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华瑞清醒过来,却又假装不知,犹自看了半晌景色,这才说道:“如此无边美景,却是空空相对,徒生落寞萧瑟之意,两位前辈,为何鬼众众多,却有无数鬼宁愿轮回转生为人,也不愿修行这鬼仙之道?”

见成华瑞清醒过来,胖公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之色,急忙笑容满面,借以掩饰失望之意,说道:“一是鬼众虽多,多数却是神智不清,并无智慧修行。二是即便偶有几个清醒之鬼,却贪恋人世繁华,哪里肯安心在阴间阴寒之地久居,修行并无多大把握的鬼仙之道。再有极少修道之士死后成鬼,仍是一心向往天仙大道,对于鬼仙一道不是嗤之以鼻便是丝毫不信,是以鬼仙之道时至今日,不被天仙所重,不被世人所信,不被众鬼所修,才沦落到今日之凄凉的境界。”

见胖公一脸落寞之意,瘦公在一旁也是一脸憾色,成华瑞也觉心有戚戚然。诚然鬼仙比之飞仙、天仙有所不如,但比起做鬼做人来说,却也是不可同日相语,只是不管为人还是为鬼,都贪恋其身,再难舍弃,若说成就地仙、飞仙,说是脱胎换骨还深得修道之士之心,若说修习鬼仙,先要毁去,只怕无人敢试。是以鬼仙之道式微,也在情理之中。

成华瑞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再淡淡应付几句,又随同二公下山,说是要去湖中一游。看来二人还未完全放弃劝他入鬼仙之道的念头。不过既然二人不直接杀他,定有玄机,且看二人如何再应对。

只是此处并无天地元气可用来炼化,成华瑞感觉体内道力日渐稀少。此间鬼仙无须进食,不过倒有许多灵果可以用来充饥。灵果多含阴柔之气,吃下去遍体生寒,还得道力炼化一番才可消化,好在其内也蕴含不少仙气,倒可稍微补充日渐减少的道力。

如此这般一连待了数月有余,成华瑞始终寻不得空子逃离此间,况且他连如何从那个怪异的洞口逃脱也不得而知。时间一久,不免心急如焚。

忽一日,胖瘦二公有事不能陪成华瑞外出游玩,成华瑞大喜,便一人待在二人专门为他整理的客房之内,苦思冥想出去之法,正左右不得其解之时,忽听传来敲门之声,却是一个女子清洌的声音响起:请问,是成华瑞道友一人在屋内么?”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二十三章 - ~柳仙娘~

话说成华瑞来到青冥洞天也有些时日,见过的鬼仙也不下百人,不过鬼仙大多数都冷淡得很,虽有胖瘦二公介绍,大多不过略一点头,连话都懒得说上一句,便自顾自去忙事情。久而久之,成华瑞习以为常,也见怪不怪了。不过来到此处数月有余,所见鬼仙大多都如胖瘦二公一般有如髦耋老人,成华瑞也心知鬼仙可以随意变化容貌,都现老者之相恐怕乃是生前相貌,心生怀恋故而不愿变化。

一直让成华瑞不解的是,此处鬼仙面容老则老矣,却皆是男身,未见一个女身鬼仙,倒让他心生猜疑,莫非鬼仙修行还分男女不成?有心问询胖瘦二公,却又想到若被二人误解他对鬼仙之道突生兴趣也是不好,也就忍了一忍,没有开口。

不料今日却是听到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且声音柔弱怯怯,一听之下便知是一名年轻的女子,成华瑞顿时一愣,心道原来此处也有女仙,只是先前为何未曾见到一人?

又想到她远来是客,应该主动迎客,当即起身打开房门,定睛一看,门外站立着一名年纪约二十上下的女子,只见她身穿缀有珠翠的衣服,容貌美丽,只是眉宇之间多有幽怨之意,当前一站,一脸忧伤落寞之色,楚楚生怜。

那女子一见成华瑞现身,忙福了一礼,柔声说道:“见过成华瑞道友!奴家柳仙娘,冒昧前来打扰道友,实在是有事相求……”

成华瑞一怔,看这女子礼数周正,恐怕生前也是大户人家之女,当即答道:“柳姑娘勿需多礼,既然有事,还请屋里一叙!”

柳仙娘左右张望几眼,微微点头:“正有此意!”

二人进得房间。分别落座之后,柳仙娘神色恍然,欲言又止,成华瑞看在眼里,心中暗奇不知这柳仙娘前来何事。看她一身柔弱之意,怕是禀性也是优柔寡断之人,便主动说道:“不知柳姑娘所求何事?还望告知。若是华瑞有能力办到,定当应允。”

柳仙娘点点头,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好教成道友得知。奴家本是中土朔州人士,年方十五那年得遇冷郎……冷郎名冷阳。本是修道之士。他见我骨骼奇特,说我是修道之才,并说我若不修习道法便是可惜了莫大的机缘。家父虽不是一品大员,却也是当朝三品大官,奴家家教甚严,且家父对修道之士向来轻视,是以冷郎所说,奴家初听之下,只当是戏谑之言,未加理会。”

“不料冷郎着魔一般对我穷追不舍,他道法高强。竟能瞒过家丁家将平空出现在我的闺楼之中,将我惊吓得花容失色。冷郎却柔声劝慰我,说是修道之士可寿比天地,翱翔九天,相比之下,世间种种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我初时自不相信,虽是心中惊恐,但见冷郎和颜悦色,且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男儿气概,尽管心知这般与他在闺房之中相会,传将出去有损女儿家声誉,只是不知为何,奴家心中竟是……受用得很!”

“冷郎见无法说服奴家,也未气馁,转眼飞空而去。冷郎一走,奴家心中却空空落落,如同丢失了至宝一番,诸事提不起兴趣,以为此后再难与冷郎相见。不料数日之后,家父寿诞,有道士前来表演幻术助寿,来人之中,竟然有冷郎!奴家初见之下,顿时欣喜非常。”

“寿席之上,冷郎出人意料竟是当众向家父提出要让我修道,声称若我修行,定当进展神速,终有大成。谁知家父一听之下,立时勃然大怒,冷言冷语严厉责斥冷郎一番,同时又将修道之士大为贬低一通,言外之意又警告冷郎,若是再提此事,定当以妖言惑众之罪重办。冷郎在家父的威压之下,唯唯诺诺,一脸恭敬和顺从。家父见冷郎如此,也是脸色稍霁。”

“奴家却见冷郎一脸沮丧之意,心中也是辗转难安,以为此后天各一方,再难与冷郎相遇。正在心乱如麻之际,冷郎却又突然现身于奴家闺房之中,一脸绝然之色,质问奴家是否愿意和他逃出这府院,四海遨游,做一对神仙……伴侣!奴家一时难以决断,一方是家父,一方是冷郎,冷郎见奴家迟疑,心中猜到奴家所想,竟是通情达理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冷郎让奴家暗中跟随他修习道法,也无须离开家父,只须每日时刻一到,支开丫鬟和下人即可,以免冷郎前来被外人发觉。等有朝一日奴家学有所成,到时神通已成,再禀告家父,也由不得家父说些什么。奴家自是心中窃喜,不过毕竟身为女子,与一陌生男子暗中来往,有损女儿家清白,却又担心一口回绝日后再难得见冷郎,便假装矜持一番,就含羞答应下来。”

“冷郎见状,也是一脸喜悦之意,又与奴家商议一番,便约好了每日相见的时辰。此后,冷郎便日日与我暗中相会,传授我道法。初时奴家并不解其意,冷郎便耐心解答,过不多久,奴家也是忽有所悟,初得道力,这才体悟到修道的妙处真实不虚,心中对冷郎更是感激不尽,更觉冷郎英俊不凡,乃是男儿中的奇男子。奴家从未与男子这般日日相见,朝夕相伴,所谓日久生情,奴家的一颗芳心便渐渐全然……维系在了冷郎身上。”

“奴家心下也是明白,冷郎对奴家也是情愫暗生,言谈之间也是温存无比。我二人,就这般过了半年有余。忽一日,冷郎前来,兴冲冲地告诉奴家,他寻得一个可以增进修行的法子,可让我二人同时进修,若我同他一起修练,不出数月,奴家的修行便可与冷郎相差无几,到时便可同他一起日夜相伴,中土与四海,随心所往。奴家一听自是无比欣喜,忙问是何法子这等神奇,冷郎所说却让奴家面红耳赤,几乎不能自抑。”

“冷郎所说的法子竟是……双修!奴家虽是对冷郎芳心暗许,却是大户人家之女,怎会做出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来,当即便一口回绝。冷郎却劝说奴家,我等修道之人,上应天道即可,倒不必刻意下应民心,这双修之法虽是初闻之下犹如淫秽,实则二人同心,心意相通,合二为一,同晋天道,并非凡人心中所想的之意。更何况以后冷郎与我要做那神仙眷属,从此天长地久,永不分离,既是所求浩渺天道,何必刻意在意些许人伦小事。”

“冷郎温柔相劝,奴家本已暗中以身相许,且冷郎所言也是言之凿凿,在奴家听来,并无不妥之处,是以一番犹豫与羞愧之后,便羞不可抑地点头应允了……冷郎所言不虚,这双修之法却也进境迅速,虽不如冷郎所说那般神奇,倒也比寻常快了一两分。只是我二人一时贪欢,竟是无意中珠胎暗结,待奴家有所察觉之时,却是已有数月身孕!”

“大惊之下,奴家惊惶失措,忙问冷郎如何是好。冷郎思忖一番,也是无计可施,只说他暗中寻一法子,可以悄悄打掉肚中胎儿,鱼不惊水不跳便可将事情瞒过,并说此事千万不可让家父得知,毕竟家父身为朝中大员,一声令下,便可将冷郎全家灭门,况且朝中自有得道高人,法术高过冷郎太多,一招之下冷郎便被斩杀。在我二人尚未成就地仙之前,别无他法,只有隐瞒此事方可活命。”

“奴家虽心有不甘,不忍杀死腹中生命,奈何冷郎所说也是实情,奴家万万不可因此害了冷郎和他家人性命,只好含泪答应。不几日,冷郎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副药方,神色慌张地交与我手,说是大事不好,恐怕我们之事有高人察觉,他这几日总被人暗中跟踪,如今只怕此地再难久留,须得寻个安全之所躲上一躲,也好保命。奴家一听也是心急如焚,催促冷郎速速离开,不必担心我,我自会将一应事宜处理得当。冷郎叹息一番,又耐心劝慰我半晌,神情凄凉间对我恋恋不舍,令我无比心痛。”

“冷郎和奴家约定,一旦风声过后,他自会前来寻我,到时天下之大,我二人便可任意去得。冷郎一走,我犹豫片刻,便将冷郎所留之药一口服下,药一入口,只觉腹疼如绞,不出片刻,我便昏死过去。过了许久,恍惚中睁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奴家竟是到了地府!略一回想,奴家心中明白,恐是冷郎一时心急,未问清此药的剂量大小,结果奴家误服之下,中毒身亡。”

“奴家本要再去投胎转世,奈何心中不舍冷郎,万一他再返回寻我不见,与我父亲大闹之下不可收场该如何是好?又或者父亲见我身死,大怒之下令人查到冷郎身上,怪罪是他故意害我身死,派人追杀冷郎,岂非痛心?是以正当奴家百般不舍万般为难之际,却偶遇胖公和瘦公来到地府,见我魂魄较之常人厚重,知我生前修习道法,便问我是否修习鬼仙之道。奴家一问之下得知鬼仙之道可得速成,修成之后还可重返世间,当即毫不迟疑便一口应允下来。”

“也幸亏生前冷郎传我道法,在奴家修习鬼仙之道时进境神速,再有胖公和瘦公悉心教导,是以奴家只用两年时间便从地府飞升到了青冥洞天。只是奴家来此之后才发觉,鬼仙即便修习有成,重返世间也有诸多限制,非但七年才可得以重返世间七七四十九日,而且这七七四十九日,也并非是天天相连的四十九日,而是指一年之中有四十九个特定之日才能重返世间!”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二十四章 - ~鬼仙心经~

听得这柳仙娘一口气竟是说出这般一个凄婉动人的故事,成华瑞听了暗暗心惊,不免替柳仙娘感到惋惜,又觉此女子虽看上去文弱不堪,却也生性不屈,为了情郎却也做出这番令人敬佩之举,倒也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不过成华瑞却隐隐觉得其中不妥之处,似乎这柳仙娘略过了一些关键之处,或是她情深之下,并未在意在常人看来不通情理之处。不过成华瑞虽是猜测一二,也不好妄下结论,只好静心听柳仙娘再说些什么。

“鬼仙虽也称仙,却毕竟落入鬼途,每七年才可得以返回世间四十九日,且这四十九日乃是正月初一,正月初十……七月十五……等等,实则相当每次返回世间只可停留一日光景,以世间之大,一日之功,莫说了却心愿,怕是连要找之人也无法找到,况且这鬼仙之体,虽可以世间显形,但毕竟世间阳气过盛,许多禁忌之地还是不可去得。”

“奴家成就鬼仙不过两年,想返回人世尚须五年。五年时光,人世沧桑,不知有何变故。是以奴家听闻这青冥洞天竟有生人来此,一直想寻个机会与成道友一谈,奈何胖瘦二公寸步不离左右,并无时机。所幸今日又有鬼仙飞升此天,胖瘦二公前去相迎,奴家才得此机会,特来相求成道友。还望成道友重返世间之后,寻到我的冷郎,让他不必挂念我,奴家已成就鬼仙,虽与他阴阳相隔,但总算相见有期,请他在五年后的正月初一,在他与我初次相会之地等我,到时我自会前去寻他。”

“还有,若是得便。还望转告家父,就说仙娘不孝,不能伺奉左右,只求他日家父命终之日,仙娘自当亲往地府接应。不让父亲受恶鬼欺负。若是家父误会冷郎,也请他不必为难冷郎,一切罪过。都由仙娘自己承受。……一切,还望成道友成全,奴家无以为报,备有《鬼仙心经》一法送与道友。若有修道之士不幸身死,临死之际将此心经印入神识,魂入地府之后,便可自行修习鬼仙之道。虽鬼仙之道多有禁忌,却也比起做鬼做人好上许多。”

说着,柳仙娘起身深揖一礼,成华瑞忙双手虚扶,说道:“柳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所托之事并不难办,华瑞自当从命。只是眼下我自身难保,连这青冥洞天都出去不得。所以若不明说便答应姑娘,便是虚伪了。”

柳仙娘微微一笑。虽是忧伤之意未去,却也如雪后初晴,光艳照人,自有一番婉约之美。成华瑞心道怪不得那冷阳处心积虑要传授柳仙娘道法,只怕初见之下,便心存亲近之意,却听柳仙娘轻启朱唇,答道:“奴家一见那胖公瘦公二人不离道友左右,就知他二人心存收徒之意。不过以道友修为,只怕有生之年达到地仙之境也不在话下,自是不愿修习鬼仙。奴家所赠这《鬼仙心经》,其中自有出入这青冥洞天之法,成道友请了,奴家这便施法,但请开放神识,静心查看便是……”

柳仙娘身形一动,右手小指一屈,须臾间一点亮光自小指升起,只轻轻一弹,这点亮光便如一点幽火,飘然飞到成华瑞额前。成华瑞神识一探,已然了知亮光之中并无攻击之力,密密麻麻全是文字,便不再抵抗,任由亮光一闪而入没入额头之中。

亮光一入额头,成华瑞便觉无数口诀纷纷涌出,果然全是记载如何修习鬼仙之道的法术,略一查看,其中当真也有如何出得青冥洞天之术,当即大喜,立时用神识将法诀封印于脑中,以备日后随时参详,睁眼一看,只见柳仙娘一脸关切,正定定地望着他出神。

成华瑞心道这女子心胸坦荡,倒也是诚信之人,当下拱手谢过,说道:“如此华瑞谢过柳姑娘赠书之谊,若得出去,所托之事定当尽力办妥,只是尚有不明之处,还请一一言明!”

见柳仙娘急忙点头,成华瑞略一思忖,想通其中的不妥之处,虽是隐约觉得柳仙娘口中所称的冷郎恐怕并非她所言这般简单,却也并无真凭实据,不可只凭自己猜测便妄下结论,只好问道:“听柳姑娘所言,冷阳道友也是我道门中人,只是中土之大,道门之广,怕是极难找到此人,不知他可否提起在哪家道观修行?还有,不知令尊尊姓大名,官居何职?”

柳仙娘一怔,想了片刻,一脸茫然,说道:“冷郎只说他是修道之士,四处游走,并无具体落脚之处。家父名讳柳公元,官任关西节度使。若是成道友得见家父,不信你之所言,可以告诉家母,就说十三娘一切安好。十三娘乃是我和母亲之间的秘密,外人不得而知。”

游方道士?成华瑞不由暗暗摇头,中土之大,从哪里能找到一名居无定所的游方道士?且此人“冷阳”之名若非真名,更如大海捞针。只是成华瑞不忍说出心中所想,微一点头,问道:

“柳姑娘,那冷阳道友长相如何?可有独特之处?”

柳仙娘一脸向往之色,眼神温柔如水,说道:“冷郎生得虽不高大,却飘然间有男儿慷慨之风,举止彬彬有礼。长相并无书生之弱,也非匹夫之勇,比成道友略矮一些,却要健壮少许……”

说了半天,柳仙娘所说无非是痴情女子眼中的完美情郎形象,却于追影索形找人之上并无丝帮助,成华瑞不由苦笑摇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暗暗强行记下,以便日后可得一丝蛛丝马迹可寻。

又说了少许闲话,成华瑞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柳姑娘,为何胖公瘦公二人非要将我滞留于此,强迫我修习鬼仙之道?不管鬼仙也好,天仙也罢,都是顺应天意而为,岂可强迫?”

柳仙娘摇头说道:“奴家也不得而知,这胖公和瘦公与其他鬼仙大有不同,一般鬼仙因修习阴气,生性冷淡漠然,不喜与人交往。只有这胖瘦二公,不知何故总是喜欢劝人修行鬼仙之道,还常常下得地府寻找鬼众,四处传播鬼仙之道,似乎对于鬼仙之道的壮大颇为热心,不知为何如此?我初闻成道友误入青冥洞天就暗自欣喜,却见胖瘦二公时刻不离左右,心知他二人定想留你于此修习鬼仙,不过过了数月有余,见成道友仍是人身,奴家便存了这番心思前来找道友,想必道友也想早日脱离此地,回到世间。”

成华瑞也是觉察二人颇多古怪之处,以为柳仙娘有所耳闻,听她也知之甚少,不免心生遗憾,又问:“华瑞尚有一事不明,既然这二人这般想将我留在此处,却又为何不直接将我杀死,如此我也只好转修鬼仙?”

柳仙娘也是一脸惘然,愣了一愣,说道:“奴家惭愧,死后为鬼,得遇二公而修鬼仙,至于这鬼仙之道诸多秘密,其实也不得而知,还望成道友勿怪!”

成华瑞晒然一笑,说道:“无妨,我也只是不解其意,心中疑惑便开口相问。既然柳姑娘也不甚清楚,此事以后再说不迟……只是这胖瘦二公前去迎接新晋鬼仙,不知何时返回?”

柳仙娘略一思索,顿时脸色大变:“不好,只顾说话,却忘记时候了。只怕胖瘦二公正在返回路上,成道友,此时正是良机,还不快走!”

成华瑞暗道一声惨了,这柳仙娘也恁是简单,既然前来助他脱困,却不计算好时间,若是二人返回,只怕再难逃离,当下不敢怠慢,冲柳仙娘一拱手,说道:“既如此,华瑞这便告辞!”

说完,夺门而去,一抬头,远远看看胖瘦二公正有说有笑地从远处走来,离此已是不足百丈之远!

事不宜迟!成华瑞也顾不上许多,暗中念动《鬼仙心经》中的鬼形术,也不顾阴气入体会伤及肺腑,当即炼化少许阴气,身形渐渐淡去,若有若无化成一股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轻烟,悄然向远在上百里外的洞口飘去。

鬼形术乃是鬼仙借助天的阴气,将本身无形无质的鬼体变化为一缕轻烟,不但隐形且飞行之迅捷,地仙难比。不过成华瑞毕竟是生人之体,无法完全隐去形迹,虽是化成轻烟模样,却还显示出人形,飞行起来也是奇慢无比,飞了大半会儿,离洞口之处还有一半距离。

正心急如焚时,忽然听到胖瘦二公的惊呼:“成华瑞哪里去了?柳仙娘,你好大胆子,怎敢私自放走成华瑞?”

成华瑞一听,惊得魂飞天外,急忙全力炼化阴气,拼命向洞口飘去。阴气入体,只觉体内阴寒难忍,肺腑之间其凉如冰,险些失去生机。成华瑞情知生死在此一举,哪里顾忌许多,强忍巨痛,如此一下果然迅捷许多,几个呼吸之间,已然接近洞口。

只是成华瑞再拼命炼化阴气,毕竟有束缚,再快也无法快过疾飞如电的真正鬼仙。眼见洞口不过咫尺之遥,一步便可踏入之际,忽见眼前陡然飘过两缕轻烟,“噗”的一声幻化成人形,正是一怒一笑的胖瘦二公!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二十五章 - ~地仙清无~

胖公一脸怒容,恨恨说道:“成华瑞,我二人待你不薄,如此不辞而别,却是不近人情!”

瘦公却是笑意盈盈,一脸讶然说道:“华瑞小友,为何这般匆忙离去?莫非我二人待客有不周之处?即便我二人礼亏,但说无妨,这一言不发便偷偷溜走,却也不好。”

成华瑞见二人依然一红一白,也不好撕破脸皮,只好无奈地一笑,说道:“只因华瑞在此耽误日久,世间琐事众多,急欲返回处置一应杂事,是以一时心急未来得及向二位辞别,是华瑞失礼了。胖公、瘦公,华瑞在此叨扰了一些时日,承蒙二位盛情,这便谢过。请让华瑞就此离去,回到世间,若遇到诚心修行鬼仙之道者,定当尽心传授鬼仙之术。”

二人本来一左一右将成华瑞围在中间,只等一言不合,便将他挟持回去,待听到成华瑞最后一句话,猛然一愣,对视一眼,随即出神不语。

成华瑞心知二人定是暗中以密法交流,也不说话,只是暗中戒备,看二人如何决定。不出片刻,二人已然有了结果,胖公脸上怒意已去,胖脸绽放成一朵鲜花,嘻哈一笑,说道:

“华瑞小友,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是我二人爱才心切,莫怪,莫怪!送你返回世间也无不可,不过我二人却有一个要求,你若答应了,我二人便立时放你出去,若不答应,我二人也不拦你。你也可以自行离去,不过体内的阴气之毒等你返回世间之后,早晚会发作。一旦发作,便全身僵硬而死,这是至阴之气,除非飞仙拼了折损仙力为你治愈,否则必死无疑。”

成华瑞自知胖公此言不假,他一停顿,体内的阴气便反扑而至。冻得体内如冰天雪地不说,便连说话站立都几乎无法支撑,眼下并无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格,只好点头同意。

见成华瑞点头,瘦公向前一步,说道:“小友,非是我二人逼迫你,此事也是你自愿所做,可是如此?”

成华瑞只觉体内阴气四处乱蹿。眼见就要失控,恨不得让二位立即说出条件,听瘦公又卖关子,不由气极,正要发作,却见瘦公伸手在他肩膀一拍,顿时身一轻,体内阴气被瘦公一拍之下便从肩膀逸出大半,不由大感轻松。

瘦公嘿然一笑,继续说道:“小友勿急,且听我慢慢道来。我二人本想留你转修鬼仙,不过既然你意已决,我二人怎好强行留你?我二人一向感慨这鬼仙之道过于式微,世间之人大多不知,是以小友来此,正暗合天意,怕是身负要替我等在世间宣扬鬼仙之道的重任!若是小友以魂魄立誓,回到世间之后,向世人演说鬼仙之道。若遇伤重不治之人或是修道之士,便以魂魄印记之法将《鬼仙心经》封入其人神识之中,以便其人死后神识清醒,可得修习鬼仙之法的机缘。若是小友答应我二人此两点要求,我二人不但帮你完全解去体内阴气之毒,还会助你脱离此地,你意下如何?”

未等成华瑞说话,胖公笑眯眯地插话道:“这般好事,若是我,丝毫不会犹豫。华瑞小友,你平白得了《鬼仙心经》这般至宝,又得以重返世间,不过是在回到世间之后,若有机会便演说鬼仙之道,于你而言并无丝毫损失,我二人至诚之心,劝你还是答应了吧?”

成华瑞心道,这二人说得这般真诚似乎真的有求于他一般,而不是他眼下这般情景,若不答应还能出得这青冥洞天么?不免暗中嘲讽,如此行径,倒也符合做鬼心虚一说,明明是逼人应承,却还要假装让人自愿。

不过也由不得自己拒绝,何况这宣说鬼仙之道,倒也并不违背天道大意,更何况若给临死之人一个修行法门,倒不失一件好事,当即点头说道:“我答应便是!”

“好!”二人异口同声,倒也干脆利索。

胖公脸色一沉,说道:“以魂魄起誓,来不得半点虚假,若是违背,当是魂飞魄散之结果,你可想好了?”说着,双手出指如电,眨眼间完成了一个复杂的手势,双手一合一分,一个犹如手指大小模样却与成华瑞一模一样的小人凭空生成,身形淡然若烟,在空中一飘,瞬息之间便立在成华瑞头顶之上。

胖公略一点头,说道:“小友,可以立誓了!”

成华瑞凝神静思,在心中立下誓言。誓言刚成,头上小人一闪便没入头顶,在魂魄之上形成一个印记。成华瑞心知此印记时刻掌管他的性命,与魂魄连为一体,断无半点反悔或是违背的可能。好在起誓之时,他也下定决心要为鬼仙之道的兴盛出一臂之力,毕竟相比大多转生为人却一世碌碌无为者而说,莫如修行鬼仙来得实惠。

见誓言已成,魂印已下,胖瘦二公立时眉开眼笑,一左一右将成华瑞夹在中间,热情万分簇拥着成华瑞来到洞口。二人各自拍了成华瑞肩膀一下,成华瑞便觉体内阴气顿时荡然一空,也是大为放心,冲二公一点头,说道:“日后若是华瑞再来此地重游,还望二公盛情依旧!至于柳仙娘,二公大量,就不要为难她了。”

二公同时哈哈一笑,说道:“青冥洞天随时欢迎小友前来,那《鬼仙心经》之上记载有出入之法,你一查便知。柳仙娘虽是未经许可私自放你,不过也正是因此才得机缘让你与我二人达成共识,否则这困扰我二人多日的难事一时还无法解开,哈哈,柳仙娘定当无忧,小友勿念!……我二人这就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二人一左一右各出一掌抵住成华瑞肩膀,进入洞口,来到洞底,只微一用力,成华瑞只觉身轻如烟,疾飞向上而去。抬头望去,头顶之上看去近在咫尺的洞口却是始终离他数丈之遥,一连飞了两个时辰也未见近上半分。成华瑞心中感叹,这缩地成寸若是用到极致,当真也是妙用无穷,令人惊叹不已。

又过了小半会儿,成华瑞忽觉身子一重,眼前猛然一亮,身上一热,脚上顿时落到了实处,再定睛一看,已然身在谷底,脚下却是厚实的地面,并无丝毫异状。成华瑞悄然一笑,若非他脑中的《鬼仙心经》动念之间便可察觉到此处的异常,这数月来的经历,当真犹如大梦一场,令人难以置信。

重回世间,天地元气也是纷至沓来。成华瑞就势坐下,调息了一个时辰,感觉恢复了七七八八,这才唤出飞剑,又不放心,四下又查找一番,还是没有天灵的踪迹。成华瑞摇摇头,在青冥洞天之中只顾和胖瘦二公周旋,竟是忘了问起他们是否见到天灵。不过这地面之上的事情,恐怕他们也不得而知。云霞缎虽也可运用自如,但毕竟不如飞剑得心应手,成华瑞御剑飞空,也不停歇,全力飞空急返清虚宫,一连赶了一天一夜才在累得精疲力尽之际返回。一见到清无掌门和两位师叔,也顾不上休息片刻,便将这些时日的离奇际遇一一说出。

成华瑞一口气说完,只觉胸中郁闷难消,从清无掌门和两位师伯眼中便可看出,天灵师叔并未返回清虚宫,而红枕也是下落不明,自己又遭此巨变,虽是侥幸未死,却也未立寸功,眼见几位长辈眼中悲愤之色,却还轻言安慰他,这个磊落男儿也不禁热泪长流,几个月的心神紧张不安再加上一路的奔波担忧,如今勉力说了两个时辰,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气没有上来,登时昏倒过去。

清无挥手间施展一个清心咒打在成华瑞头上,又吩咐弟子将成华瑞安置下去,好生休息。接下又传令飞剑传书,令外出寻找天灵等人的清虚宫一众弟子全部返回,一切安排完毕,清无颓然坐回椅上,一脸疲倦之意,似乎只在瞬间便又苍老了数十岁。

不成想魔门现世,一出手便截杀了天灵等人。天灵只怕凶多吉少,红枕被魔人所擒,也无生还之理,幸得成华瑞得以逃命,却偶入鬼仙之青冥洞天,其间危险自不用说,还被迫立下誓言,要为鬼仙之道在世间的传扬而宣说。

而清虚宫之中更是惊涛骇浪,一天柱轰然而起,被压千年的妖邪不但逃出,且法力之高,世所罕见,虽有无名高人相助,清无三人才免逃一死,但毕竟象征邪不压正的一天柱被赫然剥落一丈之厚的石壁,种种发生的一切,都令清无一颗坚守多年的道心,怦然而碎!

莫非天道有变?邪魔兴世,正道之士难敌邪门歪道不成?

清无心中波涛翻滚,再难平静,犹如大海平地起风,大浪滔天。天道恒常,怎会因一两个魔人现世而有所改变?世间有变,魔门重现,千年兴衰,本如日月交替一般,实属常事。中土平静千年,一天柱也镇压了千年,只怕这千年以来的安静一朝被打乱,不知会有多少潜藏的魔人蠢蠢欲动,再生现世之念。若是仔细一想,倒也并非坏事。魔人潜伏世间,暗中壮大,如今未成气候便急急现身,总比好过成就地魔乃至天魔之时,一旦现身便无敌于天下要强上许多。

世事时常变化,不变的是恒常的天道,是正与邪的对立,是正邪相持之时的此消彼长。千年的平和岁月,修道之士不计其数,成就地仙者唯有灵动一人,何以故?只因人心安逸,道心放纵,道法懈怠,终无所成。如此看来,天行有常,当真是不用杞人忧天!清无想通此处,忽觉心胸开朗,体内道力猛然上冲,轰然一声冲破头顶玄关,与天地感应道交之际,化为一道紫光,映照得大堂之下一片亮堂。清无哈哈一笑,心念一动,脚下顿生朵朵祥云,须臾间飞至半空!

天有和天华见状,顿时大喜,一起鞠身施礼,说道:“恭喜师傅晋身地仙之境!”

清无也不说话,在空中闭目片刻,忽又飞回座位之上,“咦”了一声,奇道:“怪哉,我的应缘之洲竟然也是祖洲,呵呵,如此一来,与灵动见面之期不远矣!”

又愣了一愣,更是惊讶万分:

“当真有如此巧事,那祖洲接引使者三日内前来接引,却还是……上仙罗远公!”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二十六章 - ~中脉既通,不死初成~

按下清无晋身地仙之后的情景暂且不提。再说张翼轸在未名天死绝地之上,跟随玄真子修习中脉之术已然过了一月有余。

果如张翼轸所推测一样,这中脉之术绝难学成,不但因为他生平从未听过中脉一说,且中脉不比其他经脉,在体内可感可察。中脉本非真实之脉,乃是臆想之中悬空于体内的一条经脉,这让一直依照体内原有经脉修习道法的张翼轸大感头疼。

人体之内固有经脉,一旦引气入体,便有豁然开朗之感,神识一察之下便可清晰得知,在体内如网状分布,原本就是天生生就。而玄真子所言中脉,本无实有,全靠后天修习而得,自然是艰难无比,莫说修练出一道中脉出来,便是想要确定中脉具体位于体内何处,也是不能。

玄真子倒也不急,耐心十足,每每见到张翼轸打坐之后又沮丧地站起摇头,便笑着说道:“这中脉一道非比寻常,中脉一通,便是上接天下连地,妙用无穷,与天地感应道交更不在话下,但中脉难闻难成,寻常人闻所未闻,即便偶有机缘听得,若要学成也是难之又难,只因天下道门所修皆是以体内本有经脉运行,若凭空生脉,资质有限之人,一听之下便会大笑而去。”

张翼轸听了也颇感纳闷,为何自己听了便深信不疑,莫非真应了那一句“病急乱投医”?又或是自己本来便对此等玄而又玄之事初听便信,比如先前倾颖所讲的木石化形。如是等等。张翼轸想了片刻,心道玄真子三人断不会以此骗他,毕竟这般高人行事虽不可以常人之心推测,但断然不会暗中施坏,以他们惊天彻地之能,若要害他,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信是道德功源母,张翼轸却不信别人修得,为何他修不得?当即再次盘腿打坐,默运玄真子传授之法。冥想天在上,地在下,如是两者感应道交,若是以寻常之事看来,则是下雨飞雪,风起云涌。若是以不同寻常观之,则为大旱或是大涝,或是电闪雷鸣。

天地之间虽遥遥相对,却自有其内在的相连之道。而凡人生于天地之间,若想和天地交集,得天人合一之境,以道家来看,却是炼化天地元气为已身道力,道力充盈体内,借道力之精纯。得天地之意识,方能与天地之灵性合二为一。

只是人生在天地之间,本身也是得天地之灵气而生,为何尚须借助天地元气才可与天地交集?便如那些天地生就的灵兽,诸如风伯控风土伯操土,二兽体内也并无炼化的天地元气,却与天地的感应道交较之飞仙也不遑多让,又是何故?且风伯土伯只得天地五行之一之精华,而凡人虽是体弱无能,却是得天地五行之全部精华而成,为何若不修行莫说与天地感应道交。便是连五行之力的任何一种也凭借不得。

这人生而为万物之灵,却也是徒有其名而已!

中脉一说,虽是闻所未闻,却也自有其独特之处,譬如盘膝而坐,头顶天下坐地,若是自头顶至海底有一道中脉相连,便可连接天地,上下交汇圆融无缺,正合天人合一之境。

张翼轸想通此处,心中灵光闪现,不由面露微笑,忽觉头顶之上有一道亮如日光的光柱直直射入,自体内中空之处赫然形成一道细如丝线的脉络,只在呼吸之间便下到海底,接天连地,中脉初成,张翼轸只觉脑中犹如雷震,后脑之上天鼓之处咔咔作响,双眼虽是紧闭,却蓦然一亮,呈现眼前的是一片湛蓝如碧决无半丝杂色的汪洋如海的水蓝之境。

中脉初现,虽是微弱如丝,却令张翼轸五识灵敏异常,神识外放,只觉朦胧间可见玄真子微笑而立,正微微颔首,显是对他的进展颇感满意。张翼轸也是心中惊喜非常,收功站起,向玄真子深揖一礼,说道:“翼轸谢过玄真子前辈的授功之谊!”

玄真子呵呵笑道:“翼轸不必多礼,你的进境比我所想要快上许多,我原本打算强行助你打通中脉的,不过若是强行打开,并非自身体悟所得,这中脉之功效便会大打折扣,且随时有隐没的可能。不成想你自行体悟而得中脉,如此看来,倒是你入道门时日不久,并未受到道法之中传承的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影响,却也让我所料不及。”

玄真子自是不知,张翼轸初入道门,得了灵空这个便宜师傅,并未正式传授他任何道法,而张翼轸身居三元宫小妙境,也未曾日日前去三元殿早课晚课,是以张翼轸虽身为道门中人,实则对道法之上的诸多不可逾越的门户之见功法之争并无落入成见之中,正是因此,才得以在玄真子传授被道门中人听之犹如无稽之谈的中脉之术,竟是深信且勤而行之,终有所得。

愣了一愣,玄真子又说道:“如今你的中脉细若游丝,若要存放全身的死绝之气,怕是至少也要手指粗细。不过既然打通了经脉,这扩展之法,我三人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张翼轸一听之下,自是欣喜万分。倒也并非他贪图外力,毕竟身处此地与世隔绝,世间诸多事情有待他亲往处置,这死绝地可不是久留之地,当即一脸喜悦之色谢过玄真子。

玄真子也不多言,伸手间递过一把斧子,说道:“你随我修习中脉之术还有半月有余,如今已然初成,也该帮我砍些木柴。这些时日,一门心思教你法术,砍柴却是荒废了许多。”

这玄真子刚刚还讲无上的神通法术,转眼间却拿起斧头要去砍柴。张翼轸虽是知道这些高人自有与众不同之处,却实在对于砍柴一事并无兴趣,奈何玄真子一脸认真,只好苦笑拿过斧头,紧随玄真子步行上山。

不多时来到山上,满眼郁郁葱葱之色,却是徒有其形。树木虽然高大,却无生机,不过若以常人看来。只怕也分辨不出与世间之树有何差别,但在修道之士眼中,随风摇动的树叶虽也湛然碧绿,但以神识查看,其上并无萦绕周围的朦朦的生气和荧光。

玄真子当前一步,挥动斧头一斧砍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树上,斧头入木三分,怦然巨响。大树猛然一振,片刻又恢复如初。玄真子也不理会张翼轸,一斧接一斧砍在树上,“夺夺”的声音不断,回响在四周,倒也给寂静安宁的死绝地平白增加不少生机。

张翼轸心中暗道,莫非这些不世高人修为通天之后,心性当真返璞归真到此等境界不成?以玄真子之神通,挥手之间翻江倒海不在话下,些许木柴,。只需动念之间,便可堆积如山。却偏偏要手持斧头,如寻常樵夫一般,不用丝毫法术神通,只凭之力,坎坎伐柴兮,却也自得其乐,只是不知这般行径,又有何深意不成?

张翼轸想了一想不得其解,也只好学着玄真子的样子,抡斧砍柴,嗵嗵嗵嗵,卖力地砍伐一棵手腕粗细的大树。不几下,便将树拦腰砍断,轰然一声倒塌在地。树干紧擦玄真子身子而过,险些将他砸伤,玄真子却看也未看,继续埋头砍树。

张翼轸摇摇头,也不好问些什么,也是低头砍树。死绝地空旷无人,辽远空寂,砍伐之声“夺夺”不停,传出老远,单调而重复。张翼轸先是心神不宁,不停想起方才中脉初通之时的体会,思忖良久,思绪却渐渐被砍伐之声引入一种空旷而无所依的心境之中,只觉心中空空荡荡,无所依存,寂寥孤寂、形影相吊之意在心中飘荡不停,天圆地方,人世繁华,死绝之地的荒凉与遗世而独立,天道的浩渺无言却亘古长存,一起涌入心头,令张翼轸蓦然之间心生落寞之感,直觉修道成仙不过尔尔,莫如泯灭神识,无思无想,只做天地之间那一缕并无灵智的清风,倒是真实地自由自在,无喜无悲。

缓慢而坚定之间,张翼轸手中的斧头扬起又落下,看似仍在一下接一下地砍伐,实则思绪渺渺,心神早就飘荡到了不知何处,但手中斧头却仍如先前一般,准确无误地砍倒一棵又一棵大树。张翼轸只觉他犹如一股无知无觉的清风,拂过山岗飞过丛林,任由天地宽广岁月无限,却只管追随从无明示的天道,随意而无为地游荡于天地之间。

随意无为?

天地之间的感应道交并非假借天雨飞雪,而是无时无刻不在以天地元气也好,一缕清风也罢,从未停息地交集不息。如此一来,他的中脉也不必刻意在修炼之时才晋入天人合一之境,而也是可在呼吸之间随意之时与天地合二为一!

此念一起,张翼轸忽觉周遭的死绝之气如泉涌一般蜂拥而来,猛然冲进细若游丝的中脉之中,当下也不迟疑,立时引导死绝之气由头顶向海底进发。死绝之气来势颇猛,瞬息之间便将细线一般的中脉扩充到手指粗细,眨眼功夫便由头顶直贯海底,又由海底逸出体外,上连天下接地,竟是形成一个十分巧妙的循环,生生不息。

中脉果然神奇无比,如今小有所通便有这般妙用,若是大成指不定会有何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出现?张翼轸心中大喜,既是中脉与天地感应道交,相呼相应,理应也得天地之力为我所用。心念一动,忽然想起风伯的控风传承,心思一闪,体内的风之灵性随之相应,张翼轸忽觉身子一轻,犹如一缕轻风一般,飘飘荡荡之间竟是离地而起,升到了空中。呵……张翼轸惊叫出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又会飞了?”

这个历经波折的少年,在踏入未名天死绝地半年多时日之后,第一次真切地运用神通之术,轻身飞空,发自内心的喜悦竟是远胜第一次腾云驾雾!却也是此次再次领略飞空之妙,乃是在大难不死道力尽失的死绝之地,怎不让这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不心生喜悦,一时难以自持!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二十七章 - ~不死不活~

张翼轸在空中飘荡片刻,却听玄真子冷冷说道:“还不下来!”

“中脉之术乃是助你脱困之用,可不是用来在此死绝之地飞天遁地,若是如此,我随便传一个法子便可让你御风乃至御空,不过初得些许神通,不用这般兴奋莫名!”

张翼轸被玄真子喝破兴奋,只好悻悻返回地面,一脸愧然,冲玄真子施了一礼,一言不发,捡起斧头便又用力砍伐起树木来。

这一次,张翼轸心神沉寂之时,并无所悟,只是隐隐感觉,体内的中脉更加精纯,其内生生不息的死绝之气也更加顺畅。

如此这般,砍了半个月柴,张翼轸已然可以做到心神外驰,手下不停,砍伐之际便是练功之时,伴随着砍伐的“夺夺”之声,体内中脉慢慢地扩展到拇指粗细,便再难寸进。

自从张翼轸跟随玄真子修习中脉之法以来,尧娃便又回到天边化成太阳,而那风伯和土伯也不知遁到了何处,不见踪影,便连玄天子和玄问子也从未出现。张翼轸也不好多问,此处古怪之处甚多,既然主人不提,他这个不速之客自是少问为好。

这一日,张翼轸正要提起斧头上山砍柴,却听玄真子说道:“时日已到,翼轸,你中脉已通,是为不死之身,今日你便随老穷酸前向他处,修习不活之法。先修不死,再学不活,不死不活。方可脱困。”

张翼轸心道这法术倒是神奇得很,只是名字叫得恁是难听,不过若是细心一想倒也名符其实,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道,其实也在不死不活之境。

正要开口相问何时动身,忽然眼前景色一变,茅屋依旧,湖水依然,只是眼前人却变成了玄问子。这般神乎其神的法术,倒令张翼轸一时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幻。愣了片刻才急忙揖了一礼,说道:“如此就有劳玄问子前辈了。”

这玄问子却不同于玄真子的寡言质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雅之味,点点头道:“翼轸,我与老匹夫却是不同。他偏爱体悟,我则独爱咬文嚼字。计较字面功夫。老匹夫一向自得。认定修行必有切身体会才可感而后悟,我却不以为然。修行一道,可由风入门,由土入门,由水入门,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还可以睡入门。所谓十万八千法门。因人而宜。”

“书法一道,凝神沉思。全神贯注于手腕之上,方寸之间,万物不染我心,万事不入我眼,只留眼前笔走龙蛇之舞,龙飞凤舞之形,尽情于挥毫之际,只亮心中三寸灵台。如此日薰夜染,终会学有所成。”

呃?张翼轸一愣,玄真子不是说让他前来向玄问子修习不活之法,将死绝之气引入正常经脉之中,为何玄问子前辈开口所谈却是书法?

张翼轸正要问个明白,却见玄问子一挥手,光芒一闪,眼前的石桌之上平空生出笔墨纸砚,整整齐齐地依次摆放。

玄问子也不说话,左手提起右手衣袖,右手提笔在手,略一沉思,运笔如风,刷刷刷点点勾勾之间,便写一篇有若天马行空的草书出来。书写完毕,将笔随手一扔,毛笔便隐入空中不见。

玄问子将书法提在手中,满意地欣赏了数遍,交给张翼轸说道:“拿去参详一月,一月之后,我再来考你一考。”说完,也不等张翼轸问话,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张翼轸无奈摇头,这玄问子前辈方才开口讲解,还以为他会长篇大论卖弄一番,不料只说了三言两语,留下一副书法便不知去向。说是让他参详,也未明说从何处下手,要从中参悟出书法之道还是修行之法也不得而知,前辈高人,行事向来是这般高深莫测么?

只是玄问子前辈既然交待下来,岂有不听命之理?张翼轸只好安心坐下,手捧玄问子的书法仔细端看。只是看了半晌,只见一团乱麻,连一个字也不认得,不由哭笑不得。

虽是他并不深知书法之道,但不管行书也好草书也罢,既是书法,也总是有个章法可循。这玄问子的书法初看之下犹如天书,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若不细看,便如一群蚂蚁觅食,乱成一团。硬着头皮细心再看,仍是感觉杂乱无章,说是书法,不如说是小孩涂鸦来得真

如是静心观看了半晌,张翼轸只看得眼前一团乌黑,仍未从中看出有何玄机,不免灰心,心道莫非玄问子前辈有心戏谑自己不成?随手乱涂一气,让他无法参悟出其中深意,借此好嘲笑他一通?转念一想又觉终究还是自己想法幼稚,这玄问子前辈不定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怎会闲来无事拿他消遣,定是他修为不够或是耐心不足,没有体会其中真意才不得其解。

张翼轸收敛心神,摒弃万念,一心沉浸于书法之上,不多时只觉身心大安,再过片刻便蓦然一怔,愣愣呆住。眼前的黑乱之上,隐约间有一道白线蜿蜒其间,白线犹如活物一般,在黑乱之上四处游走不定,张翼轸隐隐中觉出此白线行走路径似乎见过,心念闪动间又未想个清楚,只是任由心神紧随白线飘走不停,一时三刻间,便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几十圈。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白线还是在黑乱之间始终不停,所走路线张翼轸莫说睁眼去看,便是心念一动之间便可重复数十遍,正物我两忘不知何时终止之时,忽然脑中轰然一声,身外四处弥漫的死绝之气潮涌一般自全身涌入体内,以势不可挡之势注入正常的经脉之中,片刻之间全身经脉便被死绝之气完全充实!

张翼轸恢复清明,动念间脚下云起雾升,当即驾云升空。再一凝神,顿时方圆数百丈之内的水气被他凝固成一滴水滴。再调动体内得自风伯和土伯的风土之灵性,只觉天地之间清风浩荡无边,大地宽广无限,泥土之中灵性充盈,好一派风清朗日的大好乾坤!

按压住心中的喜悦,张翼轸哈哈一笑,自空中徐徐落地,心中豁然开朗。那白线游走之路线正是将死绝之气引入体内的经脉路径,那黑乱之处,正是如何将打通的中脉再行封闭之法。张翼轸略一感应,果然中脉已然封闭,不由大喜。

眼下不活之法初成,如此一来,其后再随玄天子前辈习得向死求生之法,出离死绝之地不远矣。一想到重回世间指日可待,张翼轸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先回中土,将罗远公之恶行公告于天下,然后再到东海灭仙海之外,寻找戴婵儿的下落。

正这般琢磨之际,忽觉体内中脉之处稍有异动,似是封闭的中脉竟有自行打开的迹象。张翼轸大惊,急忙静心之间想要再次将中脉封闭,蓦然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眼前一黑,便人事不醒了。

恍惚之中,张翼轸忽觉一股清凉之意传来,心中一惊,莫非是玉成醒转,助他温润经脉?睁眼一看,却是玄问子手执折扇,正轻松写意地在他头上挥来挥去,犹如帮他驱赶蚊蝇的长辈。见张翼轸醒来,玄问子停止了挥扇,悄然一笑,说道。

“翼轸,果不出我三人所料,你先前得飞廉和狸力的风土灵性,且体内尚有水之灵性,如此三者混在一起,甚是怪异,只怕是对中脉修行有所影响,出现了少许偏差。我三人对此都并无对策,眼下只能靠你自行摸索法子,或许以后不会再犯,又或许最终会致中脉无法封闭,若是如此,你回到世间,便有时刻中脉大开的危险。中脉大开,便是中脉之中的死绝之气与正常经脉之内的天地元气相遇,当即便会暴体而亡!”

张翼轸怦然而惊,若是如此,岂非相当时刻身处危险之中,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这……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些。不过见玄问子一脸严肃,情知他所说不假,只好默然点头,说道:“翼轸虽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世间尚有许多事情未了,不知玄问子前辈可有法子解除这个麻烦?”

玄问子轻轻摇头,说道:“眼下无法可想,只因你的体质大异常人,便是我三人也是生平仅见。这水风土三种灵性入体,虽说或许可得操控水风土之能,但毕竟凡人体质不同于天地灵兽,也不知水风土之灵性是否影响到日后修行,当初你冒然尝试以风土之灵性疗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倒也不好说什么。”

张翼轸点头无语,当时若不是借风伯和土伯之力,只怕已然伤重而亡,如今侥幸活命已属大幸,自然不好再反悔什么,当即说道:“如此……翼轸只好自求多福了!先不管这些,眼下还是先修习不活之法要紧,应该还有一月光景可随前辈修学,还请前辈示下……”

玄问子却哈哈一笑,挥手说道:“你还当现在几时?两月早过,翼轸,你该随糟老汉修习向死求生之法了……”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二十八章 - ~向死求生,死生之道~

呃?难道只看了几眼书法,便已过了两月有余,当真是沉醉不知时光飞逝。怪不得玄真子和玄问子各有所重,一人砍柴,一人写字,这若是醉心于此,心神沉寂其间,只怕恍然间千年万年时光也只是一闪而过,犹如一梦。

既然要随玄天子修习,这两月期间虽是玄问子并未亲身教导多少,毕竟也是以书法之道引他入门,当即向玄问子深揖一礼,一抬头,却早已不见玄问子身影,而他不知何时却是身处长恨湖中一叶扁舟之上。

舟上一人,袖子挽起,短衣打扮,也不坐下,蹲在船仓之内,手持鱼竿,正全神贯注地钓鱼,理也未理张翼轸。早就习惯三人古怪性情的少年,也是见怪不怪,自顾自坐在船尾,怔怔盯着玄天子,看这位高人有何惊人之举。

不料看了半天,玄问子不但未看他一眼,且不发一言,只是死死盯着鱼竿,犹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张翼轸心道,三人各有怪异之处,看来这玄天子前辈喜欢沉默,莫非这沉默不语也可入道,也可有所领悟而修行有成?

既然玄天子前辈寂然不语,张翼轸虽也并未看出古怪之处,也依模依样蹲在一旁,直直盯着鱼竿不放。这长恨湖湖水极清,深有数十丈,却一眼可见湖底。湖水至清犹如无物,水中犹如明镜一般,莫说有鱼儿游过,连一株水草也不见生长。

盯了半晌,张翼轸渐渐双眼迷离,只觉波光粼粼间,湖水逐渐化为虚无。便如一湖清风托动这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之中,如梦如幻,真假难辨,张翼轸忽觉困意袭来,双眼竟是不争气地支撑不起,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似乎恍惚中睡了千年万年一般。张翼轸感觉困意连绵,只想长睡不醒。心思格外沉重,却依然就此睡去,再也不理会中土众多杂事,也不计较灵动师伯和戴婵儿的生死,更不去在意自己能否出得这死绝地。即便是身在海外仙山的亲生父母,也不再去想去追寻,便让这一切随梦而去,倒也落得浑身轻松,逍遥自在……

等等。海外仙山方丈?这灭仙海不是正处于东海之东,也算是海外之地么?张翼轸恍然而惊,猛然惊醒,睁眼一看,眼前的玄天子仍在一旁垂钓不动,而他却横卧舟中,竟是小憩了片刻。

张翼轸也顾不上计较方才的失礼,先是施了一礼,说道:“有劳玄天子前辈,翼轸忽然想起一事,想请教一二。”

见玄天子头也未抬,张翼轸一愣,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敢问玄天子前辈,可否听说这海外之地,有一座仙山名叫方丈的?”玄天子置若罔闻,莫说回头,浑身上下也不见有一丝动静,张翼轸不免疑惑,这玄天子前辈不会这般小气,和自己计较方才的失礼小睡,又或是前辈也一时沉迷,进入了沉寂之中?若是如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来,可是不妙。

张翼轸想了一想,也顾不上许多,伸手轻推玄天子后背,轻声说道:“玄天子前辈,翼轸多有得罪,还请忽怪,实在是时候紧迫,耽误不起……”不料触手之处,手掌竟是穿体而过,如若无物,张翼轸收势不住,差点跌了一跤,定睛一看,眼前的玄天子一阵波动,转眼间化成一股清风,消散于天地之间。

竟是一个幻影!

张翼轸啼笑皆非,闹了半天,他却与一个幻影说了半天话,又白白浪费了不少时光,正要驾云离开此处去寻找玄天子,刚一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翼轸留步,这清醒与梦境,真身与幻影,便是死生之道,向死求生之法,你还不悟么?”

张翼轸顿时愣住,回头一看,原先玄天子幻影消失之处,此时正站立着一脸憨厚笑容的玄天子,清晰逼人,显是真人现身。略一思索,张翼轸忽有所悟,当即长揖一礼,说道。

“多谢玄天子前辈指点,翼轸受教了。只是这死与生真与假,却也有不可逾越的界限,梦境终究落空,而现实之事,总是难逃心中挂牵。心生挂念,身便受累,这便是生。身坏命终,只余魂魄,轻若无物,却万事落空,这便是死。两者截然不同,断难轻松自如地转化。”

玄天子只一伸手,白光一闪,便又在身旁幻化出一模一样的一个玄天子出来,紧接着,真人却平空消失不见。张翼轸正疑惑时,却见幻化之人嘿然一笑,说道:“这真与假,假与真,真的是这般犹如天地之隔不可逾越么?翼轸,一梦一生,一生一梦,若是在梦中生,或是生人又日日活在梦中,又有何不同?便如你先前所想,若是剔除水火之特性,水火也可相融,这生与死又有何不可随时转化?如同你身在梦中,又怎知是梦是幻是真是假呢?”

也是,张翼轸忽觉有一丝亮光闪过,若是生无可恋死无可惧,这生与死不过是日升日落一般简单,若是正常经脉是生,中脉是死,两者之间便如日月交替,不论哪个都可存放死绝之气或是天地元气,并无丝毫区别。这般想通此节,张翼轸只觉体内封闭的中脉蓦然闪现,平空出现在体内。

当下也不迟疑,心念一动,体内正常经脉之中的死绝之气悉数转移到中脉之中,虽是极其迅疾,只在瞬息之间,张翼轸却觉一阵天旋地转的巨痛传来,感觉犹如神识被生生拉扯出体内一般,痛不可言,差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若不是这少年经过与罗远公的一番大战重伤之后,伤重缠绵了数月之久,对疼痛早有忍耐之心,若不是先前玄真子早有提醒此般巨痛,对疼痛已有提防之意,只怕张翼轸猝不及防之下,当真会立时昏厥过去。

也难怪张翼轸会无法忍受这般巨痛,也难怪此法名向死求生之法,这般直接印入魂魄的巨痛,丝毫不逊于生死之时的魂魄离体之痛,是故名为死里求生!

当体内正常经脉之中的死绝之气转移一空之际,张翼轸紧咬牙关,不顾满头大汗,心思电闪间,中脉之中死绝之气又在顷刻之间全数返回正常经脉之内,又是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只让张翼轸再也站立不起,颓然坐下,浑身大汗淋漓,气喘不止。

再试成功,少年心中的坚韧之性上来,想到来到此地快有一年之久,且不说家乡的爹娘是如何担心,便是那便宜师傅灵空还有古怪精灵的画儿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更有生死不明的灵动师伯和婵儿!张翼轸把心一横,双手紧握,强忍犹如魂魄离体的生死之痛,一次又一次反复练习转移死绝之气,一口气竟是来回演试了不下数十遍,直至张翼轸认定他只需微一动念,便可在瞬息之间来回移动两次以上,这才身心俱乏,心中一松,一口气提不上来,便又瘫软在小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