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长和戴蛸子都未见过张翼轸,是以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知这能从灭仙海之中走出得以不死之人。是何来路,是友是敌?

见张翼轸冷淡质问。戴蛸子心中一惊,忙又强自镇静,“哼”了一声说道:“是又怎样?我堂堂神人与人对战,杀上几人,也论不到你这地仙前来指手画脚?再说,你又是何人。若是龙宫请来的助力,便与我大战一番即可,是死是活但凭本领,休得罗嗦。”

戴蛸子这番话说得虽是底气不足,却也是不卑不亢,张翼轸感受到归文杰将死之时的无限凄凉,忽地想起戴婵儿生死未明,心道这戴蛸子终究也是无天山之人。婵儿于他有恩,倾颖与他有旧。两方对战,伤了哪一方都是罪责,是以心中一软,只好叹息一声,说道。

“戴蛸子,想必你与龙宫相斗是因婵儿之事,我且告你,婵儿失踪与龙宫全无半点干系,你可收兵回去,转告金王得知,让他切莫再寻龙宫麻烦。”

戴蛸子生平哪里服过别人,方才莫名在气势上输了一着,见眼前少年说话淡然间却有不容置疑的口气,不由心头火起,金爪一挺,高声说道:“如此说来,你应是龙宫请来的帮手了?哼,莫要以为你从灭仙海中走上一圈没有死掉,便可凭此将我等吓走。我无天山数千儿郎,决无贪生怕死之辈,今日与龙宫之事不死不休,若是你非要强出头替龙宫说话,那就放马过来,打赢了我再说大话不迟。”

张翼轸本不想与戴蛸子无端冲突,念及戴婵儿之义,心中也觉无天山之人虽是骄横,却也远比罗远公之流阴险卑鄙之徒好上太多,只是眼下看来戴蛸子为人火气太盛,只怕若不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无天山断然不会退兵。况且戴蛸子杀害归文杰,多少也让张翼轸心中微生怒意。

当下心思一沉,右手只微微翻转,冷冷一笑,说道:“戴蛸子,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他日我定亲上无天山面见金王,详说戴婵儿之事……”

戴蛸子气极反笑,哈哈说道:“面见金王,一个小小地仙,你当金王说见便可见到的么?……”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身子一沉,与生俱来的御风之术突兀间竟然失灵!

戴蛸子御风飞空于海面一丈之上,脚下清风一空,顿时身子收势不住,“扑通”一声掉入水中。一入水中,戴蛸子急忙激荡清风,试图再次飞空,却蓦然发觉,身边四周竟是无风可御。

这一惊,直让戴蛸子惊吓得魂飞天处。

要知这金翅鸟一族神通广大,法力高强,所依仗的全是世间这无所不在的浩荡清风!御风飞行也好,拟风成剑也罢,若是无风可御无风可用,金翅鸟一族少说也得损失大半功力,更何况如何身在海中,且金翅鸟并不会水。

是以戴蛸子只一入水,便呼唤天地清风意欲御风飞空,却发觉周身左右空空荡荡,连一丝清风也感应不到?这……怎么可能?戴蛸子惊惶失措之下,扑腾几下,竟是慢慢向海中沉去,堂堂金翅鸟第一大将竟是这般不堪,落水被淹成落汤鸡不算,只怕再过片刻沉到海底,说不得被小鱼小虾所擒,更是奇耻大辱了。

一众金翅鸟更是惊骇万分,眼前的少年明明只是地仙境界,这一出手,端的是神鬼莫测之威,竟能挥手间让戴蛸子落水且无法飞出,这是何等广大的神通?

还是戴庆为人机智,立时吩咐一声,一名金翅鸟瞬间飞出,俯身一抓便将戴蛸子从水中救出。戴庆见戴蛸子并无大碍,向前一步,施礼说道:“在下无天山戴庆,敢问这位地仙大名?莫非认识无天山的无喜公主?”

张翼轸见戴蛸子被他的控风术猝不及防之下施展开来,让他四周天地清风消散一空,无风可用之下竟是这般狼狈,心道只怕他也会收敛三分,又见戴庆一脸诚意,虽未必是真,不过也不好失礼,便回了一礼,答道:“我与戴婵儿算是旧识,婵儿于我有义,她失去形踪也与我有莫大的干系。实不相瞒,我本三元宫张翼轸!”

什么?“张翼轸”三个字一出口,不管龙宫还是金翅鸟一众,均是大惊失色,轰然一声,顿时乱成一团。

便是一向老成持重的倾长也当前一步,激动之下一把抓住张翼轸胳膊,声音颤抖说道:“你……你当真是张翼轸?”

张翼轸一愣,点头道:“这还有假,张翼轸不过是山村小子,有谁冒充?”

倾长一脸热切之意,长叹一声,说道:“张翼轸,可算是找到你了,如此,我那傻妹妹算是有救了!”

张翼轸却不认识倾长,一脸疑惑,问道:“还未请教……?”

倾长虽身为龙宫太子,却与倾洛的禀性大不相同,倒与张翼轸一见如故,一拍张翼轸的肩膀,说道:“我乃东海龙宫太子倾长,本是倾颖的兄长!”

倾颖兄长?张翼轸闻言顿时面露喜色,当即施了一礼,说道:“翼轸见过龙宫太子!”

倾长却一把拉起张翼轸,上下打量几眼,说道:“我那妹妹倒也眼光不错,初识之时翼轸虽身为凡人,如今年纪轻轻却也晋身地仙之境,只怕假以时日便是飞仙也不在话下。若是真成就了飞仙,倾颖嫁你倒是高攀了,哈哈……”

张翼轸被倾长一番话说得一头雾水,正要问个清楚,却听身后戴庆急急说道:“张翼轸,我家无喜公主陪你前往东海祖洲,如今下落不明,你有何话说?”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三十四章 - ~太子倾长,惊见少年御水~

张翼轸回身一看,只见无天山一众儿郎个个怒目而视,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将张翼轸撕成碎片。张翼轸自知愧对戴婵儿的舍身之义,是以也是态度诚恳,说道。

“戴将军,先前戴婵儿应我金错刀之诺,特意陪我前往东海寻找祖洲,尾随于三元宫前任掌门灵动和祖洲接引使罗远公之后。不料来到东海之后突起变故,那罗远公露出本来面目,竟是魔心仙体的大魔,所谓接引地仙前往十洲一说,却是罗远公用来炼化地仙灵体的诡计!罗远公自恃法力高强,自是不将我和婵儿放在眼里,不过罗远公一身修为却也非同小可,我和婵儿全力相拼仍是不敌,最终都被罗远公打成重伤。我无意中流落到灭仙海之中,而婵儿却是不知被罗远公一掌击到了何处……”

张翼轸不由想起戴婵儿坚毅勇猛的决绝之意,一时心情激荡,不免唏嘘。

那边戴蛸子被人救下,又因张翼轸撤回法术,重新御风飞空,倏忽间来到戴庆和张翼轸面前,怒气冲冲说道:“休听张翼轸这小子花言巧语,明明是他害了公主,却又来胡说一通,说不得也是龙宫安排的说客,一并杀了便是。”

戴庆却挥手制止了戴蛸子,沉思片刻,心道只怕此事真有蹊跷,若说张翼轸与龙宫沆瀣一气故意演戏给他们看,断不会以身试险,去那灭仙海中闲逛一番再出来成就地仙,再来出面调停,这般机巧之事绝非人力之所为。同时戴庆见张翼轸一身淡然,却举手间可以悄无声息地将戴蛸子挥落水中,这般手段闻所未闻,既然他能安然无恙出得灭仙海,只怕这一身修为,不仅仅是地仙之境。

是以戴庆思忖一番。心知此番已然杀了龙宫一员大将,又有了张翼轸消息,也算收获颇丰,若不乘机收场,惹恼了张翼轸和龙宫联手,只怕这几百名金翅鸟只有葬身大海了。当下说道:“无喜公主失踪之事,事关重大,断然不能只凭阁下几句话便可轻信,我等这便回去禀告金王,再由金王定夺。张翼轸,你乃三元宫道士,想必也不会置三元宫于不顾,一人躲藏不出吧?”

戴庆此言自然是暗示张翼轸,若是他不给无天山一个交待,只怕三元宫上下便会遭殃。张翼轸岂非听不出其中的威胁之意,当下一笑,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翼轸自当承担此事,戴将军也不必挟持三元宫要胁于我。数日之内,我应该还在这东海之上,金王有事,尽管来此找我便是。我出入灭仙海两次,被八道天雷和阴风合围而不死,对于生死之事,也是看得淡了。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找到婵儿为第一要事!”

戴庆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想这个淡然少年,说话淡淡间,却也自有一股狠绝之意,当下收起轻视之意,肃然说道:“既如此,我这便回无天山向金王复命。若有事,我等便来东海龙宫寻你,可好?”

倾长从张翼轸身后闪出,闷声说道:“休得罗嗦,我东海龙宫也无胆小怕事之辈!翼轸这些时日便好生在这东海住下。天无山若来惹事。尽管放马过来!”

戴庆情知在这里打嘴仗并无丝毫好处,当下也不多说。转身吩咐一声,率众御风飞走。本来戴蛸子还一脸愤愤不平之意,却被戴庆强行拉走,临走之际还回头恶狠狠瞪了张翼轸一眼。张翼轸自是不会理会戴蛸子这般小气作派,转身去看归文杰伤势。

归文杰已是双眼涣散,命悬一线。张翼轸一近身,却是忽然睁开双眼,感应到张翼轸身上熟悉的气息,竟是勉强一笑,小声说道:“玄龟珠!好,好,倾颖公主所赠之人果然非凡,只一抬手便让那戴蛸子落水,不可一世的金翅鸟大将竟成了落汤鸡,呵呵,哈哈……”声音渐渐小去,直至无声,显是气绝身亡。

张翼轸暗自喟叹,心道若非那罗远公出手伤人,如何会惹出眼下这些乱子出来,心中更是痛恨罗远公的阴险,心思不免一时沉重,也不知灵动师伯是否逃过罗远公毒手?

倾长令手下抬走归文杰尸身,也是一阵唏嘘。归文杰跟随他多年,为人机智,是不可多得的干将,今日却被戴蛸子暗算而死,也不免心中痛恨无天山欺人太甚。

好在张翼轸安然无恙现身,倒让倾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道总算了却一件心事,若这少年再不现身,不定倾颖会忧愁到何时。

张翼轸思绪纷乱片刻,这才想起倾颖,问道:“倾长兄,不知倾颖一向安好否?”

倾长一脸苦笑,摇头说道:“若是安好,我也不会这般为她操心了。自你一年之前消声匿迹之后,倾颖她……一言难尽,还是回到龙宫,你亲见她之后再说不迟。”

张翼轸心中愧然,当日瞒过倾颖与戴婵儿相约出海,何曾料到会有这番波折磨难,只怕这一年多来,倾颖也是为他担心不少。想到昔日倾颖的相知相伴,这个一向淡然的少年不知怎地竟也感慨万千,不免暗暗自责当日的冲动决定。

心有所思,脚上却飞快不停,不多时,张翼轸便跟随倾长来到龙宫上空,正要入水,倾长看了张翼轸一眼,说道:“翼轸,你身负玄龟珠灵气,又有倾颖所授的隐水诀,入得龙宫,不用我做法相助吧?”

张翼轸点头称是,说道:“倾长兄只管领路便是,我尾随其后。”

只见倾长微一点头,身形不动,便直直朝海水之中没入。张翼轸也紧随其后,心念一动,身子也没入海水之中。

但见眼前海水碧蓝剔透,一望无边。倾长也不说话,一路斜下向海中深处游去,速度极快。张翼轸最初从倾颖之处学得隐水诀,初得御水之法,后又得溪水灵性,再后又与香水海中更得与香水海之灵性合二为一,是以如今御水之术已然精纯无比,丝毫不逊于倾长。

是以倾长在水中游走如飞,张翼轸紧紧跟上,还轻松自如,看得倾长暗暗点头,心道这少年果然有些门道,先前看他踏波而行,天性与水亲近之意不亚于龙族,如今又在水中瞬水而行,迅疾如飞,即便他全力御水之下也无法将张翼轸拉下分毫,当真是少年才俊,怪不得倾颖对他日思夜想,无法释怀。

本来倾长对张翼轸失踪之后,倾颖如此担忧张翼轸这般一个凡间小子颇为不解,虽说倾长为人持重,并不多说什么,却也暗中揣测只怕是张翼轸这凡间少年能说会道,生性油滑,才将倾颖骗得芳心大乱,为他日夜担心,时刻愁眉不展。

而倾洛却远不如倾长稳重,见倾颖为张翼轸如此忧愁,又想到张翼轸竟是和与他有婚约的戴婵儿不知所踪,自是心中不满,不免冷嘲热讽一番,将张翼轸说得非常不堪,并说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少年,修为浅薄,生性淡漠,才不会理会倾颖的一腔柔情,再说张翼轸更是不值得倾颖为他动情。

向来淡定地倾颖却因倾洛此言而大发雷霆,差点一怒之下将倾洛打上一通,吓得倾洛躲在东海深处,不敢出来。最后不得不老龙倾东出面,勒令倾洛向倾颖赔罪,才算了了此事。不过经此一事,倾长身为兄长,自然知道只怕他这个妹妹对那个凡间小子已然情根深种,心中也自是忧心不已。这仙凡之别,门户之见,只怕二人好事终究难成。

至于父王对倾颖此事是何看法,倾长却猜测不透,看似父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一切胸有成竹。每次倾长问起,倾东总是回答不必着急,自有解决之道,神秘莫测的样子更让倾长摸不着头脑。

今日在这般情景下与张翼轸初见,倒让倾长始料不及。不过倾长一见之下见这少年淡然而行,决然而定,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令人心生向往的随意洒脱之势,同时在不动声色间震惊金翅鸟一族,以这般年纪轻轻的少年之身竟是晋身到地仙之境,不由心中暗暗叫好,心道倾颖果然眼光不错,这张翼轸自灭仙海之中一步迈出,且丝毫无损,如此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如是二人一刻不停,以如此御水而行的速度,只怕行进了不下数千里之遥,这东海之深当真惊人!

张翼轸身具玄龟珠灵气,是以不管海水深浅明暗对他来说都无影响,又前行了不久,忽觉眼前一亮,定睛一瞧,饶是这少年曾经见识过渭水宫的奢华宽广,如今一见眼前的东海龙宫,却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三十五章 - ~东海龙宫,不知佳人所往~

只见眼前呈现的是一片广阔无边的城池,不,说是城池也不足以形容东海龙宫占地之宽广,宫殿之繁多。一眼望去,东海龙宫占地不知几千里,密密麻麻全是大小宫殿,灿若群星。只怕十个长安城也不及这东海龙宫的一半大小!

且这东海龙宫所有大小宫殿,街道建筑,皆是自然发光,其间点缀无数珊瑚玛瑙,若再仔细一看,屋檐之上,所雕的天马天车均是黄金而成,即便一个小小的铃铛,也有夜明珠镶嵌其上。再看这无边宽广的东海龙宫之中,街道都由黄金白银铺就,珍珠遍地,四处飘香。

张翼轸看了半晌不由感叹,怪不得戴婵儿说龙王生性奢华,这东海龙宫财宝如此之多,只怕聚集中土世间所有财物也不及其百分之一。正感慨间,却听身旁倾长说道:“翼轸,这东海龙宫掌管东海方圆数十万里海域,东海水族不计其数,便是大大小小的身具神职的一众官员,也不下十几万之多。饶是如此,这东海幅员之广,诸事也是应接不暇,难以一一理顺。”

张翼轸一听也便心中释然,单是一个东海就比整个中土世间大上不知几许,是以东海龙宫如此宽广也不足为奇,当下冲倾长点头说道:“四海之中以东海为尊,如此说来,倒是东海地域最广了。”

倾长晒然一笑,却是摇头:“若只论幅员辽阔和深浅,东海尚不如北海广大无边,也不如南海深不可测,不过东海却是物产最为丰富,所出财宝最是富足,再有东海兵多将广,久而久之,四海便以东海为尊了。这归根结底。实则还是其余三海信服东海实力为四海之首!”

二人说话间,便步入东海龙宫七宝庄严的城门。守城护卫见是太子,忙恭敬退立一旁,却不时偷眼去看倾长身旁的凡间少年,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身具玄龟灵气,且一身亲水之意比起天生水族也不遑多让。

不多时二人穿堂过室,来到东海龙宫的正殿水晶宫,但见五彩缤纷光华闪,琳琅满目玉生香,处处锦纶,便连脚下也是鲜花遍地,头顶之上悬浮无数颗大如拳头的夜明珠,当真是无与伦比的奢华与锦绣。

倾长急匆匆当前一步跨入殿中。顾不上有失仪式,竟是出声高喊:“倾颖,快快出来,看看眼前之人是谁……”

只听水晶宫里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人从里面飞奔而出,声音迫切:“兄长,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一切可好……”来人却不是倾颖,锦服华冠,玉面秀气,却是倾洛。

倾洛一脸兴冲冲之意,猛然见到倾长身后的张翼轸,脸色顿变。先是一愣,然后又冷冷说道:“怪哉。你这个凡间小子倒还真是命大,竟然没死!张翼轸,你来我龙宫有何贵干?这东海龙宫乃是天命神人之地,岂容你这凡人随意往来?来人,将他拿下,扔到海上,省得在这里污了我的眼睛。”

倾洛自上次在掌门大典见张翼轸腾云而起,与戴婵儿当众躲在一旁窃窃私语。虽是他也惧怕戴婵儿的刁蛮任性,却也见不得戴婵儿他这个名义上未过门的媳妇竟和一个凡间小子来往过密,况且见戴婵儿对张翼轸态度温存如水,相比对他的冷眉冷眼简直判若云泥。倾洛自是心中百般滋味,无比懊恼。

待他和倾颖返回龙宫不久,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张翼轸和戴婵儿同时不知所踪,倾洛心中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沮丧。戴婵儿若是不见,他和她的婚约便会自然解除。不过身为龙子,倾洛心中也是无比憋闷,即便他不想娶戴婵儿为妻,却也不想被戴婵儿这般无视,竟和一名凡间小子不知私奔到了何处,如此行径,倒让倾洛颇感愤怒,戴婵儿忽视他还则罢了,却和一名远不如他的凡间少年一同不知去向,身为男人,自然难以忍受这种屈辱。

最让倾洛难以忍受的是,不料倾颖一听张翼轸失去行踪,非但不信倾洛所言张翼轸和戴婵儿实乃私奔,反而竭力为张翼轸辩解,声称张翼轸不过借助戴婵儿之力前去寻找祖洲罢了。这还不算,倾颖还严厉呵斥倾洛,若是再敢胡乱指责张翼轸的不是,定不饶他。

倾洛被倾颖训得灰头土脸,虽是嘴上不说,心中却更是痛恨张翼轸这个凡间少年,直欲杀之而后快。有心想在父王面前告倾颖一状,谁知父王一听“张翼轸”之名只是摇头,不许倾洛日后再提,直让倾洛无比懊丧,便连向来偏爱他的兄长倾长对他非议张翼轸也是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张翼轸失踪时日一久,倾颖更是坐卧不宁,不思饮食,日夜愁眉紧蹙,不见笑颜,不但时时前往三元宫探听消息,暗中还不知多少次伤心垂泪,看得倾洛更是愤愤不平,心中忿恨难安。那张翼轸道力浅薄,修为低下,又是凡胎,却又好在何处,值得戴婵儿和他私奔值得倾颖为他伤心?

不料今日兄长倾长出海迎战戴蛸子,倾洛正担惊受怕之时,听闻兄长安然返回,一时欣喜急忙出外迎接,一看之下,却赫然见到张翼轸现身眼前。倾洛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发作而出。

张翼轸眉头一皱,本想反驳,想了一想又压下怒意,倒是倾长怒目一瞪,喝道:“倾洛,不得无理!翼轸是我请来的贵客,由不得你出口放肆!方才在交战之际,也是翼轸出手逼退无天山一众,若非翼轸鼎力相助,你当我这般轻松便能回来?”

倾洛心中大惊,不太相信倾长所言。金翅鸟神通广大,便是倾长恐怕力战之下也难以取胜,张翼轸不过是凡间少年,怎能逼退令龙宫苦战多年都无法取胜的金翅鸟第一猛将戴蛸子?不过倾洛也自是知道,倾长断然不会无中生有乱说,是以心中疑惑不安,小心看了张翼轸几眼,不再言语。

倾长愧然一笑,说道:“翼轸莫怪,倾洛自小骄纵,傲慢无礼,切莫与他一般见识。”

张翼轸摆手笑道:“无妨……倾颖现在何处?”

“姐姐她……哼,还不是又去中土打探消息去了!一年以来,每月都要去上十几次,也不嫌烦!”却是倾洛犹自不服,眼睛一瞟,气呼呼地说道。

听闻此言,张翼轸不禁心中一暖,倾颖虽不比戴婵儿性情乖张,敢作敢为,却也生性柔韧,自有一颗坚定不让的坚守之心,不成想他东海之行,不但害得戴婵儿生死不明,也还连累得倾颖日夜挂牵,倒真是罪人一个。

正感叹时,耳边忽听关切的声音响起:“倾长,你安然回来就好,那戴蛸子没有伤着你么?”

张翼轸回神一看,只见一位古朴老人来到三人面前,这老人,头顶紫金冠,腰束七宝带,生得高额宽眉,猛一看,倒也颇有些威猛之意,心中明白此人应是这四海之首的东海之主倾东了。

倾长见父王出现,忙揖了一礼,说道:“回父王,戴蛸子果然神勇无比,当场击杀我龙宫大将归文杰。幸亏遇得张翼轸出手相助,我等龙宫兵将才得以平安返回。父王,这便是三元宫张翼轸道长!”

倾长这般郑重介绍张翼轸,倾东乍听之下也是心中一惊,心道这个凡间少年当真是机缘深厚,失踪一年之久,再次现身不但安然无恙,竟能吓退戴蛸子,莫非此子真是倾颖命定之人?既是张翼轸有助于龙宫,倾东自是不敢怠慢,忙向张翼轸一拱手,说道:“如此,老龙谢过张道友助龙宫解困之举!”

张翼轸哪里敢受倾东一礼,忙深施一礼,说道:“三元宫弟子张翼轸见过东海龙王!”

倾东见张翼轸礼数周到,心中甚是欣慰,待定睛一看,又见此子生得相貌秀而高洁,身材长而淡雅,举止淡然随意,周身左右自有轻风云气相随,端的是一个绝世少年郎。老龙倾东不禁微微颔首,心道倾颖眼光果然不错,这少年虽非绝上之质,不过眼下看来倒也不差。

正要开口再客套几句,忽然心生感应,心念一动顿时惊得后退一步,仔细端详张翼轸半晌,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人言英雄出少年,此言不假,翼轸小小年纪便已然晋身地仙之境,日后修为更是不可限量!来人,上茶招待贵客,对了,上清虚茶!”

倾洛一听急急说道:“父王,清虚茶乃是天帝所赐,珍贵无比……”

倾东却是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说道:“多嘴!还不退下!”

倾洛被倾东呵斥,不敢多说,悻悻而退。倾东等倾洛一走,这才回身一脸笑意,说道:“犬子无知,还望翼轸勿要见怪才是。”

张翼轸连称无妨,见等了半晌还不见倾颖出现,想到倾颖的一腔柔情,也顾不上失礼,忙问道:“龙王……”

“翼轸,老龙我便托大自称一声伯父,这龙王之称,显得你我之间疏远了不是?”却是倾东打断张翼轸的话,微眯双眼,目光之中满是慈爱之意,满脸欢喜地说道。

张翼轸向来于礼节之上并不在意,是以也并未多想,改口说道:“那翼轸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伯父,为何翼轸来到龙宫半天,还不见倾颖现身?莫非她有事不成?”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三十六章 - ~龙宫密谈,老龙见多识广~

“呵呵……”

倾长一脸促狭笑意,忙在一旁说道:“怎的?一年不见,可有思念倾颖?”

张翼轸心思单纯,只知倾颖为他四处奔波,心中生暖是以发问,并未多想,更不知倾长言语之中多是调侃他对倾颖的相思之意,只是点头说道:“却也如此,想来倾颖为我操心颇多,倒让我一时过意不去。”

倾长也是不知倾颖去了何处,一脸疑惑之意看向倾东。倾东倒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向张翼轸示意,说道:“翼轸,且饮了此茶再说不迟。”

张翼轸虽是心中挂念倾颖,但在未名天一年之中,始终于生死之间徘徊,且不得而知可否重返世间,是以早也练就了淡然坚韧的心性,当下也不多说,端茶便喝。

茶一入口,只觉灵气逼人,带动体内刚刚转化而成的灵力运转不停,转了几圈,张翼轸心神一动,不禁怦然心惊,这茶好生厉害,刚刚成就的地仙之境方才还隐隐感觉境界不稳,如今茶一入口须臾之间便觉灵力流转顺畅,境界稳固不动。这一杯茶,至少可抵他百日修练之功。

张翼轸焉能不知倾东有意为之,当即站起,拱手致谢,说道:“翼轸多谢伯父好意,如此盛情,倒让翼轸受之有愧。”

倾东见张翼轸心思剔透,一点即明,心中无比欢喜,哈哈一笑,说道:“翼轸说的哪里话?怎么和伯父还这般客套,这以后说不定龙宫有事需要翼轸出面,些许茶水,不值一提。若是到时有事相求,翼轸切莫推脱才是。”

倾东说得含蓄,倾长却是一语点破,说道:“翼轸,说不得以后成了一家人,这龙宫之大,随你挑选住处,不过是几片茶叶,虽说是天帝所赠,也算不得龙宫最珍贵之物。若说这龙宫最为宝贵的,只怕早就被你抢走了……”

张翼轸一脸讶然,不明白倾长所出此言,还是倾东察颜观色,情知这少年只怕感情之事懵懂不知,若是多说反而无益,当即咳咳两声,接过话去:“翼轸,倾颖今日一早又去中土世间打听你的消息去了,虽是明知如往常一样并无丝毫音讯,只是倾颖这丫头认定之事,她不会常常挂在嘴边,却会一门心思低头去做,不死不休,倒也是一个倔强的女子。”

张翼轸听了一脸黯然,说道:“翼轸此番暗中相约戴婵儿前往东海,本想跟随罗远公寻到祖洲所在,不成想那罗远公竟是魔心仙体,将我和婵儿打成重伤,还害得倾颖奔波劳累,都是我之过错。待见到倾颖,定向她好生陪个不是。”

“魔心仙体?”

倾东闻言忽地站起,一脸愕然,问道:“那罗远公何许人也?为何出手伤人?这魔心仙体乃是大魔之相,以你的修为,能得以不死实属大幸。翼轸,此间事情到底如何,你且详细说来听听。”

张翼轸当即点头,略一思索,心知既然先前他的亲生父母之事已然告知倾颖,是以也不怕倾东和倾长知道,便将他借灵动晋身地仙被罗远公接引前往祖洲之机,暗中约戴婵儿尾随二人来到东海之上,结果发现罗远公乃是魔心仙体的大魔,结果大战一场,二人重伤,最后戴婵儿下落不明,他得宝物之助侥幸过得灭仙海一一说出。

自然,张翼轸隐去了未名天之事,只说他过得灭仙海后,来到一处无人之岛,偶有所得借天地元水之灵性恢复伤势,最后又依仗宝物出得灭仙海,却正好遇到倾长与戴蛸子对战,如是等等。

张翼轸这番经历只惊得老龙倾东震惊不断,不时站起又坐下,一脸凝重之色,听完之后半晌沉思不语,忽然一愣,想到其中的关键之处,问道:“这罗远公既然是魔心仙体,为何灵动一成就地仙,他本是魔门中人,却会心生感应?这地仙虽只是地上之仙,也是上应天庭,本该仙人感应,这罗远公从何得知灵动成就地仙之时的天地的感应道交?真是咄咄怪事!”

当真也是,那罗远公虽是仙气缭绕,但却是魔心,魔心怎可感应地仙初成之时的天地仙气波动?张翼轸被倾东一言点醒,当即悚然而惊:莫非天道有变?

转念一想却又不对,天道亘古不变,即便在未名天死绝地,与世间大相径庭,却也是一样的天道。那罗远公何以感应到灵动晋身地仙,且如今他同样晋身地仙,为何并无丝毫感应到十洲何在?更无所谓的十洲接引使?这又是何故?

张翼轸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摇摇头,只好自嘲地一笑,说道:“只怕其中另有玄机,翼轸却是想不通此处。那罗远公昔日有言,说是与伯父有旧,可有此事?”

倾东一怔,略一沉思,随即否认:“从曾听闻过此人,也无一面之缘,只怕是他信口开河,为博众人深信才编造一番。”

张翼轸自是相信倾东所言,点头称是,又闲叙了一时,忽然倾长想到什么,问道:“翼轸,你说借宝物之助才得以安然出入灭仙海,不知是何宝物,何否让伯父一观?”

张翼轸伸手间将无影棍持在手中,手握一端,递于倾东面前,说道:“好教伯父得知,此棍名无影棍,颇有些古怪之处,若我一手拿持,如伯父一般的神人可以把玩,若我松手,只怕伯父拿它不动。”

有这等事?张翼轸此言一出,一旁的倾长也急忙站起来,一脸疑惑近来,说道:“我倾长身为神龙,可力抵万斤,小小的一根棍子,能奈我何!翼轸,你且松手,由我试它一试!”

张翼轸悄然一笑,也不勉强,右手一松,倾长也不客气,当下一把抓住。不料一拿之下,立时面红耳赤,咬牙只坚持了片刻,便手一松,无影棍脱手而出。

倾长大汗淋漓,一脸愧色,说道:“好厉害,这是何等宝物,怎的如此之重?我手中长戟重一万八千斤,在我手中如若无物,这小小的三尺长棍,只怕不下十万斤之重。”

倾东见倾长气盛之下吃了个小亏,老脸暗中一笑,心道到底还是年轻人冲动,这般想着,缓步向前,由张翼轸一手握住一端,他才小心翼翼地拿起另一端,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地大惊失色。

倾东一惊之下,难以置信自己的判断,又近前一步,也顾不上有失威严,双手捧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翻来覆去一直看了半晌,这才一脸恍惚,悠悠说道:“此棍之名,老龙以前只是有所耳闻,却从无福见到。今日一见,若说不敢肯定,却也不离。此棍应是那天地初开之时可生长万物的万木之根,若是运用得当,定山川镇四海不在话下。如此宝物,翼轸,你从何得来?”

张翼轸略一沉吟,还是将灵空赠送此棍的真相说出,听得老龙连连摇头,一脸惋惜之色,说道:“如此宝物不知为何流落到世间,且自晦其形,竟被用来烧火,当真是暴殄天物,罪过,罪过!只可惜,可惜……”

说着,老龙不停摇头,满脸无奈之意。

“可惜什么?父王,翼轸有此宝物傍身,非但能护得自身周全,日后也可呵护倾颖安危,当真是大好事一桩。”却是倾长乐得满脸开花,一开口,便处处为他的宝贝妹子倾颖着想。

老龙瞪了倾长一眼,责怪他不解他之深意,一心不舍地松开紧握无影棍的手,叹息一声,说道:“这万木之根自有灵性,恐怕已认翼轸为主。此棍我等入手只觉沉重如山,倒也并非此棍确实如此之重,乃是这万木之根自有与山川四海的亲近之意,若它不喜外人拿持,只需催动这般亲近之意,试想,任你神通广大,又怎能一手提起世间山川海岳?是以入手便觉其重如山。不过……”

老龙毕竟见多识广,忽又通不明之处,愣了片刻,又说。

“翼轸,若说此棍认你为主,为何先前灵空道长也能轻松拿得?”

张翼轸心道这倾东果然不愧为东海龙王,这般见识与机智却也少见,当即将无影棍可由修道之人或是凡人随意拿持,神人和魔人却无法拿得一一说出,直让老龙越听越是瞪大了眼睛,惊得目瞪口呆,呆了半天才忽然问道。

“翼轸,此棍颇多古怪,你且仔细想想,那灵空赠你此棍,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其后你也与他接触不少,据你观察,灵空此人日常行事是否假装,还是其为人向来如此?”

见老龙一脸慎重,张翼轸细心一想,回想起灵空前后行事风格,并无丝毫做假之处,且他行骗也好,烧火也罢,圆滑有余,老成不足,显是生性如此,并非假装而成,当下说道:“依我看来,我那灵空师傅虽行事颇多不端,且为人喜好装神弄鬼,自称神仙下凡,却也并无多少真实本领,御剑虽是娴熟,只怕现今不足人仙修为。他为人行事,只怕是向来如此,绝无假装之意。”

倾东一脸不解之色,呆了一呆,忽然问道:“翼轸,你可知这万木之根虽有灵性,却无善恶之分,断不会自行判断是何人拿持。若说认你为主,只可任由你轻松拿得,其余人等一律不许,倒也说得过去。但听你所言,却是修道之人和凡人拿得,而天生神人和魔人却拿不得,这其中,恐怕就有蹊跷之处了。翼轸,若我所猜没错,此棍在送你之前,便被别有用心之人暗中做了手脚!”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三十七章 - ~海市蜃楼,惊现倩影仙踪~

张翼轸若是听到未名天玄真子三人对无影棍所下判断,再与倾东所言一相比较,定会大吃一惊!只因这老龙倾长却也非同一般,虽是修为远不及玄真子三人,但若论之心思缜密,只怕玄真子三人也远不及老龙为人严谨多思,虽他并无可感应到无影棍其内的古怪之处高深修为,却只凭此棍种种怪异之处便得知其中必有隐情,倒也确实心思剔透,一点便理通最为关键之处。

不过张翼轸倒无老龙所料之中惊讶万分,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伯父所言极是,不过这无影棍对我倒是相助甚多,并无丝毫不妥之处,即便有人做了手脚再送我使用,只怕也是一片好心。眼下倒也不好胡乱猜测,再说我的亲生父母身在仙山方丈,真假暂且不论,或许也与此有关,对我来说,最为要紧之事乃是先回中土,将罗远公的丑行大白于天下。如今我已晋身地仙,其后再前往寻找海内十洲或是海外仙山,应是较之以前容易一些。”

倾东点头,略一沉吟,说道:“你的亲生父母之事,我也听倾颖无意中提过,只当传闻,并未当真。不过见你执著,倒也不见得便是坏事。若能寻得海外仙山自然机缘深厚,若寻不得,也不必懊恼,或许只是时机未到。不过自从老龙我接任东海以来,莫说海外仙山,便是与海内十洲之人也交往甚少,所以翼轸切莫心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倾东见张翼轸说起无影棍之事不甚关心,心中喟叹,这少年身怀如此宝物却也淡然处之,好一个坦荡心性。只是不知这般并无多少心机之人,日后若被他人利用,连累了倾颖倒也不好,一时老龙颇为意动,心中踌躇不安。

倒是倾长并无多少想法,对张翼轸的经历咂咂称奇一番。又忽然说道:“倾颖也该返回了,平常她去中土,不过小半日光景,今日怎会耽误如此之久,莫非途中有变?”

“兄长,姐姐何时才得回来,我又想姐姐了……”

张翼轸正在接话,忽然听得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定睛一看,却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孩童,生得白净粉嫩,一看之下也和凡间童子并无区别。若是细看,便可隐隐看到额头之上,隐约可见两个突起之物,却现头角峥嵘之象。

倾长一见此子,脸上顿现温存慈爱之意,伸手相拉,说道:“倾蜃,你怎的不好好读书?……不要乱跑一通。”

倾蜃一脸委屈,小嘴一撅,语带哽咽:“方才蜃儿正在读书,忽然之间心神不宁,百般思念姐姐,心中挂念不下,所以才跑出来看看姐姐回来没有……咦,这位生人是谁?他本非水族,为何身处龙宫之内,一身玄龟灵气,天性亲水之意,倒是奇怪得很!”

张翼轸初见如此孩童,一时心喜,开口问道:“小娃娃,你的姐姐可是倾颖?”

倾蜃点头,好奇地打量张翼轸半天,才说:“我越瞧你越是奇怪,这一身御水之术如此非凡,一定是龙宫之人传授与你,你又年纪与我姐姐相仿,定是她私自传你龙宫法术……咦,莫非你便是姐姐时常念叨的张翼轸?”

张翼轸一时汗颜,不成想他之大名经倾颖不时念起,竟连这般小小龙子也记在心上,不由窘道:“我正是张翼轸……不知倾颖说到我时,是不是将我大骂一通?”

倾蜃听了却是使劲点头,嘻嘻笑道:“你怎么知道的,好厉害!姐姐常常一个人躲在暗处,自言自语。她以为无人可以听见,却一时忘记她有一个可以吐气成楼,呼气成城的弟弟倾蜃,哼,若是谁小看了我倾蜃,定叫不小心吃个大亏!”

说着,倾蜃自知跑题,吐了吐舌头,继续说道:“姐姐也是,一个人总是躲在背后说来说去,不过是三两句话,无非是什么张翼轸你怎能这般绝情,瞒着我和戴婵儿前往东海!张翼轸,那戴婵儿生性多变,你当她真的会真心帮你么?张翼轸,你死了才好,省得我这般挂念你,害得我如此日夜担惊受怕!张翼轸,你千万别死,你若死了,可叫倾颖如何是好……,听得我都烦死了,姐姐也是,也不知换种说法,太无新意!”

倾蜃稚声稚气学出倾颖所说之话,倒也惟妙惟肖,若得众人大笑不止,张翼轸听了却是百般不是滋味,黯然无语,心知倾颖对他却也情义深重,只是眼下他却无以为报,不由一时心伤。

倾蜃却不理会张翼轸的愁思,上前拉住张翼轸的手,说道:“翼轸哥哥,蜃儿会变戏法,要不要我变给你看,保你大开眼界。”

张翼轸见倾蜃甚是可爱喜人,也不忍拂他好意,便点头应允。老龙倾东和倾长在一旁见倾蜃与张翼轸一见如故,倒也在一旁微笑不语,一副乐观其成的模样。

倾蜃见众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更是得意非凡,小头一昂,不紧不慢地向前迈了两步。待他第三步高高迈起,然后缓慢落下,脚一落地,张翼轸忽觉眼前情景大变,明明刚刚还身处海底龙宫,不知为何竟然眨眼之间便已身处海面之上,但见眼前碧波万里,风和日丽,真是明艳动人的大好时光。

定睛一看,不远处的海面之上,却有一处亭台楼阁凌空而立,其上云雾弥漫,光华闪动,疑似仙境,更有仙乐飘飘隐隐传来,令人听闻之下,心旷神怡,喜由心生。张翼轸一愣,记得方才明明是倾蜃要表演戏法,怎的转眼之间便来到海面之上,莫非如今已然身在幻境之中?正疑惑间,忽听身后传来童稚的声音:“翼轸哥哥,等等蜃儿!”

回头一看,却是倾蜃踏波而来,一蹦三跳来到眼前,说道:“翼轸哥哥,你怎地不等等蜃儿,不是说让蜃儿表演戏法给你看么?你为何一人突然跑到海面上来,咦?九天仙境,快去看看!”

张翼轸一时也被倾蜃说得迷惑,正不得其解时,却又被倾蜃拉住,向前飞奔而去,只好问道:“这九天仙境有何神奇之处?”

倾蜃御水而行,走得飞快,头也不回地答道:“九天仙境乃是九天仙女偷下凡尘,将九天之上仙女所居的琼楼玉阁也一起御空下凡,称为九天仙境,可不多见!就是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以前也只是听说,未曾亲眼见过。今日一见,果然是妙不可言。翼轸哥哥,快快前去,若是晚了见不到,可就追悔莫及了。”

张翼轸不由哑然失笑,倾蜃不过是个小娃娃,却自称活了一大把年纪,当真可笑得很。当下也不计较这些,只好任由倾蜃拉着他飞快地逼近九天仙境。

不过片刻二人便来到九天仙境近前,离得近了,张翼轸更觉九天仙境果然曼妙无比,其上仙气逼人,其内仙乐飘渺,确实不同凡响。当下也不再疑心有他,紧随倾蜃将身一纵,竟是一步迈入楼阁之中。

楼阁之内,但见轻纱飞舞,香气袅袅,偌大的厅堂之内只有一桌一椅。桌椅也不知何物所做,有若云雾,却闪耀九彩流光,当真是美伦美奂。

只是这九天仙境美则美矣,其内却空无一人。倾蜃转了几圈,也是一脸失望之色,说道:“我还以为今日有幸亲眼见到九天仙女,不料这九天仙境却是徒有楼阁,不见仙子。”

张翼轸忍俊不禁,笑道:“倾蜃,你小小年纪却要见什么仙子,我想便是那九天仙女也不过尔尔,相比之下,倾颖不比她们差上分毫!”

“是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从二人身后响起,“哪里来的凡间小子,信口雌黄,敢拿九天仙女与那些凡尘女子相提并论,该当何罪?”

张翼轸心中一惊,方才初入九天仙境,他以神识暗中查看,只觉空荡一片,决无一人,不料突兀之间便有人自身后现身,竟是话一说出他才心有所感,这番修为,当真也是高不可测。

回头一看,只见一位仙子站在一丈之外,周身上下朦胧一片,似有一层轻纱笼罩,又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看不分明。不过仙风倩影,只看一眼,便觉天地之间全无颜色,只余眼前这一缕身影闪耀,其余一切全然隐去不见。

张翼轸心中暗惊,好生厉害,果然不愧为九天仙女,刻意自晦其形还如此摄人心魄,若是散去周身仙气,只怕当前一站,地仙也会站立不稳。好在张翼轸见过倾颖、戴婵儿这般天人之姿,也领略过画儿一般眉眼如画的绝美女子,是以只微微一愣便稳定心神,施了一礼,说道。

“好教这位仙子得知,在下张翼轸和幼弟有幸得遇仙境,一时心向往之,便不请自来,还望仙子恕罪。”

仙子影影绰绰之间,似乎微微一动,随即恢复平静,依然声音冰冷:“九天仙境乃是九天仙女所居之所,你一个凡间男子擅自闯入,是为非礼。又以凡间女子之容相比九天仙女之貌,是为唐突。又因你并未见过九天仙女之貌却又妄加猜测,是为非议。如此众多不端之处,已是死罪!”

第三卷 如梦令 第三十八章 - ~九天仙境,何如人间美景~

张翼轸情知冒失闯入九天仙境却也不妥,但眼前仙子开口之间便定人生死,也是颇为不服,晒然一笑,说道:“照这位仙子所言,你私下凡尘,恐怕也是有违于天规天条,不知天帝是否公允无私,一样治罪?”

仙子听了却是不屑地说道:“凡人之命如同蝼蛄,你当天帝会将凡人与仙人一视同仁么?当真是可笑得很……这些暂且不与你争执,我且问你,既然闯入九天仙境,理当受罚,你可有话说?”

张翼轸心道这仙子有些古怪,在他想来,九天仙女若下凡尘,被凡人闯入仙境,自当挥手之间将闯入者驱出仙境即可。高高在上的九天仙女,断不会与凡人理论一番,还要出手惩戒,是何道理?

不过既然他和倾蜃确实非请自来,却也失礼,只好说道:“翼轸甘愿认罚,只是幼弟尚小,不懂事理,还请仙子不予追究。”

仙子迟疑片刻,竟是点头允许,张翼轸心中暗喜,俯身对倾蜃说道:“蜃儿,你先回去,若你在我身边,反倒让我束手束脚。”

倾蜃倒也聪明,只一点头,看也未看仙子一眼,纵身跳入水中,片刻消失不见。

倾蜃一走,张翼轸大为心宽,心道若是这仙子小有惩戒还则罢了,若是性命相逼,说不得也得拼上一拼,便是九天仙女,若是取他性命。也是不可。

正当张翼轸心神戒备,正等仙子发话之时,却见眼前仙子竟是一时发愣,身躯微微颤抖,竟是说不出话来。张翼轸暗自纳闷,心道这九天仙女偷下凡尘,莫非在那九天之上,也是寂寞清寒,诸事不顺不成?要不为何冒犯天条私下凡间,所为何事?

又等了片刻,还不见眼前仙子说话,张翼轸耐心已失,当下说道:“若是仙子宽宏大量不再惩罚在下,在下还有事情要办,这便告辞了!”

“张翼轸!”

却是仙子怒声相喝,说道:“哪里走?你当这九天仙境是这般容易进出么?”话未说完,张翼轸只觉眼前情景大变。眼前一花,再仔细一看,竟是九天仙境已然不在东海之上,却是置身于一处极高的山顶之上,只见四下空寂清冷,全无丝毫声息。

九天仙女果然神通广大,此等神通只怕已是飞仙境界。张翼轸心中一凉,方才还在龙宫之中谈笑风生,片刻之后却被九天仙女困在此处,人生际遇当真浩渺难测,怎的自己如此不幸遇到此等性情怪异的仙子?不过这其中似乎总有一丝不妥之处,张翼轸微一思忖,正要想通一些关键之处,却忽听面前的仙子质问说道。

“张翼轸,我且问你,你方才为何拿那倾颖与九天仙女相比,她……是何人,怎能与我等高居九天的仙女相比?”

呃?正要细心聆听这九天仙女会如何大发雷霆的张翼轸忽听此言,不禁一怔,心道怎的这九天仙女也生起这般计较容貌之意。莫非只要是女子,不管天上地下,都如此在意自己相貌,要与别人一比高下么?

想了一想,张翼轸如实说道:“实不相瞒,仙子,我从未见过九天仙女是何等仙姿风采,不过在我看来,即便九天仙女美不可言,艳绝天上地下,若是我心不动,只当九天仙女之美有如朝霞初升,如旭光万道,只是如清风明月一般,也不过是一道耀眼的风景罢了。至于倾颖么……”

一想到倾颖忧思重重为他奔波不停的憔悴模样,这一向淡然不知心动的少年心中竟是莫名一动,一股如电般的暖意流过,却是痴迷其中,半晌才道:

“倾颖本是龙女,艳如云霞,美如皎月。若是一位女子只是生得貌美,却无贤慧之德也不过是寻常貌美如花的女子罢了。倾颖却是不同,她生性贤德,恩怨分明,更有柔韧不倔之美德,是以在我眼中,倾颖之美,较之九天仙女更有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