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有哪里不对!

马文才脚步突然一顿。

祝英台扭头问。

“没什么。”

他不动声色,脑子里却在一遍遍反复过着祝英台的话。

马文才向来善于抽丝剥茧,就在刚刚那一刻,他似乎察觉到祝英台的话里藏着什么不同寻常的讯息,但那灵光只是一闪,快的根本让他抓不住。

两人都是若有所思,自是闷头苦走。

“谁叫你们把人抬到这边来的,抬走抬走!别冲撞了贵客!”

前面引路管事的一声厉喝,顿时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祝英台一抬头,只见四五个壮汉抬着两个人,正慌不择路地往围墙外面跑,却被管事的拦了下来。

那几个壮汉见到管事的,其中一人立刻就跪了下来,指着那两个满面红疹、浑身抽搐的男人哽咽道:

“李管事,这次出事的是我兄弟,好歹让医者看看是什么病啊!”

马文才见是工坊上出了事,为了怕主家尴尬,微微偏过身子,走到了一旁。

然而祝英台却一看到那两个男人,就惊讶到立刻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子,不顾女罗的阻拦掀了头上的兜帽,凑近了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病人”,不可思议地回过头,质问道:

“我说了你们的法子有危险,可你们还在用废铁回炉?”

废铁回炉?

马文才眼睛蓦地一亮,他终于抓到了那道灵光!

第174章 劫持人质

马文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不对了——问题就在于 “祝家庄一直没停止过铸造铁器”上。

会稽郡并不产铁, 就算产铁, 以祝家庄的情况, 也不像是在用矿石冶炼,他见过炼铁的铺子,无论是浓烟还是气味,都比这里浓郁的多, 如果这里一直在不停的练矿,那祝家庄根本住不得人,别的不说, 这里的水源一定是要被污染了的。

祝英台一句“废铁回炉”, 马文才恍然大悟。

如果是把铁器回炉重铸成兵器, 也不知要省去多少工序,仅仅溶汁、铸模, 淬火便是了。

如此一来, 那些铁器质量太差也就说的清了,废铁回炉重铸的武器, 和新淬的武器自然是不一样的,能做成武器都已经算是那废铁质量不错的。

可哪里来的这么多废铁?

马文才还来不及细想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管事和祝家工匠的争执却激烈了起来,到了马文才不得不注意的地步。

“李管事, 让医者看看我兄弟吧, 他身子壮着呢,只要留口气,一定能救回来!”

赤裸着上身的黝黑汉子紧紧抓着李管事的裤腿, 根本不肯让他走。

大概是从炎热的打铁铺出来,又抬人抬的一身汗,他身上的汗珠被冷空气一激,立刻变成了白雾,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冒着烟一般。

李管事哪里会让他抓着不放,一边踢着腿一边骂骂咧咧:“二牛,庄子里医者忙得很,哪里有时间顾得上这边?既然身子壮,那就抬到一边去,是死是活就看扛不扛得过去!”

“扛不过去的啊!那么多人都没扛过去!以前只是要我们卖力气,现在是卖命啊!”

叫二牛的汉子被踢了无数脚,可依旧不肯松手,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卖命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正跪在地上看“病人”病情的祝英台被背后凄厉的叫声震的身子一颤,正准备扭头让李管事去请个医者治病,背后却突然一紧,咽喉已经被抵上了利器。

勒住她的人显然双臂力气不小,也是,在铁匠铺干活的,无一不是极有力气的汉子,即使没力气的,在没日没夜的劳作中也把力气练起来了。

“胡大,你干什么!快放开她!”

李管事见祝英台居然被劫持了,眼前一黑,立刻就要上前训斥,却忘了大腿正被人抱着…

李管事摔了下去,和二牛滚做了一团,痛苦地爬了起来。

“他是祝家人是吧?”

勒住祝英台的胡大声音很平稳,只有被劫持的祝英台知道他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着。

“你胡说什么,快放开贵客!”

李管事色厉内荏,“我这就去喊医者来,别做傻事!”

“他就是祝家人。他的鼻子,跟祝英楼一模一样。”胡大见李管事态度剧变,表情越发从容,颤抖的手也稳了起来。

“谁管他们死不死。再留下去,该死的就是我了。”

胡大表情冷酷。“叫码头那边备一条小船,等我上了船,离远了,自然会把他丢到水里…”

他低头问祝英台。

“你会凫水吧?”

“开什么玩笑,大…她怎么会水…”

知道自家小姐从来没学过凫水的李管事慌了起来。

“会…”

祝英台正准备说自己会游泳,却看见不远处的马文才对着她缓缓摇了摇头,立刻住口一言不发。

“她不会水,你上了船,把她丢到水里,她还是死。左右都是死,祝家庄的人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马文才突然插嘴,以极缓慢的速度慢慢往胡大身边走去。

“你站住!”

胡大表情一厉,手中藏着的箭头往祝英台颈间又送了一点。

祝英台只觉得脖子一凉,之后便是一阵刺痛,这下终于害怕了起来,两条腿顿时有些发软。

“好,我不动。”

马文才长得斯文,很具有欺骗性,他站住不动,胡大也就没有再继续伤害祝英台。

“胡大,叫他们喊个医者来吧…”二牛脸上满是恳求之色,抱着脸色已经发青的兄弟,“看在我们一起干活这么久的份儿上…”

他实在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你还不明白吗?即便叫了医者,也救不活的,所以他们才从不浪费力气。我们这样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连猪狗都不如。”

胡大冷笑着,“从去年夏天开始,我们死了多少人?没日没夜的在铁铺里忙活,累极了掉炉子里被烧坏了的,干活偷懒被打死的,和你兄弟这样得了怪病没撑过去的…”

“这种日子我是不干了,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胡大紧紧抓住祝英台,就像抓住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是祝英楼的什么人?儿子?不对,你年纪太大了…你是祝英楼的弟弟?”

祝英台穿着男装,又被女罗化妆化的硬朗了些,胡大虽然贴着祝英台,但没发现她是女的。

“你放了我,我让他们放你走,我说话算数。”

祝英台试图和他沟通。

“在工坊的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我可以让他们把你的身契先给你。你恢复了自由身,他们要抓你或伤你就犯了楚律,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走。”

身契对于这个时代的奴隶有多么重要,简直不用多言,胡大果然愣了一下,犹豫了起来。

但最终,他还是无法相信祝家庄的人。

“你们最会阴谋诡计这一套,我不上当。”

他挟持着祝英台,将她往码头方向扯。

“李管事,去准备船!”

“胡大,你深受我祝家之恩,当初你们一家全靠我祝家救济之粮才没有饿死,就算你卖身,我们也没有强买强卖你,如今你竟恩将仇报?”

李管事让女罗去准备船,又吩咐了什么,这才对着胡大喊着。

胡大也许是个一条筋的人,无论李管事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只顾扯着祝英台。

“都说了,她根本不会水!”马文才往前几步,“你若让她有个万一,祝家庄必定对你不死不休,你可以不顾自己,可听李管事的话,你还有家小,难道你连家小的性命也不管了吗?”

他这话一说,胡大笑得更讽刺了。

“家小?”

他笑得一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我的老婆跑了,孩子早就饿死了。”

马文才心中喊了一声糟。

“那你逃出去又如何呢?没有身契,没有路引,没有户籍,你就是个逃奴的身份,不能做工,不能娶妻生子,连城门都进不去,难道你要在深山老林里藏一辈子吗?”

马文才立刻转移了话题,指了指祝英台。

“他刚才的提议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不信祝家人。”

胡大木着一张脸。

“我不是祝家人,我姓马,是吴兴太守之子。”马文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些,“胡大,你听我一言,可好?”

祝英台感觉胡大的身子突然一紧,抓住她肩膀的力道突然大的惊人,心里越发害怕了,却听到头顶胡大犹豫着问:

“你要说什么?”

“胡大,你挟持我这好友,不过是为了逃命,并不是想惹更大的麻烦,是不是?但我这好友不会水,即便你乘小船离开了这处水泊,一旦将她丢到水里,还是会结下深仇…”

他指了指自己。

“但我不同,我会水,你让我一起上船,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把她交给我,我们一起下水,你大可划船离开。”

“你也要上船?”

胡大愕然。

“是。那时,我要带着她一起凫水离开,自然不会和你为难,你看如何?”

马文才刻意装成少年意气的样子,挺了挺胸。

“万一你在船上做起什么妖呢?”

“他在你手里,我敢做什么妖?再说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腼腆极了。“这位壮士,你看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就算再来三个我这样的,能给你造成什么麻烦?”

好…好演技…

被挟持着的祝英台一时忘了害怕,瞠目结舌地看着“腼腆”的马文才。

马文才去别人家做客时,打扮的还是很符合这时代的“审美”的,换言之,就是很娘气,很“弱不胜衣”。

再加上胡大常年做苦力,一身腱子肉,看起来确实像是能提小鸡一样把马文才提起来的样子,别说胡大,就连李管事等人都以为马文才是和祝英台感情深厚,想要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我…我考虑考虑。”

胡大一边闷声回应着,一边脚步不停。

马文才见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似乎还对祝家庄有很深的恨意,心中暗暗着急,却还要装作一副文弱且手足无措的样子跟在后面。

祝家庄的工坊是越往码头处越繁忙,胡大挟持着祝英台走了一路,自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还有很多推着车子在送着什么的力士都顿住了脚步,直到被人狠狠抽了鞭子,才重新动了起来。

拜胡大所赐,马文才得以跟着窥见了祝家庄工坊深处的秘密——那些从码头处源源不断送上岸的,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而是一车车已经生出红锈的铁器。

这些铁器,有的看得出曾是铁锅、菜刀或是锄头之类,有些却似是兵器和大件的铁器,有些则锈蚀到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如此一来,就和祝英台所说的“废铁回炉”对的上号了。

这么多锈蚀的铁器,难道祝家庄里还有人干盗墓的勾当?

可祭器也该是铜啊…

因为祝英台的情况更紧急些,马文才没办法再细看细想,只能将这一切记在心上,紧紧跟随着胡大的脚步。

祝英台比胡大矮小许多,一路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被拖着走,她心中其实害怕极了,却又担心自己太过恐惧会让祝家人和马文才乱了方寸,一路上几乎是咬着牙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直咬到牙齿都痛了。

离码头越近,所有人的精神也就越紧绷,概因整个祝家工坊区,就属码头附近防卫最严密,几乎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

从成品间里有那么多箭头就可以想象,一旦祝英台提前脱离了胡大的控制,面对他的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胡大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离码头越近,胡大禁锢着祝英台的程度也越严重,严重到后来李管事就差没哭着求他手中的箭头放松一点了。

祝家人应该得到了消息,但反应还没有那么快,李管事是工坊这边的管事,在他的喝令下,一切攻击的行为都停止了。

对于工坊里的守卫和武士来说,他们既不认识胡大,也不认识被胡大劫持的人,李管事既然让他们离远点,他们就离远点。

也许是一路上暴露出的武力,让胡大重新审视起和祝家拼的鱼死网破的后果,等到李管事让人准备好的小船被推出来,胡大的态度终于没有那么死硬了。

他先劫持着祝英台,连拽带拖的把她拉上了船。

而后,一指马文才。

“你,你也上来。”

被遗忘的大牛:…我觉得我还可以救一下。

被遗忘的二牛:…我觉得我下场的太快了。

第175章 人穷命贱

为了安抚胡大的心, 祝家庄给胡大安排的船很小, 根本无法藏着其他人, 还是艘手摇船。

胡大也是看到船后才选择让马文才上船的,他得控制住祝英台不能摇桨,所以等马文才一上船,他便让他去划船。

不得不说, 马文才的外表十分糊弄人,若换了傅歧或是梁山伯来,估计胡大都不会那么容易放松戒心。

概因这世上的士族公子, 实在是太文弱了, 胡大会拼死一搏选择劫持祝英台, 也是因为祝英台看起来年纪小,又不似其兄那样学过武艺的样子。

他唯一的担心, 就是马文才根本不会划船, 又或者他太过柔弱,连船桨都摇不动, 好在马文才再怎么“文弱”,那也是个男子,等他成功让船行驶开来时,

胡大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胡大原本就住在曹娥江畔, 水性好的像是一条鱼, 选择乘船逃跑,除了是船上不容易被限制,还存着若有万一凫水而去的心思。

此时他以为祝英台不会水, 马文才又是个文弱书生,心情轻松之下,手中按着的箭头也就稍稍移开了一些。

祝英台知道马文才上船一定是想做什么,她还以为他上船后会想办法分散胡大的注意力,然后趁机袭击救出自己,谁知道马文才上了船后就乖乖的在那里划船,真的一副等到没人地方就捞了自己上岸的样子。

祝家水道里的船只颇有不少,但祝家庄的规矩是各自只做各自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得多管,因这规矩所赐,虽然水道里有不少驶往祝家庄的舟船,却没有一个人好奇的停下来看看水道里为什么会多了一艘小舟。

水道里的船进的多出去的少,所以等马文才划了好一阵子后,祝家的船只终于渐渐少了。

“这位壮士,你准备在什么地方放了我们?”

马文才不紧不慢地摇着船,见胡大心情不错,开口询问。

“这水道是祝家庄挖的,通向曹娥江,再往前有一窄口,是祝家换乘小船的地方,过了那道口,水面平缓宽阔,你们就在那里下水回去吧。”

生路就在眼前,胡大也显得没有那么穷凶恶极了。

“就算你们力气不够,游不了多远,游到窄口那边就有小船,自然会有祝家人来接应你们。”

“你怎么对祝家的航道这么清楚?你不是在工坊里做工的工人吗?”

马文才并不能保证胡大真的不会伤害祝英台,只能多和他聊聊闲话,让他放松精神。

“祝家的大船是从上游来的,载了不少货物,但回到祝家庄河段后,因为祝家水道是人工挖开的支流,水道不深,大船吃水深,很多时候得由大船换乘小船,在窄口那将货卸下来,用小船运到码头那边。”

胡大说,“我之前一直在工坊做工不假,可从去年起,船只见多,要卸的货也多了,我们这些工坊里的人也经常要去窄口那边帮忙卸货,一来二去,自然比旁人清楚。”

是从去年开始…

马文才又记住了这个细节。

两人闲谈完了,一时找不到话题,马文才划的又慢,气氛又有些紧张。

“看你年纪不大,又会关心大牛的病势,可见也不是个坏的。”胡大扣着祝英台,对她冷笑着说,“要是你和李管事一样对大牛、二牛毫无所动,我定是上了船就捅死你。”

祝英台先是心中庆幸,而后一想不对,若不是自己去关心那人的“病情”,也就遇不见这种事了。

“看你那样子,你知道他们是怎么了?”

胡大毕竟在工坊里干的时间长了,对“同僚”们还是有感情的,只是生路在望,他也顾不得管其他人罢了。

“你和我说一说,我就把这箭头再松一点。”

“工坊里都是废铁回炉,也有些杂质多的矿石,铁里含的铅等杂质一多,重炼后就会释放出来,在铁匠铺里待久了的人,就会慢性中毒。”

祝英台不指望这些古代人听得懂她说的话,只能尽量地描述:“说简单点,就是废铁里有些有毒的东西,在回炉过程中变成毒气了,有些时候,有种很偶然的情况,几种毒气混合在一起,从慢性毒一下子变成很猛烈的毒,所以那些人不是得了病,是中了毒。”

古代铁中的杂质太多了,铁匠铺是密封的环境,又没有足够提纯的高温炉子,容易出现各种生产事故。

“果然不是病…”胡大嘴角含讽,“难怪李管事不给人治病,若是知道是中毒,谁还敢做工?在你们祝家呆着,不是累死就是毒死,既然都是死,还不如拼着一死反了。”

庄园主最怕的就是奴隶或荫户哗变,所以乡豪的势力越大,武备就越强,这武备大多倒不是对外的,反倒是对内更多。一旦庄园中有人生变,对待他们的就将是强硬的镇压。

“你年纪太小,又不是少庄主,就算是祝英楼的兄弟,祝家庄也到不了你手里。若祝家庄的庄主是你这样的人,我也就不会走今天这一步了。”

胡大眼神迷茫地看着水面,喃喃道:“我原以为祝家庄是好主家,所以才卖身进庄,谁料…”

“我听李管事说,祝家曾对你有恩?”

马文才见前方窄口越来越近,随口扯了一个话题。

“有恩?嘿嘿。”

胡大看着马文才,恨声大笑,“在祝家工坊做苦力累死的汉子,有哪个不是因为‘受恩’才进来的?你道是恩?也就偏偏那些蠢货罢了。”

他心情激荡之下,低头对着祝英台恨声道:“小子,你从小在祝家庄里锦衣玉食长大,还不知道这些锦衣玉食是从哪里来的吧?”

“五年前的夏天,曹娥江发水,上虞两岸被大水淹没两岸,田地、房子、粮食,所有的一切都被淹了,侥幸活下来的人既无米粮,又没蔽身之地,当时由官府作保,祝家借了我们粮食活命,人人都感激祝家的恩德。”

胡大表情痛苦,“可若知道后来是那样,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借粮!”

马文才听到这里,已经猜测到发生的是什么事,手中摇着的船桨一顿,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

“水退了,家里泡了水,什么都不能用了,秋天没有收成,留作粮种的种子也没了,借的粮还不上,又没有粮种来年耕种,只能再向官府担保,去向祝家借种…”胡大冷哼,“到了秋天,田地里的收成都不够还第一年借的粮食,还有粮种没还,于是第二年的粮食再还粮种…”

“即是借,也不能白借,还要加上利息。于是无论再怎么辛苦耕种,都发现根本还不上粮种的租子,种地都是为祝家种,利息却越累越高,但凡家中有个意外那年还不上,第二年地都要抵债。”

胡大从一开始就是一副强势的样子,这一刻却终于显现出迷茫软弱之态:“借粮是是官府作保的,还不上的,官府就会来催粮、收地,公事公办。祝家依旧做他的好人,过不下去的,只能再继续借粮。”

“我家的地就是这么被收走的,可是地收走了,粮还是还不上,官府说只有一家人卖身给祝家做工抵债。我婆娘听说要被卖,连夜带着孩子跑了,却在水上遇见翻船,孩子没救上来,我也婆娘疯了,四处找不到踪影。”

“我求官府通融让我去找婆娘,却被官府抓了回来,说我妻儿是逃奴,数罪并罚,给我烙了字,签了死契,送来了祝家庄。”

他掀起衣襟,露出手臂上的奴印。

“直到被卖的时候,我还依旧认为祝家庄里都是好人,可恶的只是不讲人情的官府。可到了祝家庄,被分到了工坊,再一问,竟大多都是如此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