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我以‘强者’的身份,来参与吧。”

第494章 教学相长

遥远洛阳的皇家佛寺外, 有一位强者正在“觉醒”;而在千里之外的建康, 也同样是雕梁画栋的皇家佛寺中,却有一位强者在迅速的“凋零”。

这世上的运势, 从来是此起彼伏, 有盛有衰, 一位强者的陨落,往往意味着更多人的崛起, 亦或者整个时局的变化。

只是此时此刻,身处局中, 谁也无法察觉这变化将会是好,亦或者是坏。

而缠绵与病榻上的太子萧统, 也许未必会再考虑“强”与“弱”的问题。

“还是没有起色吗?”

萧衍已经彻底罢了朝,整日守在同泰寺中的儿子身边,到了此时此刻, 连三皇子萧纲都已经不被他信任。

那日萧纲无意中的一“拦”,虽然没有真的挡住祝英台救人的急迫, 但还是在皇帝的心中扎了根刺。

由寺中药僧、宫中御医和应诏前来的名医组成的庞大“医生团队”,此时完全围绕着这位帝国的储君服务,甚至在太子禅房外的院落里,还有着登坛做法的“道士”、席地念经祈福的高僧、以及跳大神的巫师在“运作”着。

皇帝为了救儿子,可谓是什么方法都用遍了。

咬伤萧统的眼镜蛇可能并不是祝英台想象中后世的那种品种, 也许是为了在遥远的中原能够生存, 也许是密西陀经过了培育和改良, 它的毒性没有后世所见的那么剧烈, 但混合了神经毒素和动物毒素的奇怪毒液让情况无疑更加复杂,甚至超出了祝英台的印象。

萧统中了毒后,其实并没有多少痛苦,蛇毒麻痹了他的肌肉和神经,虽然让他目不能视,可大部分时候就好似刚睡醒的病人,除了困倦与无力外,甚至连痛觉都失去了。

可他最大的危机不在于疼痛,而在于肌肉松弛后连呼吸都不能自主,常常突然的呼吸困难,甚至舌头都麻木不能出声,吞咽也失去了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萧统全靠人工呼吸、插管喂一些稀羹和汤水生存,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起初,萧统的病情还未恶化,祝英台的“人工呼吸”还算有效果,每次都能将他从暂停呼吸中救回来,但随着萧统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梁山伯的忧愁与日俱增。

倒不是觉得她口对口和萧统“渡气”有失闺誉什么的,而是担心哪一次“渡气”过程中太子没有缓过来,皇帝迁怒与祝英台。

于是,在又一次兵荒马乱之后,梁山伯斟酌之下向着皇帝谏言:“陛下,祝真人毕竟是女子,气息不够绵长,而且她一个人照顾太子,总有力所不及之时…”

在皇帝诧异的表情下,梁山伯临危不惧,情真意切。

“所以,请准许臣也向祝真人学习这个‘渡气’的法子,为陛下与太子分忧。”

他躬身请求皇帝。

其实并非无人想要学会祝英台“渡气”的法子,甚至有不少医者每次在她人工呼吸时都在一旁静观,悄悄学习她的手法和技巧。

但因为患者是太子,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来帮着延命,除了担心惹祸上身,也是怕得罪这位道门的真人。

在这个时代,“技术”是被垄断的,任何被偷学的手段,若没有得到允许,都是一种恶行,这也是为什么拥有某个技能或专长的门第能够持续地延续下去,因为有天赋的人往往只能选择投身这些门第才能名正言顺的学会这些专长。

只要祝英台不主动说“教”,没人敢“求”。哪怕祝英台真的说要“教”,他们也要斟酌着救不救得回太子,敢不敢学。

祝英台也很无奈,她倒是想把这人工呼吸教出去,可她每次刚开口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再加上她是女人,手把手口对口的教有所不便,旁人刻意装傻,她也不好表现的太“积极”,这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至于梁帝,未必不知道多些人会“渡气”更好,可是面临儿子遭人暗算的他如今已经是风声鹤唳,除了祝英台,他根本不愿信任旁人。

于是也就由着祝英台日夜不分,彻夜看守照料,活生生折腾成个疲惫美人的样子。

这么熬了几日下来,是个人都看的出来祝英台已经累到了极点,随时都要支撑不下去,现在梁山伯主动提出要“分忧”,萧衍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恩准了。

皇帝应允了,剩下来就看祝真人愿不愿意把这个“神技”交给梁山伯。

祝英台和“断袖御史”的轶事虽然传扬的不多,但也不是什么秘事,那几年裴山和祝小郎的花边新闻就没断过,两人还同进同出,甚至曾住在一起,怎么看梁山伯都是祝英台的“旧情人”,现在会心疼老旧情人,也是自然。

而且有这层关系在,祝英台教授“渡气”不会有太大抵触,皇帝也不担心祝英台会反对。

果然,听说要学的是梁山伯,祝英台确实松了口气,甚至有点想要捉弄人的冲动,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么老实巴交正儿八经的梁山伯,要学口对口的人工呼吸,恐怕要羞到掩面而逃吧哈哈哈哈!

然而真的屏退所有人,只留他二人在静室中学习这“人工呼吸”时,当周遭的气氛一静,让人窒息的尴尬铺天盖地迎面而来。

为了方便“教授”,梁山伯是躺在榻上的,直直看着上方的祝英台,两人大眼瞪小眼。

“哎哟你别看我,你看别的地方!”

祝英台心里骂了声“见了鬼”。

说好的躺下任调戏呢?!

躺倒是躺下了,可这气场也太强了,完全没有调戏的心情啊!

祝英台和梁山伯初识时,祝英台还是个小屁孩,梁山伯的年纪却都不够当天子门生,已经算是成年人了。

而后他历经门客、县令、御史,一步步往上攀爬,无论是阅历还是年纪都足以让人仰视,身为天子近臣、头号心腹的他,“铁面御史”的威名足以让敌手闻风丧胆,在多年惩治不法官员的争斗中也磨练出了他不怒而威的气势。

也许论长相,他不及清雅的马文才和面如冠玉的褚向,但来自他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也是他们所没有的。

也就是和他太熟的祝英台还把他当以前的“忠厚大哥”罢了。

此时的梁山伯躺在榻上,眉眼是熟悉又陌生的深沉,静默不语时,沉静内敛的气质伴着他那安之若素的表情,让祝英台莫名就不自在起来。

“咳咳,人工呼吸你也见过不少次了,我就跟你说说要点,让你感受下怎么吹气啊…”

见梁山伯不说话看别处,她反倒又不自在起来。

“你你你倒是说句话啊?要不然也太尴尬了!”

梁山伯无可奈何地将目光又转了回来,将她的羞窘看在眼里,叹了口气。

“是,我都看熟悉了,你来吧。”

一句“你来吧”温柔地不可思议,宛如对着情人的低语,那清雅醇厚的嗓音在静室里响起时,祝英台原本向他附身的动作甚至都颤了一下,没法继续下去。

祝英台是个声控,刚认识梁山伯时候就很喜欢他的声音,之后慢慢适应了才从那种花痴里脱离。

怎么办,她好像又要“犯病”了!

要死要死要死!

“要点之一,是按压的双臂肘关节要伸直,靠上身重量快速按压,而不是用手掌的力量。”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烧红着脸,伸出手,在他的胸前摸索了会,按住了他胸口下三分之二的地方,将另一只手交叠按了上去。

因为在学馆中被傅歧等人衬成了弱鸡,也因为这几年当御史总有危险之时,梁山伯也在裴公弟子的教导下开始学习一些自保的功夫,每日勤练不辍,如今浑身上下并无一丝赘肉,胸膛温热而有弹性。

她冰凉的手一放上去,两人都是一震。

“继续。”

梁山伯适应了下那个温度,也有点不自在起来,想要速战速决。

“那,那个,然后就是口对口吹气,这个得和心脏胸外按压同时进行,按压节奏是吹两口气,做…”

她结结巴巴讲解。

“做十次按压。”

梁山伯看了这么多天,也数过了。

她咳嗽了声,又说,“那是我一个人没办法,如果你也学会了,可以你吹一口气,我做四十五次按压,或者我吹口气,你做按压,其实这样更效率。”

“自然是你按压,我吹气。”

梁山伯充满磁性的轻笑声在祝英台耳边响起。

祝英台脸更红了。

梁山伯看了眼祝英台,似乎明白过来。

“我得先在旁人身上练练如何按才行啊。”

祝英台丢脸极了,不愿承认是自己想多了,恼羞成怒地一只手将他眼睛遮住,另一只手将他鼻子捏住往上提。

“呼气的要点是张开口完全封闭病人的嘴周围…”

说罢,她破罐子破摔地俯下身,用唇将梁山伯微启的唇完全包住,往他口中吹了一口气。

这样的“人工呼吸”她这几日也不知对萧统做了多少次,然而躺在病榻上的萧统几乎和死人无异,嘴唇冰冷干枯不说,“接触”后的感觉也可想而知,若不是祝英台确实性格纯善不忍心太子就这么死了,而且后来也习惯了做“人肉呼吸机”,怕是要在这种机械式的反复接触中失去了接吻的兴趣。

然而两人唇齿相接间,祝英台已经开始产生厌恶的触觉似乎又在这种接触中回来了。

呼吸中全是两人交缠的气息,祝英台这几日保守“□□”的唇终于贴上有温度又饱满温热的嘴唇,竟舒服的喟叹了一声,下意识地在他的唇上轻轻触了触,想要将之前那些不好的感观覆盖。

她只是顺从于本能,而本来就强装镇定的梁山伯就有些撑不住了。

见本来该吹两口气然后按压他胸口的祝英台就这么贴着不动了,被暖玉温香投满怀的梁山伯自然万万舍不得推开,只能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忍着因欲望涌上而引起的不适,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的任她占便宜。

祝英台压着梁山伯将他亲了又亲,都快要忘了自己拉他来静室是干什么的。

渐渐的,她捂着他眼睛的手改为撑住了他的胸膛,她捏住他鼻子的手也轻轻抚上了他的脸庞。

无论是饱满的唇形还是干净的气息都无一不让她欢喜,就连梁山伯闭着眼隐忍的表情都是那么可爱,祝英台心中隐藏已久的“狼魂”就这么嗷呜一声冒了出来,叫嚣着要把这已经成熟了的男人吃个干净。

两人呼吸渐渐急促,原本只是像小狗一样亲着的祝英台,在亲吻间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舌尖,濡湿香暖的触感让梁山伯终于没有忍住,反客为主地追逐起那淘气的客人。

一个是身体成熟心理更成熟的老房子着火,一个是身体刚刚长成心理却已经是老阿姨的怪咖,譬如天雷勾动地火,一时间,静室中哪里有人工呼吸规律的呼吸声,尽是紧促又激烈的喘息。

等两人的“情不自禁”终于平息,先对人耍流氓的祝英台渐渐回过神来,尴尬地撑起身子,抹了抹已经微肿的嘴唇。

被突然推开的梁山伯抬起了眼,明明穿着单薄的春衫却浑身滚烫,胸膛中的火热因为没有发泄之地而郁结。

祝英台甜美的喘息声似乎还近在咫尺,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她唇齿间的热情。

她为什么会离开?

是不满意,还是清醒了?

他一生中所有的情爱痴欲都由祝英台主导,而他也低唤着她的名字,渴望着她再一次的主动,能引导他、爱慕他,将他从这难以忍受的境地中救赎出来。

看见好好的梁山伯被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祝英台难为情地用指尖骚了骚脸,干咳了一声。

“刚刚那个不算!”

她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有多酥软动听,唇边眼角的风情艳如朝霞,偏偏还觉得语气太凶,将声音又放软了点。

“那个…我们继续‘真正的’人工呼吸。”

她在“真正的”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却不知配合她现在这幅娇态,反倒惹出梁山伯更多的遐想。

“行,行吧?”

她不确定地问。

梁山伯此刻心里快活得上了天,别说只是继续“学习”,就算是祝英台要他的命,怕是也绝不会说个“不”字。

“都随你…”

他宠溺地笑着。

明明情丝蚀骨,谷欠火焚身,却还要怕自己急切了会吓到对方。

两个互相都怕吓到对方的弱鸡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还得把这个要命的“技能”继续下去。

“那,那这次换你做,我,我看看你有什么不对…”

祝英台被梁山伯炽热欢喜的样子看的有些羞赧,扯着梁山伯的袖子,等着他起身把床榻让给自己。

梁山伯顺着她的力道起了身,由着她把自己推到一边,由着她胡乱地上了榻,假装死了一样闭着眼躺下,露出小巧可爱的下巴和天鹅般优美的颈项。

“真要命啊。”

梁山伯心中长叹。

这哪里是救太子的命,简直是要他的命!

第495章 日薄西山

祝英台在静室里教导梁山伯, 一教导就是两个时辰。

这让不少一直关注的医者开始怀疑自己“偷学”的技术只是一个皮毛,否则不过就是换个气按压下, 最多不过一些气息控制上的技巧, 为何要教这么久?

如此一想,他们倒庆幸自己没有自告奋勇接应祝英台, 否则渡气出了问题岂不是白白送了命?

两个时辰过去,太子萧统又一次出现了呼吸急促的情况, 伺候萧统的小太监惊得立刻来找祝英台二人,这两人才从屋子里匆忙出来。

也不知怎的,明明两人都衣冠整齐, 那门一打开, 即使完全不通人事的小太监也莫名红了脸。

先出来的祝英台眼含春水, 面颊嫣红,一出来就拼命扇着风,好似屋子里很热,得靠外面吹拂的春风凉一凉。

后来跨步而出的梁山伯依旧面目严肃,嘴唇殷红微肿,只是嘴角老是不由自主地上扬,就跟刚捡了钱似的, 完全破坏了他庄重的气质。

两人都是惯会装模作样的人, 祝英台还是个厚脸皮, 起先还有些不自在, 互相甚至不敢看对方, 但随着小太监连声的催促, 两人心中那些绮思一下子全部收了起来,小跑着进了太子的禅房。

一到了太子的屋子,之前那些粉红色的泡沫、缭绕着两人的动人气息一下子荡然无存,禅房里满是久病在床的病人才有的气味,这种糅合着便溺、中药和各种古怪熏香的气味能让一个有洁癖的直接吐了,而祝英台和梁山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除了认命,便只有疲惫。

祝英台准备上去做人工呼吸,却被梁山伯拦住了。

“你按,我呼气。”

他目光从祝英台唇上扫过。

经历过刚才的一切,他已经无法忍受她的唇碰触任何人了。

祝英台和他对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颗怪阿姨的心使劲荡漾,面上却矜持地点头,上前按住了太子的胸口。

两人共同施为,默契十足,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操作。

之前祝英台单人急救,呼两口气按十下,每次萧统回复呼吸她都跟跑完马拉松似的,尤其是手臂和脖子,酸的都要掉下来,如今有梁山伯帮助,四五十次才交替一下,萧统很快就恢复了呼吸。

但这一次人工呼吸做完后,无论是梁山伯还是祝英台都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面上全是沉重。

太子的舌头不能动了,不是之前无法吞咽或发声,而是彻底失去了知觉。

蛇毒正在剥夺他的五感,而一个人的五感全被剥夺后,即使还活着,还能称之为人吗?

萧衍敏感的察觉到了两人的迟疑,从祝英台多了一个帮手的喜悦中回神,急忙追问。

“陛下,我觉得…”

梁山伯犹豫着,斟酌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委婉解释。

“陛下,陶真人来了!”

突然间,门外有内侍欢天喜地冲了进来,好似遇见了真正的神仙。

“茅山上的陶真人到了,就寺门外!”

一时间,满屋沸腾。

不但那些茅山下来伺候医药的道士们精神一震,就连那些太医和京中的名医都眼睛发亮,升出无限的欣喜。

陶弘景没修道之前就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和东海徐氏的徐文伯齐名,之后修了道,茅山道术和茅山医术并称“二绝”,陶弘景自己更是已经被人视作神仙一般的人物。

只是他知道道门式微,自己名声太大会为门下弟子树敌,已经多年没有下山,就连招揽祝英台都是派的弟子。

若不是皇帝亲自送信上山求医,要救的又是太子,已经年过古稀的陶弘景是怎么也不会下山的。

听闻陶弘景来了,萧衍一刻都等不得,亲自迎出寺门外,反倒是祝英台和梁山伯为了时刻照顾太子的病情,不能出门迎接。

陶弘景下山即使在梁国也算是一件大事,不少消息灵通的达官贵族接到他要来的消息,大清早就已经等在了城门口,除了为了一睹他的风采,大多都是因为家中的长辈或亲人身患顽疾,无法治愈,期待这位“神仙”援手。

亦有知道他的冶炼之术天下第一的,想要趁此机会求取宝刀或者宝剑的。

这些人在城门边等候许久,再一见明明已经是古稀之年的陶弘景却好似中年人一般,头发乌黑皮肤光滑,一身简朴的道袍、一根木簪,将他衬得好似神仙中人,于是更加倾慕。

他几乎是在旁人的“围攻”下进的城,因为引起了太大的骚动,建康令甚至派出了卫队将他送到同泰寺外。

和各自为大的佛门不同,北方道门没落,陶弘景是公认的道门魁首,宗师级的人物,他来到同泰寺外,虽然只想平平常常地去见皇帝,同泰寺上下却依然大开山门,甚至派出了一百知客僧在外列队迎接。

再加上这么一耽搁,皇帝都已经快到了寺门口了,陶弘景才过了大雄宝殿。

萧衍已经将陶弘景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唯一的希望,因为跑的太过匆忙,身上的配饰都在匆忙中被藤蔓扯掉了,他却根本没想着捡,只想要快点将这位老神仙拉去见儿子。

两人在大雄宝殿的门前相遇,双方都是一怔。

陶弘景已经二十年没有下山了,说起来,两人虽然书信不绝,但已经足足有二十年没见。

二十年前,萧衍正值壮年,刚刚建立大梁,膝下又有了子嗣数人,正是意气风发,想要大展宏图的时候

二十年后,曾经雄心勃勃的英主已经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人,而那位清瘦孤高的老道士,头发却依然漆黑,丝毫不见老态。

岁月似乎已经从陶弘景身上剥离了。

“二十年了…”

萧衍和陶弘景是忘年之交,两人年轻时在建康就是挚友,如今再次相见,心情都十分复杂。

“陶真人风采依旧,朕却已经老了…”

本该是两人好好叙旧的情景,可是现在情况却不允许。

“陛下,既然殿下病重,还是先去看看殿下的情况吧。”

陶弘景几乎是接到书信就下了山,可一路过来无论是入住驿站还是在官道上赶路都不提被人“围观”,入城后更是耽误了太多时间。

他担心这些“意外”会耽误了萧统的病情,主动提出先去看看萧统。

“是是,朕太高兴了,都糊涂了!”

萧衍牵住陶弘景的袖子,引着他往禅房方向走。

同泰寺之奢华,比茅山上的三清殿也不知要超出凡几,然而陶弘景丝毫不为外物所扰,一路跟着皇帝穿殿过堂,到了后院僻静之处。

等入了禅房,见到守在太子身边的祝英台,两人倒很平静,互相颔了颔首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其实不必陶弘景为萧统把过脉,只看着他脸上灰败的气息,陶弘景就知道太子已经死气缭绕,无力回天。

但出于慎重,他还是仔细探查过太子身体各方面的机能,最后才停止了往他身体内送气,收回了手。

一屋子的医者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要知道他有什么“高论”。

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太子救不活了,岂止是他的肌肉全部松弛,他的五脏六腑也在迅速的衰竭之中,别说祝英台天天人工呼吸,就算上个呼吸机,心脏要停止跳动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可没人敢在皇帝面前说出结论,每个人都在等着那“万一”的希望。

这是位从呱呱落地开始就担任储君的皇子,是萧衍亲自教导了三十年的孩子,这三十年来,这位太子亲政爱民,名声极好,品德毫无劣迹,作风也简朴旷达,皇帝的后宫更是简单,没有什么夺嫡之争。

在见识过魏国的动乱后,也不知有多少人庆幸梁国的政治局面清明,储位早稳,皇帝身体健朗,后宫还没有争宠之事,不会与魏国一样混乱。

“听说陶真人来了?陶神仙能救救皇兄吗?!”

就在陶弘景收回手之时,在隔间值夜了一晚的三皇子萧纲穿着中衣光着脚就匆忙赶了过来,径直闯入禅房里。

“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萧衍见他披头散发的闯进来,当即一声怒吼。

萧纲这段时间也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按说早习惯了,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被萧衍吼得瑟缩了一下,胡乱地整理着头发。

这一切都看在陶弘景的眼里。

“三皇子与太子兄友弟恭,这是幸事,陛下不必苛责。”

陶弘景心中惋惜,对着皇帝微微拱手。

“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便是要单独谈事了。

和一位内家高手私下共处一室其实是很危险的,尤其他还精通医术和毒术,可对儿子的关切和对陶弘景的信任此时处于上风,让萧衍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请了陶弘景去了紧邻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