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敢打开梁县令的坟茔?”

一时间,七嘴八舌。

梁山伯担心自己假死会被“扒出来”,心中忐忑,却听到了故事越发往志怪的方向发展了。

“…大家都知道,梁县令到死都没成过亲,他救过的那个蛟龙后来成了曹娥江的龙王,可惜他连到阴间都无人陪伴,于是在水中挑选了一位溺亡的美人,为他定了冥亲。这缝儿就是龙王将美人儿送入坟冢时的痕迹。”

那渔夫挤眉弄眼。

“要说那美人儿也是可怜人,原本是许了一户大户人家为妻的贵女,结果路上遇见水贼作乱,为了不受辱投了江。她溺死后,尸身顺流而下,被这龙王挑选做了梁县令的鬼新娘!”

梁山伯脸色一白,有点担心马文才的情绪,对身边的马文才说:“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百姓,你莫…”

“我知道了,你说的可是吴兴太守之子娶的那位祝家女?”

“哇,那可是士族之女,即使是冥婚,也是高攀了吧!”

“呸呸呸,我们梁县令也是士族,要不是那姓张的偷了其父的士族身份,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听说山阴和吴县被篡夺了身份的倒霉蛋都已经恢复了身份,说不定马上就要到这里!”

有消息灵通的立刻反驳。

这里大多是朴实的百姓,认为他们家故去的县令配得上最好的姑娘。而他们知道的早逝的出身最好、最漂亮的姑娘,就是上虞祝家庄的那位贵女,自然就要把他们凑成一堆。

只是如此一来,梁山伯和马文才,一下子就成了“新欢”和“旧爱”的关系,还一个是“未亡人”、一个是“鬼丈夫”…

呃,气氛莫名诡异,旁边的钱县令突然觉得很冷。

大概是听到这样的鬼故事有些发怵,发怵,哈哈。

什么释放蛟龙上天的故事在梁山伯刚死时就已经传了好几年,早就有无数人听过,这关于“年轻县令娶冥妻”的故事就格外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钱县令只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等反应过来,突然神色一惊。

“吴兴太守之子…”

他心中大吼。

“娘啊,那不就是身边的马侍郎吗?”

任何一个男人听着自己的早逝的发妻被人和一个死人、还是一个男性亡者扯到一起,都会气死吧?

更别说他这还是来上坟的,听说两人还是同窗。

钱县令觉得不是有点冷了,是有点想跑。

“马侍郎,他们说的太荒诞了,下官去制止一下…”

钱县令艰难地说着。

“不用。”

马文才前世听过更过分的,这一世好歹没有谁把他“欺男霸女”扯出来,话语间也都是祝家女没福气云云。

“都是些闲言闲语,如果太过郑重其事,反倒适得其反。”

梁山伯见马文才没有发火,只是脸色冷了点,心里也松了口气。

“抱歉。”

他露出愧疚地表情,对马文才说:“我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样的氛围无论如何都让马文才轻松不起来,所以他没有回应梁山伯的话,只是命令身后的侍从拿出要祭祀的东西,干脆冷着脸命人叱开人群,进行正事。

那香案和祭器一摆,再听到钱县令的祝祷之声,之前还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变得极静。

再怎么蠢,也知道这是之前说的那些“天使”到了,而听钱县令的语气,这主祭的人是梁山伯之前的同窗同门、朝中的大官马侍郎,这么年轻的侍郎,又是领了皇命来的,这人得是多大的“贵人”?

他们之前说的再欢,也不敢在真正的“贵人”面前造次。

唯有一些会稽本地的士人,大概猜出了这位“马侍郎”是谁,也越发小心翼翼。

等皇帝亲撰的祭文被取出来时,人群终于跪倒一片。

梁山伯也跪立在自己的坟墓前,看着这位面容冷峻的同窗好友捧着那篇祭文,认真的在他坟前诵读。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肩头,仿佛有一道金光笼罩着他,让他的面容如此的庄严肃穆。他那清冽而骄傲的气质,并没有使他变得阴柔,却多了一种动人的风姿。

恍惚间,梁山伯发现不但是自己有了变化,不知什么时候,这位同窗好友眼中曾经的激愤、阴鸷,还有那莫名的自卑之气,也渐渐消失殆尽了。

如今的马文才,风华正盛、前途大好,有红颜知己作伴,也有知交好友相随,既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也能左右别人的人生。

马文才是他曾经最想活成的样子。

然而现在的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再来一辈子,他也活不成马文才的样子。

他学不会他的风骨,也学不会他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骄傲。

诵读声渐渐飘远,四周的百姓和围观者面目肃然。马文才的庄重之气感染了所有人,而一路过来,无论是去谁的坟前祭拜,马文才都是这样的严肃,不像是祭祀,倒像是超度。

而他的前世、今生、甚至与来世,也确实被马文才“超度”了。

马文才和梁山伯结束了这趟会稽之行,很快便回到了京中。

马文才刚刚得到重用,虽然说是为了避开萧宏的风头,但如果离开朝堂核心太远,恐怕会得不偿失。

梁山伯也明白马文才归心似箭的想法,一路虽然都在赶路,却十分配合。

离建康越近,他的心情也越发急切。

如今他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虽前途漫长,却也已经有了希望。

他最在意的出身已经不是他内心的藩篱,而他未来的出身,他也有了自己的展望,两人最大的差距已渐渐被弥补。

甚至于,他在听到那些有关他和“祝家女”的野史乡闻时,心上也会升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

就像是偷偷窥见了什么羞耻的秘密,却不能宣诸与口,只能独自细细品尝。

他怀着这样那样的忐忑,抱着这样那样的决然,在回京后不久,便鼓足勇气、下定决心,换上了自己最齐整的衣冠,前去寻找祝英台。

马文才一回京就回宫述职了,所以祝英台倒先见到了梁山伯。

他二人也有数月未见,待见到梁山伯寻来,祝英台也十分兴奋,从屋中抄出一枚什么,兴匆匆地向他奔去。

“梁山伯,你可算回来了!”

“祝英台,我有话…”

两人异口同声,而后梁山伯无奈地笑了笑,好脾气地说:“无妨,你先说吧。”

就这么直白地开口,说不得吓到她,还是先酝酿酝酿。

梁山伯心中百转千回、搜肠刮肚,祝英台笑语盈盈、眼神璨璨。

“梁山伯,给你这个!”

她有意要吓唬吓唬他,特意还祝福了马文才什么都不能说。

祝英台兴致来了经常弄出个惊喜,梁山伯习惯使然地接过帖子,定神一看,手上一抖。

“梁山伯,就等你们回来了,欢迎来吃我的喜宴啊!”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第370章 天之骄子

江无畏不是个无缘无故能和别人合作的人, 哪怕那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若没有任何保证,她也不会将最后的底牌亮出去。

让祝英台娶她,与其说是她信不过别人的承诺, 不如说是用这种关系把自己绑在他们的利益共同体上。

当然, 她对自己的魅力也有自信,自忖不必用什么手段, 也能让祝英台对她交心。

马文才人虽然离了京,但是在京中留了人手, 为了防止萧宏那边横生枝节,这些人一直保护着江无畏的安全, 也帮着江无畏处理临川王府的那些宝贝。

裴家人是做走私出身,黑市和赌场都是通吃,那些东西别人不好脱手,裴家游侠儿却有的是办法。江无畏乐籍出身,也知道规矩,每脱手一样宝贝, 该给的都给的丰厚, 双方都皆大欢喜。

只是萧宏没死之前, 江无畏一颗心提着, 在那个节骨眼上也不敢立刻让他们履行诺言,如今萧宏已死, 她那些从宝库中取出来的东西, 在这世上在无人追究, 她满心里都是欢喜,便把这件事提了出来。

按照江无畏本来的意思,她如今没有身份如同流民,她在王府里得宠时也有不少人见过她的脸,这“纳妾”之礼就不必了,对外宣称自己安了家、有了妾,然后祝英台和她住在一起便算是有了名分。

但是祝英台想了想,觉得这样对江无畏来说也太随便了,所以还是决定给她办个“家宴”,她也没准备大操大办,准备请三五个相熟又和江无畏不认识的好友,至少要让江无畏穿一次嫁衣。

江无畏今年不过二十有四,然而她年幼时就落入贱籍,后来又给临川王做了姬妾,哪怕在她还是懵懂的孩童时,她也知道自己这辈子绝没有可能穿上嫁衣,因为她的身份太低,即使是给平头百姓做正妻,都是一种侮辱。

祝英台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甚至连男人都不是,“娶妻”是不可能的,这个“正妻”的位置就是个摆设,既然只是三五好友吃顿家宴,让江无畏穿一次嫁衣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自己人,也不会说出去。

她来自后世,总觉得结婚就要喝喜酒穿婚纱,又知道江无畏这辈子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再嫁什么人了,这恐怕是她唯一一次穿嫁衣的机会,所以便抽了个有空的时候,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江无畏闻言,泪凝于睫,回到房中后,大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她豪掷千金,在东城斥资买下了一座院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且地盘皆有权贵划分的地方,这已经是寻常人能买到的极好房子。

这院落本是一犯事官员的私宅,这位官员附庸风雅,特意在吴地请了造景的大家,所以这院落虽然比不上什么王侯府邸,却也是处处有景、精巧别致。

她奢靡惯了,在临川王府见惯了好东西,花钱并不节制,买下院子后又添置几十个下人、处处用心营造气氛,但凡有些见识的,就能看出这间院落的主人身家如何。

因为祝英台就是个名义上的主人,所以也随她布置,即便江无畏住在了本属于女主人的厢房,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这又让江无畏感动的不行,即便她能把偏室的屋子装饰的比主屋还要华丽,可按照礼法,她是住不得主室的。

府里新买的下人见这还没过门的“姬妾”居然住进了女主人的房间,咋舌的同时也明白了男主人对她的宠爱,伺候起江无畏来越发小心周到,甚至直接以“主母”唤她。

在尊重上,祝英台对江无畏,是做到了十成十。

祝英台等着马文才和梁山伯回来办这场家宴,一等就是数月,眼看着都春暖花开穿单衣了,两人才归了京中,连忙急着把帖子递出去。

她这一递,将梁山伯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和马文才离开京中的这几个月,祝英台出了什么变故。

待接过帖子一看,顿时啼笑皆非。

“这是何意?”

梁山伯还不知道是江无畏以账本与他们做的交易,只以为又是祝英台在胡闹,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帖子。

“江无畏从临川王府假死,想要求得庇护。我爱慕她的姿色,就同意了,不行吗?”

祝英台开着玩笑。

“别人说这话我信,你说,我却不信。”

梁山伯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声音略微低沉。

“她的姿色,还不及你。”

祝英台原本还笑吟吟地等着看热闹,结果梁山伯这话一说,她的心里像是被猫使劲挠了一下。

她被撩了吧?

她刚刚绝壁是被梁山伯撩了吧?

“那,那不一样…”

祝英台嘴角抽搐了下,感觉自从发现梁山伯会看小黄书后,他好像就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优等生”梁山伯了。

变得很奇怪!

“对了,你来找我有事?”

还是赶紧换个话题。

“确实不一样。”

看着手中的喜帖,梁山伯知道自己道阻且长,笑笑隐去眼底的火热,“我原本也是来请你喝酒的,我去了父…我去了梁新和梁山伯的坟上,听了不少趣事,原本想让你也听了开心开心。”

趣事?

这时候能有什么趣事?

祝英台想了想,难道“梁祝”的传说现在就已经有了端倪?不至于吧?

好在两人这时都有些不自在,于是些微暧昧就被两人粉饰太平的掩过去了。他们好久不见,也确实有不少话要说,祝英台请他进了屋,笑笑聊聊,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待梁山伯准备回御史台安排的舍监时,外面已经开始了宵禁,他自己身为御史,在这方面就特别注意,不会犯任何错误,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在裴家客店里歇下了。

他以前原本就是住在这里的,还留着他的房间,什么东西都便宜。

第二天,两人梳洗整齐,一起出了门,约好了去旁边着名的早市吃早食,一出门,恰巧碰到了同样来吃早食的御史台同僚。

那同僚抬眼一望,见到昨日办完差事才刚刚回京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一起“勾肩搭背”(?)地从客店走走出,脑中已经脑补了一场能上演几个时辰的风月大戏。

看不出来啊,这梁山伯平时看起来好像寡淡的很,其实热情似火?

人说小别胜新婚,这刚去御史台里交了差,就和小情人在客店里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还要黏在一起!

梁山伯没看到他,祝英台东张西望恰巧看到那眼神躲躲闪闪的同僚,和他目光一触,两人都是一怔。

祝英台记性好,见到那人就想起来似乎在御史台见过,是那群看热闹的人群众的一员,于是抬起手肘轻轻拐了拐梁山伯的胸口。

“嘿,你看,那是不是你同僚?”

梁山伯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下胸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碰触,他却感觉那一下似是撞进了心里,带着些许笑意扭过头,看到了同僚。

“那是周御史。”

他遥遥对他拱了拱手。

明明该是梁山伯不自在的,偏是周御史先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那样子明显是要一起出去的,他这时候要走过去打招呼,说不定就变成“三人行”了。

他又不是傻子,当什么第三人?

当即也遥遥拱了拱手,而后拔腿就走。

“哇,你人缘是不是不好?为什么他见到你就走了?”

祝英台咋舌,有些担心梁山伯的同事关系。

“要是我在玄圃园里的同僚,这时候就过来攀谈了。”

梁山伯何等玲珑心思,眼神一转就明白了同僚为什么不过来,于是那笑意更深了。

“看来我人缘很好才是。”

否则怎么会这么善解人意?

祝英台看着梁山伯笑得意味深长,宛如一个智障少女。

救命,感觉梁山伯沉冤得雪后变得更难懂了怎么办?

马文才从宫中回来后,自是也接到了祝英台的帖子,他是注重礼法的人,虽然知道这婚事是假的,这婚宴也算不得江无畏“得寸进尺”,但还是对这个家宴没什么兴趣。

他答应了祝英台会去,却只准备去坐下喝杯酒就走,现在的他太忙,没时间陪这两个女人玩什么“成亲家家酒”。

萧宏一死,等于直接给原本势力平衡的建康捅了个大窟窿,所有人都在拼命抢占着萧宏留下的政治资源。

原本临川王身上就任着不少职位,这些职位空缺下来,原本属于临川王的幕僚和门客就有许多人在观望着投奔哪头。

再加上临川王虽然把家产交出来了,但却只是说交给“国家”,没说交给哪个部门,于是户部、金部、内监、外监各个衙门都盯上了这笔巨大的财产,就连外驻边关的几位大将都写信回了京,隐隐约约也是问钱的事。

现在哪个衙门不缺钱?从浮山堰开始,每年不是镇抚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各个衙门都穷的叮当响,偏偏清官浊官分的清楚,累得要死的官员禅精竭虑、名分上贵重的官员却不知柴米油盐贵一点都不在乎,现在是外面也在吵,内部也在吵,为了那点能争取过来的资源,恨不得见了面都咬人才好。

马文才没心大到伸手要动这笔“遗产”,他把所有精力放在了临川王私库里“抄没”出的那批军械甲胄上。

那本就是几个想要斗倒临川王的门阀提供的“赃物”,掏出去了就没想到能拿回去,又因为要做戏,自然不能以次充好,这一批军械甲胄都是极好的品质,绝不是梁**中那些动不动就给人偷去练铁钱的玩意儿。

他差事办的不错,又有谢举所在的门下省推波助澜,萧衍大手一挥,这些东西就送入了白袍军营中,左右白袍军是他直属的私军,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袍军自从“赛马会”步入正轨后,可谓是兵强马壮富得流油,但即便如此,有些东西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这些兵器甲胄送入白袍军中,顿时就将白袍军装备成了大梁军械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可谓是如虎添翼,现在就连不少有几百年底蕴的世家都有些眼红陈庆之和马文才了。

马文才辛苦了这么久,眼见着想要的一样样收入囊中,想谋的也得偿所愿,终于有了精力和心思来看京中如今重新洗牌。

这一看,顿时让马文才吃了一惊。

临川王并没有造反之意,哪怕他手底下有不少真的带着这种想法的,一旦接触过自己的“主子”,了解了他的怯懦和愚蠢后,也会歇了这样的心思,但在“敛财”和“人脉”这两点上,他手下的人要说是全大梁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梁国士庶天别门第俨然,没了临川王这个靠山,自然就要投奔其他主子,但是梁国目前还没有第二个像是临川王这样如日中天的势力,迫于猜疑,其他人想要也不敢伸手,所以临川王倒台,最大的赢家原本应该是太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从未在政事上表现出热衷的二皇子,居然也出手了。

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是“贤名”太过不符合临川王府那群“鸡鸣狗盗”之徒的标准,还是二皇子掌握了什么把柄,这一场争夺,竟然二皇子真的夺走了大半势力。

临川王麾下的将领、官员原本就不是什么干净人,他们或许有能力,但能力更多都是用于为自己谋利,但这些人能够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其中的能量绝非旁人能够想象,只不过临川王太没野心也太贪鄙怯懦,他们才只是满足于现状,没有敢再进一步。

如今他们没有投效临川王府的世子,却投效了二皇子,并很快助二皇子掌握了该有的资源。

于是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情况不对时,这位以往在众人眼中性格古怪二皇子,以一种惊心夺魄的方式,迅速成为了朝中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新势力。

第371章 推波助澜

比萧统要强健的多。

大概是因为丁妃为妾室时被郗皇后折腾的太厉害,所以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生下的太子萧统从小也经常生病,虽然没有到风一吹就倒的地步,但一旦劳累或忽冷忽热,总是要宣太医。

倒是萧综,哪怕简衣陋食也从未生过大病,满宫里皇子得痘疹的时候,也就他一点事都没有。

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什么事都拿来比较,而健康这种事在皇家也是非常重视的,甚至也属于夺嫡的优势。

于是后来宫中就开始有了吴贵人当初的出身传言,这些传言越传越厉,果真影响到了那个孩子,在为人处事方面就有些尖锐偏激,渐渐没有了“为君”该有的气度。

这些事还是在萧统长大了以后知道的。

这几年丁妃身体越来越差,为了担心自己那天撒手而去,便开始渐渐和他说起一些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譬如萧综出身的传言从哪里来、如何被传开,便是她曾做过的。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教的聪明仁孝、恭俭自居,但也因为这些教导他的人太希望他成为一位“明君”,怕教出个猜忌心重、鸟尽弓藏的皇帝,让他过于“正直”了,对于这些阴谋鬼蜮并不甚了解。

但萧统能平安长大、并坐稳太子这个位置,并不是靠“正直”就能做到,以往她这个做母亲的能帮他,现在她快要去了,后宫中的仗,他就得自己打。

正如丁妃所顾虑的那样,太子太过仁义,在知道母亲曾经在后宫中为了保住他的位置做过哪些事情后,他就变得特别痛苦,对于这个弟弟也有了愧疚亏欠之心。

所以萧纲对萧综提防厌恶,觉得他是混入龙宫里的鱼眼珠子,他却总是不自觉的帮他。

以往或许是迫于那样的传闻,萧综行事总是别扭,譬如他能直接写诗作赋讽刺时事,但别人夸他时他却能把夸他的人一起骂了。

又譬如萧综其实武艺不错,能领兵能骑射,然而谁要替他勇武过人的事情,他就骂别人讽刺他是“将种”。

萧综是如此自卑又自傲,扭曲到浑身是刺,不但敌人讨厌他,也不容易结交盟友和朋友。

萧纲曾讽刺他,说愿意和他在一起混的,都是泥坑里烂泥一样的人物。

而如今,临川王府最大的那一滩“烂泥”,开始跟着萧综混了。

俨然成了震动大梁的一股泥石流。

“虽说这股势力不值得我们争夺,但就让二皇子这么夺了去,也实在太过憋屈,是要敲打敲打。”

太子的几位属官商议了下,犹豫着说:“如今陛下偏袒二皇子,就怕其他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要不,将那传闻再推波助澜一番…”

那传闻,自然就是当年二皇子七月便生产,身体却强健毫无早产儿迹象的事情。

萧统听闻后便蹙了眉。

“你们是想将父皇的脸面置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