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看看东宫上下是什么态度,再做决定。

弑父是肯定不能做的,皇帝对宗室礼遇有加,一旦皇帝死得蹊跷,多得是造反的宗亲王事,就算继位也不能服众。

但任由百官在同泰寺门口哭求也不可能,他多半会将朝会就放在同泰寺外,百官能一起处理朝政最好,不能处理,也不会留下话柄。

横竖“渎职”对不起天下人的不是自己,是这些沽名钓誉的大人。

在同泰寺外理政,里面的皇帝也能听到应对之策,如果他有不妥的地方皇帝不帮着纠正,那也不是他的问题。

做老子的都不帮儿子了,那就是铁了心要出家了,谁还会天天在门外哭?

就是捧也要把“出家”的事坐实了。

马文才的思绪渐渐飞远,直到皇帝连声唤他,才回了神。

“佛念,你在想什么?”

萧衍大概也是觉得连日的枯坐有些无聊,好奇地问。

马文才当然不能说自己在想什么,随意扯了个借口:“臣在想,不知现在洛阳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是啊,也不知老二那边是什么情况。”

提起魏国那边,萧衍满是惆怅,“不过老二生来机警,肯定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在那满是胡虏的地方,怕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如果殿下真能安稳监国…”

马文才试探着问,“那我等白袍军,是否还要…?”

“二郎必须回国,这是太子欠他的!”

想起萧综,萧衍斩钉截铁。

“若是太子此次能够安稳度过这次难关,我会从此在同泰寺安心出家,但我会告诉他,二郎一日不回国,他便就只能监国。”

“想要那纸禅位诏书,就得带着二郎来取!”

“可是陛下,如果太子监国,不同意军队北上,那白袍军也很难得到支持和补给。”

马文才眼皮子直跳,生怕皇帝让他自己想办法养活这支军队。

他不是养不起,而是不想养。

在梁国的土地上养骑兵,无论在哪里,都实在太扎眼了,和他默默发展实力的愿景不符。

“你放心,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萧衍“哈哈”一笑,似乎是被马文才的担忧逗乐了。

“朕养不了几十万人马,可你那些人马却还是养得起的。”

马文才松了一口气,萧衍见他并不重兵权,也没想过要把白袍军变为私军,越发满意。

“佛念,子云智谋出众、又有急智,然而不通武艺、身体孱弱,其实更适合做一个军师,而不是主将。但你实在年少,又没有军功,很难服众,所以我才想让你从参军做起,等经过大战的历练后,再把白袍军交给你。”

萧衍夸赞他,“子云有野心也太过聪慧,只是怕我不悦,才一直隐忍至此。他隐忍这么多年,才等来这个独当一面的机会,我担心日后,他会对此决定生出不满。”

“你是参军,要好好处理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亲密一点无妨,只切记一点,莫把自己摆在他下首的位置。”

马文才一愣,这是萧衍第一次让他提防陈庆之的“叛变”。

陈庆之在年幼时就跟随萧衍,从书童做起,熬了几十年才到这个位置,期间不说鞠躬尽瘁,至少也是兢兢业业,然而即便如此,萧衍依然还是不信任这个心腹近臣,只因他“太过聪慧”。

马文才原本因皇帝的信任也隐隐有些得意张扬,如今听了这番话,好似被当头棒喝,立刻清醒了过来。

日后他一定谨慎谨慎再谨慎,聪明可以,却不能表现的太过深沉。

毕竟哪个皇帝也不想养出个司马懿来。

聊了许久,皇帝也有些累了,见今夜太子那边还没有动静,知道今夜又是白等,遂打了几个哈欠,命马文才去隔壁客房休息,自己则在禅房里继续“修行”。

马文才跟着皇帝等了两天,就像有一件未尽之事在期待着落地,却左等右等又等不到,心里惋惜这太子两天过去还不去太极殿,又担心有宫中禁卫半夜袭击同泰寺,亲自去寺中又检查了一边巡逻的路线,这才安心去隔壁客房睡下。

到了第三日清晨,马文才被人唤醒,随便洗漱了一把就赶到了皇帝所在的禅室,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却见禅室里原本的主持和管院都来了,地上还跪着一个僧人,更是一惊。

“陛下,可是要调动白袍军?”

见到皇帝满脸的怒意,马文才下意识以为最不想见到的局面出现了,本能地询问是不是要派兵护驾。

“他要敢逼迫朕,朕反倒高看他一眼!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想办法用东宫的人马独自把朝政扛起来,朕都认可了他为君的担当!”

谁料萧衍听到马文才的话,原本就愤怒的表情越发怒不可遏。

“可是这孽子!这孽子!”

萧衍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厥过去。

马文才和僧人们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萧衍,为他顺气。

见萧衍被僧人搀扶在蒲团上坐下,马文才小声地询问苦笑着的主持。

结果还未等主持回答,萧衍便咬牙切齿地在蒲团上喝了出来。

“那孽子,自己剃了自己的头发跪在了寺外,说是要替朕出家!!”

第427章 自作自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萧衍自称要“出家”, 甚至当上了主持, 可也没有动自己头发一下。

然而萧统却自己剃掉了头上的三千烦恼丝,自己跪在了寺外, 自求出家。而以当时萧衍的表现来看,估计也就跟李靖面对哪吒削骨滴血还肉差不多了。

痛是痛的,但更多的是气。

做老子的还没放弃儿子, 儿子自己选了一条最差的路,怎么能不气?!

在这一点上,萧统和萧衍两人不愧是父子,事情决定后立刻就去做:

一个是连夜就搬到了同泰寺、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一个是当晚剃了头,天不亮就说要去出家。

要说“太子出家”造成的震动,还在皇帝“出家”之上。

东宫上下听到消息就疯了。

得到消息赶来的太子妃蔡氏,拖着家里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来到同泰寺外, 对着已经光了头的萧统失声痛哭!

马文才闻讯赶到门外时,原本在草庐里住着等父亲回宫的几位皇子都围在太子身边,劝说他先回东宫去。

太子的几个儿子和女儿脸上都带着一种惶惶不可天日的惊恐表情, 嫡长子萧欢更是拉着萧统的衣袖,连声喊着:

“父亲, 皇祖父如果是想要人出家, 儿子替您去,您别抛下母亲和弟弟妹妹啊!”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马文才一听萧欢的喊叫头就痛, 生怕没一会儿萧家满门全剃了头发要当和尚, 连忙三五步走到他们面前, 朗声打断了萧欢的哭求:

“世子,这时候您就别添乱了!冠林主持在里面听见太子出家的消息,气得头风发作,如今已经无法见客,您要也剃了度,岂不是更要让陛下病情加重?”

此时原本该上朝的大臣们也陆陆续续按照“惯例”来了同泰寺外,原本是想例行哭宫一番的,谁料却见着太子一家老小跪在门外,心里都是一阵忐忑。

有眼尖的见到当中那个黑衣僧人的身影极为眼熟,更是心中七上八下,不敢相信地将眼睛揉了揉,生出要跑的念头。

这…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要大义灭亲?

还是他们几天没上朝,太子心灰意冷,做了傻事?

天可怜见的,怎么还没几天就这样了呢?

他们是觉得太子比皇帝好说话的多,性子又宽厚不会算隔夜账,才想着先安抚好皇帝,再来哄太子的啊!!!

怎么太子也出家了呢?

于是一时间,同泰寺外人声鼎沸,乱成了一团。

有位高权重的老臣不敢置信,站在太子面前指着他破口大骂太子“不忠不孝”的;

有性子温和的臣子好言好语,劝说太子去向皇帝道歉,求皇帝原谅的;

有喜欢和稀泥的臣子,四处撺掇说得上话的大臣去敲寺门请皇帝来主持大局的…

千人百态,仿佛一场大戏,热热闹闹的在同泰寺外上演,然而身处戏中的众人却不觉得自己仿佛小丑,只觉得旁人可笑。

此时在一旁“隔岸观火”的马文才便是如此,他从地上抱起萧衍的小女儿,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乱糟糟的一切。

萧统的女儿年纪尚小,不过三岁,蔡氏惶恐不安,将嫡子和庶子都拉了出来,可显然更重视亲生的儿子,事乱之时,可怜的小郡主便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挤到了一旁,脑袋差点磕到寺门前坚硬的石阶上。

马文才一直注意着几个小孩,当即眼疾手快地捞起那位小郡主,眼中闪过烦躁之色。

皇帝将他宣到同泰寺,是提防着太子逼宫,如今太子没逼宫,皇帝反倒气都不顺了,丢了他出来“主持大局”。

他再怎么得宠,同泰寺外也多的是身份贵重的大臣,在这些人面前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

不过是被扔出来迁怒、或是挡烦心事的。

要是小郡主或哪个小皇孙在同泰寺外出了事,倒成了他办事不利了。

好在萧纲和萧统一母同胞,见到小郡主被挤出去也动了怒,大喝一声逼退了人群,又伸手向马文才要接过小侄女。

“多谢马侍郎出手之恩。”

他和祝英台私交不错,所以和马文才还算说得上话。

马文才将小郡主递给他,小女孩吓得眼眶里都是泪,抱着萧纲的脖子软软地喊了声“三叔”,就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动了。

“诸位使君,冠林主持请诸位到前殿品茶。”

马文才伸手召来一位知客僧,又低头对同泰寺外跪着的太子说道:“冠林主持还吩咐,让臣领着您到后院禅室见他。”

一直无悲无喜的、对旁边各种言论都充耳不闻的萧统,这才像是终于听得到声音了一般,抬起头来对他点了点。

他跪了太久,身体又不好,起身时摇摇晃晃,太子妃蔡氏又是一阵痛哭,恨不得替自己的夫君受苦,然而太子却连看,都不看妻子一眼。

见马文才要带太子进去,这才有大臣察觉原来马文才是一直在寺里陪着皇帝的,骇然之下,也不免生出几分期待来。

“马侍郎,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剃度了没有?”

几位侍中更是一把抓住马文才的袖子,不准他走。

这几天皇帝闭门不见,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再见太子连头发都剃了,他们很害怕未来要面对两位“僧人皇帝”,声音中都带着颤抖。

“还没有。”

马文才压低了声音说,“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诸位使君还是想办法让陛下先消气才好。”

一干臣子们都成了苦瓜脸,却也只能小声商讨,对怎么才能让皇帝消气、回宫中主持大局没有什么主意。

人群之中,侍中谢举显得最为超然,既没有挤上前,也没有劝说太子什么,但看到马文才要走,他只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上来。

“马侍郎,借一步说话。”

他对马文才做了个手势。

谢举管理着中书省,和大部分士族清官不同,他对政事十分认真,即使皇帝闹出家,这几日也没有不去部门,也是他暂时不让中书省将文书送到太子那边,因为中书省这几天收到的公函都是大事,若是草率处置,日后必有大祸。

只是他也见不到皇帝,所以只能曲线着托马文才将消息传给皇帝。

“马侍郎,魏国那边政局跌宕,不少魏国的官吏和宗室纷纷出逃,昨日边境送来了文书,魏国的北海王元颢携着宗室亲眷逃来了南方。”

谢举脸上是深深的忧色,“那元颢原本是想投奔萧宝夤的,只是一路遭到军队的追杀,才被曹将军的人发现动静后抓了回去。现在他人已经在钟离了,曹将军却不知如何处置,只能送信来京,请圣上裁夺。”

北海王元颢是孝文帝元弘的侄子,献文帝的孙子,在洛阳宗室被胡太后毒死一群、又被胡酋援军杀了一通后,这位宗室子嗣已经算是血统离皇位最近的那一拨了。

萧宝夤镇守南境,手握大军,若得了这位“宗室”在手,会有什么后果,但凡有些政治头脑的,都能想象。

马文才听到这消息,也不知为何,竟左眼皮狂跳,甚至让他不得不伸手捂住了眼睛。

“马侍郎?”

谢举担心地问。

“无事,我怕是没休息好,眼睛有些胀痛。”

马文才摆摆手,又认真地回复谢举:“此事我知道了,定会转告陛下。只是陛下会不会回宫理政,我现在也不敢肯定了。”

太子自己剃度了,这件事造成的变故太大。

谢举也明白这个道理,愁容满面。

“都说让陛下消气就能回宫,可要怎么才能让陛下满意?”

马文才本已准备离开,此时听了谢举的叹息,顿了一顿。

他从腰囊中取出一物,塞入谢举手中,这才微微躬身后离开。

等马文才已经走到没影,谢举才悄悄打开手掌,往掌中一看,他递来的东西,乃是一枚铁制的小钱。

钱上有块缺口,属于成色极差的那种。

“陛下真是老谋深算啊…”

谢举捏着那枚铁钱,手指抚过缺口,深深地叹了口气。

马文才从谢举那里得知北魏宗室已经沦落到千里逃窜的地步时,首先担心的是花夭的安危。

这几年她秘密在北魏组建黑山军,为的是让那些不愿造反、又穷困无依的兄弟们有口饭吃,野心几乎没有,多是靠护送商队和走私谋利,犹如当年叱咤北魏的卢水胡天台军。

虽然花夭没有出面,但北魏几方势力都隐隐怀疑这支雇佣军背后有人支持,曾经也数次派出过人打探,只因黑山军是基于“乡兵”基础上的军队,彼此之间关系紧密,所以才一直没法让别人得知底细。

可如今天下大乱,无论是河北豪酋、汉人将门,还是宗室将领,总会有想要趁势而起的枭雄,到时候这支黑山军就会成为众人招揽、拉拢或是视为眼中钉的对象,迟早要面临抉择的那一天。

他和花夭结交、又助她组建黑山军,一是两人确有私交,二是答谢她的救命之恩,何况两人几乎都是以私交相处,互相合作赚钱,银货两讫后并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上的矛盾。

但现在天下乱了,花夭是拓跋晃宗室一脉的将领,任城王的家将出身,天子已死,她有衣带诏在手,又有手诛妖后的功勋,她若支持哪个宗室,哪支就占着“大义”的名分。

如此一来,黑山军以后还会不会是雇佣军,就很难说了。

他到底要不要接受这个风险,和一支很可能有政治立场的军队继续接触?若是花夭押错了宝,他很可能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文才心里有心事,一旁跟随他前往后院的萧统也有,两人有过龃龉,没话也是正常;

可穿过广大的寺院后,随着渐渐深入皇帝居住的地方,一路都有僧人和兵卒指引护送,在僧人数次向太子搭话却无果后,众人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殿下为何不说话?可是我等有何冒犯之处?”

寺中的几个知客僧惶恐不安。

萧统指了指自己的口,摇了摇头,双手合十,眉目慈悲。

这种情况马文才也遇见过,不过那人是别人逼迫的,某种猜测立刻跳上马文才的心头,让他惊骇之下蹙眉问道:

“殿下,您难道在修闭口禅?!”

第428章 饮鸩止渴

闭口禅是佛门的一种修行方法, 以“禁语”来消除自己的罪业, 通常在“闭口”之前都会立誓, 譬如“不成佛不开口”、“不译出经卷不开口”之类。

在“禁语”的过程中, 无论是立誓人还是旁人都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干扰, 使得立誓人可以心无旁骛的去达到他的目标, 所以佛门中完成了“闭口禅”的僧人, 最后往往都成了有名的高僧大德。

马文才能这么快感觉到萧统在干什么,是因为萧综当年为了威吓他,曾将一个僧人的舌头截断,强行让他修“闭口禅”, 这僧人后来还在寺中,每次马文才来寺院, 那个僧人都会特地过来接待他,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但那个僧人没了舌头并没有成为什么“高僧”,只是因为不再能说话, 所以有时候有些达官贵人会找他聊聊心事, 算是寺中公认最受欢迎的“知客僧”。

萧衍和萧统都虔诚的信仰佛教, 和萧衍对佛教还存着利用之心的那种虔诚不同, 萧统是真正的礼佛又通佛法, 《金刚经》的分节和释义就是他做的,他的宫中有一座慧义殿,专为法集之所, 招引名僧, 曾立下《三谛法义》, 为僧人们学习。

萧衍来同泰寺出家为僧,更多的是“做戏”,而萧统恐怕是已经有了深思熟虑,并且真的生出皈依之心,所以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了。

他自行剃度,又修行了闭口禅决意不开口。一个不能说话的太子,即使重新蓄回了头发,怎么能治理国家?

马文才越想越糟,赶紧喊了个小沙弥去宫中找徐之敬,他很担心等下父子见面,皇帝发现儿子说不出来话,真得气厥过去。

之前永兴公主行刺时,太医就已经反复嘱咐过,皇帝的头风最怕动怒,哪怕伤心都没什么,一旦大怒,很容易卒中。

皇帝要单独见太子,就连马文才也不能入内,所以马文才将太子送进禅房后,就去了前面,生怕在门外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马文才心里记挂着魏国的战事,摸回了前殿,正值文武大臣们商议如何把皇帝请回去。

“陛下会生气,无非就是想北伐被我们扫了兴,找个台阶支持北伐,不就结了嘛!”

“你说的轻巧,一句‘北伐’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别的暂且不提,太子之前说的征兵和粮饷都是大问题。军费还好,粮食是死也不能动的!”

管理户部的大臣咬牙切齿,“现在到处都缺粮,官仓能囤这点粮食,都是为了灾年救命的!”

“你要给军费人家也不要啊,现在铁钱别人都不收,宁愿要粮食或者布匹。”

一群大臣俨然把同泰寺待客的殿舍当成了朝堂,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国事来。

萧衍治理国家这么多年,一直十分勤勉,所以本朝官员的风气比前朝好的多,大部分上流的官员都是负责的,就算有些性子散漫的也会选厉害的副手,对于朝政并不陌生,不会出现“何不食肉糜”的现象。

旷朝三天,他们也很着急,只是无从发泄。

“谢中书,你说,我们该怎么请回皇帝》”

他们焦急着想要请回皇帝,却始终不得法,最后只好把皮球踢到了谢举身上。

“你们说,寻常僧人想要还俗回家,要怎么做?”

谢举眼皮子都没抬,轻飘飘丢下一句。

“你是说,花钱向寺院赎身?”

几个大臣吃了一惊,立刻跳了起来。

“陛下又不是寻常僧人,要回宫凭什么要给寺里钱!”

“就因为不是寻常僧人,更要给钱,而且要给很多钱。”谢举捏着手中的铜钱,递给面前的司农卿。

“很多这样的钱。”

几个大臣凑在一起,一见是枚破损严重的铁钱,俱是不懂什么意思,满脸狐疑。

马文才本来准备迈脚进去的,听到谢举说到“钱”,那脚已经伸出却又收回去了,就站在外面静静地聆听。

应该主管钱粮的大臣们或是不知,或是故作不知,唯有站在建康令傅翙身后的傅歧“啊”了一声,伸出脑袋道:“谢中书是想把这些废钱彻底毁了吗?”

傅歧如今已经是金部主事,他性子跳脱,原本并不适合做主事,但他和马文才相处久了,对管理钱财和物资也不陌生,又有陈霸先这样的小弟帮着赚油水,加上自己的父亲是建康令,做很多事都很方便,如今也在这个位置上做的风生水起。

“傅郎中是金部郎中,掌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管理两市、宫市交易,果然了得。”

谢举见这么多人里,反倒是一个小辈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又是失望又是高兴,因为傅翙和傅异的关系,他也很愿意捧他几句。

“不如就由傅郎中为诸位使君解释解释?”

傅歧被谢举的话夸了个大红脸,他是个率直的脾气,有意替傅家长脸,便接过铜钱,让这些大人们看。

“诸位使君请看,这枚铁钱其实不是一枚钱,而是半枚。”

他将铁五铢翻了个面,将破损的地方摸了几下,露出被剪掉后崭新的缺口。

“朝中用钱极荒,铜又不够用,陛下便下令用铁代铜。然而铁钱容易锈蚀、又容易损毁,加之铁器贱价容易盗铸,这几年来,铁钱的使用情况其实不容乐观。”

傅歧自己平时最怕收到铁钱,情愿往家里扛米袋,也是因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