后再用它来炼化地仙,岂非麻烦?”

“哈哈,不过某还是终究将灵动骗到此地。某一旦将灵动炼化吸收,即刻便迈入飞仙大道,长生久视不在话下。只是眼下看来,不成想除了一个地仙,竟还有两个小娃娃主动送上门来,如此,某就却之不恭了。虽说二位修为浅薄,道力不济,好在略胜于无,某就一并笑纳了吧!”

张翼轸越听越心中疑惑,听罗远公所言,显然他是被阴魔附体控制了灵智,但眼前的罗远公紫气缭绕,为何已然入魔之人,却仍是仙人之体?既然入魔,罗远公为何还说成就飞仙之道?张翼轸也不客气,当下便说出心中疑问。

罗远公一怔,没想到这个将死的少年还有心思想到此处,反正一切尽在掌控之下,谋划了千年之久,如今即将功成,倒也不必急在一时,而且那金翅鸟或许还可炼化成如意宝珠,这般一想不由心情大好,答道:“魔心仙体也是正常!小子,你当那天魔是何人所做?嘿嘿,天魔也是天仙修成,这仙魔本是不分彼此,只在一念之间。某跨入飞仙之后,再炼化十位地仙便可晋身为天仙之境,到时成就天魔之体,便是天帝之威也不奈我何!到时某天上地下逍遥自在,不受天条所制,是何等的风光!”

张翼轸却不理会罗远公的豪言壮语,心中仍有疑问未去,问道:“敢问罗远公,你既被阴魔附体,那你现今究竟是阴魔还是罗远公?”

“呵呵,你这小子倒也不错,心思玲珑,所想问题都是关键之处。阴魔附体,阴魔便是罗远公,罗远公便是阴魔,本是一体,何分彼此?这阴魔乃是自心之魔,自心生魔,自然与其人合二为一,密不可分!”

“那小子还有疑问不明,一旦晋身地仙之境,便可心生感应前往十洲,此是天规还是长久以来自然形成的规则?”

“你这小子恁是罗嗦,死到临头怎的还有闲心关心这些无关之事!”罗远公耐心已失,脸色大变,声色俱厉地喝道。

张翼轸暗暗捏了一把汗,却强自镇静说道:“以上仙的神通广大,我和婵儿自然无处可逃。不过既然要死,死个明白总比死得稀里糊涂强上许多。上仙息怒,何必与小子一般见识。”

罗远公脸色稍霁,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你有密法可以死后不失记忆,轮回之后还可重新修行找某复仇。某将你炼化,便连魂魄也一同化为乌有,你连投胎转世的机会也没有!”顿了一顿,罗远公卖弄之心又起,还是答道:

“地仙前往海外十洲一说,本是某的师傅潘恒传授于某。某晋身地仙之时,也确实心生感应,至于是否天规所定,某并不十分清楚,毕竟某并没有亲往祖洲。据某推测,这般感应乃是借天地之威才可形成,应是天规。”

“原来如此!”张翼轸竟是不将眼前生死之事放在眼中,却是提问不断,略一迟疑,又问道:

“上次我曾见过魔门中人黑风子、天媪子和魍魉,那黑风子全身如在黑烟之中,一望便让人心中生疑。天媪子和魍魉虽是透露着古怪,但也与常人并无多大区别。相比之下,你罗远公却是紫气围绕,举止之间祥瑞随行,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好感,如此仙人之姿却是天大的魔头,同是魔门中人,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罗远公脸色一变,犹如重枣的脸庞红里透紫,紫里泛黑,显露狰狞之态,用手遥指张翼轸,厉声说道:“咄,你这小子也忒罗嗦,将死之人还这般聒噪,真是一个地道的傻小子,好,某就成全你,让你死而无憾!小子,这大象无形,大魔无相,你当天魔长相就是丑陋无比么?那天魔之姿不比任何一名天仙差上分毫,只有那些低下的魔头才生得丑陋不堪……某言尽于此,和你费了这么多口舌,如今你就乖乖前来受死,莫要再节外生枝了!”

罗远公话未说完,右手便向前平平伸出,一掌拍向张翼轸。

张翼轸费尽心机,与罗远公周旋一番,却是暗中不停运转道力,足足运转了三十六遍周天!且张翼轸一路听戴婵儿讲到无影棍认他为主,与他心意相通,便在与罗远公罗嗦之际,悄然用心念与无影棍呼应。一连试了数十遍,终于在将要绝望之际意外得到了无影棍的一丝回应。虽是极其微弱,张翼轸却欣喜若狂,在罗远公如此大敌之前,与无影棍多一丝联系便多一分希望。

同时,张翼轸还暗中以手势告知戴婵儿,等他一动手,便让戴婵儿趁机解救灵动。也不管戴婵儿是否明白他的心意,张翼轸只管不停地向罗远公提问,就是为了转移罗远公心神,以免他突然对灵动下手,让他和戴婵儿反应不及。

张翼轸却也不敢肯定戴婵儿是否帮他,就算他和罗远公一交手,戴婵儿望风而逃也在情理之中。张翼轸心知即便他手持无影棍,也远远不是罗远公的对手,是以先激怒罗远公,让他大怒之下主动出手攻击自己,也好让戴婵儿闪身去救灵动,或是……逃跑。

这少年虽非逞强之人,也绝非临阵脱逃之辈,且灵动乃是他掌门师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却是知道逃也逃不出罗远公的手掌心,不如放手一搏,管它地仙飞仙,一棍打了便是。

罗远公离张翼轸尚有十丈之远,右手一掌伸出,看似平淡无奇,张翼轸却陡然间发觉罗远公的手掌迎风便长,瞬间涨大到房屋大小,携裹隐隐雷电之势,手掌之上火光冲天,以铺天盖地的威势将张翼轸周身上下全部笼罩其中!

第二卷 金错刀 第五十一章 - ~恰少年,挟云雾而骁勇~

“火灵掌!”

随着罗远公的一声断喝,手臂变长手掌变大,须臾间便挟杂雷电真火之势,直直拍向站立空中的张翼轸。与这巨掌相比,张翼轸身形矮小如同狂风中的小草,似乎便是那雷火交加的气势就能将这少年当场生生压死!

只在罗远公身形一动之间,张翼轸便心生感应,待他手掌伸出,早已持棍在手,心中暗道,无影神棍,若你有灵且助我一臂之力。

无影棍蓄势已久,早就战意大盛,被张翼轸暗中呼应,竟似听懂一般微微一动。得无影棍回应,张翼轸信心大增,眼见巨掌尚有数丈距离,已经感觉热浪滔天,胸口一滞,道力顿时一顿,竟是差点从空中跌落下去。

果然是地仙顶峰,一掌之威,但凭威严就几乎将他掀翻。张翼轸不敢怠慢,乘势一跃,借机跳出戴婵儿的风行术,随后脚下生云,竟是跑到手掌下方。紧接着张翼轸急催道力,无影棍登时被道力激荡得嗡嗡直响,接着以棍当剑,天云剑法施展开来,直直朝巨掌的小指扫去。

罗远公见一掌不中,“咦”了一声,随即见张翼轸竟是取出一根棍子挥来舞去,不免心生鄙夷,小指屈指一弯,便毫不迟疑朝张翼轸的棍子弹去。

张翼轸被巨掌的呼呼风声和冲天火焰压迫得几乎无法喘气,头发和眉毛怕是也烧焦了几处,身上衣衫也被飞溅的火苗烧了几个破洞,便连脚上驾的云也被热气一吹,几乎难以聚气成云。只一个照面,张翼轸便狼狈不堪。

罗远公的小指也如一棵大树大小,其上电光缠绕,声势惊人。张翼轸一咬牙,闭住口鼻,将全身道力贯注到无影棍上,狠狠地迎着如磨盘大小的小指打去。

“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间,只听声如雷震,只见火花四溢!张翼轸蓦然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浩荡之力传来,身形再也收势不住,竟被无影棍上传来的反弹之力一震之下在空中接连翻转了十几个转,方才站稳身形。

定睛一看,戴婵儿不知何时已经无影无踪,只怕是他和罗远公只一交手,她便趁机逃之夭夭了。不过张翼轸也没有责怪戴婵儿之意,本来她只是负责将到送到祖洲即可,在此生死攸关之际,远遁而走也是人之常情。

张翼轸被震得气血翻腾,颇不好受,罗远公也被这一棍之威生生击掉了一块指甲,痛彻入骨。不仅如此,刚才手指弹在棍上,其上隐隐有一股沛然巨力隐含棍上,只因少年道力不济才没有释放出来。若是持棍之人有地仙修为,只怕刚才一棍打出,他的整个手臂便会废掉。

饶是如此,罗远公也只觉手臂隐隐发麻,身子竟是晃了一晃,不由大为心惊。想不到如此不起眼的一根棍子竟有如此之威,定是非凡宝物。这般一想,刚刚生起的一丝怒气也烟消云散,暗自得意,稍后杀了这个少年,夺了他的棍子,平白又得一件宝物,倒也是意外收获。至于那个逃走的戴婵儿,待收拾了这个少年再杀她不迟,谅她也逃不远!

当下手掌向下一竖一压,捏了个手势,瞬间手掌纷飞如蝶,变幻出无数只火鸟一般的手掌,纷飞如云,朝张翼轸扑去。

“火幻掌!”

幻化而出的火掌成千上万,犹如火烧云一般将张翼轸围在其中,任凭张翼轸无影棍在手,面对如此众多的火掌,一时也束手无策,不知哪一只才是隐藏其中的真身。只有一棍打在真掌之上,众多幻掌才会消失。只是张翼轸又无飞仙修为,没有仙眼可以一扫之下便知真假。

这般略一迟疑,一个手掌飞掠而过,张翼轸躲闪不及,被击中后背,闷哼一声,一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后背火烧火燎般痛楚,巨痛攻心,张翼轸忍不住轻叫出声。

如此下去只怕顶不了片刻便会丧命于此,眼见漫天飞舞的火掌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张翼轸心念一动,水可破火!当即暗中催动道力,同时念动倾颖所授的云水诀。意念只一动,四周立时云起雾升,将众多火掌笼罩在内。

想那中土之内远离四海,空中尚有无量水气,现在却在东海上空,空中水气之多,远超张翼轸所想。云雾一升,只听一片水火交融的“哧哧”之声,尚未僵持片刻,忽听“哗啦”一声,云气汇聚之多竟是凭空生成一汪大水,水过火灭,顿时众多火掌消失不见,只余一只手掌在云雾之中穿梭,呼的一声,朝张翼轸面门拍来。

张翼轸虽是被逼迫得手忙脚乱,见此时机也不可错过,当即双手持棍,狠狠朝手掌正中打去。罗远公哪里料到张翼轸竟会这龙族的御水之法,忽见云雾一片,还未及多想,火幻掌便被浇灭。幻掌一去,只余一只真掌,见张翼轸举棍打来,想起刚才的小指之痛,心生怯意,便要急急撤回手掌。

却是晚了一步!

张翼轸只觉人棍一体,如臂指使,无影棍舞动起来犹如神助,尤其在云雾之中,无影棍更如神龙出海,尽显神出鬼没之威。只一动念,念起棍至,一棍便结结实实打在罗远公的手背之上。

只听“咔叭”一声,这一棍竟将罗远公的手骨打断。罗远公痛得大叫一声,顿时恼羞成怒!一时不察,竟被一个小小少年得手,让他这个千年地仙吃了不小的亏,怎不让罗远公惊心之余,又怒不可遏。

这还不算!

罗远公又急又恼,正想要大发神威置张翼轸于死地,忽觉身后传来异动。回头一看,被他束缚了心神的灵动身形正慢慢地消失虚空之中,显然有人正暗中施展隐身术,想将灵动救走。罗远公怒极反笑,仰天哈哈大笑,笑自己千年地仙,竟被两个娃娃耍得团团转,一个正面对敌,一个暗中偷偷救人,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只差一点他便着了道。

灵动一身地仙修为,比起张翼轸来说可是珍贵得多,是以罗远公不再理会张翼轸,反手一伸,左手幻化出一张巨爪,当空朝灵动抓去。

这暗中营救灵动之人自然是戴婵儿!

戴婵儿见张翼轸故意惹罗远公发怒,主动向他出手,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她也不是没有动过转身逃走的念头,却见张翼轸悍不惧死地迎身而上,小小身影在巨掌面前渺小如草,却又如此坚决毅然,不由让戴婵儿心中暗叹:这呆子,是傻是痴?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深深佩服张翼轸这般骁勇,若是他和她都胆怯而逃,必定难逃罗远公毒手。但如今张翼轸以死相争,或许她还可以得以逃命。逃得一人,便可将罗远公的阴谋诏示天下,或可避免更多地仙遭遇毒手,也是大功一件。不管如何,戴婵儿心知不能让张翼轸白白送死,是以张翼轸身形一动,她便立时施展风匿术,隐藏了身形。

只一交手,眼前的情景便让戴婵儿吃惊不小。张翼轸无影棍施展开来,小小身影腾挪躲闪间,虽是狼狈,却也英勇威武,让戴婵儿暗叹之余,一时痴想,这少年郎却也这般生性勇猛,凶狠起来也是如狼似虎,令人生畏。倒不知以后若是我与他为敌,他是否也如此决绝,丝毫不留情面?

接下来场中情景大变,罗远公竟是吃了一个小亏。眼见张翼轸受了轻伤,仍是战意昂然,戴婵儿不由心生敬意,见他道力浅薄却依然不惧强敌,明知必死却丝毫不生退意,她一时再也生不起逃跑之意,直想若是与这般少年郎并肩作战,哪怕战死,也算死得其所。

戴婵儿心思电闪间,见张翼轸还能坚持片刻,趁罗远公和张翼轸纠缠之际,悄然转到灵动身旁,暗中施展风匿术,便要将灵动偷偷救走。谁知这罗远公毕竟修为超绝,稍有异动,却被他赫然发觉。

罗远公巨爪未到,气机已至,已是牢牢锁定戴婵儿灵动的藏身之处。戴婵儿惊骇万分地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全被封死,全身僵硬,丝毫动弹不得!

却是罗远公接连在张翼轸手中吃了小亏,一时气极,又因灵动事关重要,所以一出手便施出平生绝学“锁仙手”,一举将戴婵儿和灵动罩在其中。

这“锁仙手”乃是罗远公的师傅潘恒见他手掌功夫了得,特意从上古仙术之中寻了一种既得武学精髓又有仙家妙用的法术,名为锁仙手,传授给他。锁仙手顾名思义,虽名为锁仙不无夸大之意,但若法力高强,修到极致,屈手成爪,变爪成笼,据传可将飞仙牢牢锁死,逃无可逃。飞仙之下一旦被吸入爪中,举手间便会被捏得粉身碎骨。

最厉害之处在于,这锁仙手一旦施展,便可在方圆百丈范围之内将对手笼罩其中,令其法力顿失,飞天遁地之术都无法施展,只有乖乖就擒,端的是厉害无比。是以罗远公离戴婵儿和灵动尚有数十丈之远,身子站立原地不动,手臂向前猛然伸长十多丈,手掌屈指成爪变大成小山大小,放出万道光芒,顿时将戴婵儿和灵动笼罩在内。

戴婵儿只觉一股莫大的吸力传来,全力施展风聚术之下,竟也无法抵挡,莫说逃走,便是抬一下手指也是不能,身体不由自主被慢慢吸入巨掌之中,不由大惊失色,这才清楚罗远公的实力原来如此恐怖,法力之高强,为戴婵儿生平所仅见。

张翼轸一眼瞥见戴婵儿暗中意欲救走灵动,心中生暖,暗道这戴婵儿虽是性情善变,不成想关键时刻也以大局为重,倒也不失为一位奇女子。这般一想,又见罗远公脸色大变,悍然出手将戴婵儿和灵动笼罩掌下,眼见就要吸入掌中,张翼轸顿时大急。

眼下张翼轸离罗远公不下数十丈远,当下也顾不上许多,大喝一声:“罗远公老儿,着打!”一个纵身,举棍便驾云朝罗远公背后狠狠打去。

罗远公已然制住戴婵儿二人,情知二人绝无逃出“锁仙手”的可能,心情大好,哈哈一笑,也不顾右手仍然疼痛难忍,回手一掌,直直朝张翼轸胸前拍去。

手臂猛然间伸长数十丈,只一眨眼便来到张翼轸眼前。张翼轸心道莫非这罗远公被无影棍打得不够,又故计重施,怎的不长记性?心中嘿嘿一笑,举棍便朝手掌的小指之处打去。

不料张翼轸刚刚举起无影棍,突然间,异象突生!

第二卷 金错刀 第五十二章 - ~死生别,莫问佳人归处~

堪堪来到眼前一丈之处的巨掌带动呼呼风响,让人望之色变,张翼轸毫无惧色地举棍便打,棍一举起,忽见巨掌陡然转向,竟是紧紧擦着张翼轸身体一侧,击向了后方的空空之处。

呃?这是何意?

张翼轸这一愣神,未及多想,身后巨掌却又猛然折回,以雷霆之势从背后袭来!

好一手偷袭!

张翼轸一惊之下想回身一棍已然不及,忙将身一纵,想要躲过这致命一掌,不料巨掌竟是如影随形,紧随身后穷追不舍,始终在张翼轸身后一丈左右,蓄势待发,任凭张翼轸腾挪躲闪,这巨掌却也灵活多变,在空中犹如一条噬人的巨龙,伺机要将张翼轸一口吞下。

而再看罗远公,人在空中,两条手臂长如蛟龙,左右舞动,倒像那长袖善舞的飞天仙女,再加上浑身上下紫光缭绕,远远望去倒也颇像斩妖擒魔的仙人。只是罗远公那得意的笑声听起来阴森恐怖,刺耳得很。

“哈哈,一个黄毛丫头,一个懵懂少年,却要和某这千年地仙相斗,当真是自嫌命长,可笑得很!”

张翼轸被罗远公的手掌追得四下逃窜,哪里顾得上他的嘲讽,一抬头,眼见戴婵儿一脸苦痛之色,和灵动一起离罗远公的手掌不过一丈左右,心中大急,心知一旦二人被罗远公收服,待他全力对付自己之时,恐怕片刻之间便会丧命,既如此,何不舍命一搏,早晚是死,莫如拼个鱼死网破!

心动身动,张翼轸猛然止住身形,也不顾身后紧紧相逼的巨掌,凝神收心,全身道力运于手上,高高举起无影棍,一扬手,无影棍脱手而出,迅猛无比地直直飞向罗远公的后背。

这无影棍一飞出手,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直朝罗远公的后心撞去。张翼轸棍一离手,慌忙中向右一躲,已然不及,半边身子被巨掌扫过,只听“砰”的一声,张翼轸犹如风车一般在空中翻转了数十圈,才“扑通”一声掉入海中。

罗远公见一击得手,正暗自高兴之际,忽然心生莫名警觉,只觉一丝危险突然靠近,却不知究竟位于何处。这一迟疑,锁仙手便威力大减,戴婵儿嘤咛一声,重新又施展风聚术,意欲脱离罗远公的虹吸之力。这一动弹,罗远公立时察觉,正要凝神一举将戴婵儿二人拿下,忽然间心神大乱,神识一动,蓦地发现无影棍已然接近身后三尺之内。

这一惊非同小可!

罗远公当机立断,立时转身想要躲过此棍,却为时已晚。无影棍蕴含张翼轸的舍命一击,且与张翼轸心意相通,其上既有无尽的战意,也有少年必死的决心。是以罗远公刚一侧身,无影棍便迅捷无比地突破他的护身仙气,狠狠地打在他的后背之上!

饶是罗远公地仙之体,千年的修为,也被这来历不明的神兵利器击中之后,惨叫一声,仰天吐出一口鲜血,两只蛟龙一般的手臂倏忽收回,恢复成正常模样,却脸色阴寒,全是狰狞之色,恶狠狠地飞离原位。体内灵力一转,便知这一棍之威,虽不致命,却让他损失了一半功力,不由勃然大怒。

罗远公撤回双手,锁仙手便告失效,戴婵儿得了时机,眨眼间施展风匿术将灵动隐藏到远处,又见张翼轸被打落海中,生死未明,心中焦急万分。

戴婵儿何曾吃过这般大亏?想起刚才差点被罗远公举手之间,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自己,一时无比恼怒,这从小被众人如众星捧月的无喜公主如今被罗远公捉弄于股掌之间,倔强的禀性让她早已不顾生死,飞身跃到半空之中,呼啸一声,竟是现出金翅鸟真身,金翅金爪,身长百丈有余,犹如大山压顶一般朝罗远公扑去。

无影棍击中罗远公之后,却失去张翼轸的气息,兀自在空中旋转不定。罗远公虽是受了重伤,毕竟千年地仙之体,即便只有三成功力收拾戴婵儿也绰绰有余。所以也并未将戴婵儿现出真身放在眼里,定睛一看盘旋在空中的无影棍,心中大奇,这棍竟能悄无声息地突破他的护体仙气,绝对是一件不世的宝物。见猎心喜,罗远公一伸手便要将无影棍拿在手中。

出乎罗远公意外,无影棍不躲不闪,却是任由他一把抓在手中。罗远公一拿得手,心中大喜,以为可以唾手可得一件绝世宝物,正想拿起此棍回身将戴婵儿打落,不料棍一入手却觉重如万钧,以他这般千年地仙的修为竟是无法拿持,猝不及防之下,罗远公不及松手,便被无影棍带动,直直朝海面掉落。

得此良机岂可错过,戴婵儿一见之下,长啸一声,疾飞如电,瞬间两只巨爪便搭在罗远公的双肩之上,用力一分,便要将罗远公从中撕裂开来,一分为二。

奈何罗远公是何许人也,被戴婵儿抓住双肩,不慌不忙,松手扔掉无影棍,大喝一声:“长!”身形须臾间涨大到百丈高大,双手猛然间紫气一闪,只一瞬间便突破数十丈之遥,以难以置信的迅捷“砰”的一声击中戴婵儿!

蕴含了罗远公五成功力的一掌威力非同小可,只听戴婵儿悲鸣一声,被罗远公的双掌击飞,瞬间消失在空中,不知去向。这一掌之威竟有如此巨力,只怕戴婵儿凶多吉少。

罗远公虽是击飞了戴婵儿,却也好不了多少,不说方才被戴婵儿死命之下抓下一大块皮肉的双肩,便是刚才全力施展之下,又牵动体内伤势,巨痛难忍,让罗远公更是恨恨难安。回身灵眼一扫,便发现被戴婵儿藏匿起来的灵动,一挥手破去戴婵儿的法术,招手间又将灵动缚到身前。

那无影棍方才在罗远公松手之下,掉入海中不知去向。罗远公虽是接近飞仙的高人,但毕竟还不是飞仙,还达不到飞天遁地四海遨游的境界,是以犹豫一番是否要下水寻找那个棍子,略一沉思又想起恐怕此棍已认这少年为主,是以外人若拿便是沉重无比。只是刚才那少年被打伤落水之后,此棍仍是入手如山,莫非刚才受此重创,这少年仍未毙命?

怎么可能?

罗远公猛然惊醒,不由暗自责怪自己方才被这一对少年男女连番悍不畏死的攻击之下,竟是心神疲惫,一时却如此疏忽!刚想通此处,正要探手入水将张翼轸赶尽杀绝,忽听哗啦啦一声巨响,一道冲天的水柱从海中猛然升起,水柱之上立有一人,虽是浑身伤痕累累,却一脸坚毅决然之色,手持三尺长棍,二话不说朝罗远公当头打去!

却正是被打落水中的张翼轸!

张翼轸毕竟身怀玄龟珠,又习得龙族的隐水诀,更有先前在小妙境之中偶得万年溪水的灵性,如今天性与水相融,是以一落入水中便念动隐水诀,与海水融为一体,得东海浩瀚之水的滋润,才没有被罗远公的灵力将体内经脉摧毁,只是半边身子火烧般疼痛,动弹不得。

张翼轸将心神沉入大海浩荡无边的本体之中,感受到水的本源之力,借以慢慢恢复体内残余了一丝道力。这东海之水浩荡无边,万水之源果然不同凡响,倾刻之间受伤一侧的身体痛意大减,渐渐恢复了知觉,正想再要借这东海之水疗伤片刻,忽觉身上有一物动了一下。

探手一拿,却是戴婵儿的赠他的金错刀。刀上精雕的两只金翅鸟已然消失不见,而刀身之上赫然裂开一道缝隙,这金错刀,竟是一刀两断!

张翼轸立时明白,两只金翅鸟消失不见,一是应了戴婵儿送到他东海之事,二是恐怕应了戴婵儿帮他救下灵动之事,如今这金错刀却又一分为二,只怕是那戴婵儿遭遇了不测!这般一想,这个坚韧的少年心意一动,顿时感应到落入水中的无影棍。张翼轸在水中可以瞬息千里,心念一动便持棍在手,此时也正好罗远公已是发觉张翼轸并未死去,正要入水擒杀,张翼轸将身一跃,挟带东海之水奔腾之势,直如蛟龙出水,猛然朝罗远公迎面扑去。

罗远公见张翼轸勇猛无比,反而哈哈大笑,说道:“无知小儿,你当某还怕你不成?速来受死!”说着,左手屈指去弹无影棍,右手幻化成巨掌,朝张翼轸当胸拍来。罗远公便是拼了被无影棍打上一下,也要一掌将张翼轸毙命于此。

张翼轸不躲不闪,眼中全是决绝之意,一棍便实实打在罗远公的手指之下,当即将罗远公手指打为两截,随即一声闷响,罗远公的一掌也正中张翼轸胸口,顿时将张翼轸打得倒飞数百丈,“扑通”一声又落下海中。无影棍也紧随其后掉入海水之中,随即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