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两颊一鼓一鼓的,说高兴起来两个眼睛还微微张大瞪圆了,像是只胖河豚,特别的可爱。

傅歧看着他嘴唇不停翕动着,一下子就走了神。

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傅歧对那种脸长得特别嫩、个性特别萌的小孩特别没有抵抗力。

傅歧曾经有个妹妹,可她年幼时却不幸得病夭折了,在她还未生病之前,她最喜欢粘着比自己大六岁的傅歧,去哪里都要和他一起,无论怎么被捉弄都还要跟上当小尾巴。

所以当她生病卧床不起后,傅歧每天就把她抱在怀里,和她说话,安抚她,陪她玩,希望能减轻她的病痛。

可她最后还是没有撑住,那么小、那么软绵绵的一个粉团子,终于还是在高烧之后去了。

从那以后,傅歧对那种小小的东西就特别迁就,特别照顾。

这葛子君能够在环境复杂的台城活下来,而且还好好的侍奉了葛太妃送终,自然远没有长相那么柔弱,那稚嫩可爱的外表恐怕也只是层伪装,可傅歧还是会被他这幅表象所迷惑。

说起来,这葛子君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小,他自称已经十七岁了,可是也不知是不是阉人成长过程中有什么问题,他就一直没变身,还是那种娃娃音,身高也没有多长,只到傅歧的胸前,再加上面皮嫩,看起来更小,好似只有十一二岁似的。

傅歧哪怕再怎么缺人用,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使唤一个看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在帐下伺候,但这葛子君大概是怕傅歧把他忘了不给她找家人,没事就跟在傅歧后面露露脸,说说这几年台城里发生的事情给他解闷,刷刷存在感。

别说,自那以后,要是傅歧有什么想知道的,问问葛子君,他就算不太清楚,也总能为他指明会清楚的人,有用的很。

今天也是如此。

“将军,浴池那边水准备好了。”

傅歧的亲兵在门外问道,“是不是现在就入浴?”

“我就过去。”

傅歧随口答应,入了后面的屋子里拿了干净的洗换衣服,见葛子君有些尴尬的坐在外面,想了想,问他:

“我家有个挺大的浴池,我一个人洗也是浪费,要不你和我一起洗得了?”

他毕竟是名门贵公子出身,在某些方面比军中出身的魏国将领要讲究些,譬如洗澡这件事,是雷打不动夏天不能拖过三天,冬天绝对不能拖过五天的。

就算没有条件,也得好好擦一擦。

到了建康,他自然是住回了自己家的老宅。

虽然已经败落了几年,但毕竟不算太久,清理打扫过一阵子,又找回了几个以前的老仆,还是能住人的。

“我,我是卑贱之身,怎么能和将军一同入浴?”

葛子君吓得眼睛大大地,疯狂地摇头。

“我我我先走…”

“那你就留下来帮我擦擦背吧,顺便再说说台城的事。”

傅歧没想太多,葛子君毕竟是个阉人,让他露出残缺的肢体和自己一起入浴是有些侮辱人,哪怕按照这世道的规矩,他和一个阉人一起入浴才是侮辱。

说罢,用不容置疑的姿势揽住葛子君的肩膀,将他带去了浴池。

葛子君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浑浑噩噩被傅歧带入了浴室,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毫不拘束地入了池。

他自幼习武,练出一身好身材,是建康士人少有的高大健朗,肌肉轮廓分明,胸膛结实健壮,平日里他在军营里练完武光着上身来去都是常有的事,在外行军和一群糙汉子在池塘里擦洗也不是没有过,还真没想着遮掩什么。

“你就坐这儿吧,以前我都在这里躺着让人擦背的。”

他入了池后,还转过身顺手拍了拍池子边一块大石,“你说,我就在旁边听着,等泡一阵子你再帮我擦擦背。”

葛子君整张脸红得可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歧的腹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傅歧先开始还没注意到,后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才想起来这小子是太监,而且还是在后宫里伺候太妃的太监,怕是连正常男人都没见过,于是随手拿起一块帕子挡住自己的要害,嘘他:

“看什么看,既然已经没有了的东西就别想了,想了也是白想!”

“我,我没有想…”

葛子君结结巴巴说完后,觉得这样误会更大,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坐在大石上磕磕巴巴地说起台城里的事情。

傅歧好长时间没有好好洗过澡了,自然是再认真不过,耳朵里听着葛子君说着台城中各派系的纠葛,手中却拿着祝英台折腾出的香皂细细地清洗着身上的皮肤。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就…”

葛子君魂游天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后怎么了?”

傅歧一皱眉,见葛子君被浴室中的热气熏得好像要随时晕过去的样子,心中一软,叹气道:“你在台城这几年是怎么过的,瘦得可怜不说,身体还这么差,回头要好好补补…”

他也不敢久泡了,“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身。

葛子君“啊”了一声,后退几步,傅歧恰巧迈出水面,径直便躺在了那块贵妃榻形状的大石上。

“行了,你用香皂帮我把背后擦了再搓一搓,我就起来了。”

自北逃路上一路遇见刺客,傅歧便没有了让旁人近身伺候的习惯,要不是这次南下太久没有洗澡浑身都痒,他估计也不会让这么个小孩子为自己擦背。

葛子君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肥皂,期间肥皂还掉了一次,开始往傅歧背后抹。

傅歧的后背线条流畅匀称,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好似抹了蜜一般,腰上甚至还有两个腰窝,实在是一张迷人又充满男性力量的背脊。他有一点猜得没错,这葛子君确实没接触过什么男人,乍然一见到这样美好的身体,自然是晃神了一下。

晃过神后,他便认了命,极快地将傅歧“打理”好了,好早点出去说话。

傅歧也不是磨蹭的人,将自己清洗干净后就披着一件葛袍、披散着头发出了浴室,继续和葛子君了解着台城的事情,也没有说什么要葛子君为他擦头发之类的话,浑然不似一般的贵公子。

这让葛子君松了口气,说起话来也利落不少。

也许是葛子君的娃娃音太过柔和干净,也许是洗过澡后太过舒适,傅歧这几日来一直大喜大悲又紧绷着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竟就这么坐着睡了过去,还打起了鼾。

葛子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后只是咬了咬唇,拉起傅歧散落在身边的外袍盖在了他的身上,便轻轻退了出去。

自那日在浴室里坦诚相见后,傅歧便把葛子君当成了自己照顾的小弟弟,因怕旁人因为他照顾大黑的身份轻贱他把他当成“狗奴”之类,便去哪里都带着他,也让旁人了解了他对葛子君的重视。

等马文才完全掌握了台城的局势后,傅歧便顺势抽身了出来,帮葛子君找家人。

傅歧也是建康人,听闻她的家人住在横塘里,当即吃了一惊:“你出身士族?你家人疯了吗?舍得让你入宫当宦官?!”

建康水系发达,越有权有势就越靠近水路发达的位置,譬如秦淮河边的乌衣巷,还有这个“横塘里”,住着的大多是高门鼎贵、豪杰之裔,不是寻常百姓能住进去的。

“不是什么正经家人,只能算附庸的亲戚。”

葛子君支支吾吾说,“家中和葛太妃有点关系,想要攀上这门亲戚,就把我送进了宫。”

即便如此,傅歧也是一脸“这尼玛也太丧尽天良”的表情,帮他打探了一番。

住在葛子君说的那处的,正如她说的,是葛太妃的家人,出身梁郡葛氏,也算是二流士族,但因为搭上了“国戚”的路子,倒在横塘里被赐下了一座宅院。

只是这家人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住在建康时一直很低调,家中只有几个后辈入朝为官,当的还是小官,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后戚。

也因为如此,在乱起时,他们家反倒容易舍弃掉家中的家当,举家离开建康。再打听了一阵子,似乎是因为有族人在蜀中为官,所以投奔巴蜀的那位族人去了。

“去了蜀地…”

葛子君一听这消息眼泪就涌了出来。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他难道还要一路追去蜀地打听家人在哪儿不成?

傅歧完全见不得这张脸哭,心疼地心头乱跳,连忙安慰着:“不就是去了蜀地吗?不担心不担心,回头我派人去蜀地打听打听,你只要知道家人可能去投奔的是谁,我就一定能帮你找到人!”

“谢谢将军。”

葛子君流泪只是因为这么久怀着的期望落了空而失望,倒不全是伤心,可看到傅歧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心中还是一暖,匆匆擦掉了眼泪,破涕为笑。

傅歧见他没哭了,也松了口气。

既然找家人无望,葛子君也就歇了离开傅歧门下的心,左右他也没地方可去,这傅歧对他极为客气,不但让他单独居住客室,平日里也不会让他做什么粗活,除了照顾大黑遛遛狗以外,就是在知道他识字以后帮他读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公文而已。

认真说起来,有点像是贴身的书童。

想到家人走的如此干脆,完全不顾还在宫中的葛太妃和自己,葛子君暗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像是傅歧这样知恩图报的人实在是少见了。

马文才拿下台城之后,想起傅歧收留的那个宫人,为了傅歧的安全、以防刺客混入他身边,马文才想了想,还是命人拿来了宫中的卷宗,调查了一下。

这一想,马文才便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第二日,傅歧听命而来,马文才见着已经十分稳重可靠的好友,突然升起了几分狭促之意,丢给他一本册簿。

傅歧莫名其妙地翻看了一下,见是有关寿安殿的宫人供给记载,更是茫然。

好在他虽然已经不当金部郎许久,但“业务”依然还熟练,认真翻看了一下子,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对。

金部也掌管后宫宫人的布料供给,对这些册簿熟悉的很,这本是三年前寿安殿里宫人们领受冬衣、俸禄的情况。

葛太妃生前是修容份位,有宫人十名伺候,四名宫女,四名太监,两位管事的女官。

这册簿上四个太监都是成年男子,冬衣要的都是七尺的,四名宫女则领受的是寻常宫女的冬衣,但还领了头饰等物,显然也已经成年了。

而且领受的签押之中,并没有一个叫葛子君的人。

倒是两个女官里,有一个是葛女史,签押是“葛梓君”,要了两套冬衣,却没有要头饰等成年宫人可以领受的饰物。

“我怕那人是细作,查找了一下宫中的记录,葛太妃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是二十年前就跟着她的老宫人,绝没有什么年轻太监伺候,倒是两个女官,都不是普通宫人。”

马文才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脸上还带着轻笑。

“其中一位姓路的女官,是丁夫人当年赐下的,怕是平时并不将太妃看在眼里,领用东西走的都不是寿安殿的路子。而那个葛女史入宫时只有十一岁,出身梁郡葛氏,是葛太妃亡弟的嫡女,生母改嫁,这位外甥女便被葛太妃接到宫中抚养,说起来也应该是得了梁帝的恩典让娘家人入宫陪伴的,所以年纪小小,却当了女史。”

萧衍的后宫寂寞冷清,所以也没有什么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事情,后宫的日子过得像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总要有些安慰打发无聊的日子。

萧衍在这一点上并不刻薄,也允许后宫的嫔妃家人前来探望,偶尔回去小住省亲都是可以的,更别说接一个家中遗孤回宫抚养了。

又不是封什么县主公主,一个小小的女官,不过是在后宫中栖身的份位而已。

话说到这么仔细,傅歧要还不明白,那就是傻子。

“女的?又一个女扮男装的?”

傅歧脸上彻底绷不住了。

“我们这到底是什么命?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跟女扮男装杠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作者在新的一年里会努力更新的!

正文 番外 傅小鸡的蛋生(下)

听到傅歧的话,马文才彻底笑开了,笑的畅快又充满有趣。

“傅歧,我和女扮男装的花夭是未婚夫妻,就等着过礼;梁山伯和女扮男装的祝英台是什么情况,想必也不用我多说,虽说祝英台不想成亲瞎胡闹,但看样子梁山伯是准备和他耗一辈子了,成不成亲也没什么两样…”

马文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和这女扮男装的葛梓君掺和在一起是什么情况,下意识的居然和我们相比,还用‘杠上’这样的词?”

傅歧只是脱口而出,自己都未必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被马文才这么一点,顿时身子一僵。

他脑中首先闪过的是自己看到的花夭压着马文才的那一幕。

再联想到娇娇柔柔白嫩可爱的葛梓君也那样压在自己身上时…

不敢想,不敢想。

傅歧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说:“没,没杠上,还没杠…”

马文才翻了个白眼,知道他想歪了,将手边砚台砸了过去,没好气地笑骂:“那就回去想清楚,这事我就当不知道,你自己解决了!”

回去以后的傅歧,再看“葛子君”就怎么看怎么不对了。

原本一副发育不良样子的“小弟弟”,怎么就变成“小妹妹”了呢?

再一想台城混乱时她才十四五岁,那么小的年纪,既要在宫中保全自己,又要保护好体弱多病的姑姑,肯定很不容易。

难怪初次见她时她穿着一身黑衣,那必然不是她的衣服。

后宫中女官都是紫衣,她身量小长得嫩,寿安殿里宦官的衣服她穿都不合适,那黑衣大概是葛太妃的,后宫妃嫔因为萧衍的缘故大多信佛,居士们穿的都是黑衣,缝缝补补修修改改便是一件看不出男女的衣服。

想起自己的妹妹,再想起现在留在洛阳的家中女眷,他很难想象若是自己不在了,这一群女人会如何生存。

恐怕未必有葛梓君这样倔强坚强。

想到这里,傅歧便熄灭了揭穿葛梓君身份的心思。

既然她认为这样更方便她行走,又何必为了所谓的“真相”揭露她的身份呢?

有了祝英台和花夭这两个例子,傅歧现在对女人再也不敢轻视了。

只是知道葛梓君是女人后,再和她平日相处起来,便再没有了那种随意,什么擦背搓澡打扫狗舍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让她再做了,为了怕她多想,傅歧干脆还把照顾大黑的事情自己揽了过来,每天亲自遛狗、打扫屋舍。

葛梓君以前是女史,掌管书写文件,自然有一笔好字。恰好傅歧不耐烦每天写冗长的公文,索性就把这件差事交给了葛梓君,让她从书童正式晋升为了“幕僚”,倒让不少人私下里反对的声音减弱了。

葛梓君大概也明白了傅歧并不是只想把她当成个闲人养着,越发充满了干劲儿。

她心思细腻又有巧思,还善于打探消息,再加上年幼一张脸又长得人畜无害,没多久就和傅歧属下的众人打成了一片,连最后一点反对的声音也没有了。

唯一让傅歧头疼的是大黑依然还是经常溜回葛梓君的房间,不光如此,还经常叼点让傅歧脸红耳热的东西回来。

“跟你说一万次了,不要叼东西回来!你是不是有病啊!”

傅歧看着大黑叼回的小衣,伸出手指将大黑的额头戳了又戳,“从哪儿叼的送回哪儿啊!”

葛梓君的外衣都是男人的样式,小衣却别有生趣的在上面绣了几只蝴蝶,傅歧只要一想到这几只蝴蝶是在哪里“寻芳”的,顿时面红耳赤,啐了自己一口。

被戳了好几下的大黑对傅歧露出一个“白痴”的表情,干脆地吐出口中的小衣,嗷呜一声叫了起来。

“闭嘴,把人召来老子还解释的清楚吗?!”

傅歧吓了一跳,连忙捡起小衣,怎么想也想不出能自然地还回这东西的办法。

难道要对葛子君打个招呼,说一声“嘿,兄台你的东西掉了吗?”

大黑可不管傅歧在想什么,它只觉得这蠢货主人好像还没搞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想了想,没过几天,又叼回一件东西。

这次不是小衣,而是长长的锦带,大黑拖回来时傅歧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长长的一条跟拉着条大白蛇似的。

“这次又是什么?”

傅歧头疼地蹲下身“教诲”着大黑,“你别把人家裙带给…”

他说着说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猜测。

葛梓君说起来也有十七岁了,寻常女子这年纪都嫁人了,就算她长的嫩又是娃娃音,也不至于穿起男人衣服一马平川,除非…

这锦带是干什么的,也就不难猜测。

一想到葛梓君为了不暴露身份要虐待自己的身体,傅歧就升出一丝心疼,破天荒地揉了揉大黑的头。

“干得好,这玩意儿确实不能留,缠出毛病来怎么办?”

就算不缠出毛病来,真缠平了也不好,好歹…

啊呸呸呸,他在想什么呢!

傅歧停止了浮想联翩,头疼的握着锦带,仿佛能从这条锦带上感受到女儿家的体香和温度,真是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将这个和之前的小衣一起藏在自己空余的兵器匣子里。

再那之后,大黑就跟偷香窃玉的大盗似的,一会儿叼个带扣回来,一会儿叼只罗袜回来,有一次还叼回一条女人用的那癸水带子,吓得傅歧这才想起来女人还是有这个的,偷偷在宫中弄好几条丝绵做的那东西,丢在了大黑的狗窝里,也不知是不是葛梓君捡了回去,反正这锅给它背了。

那癸水带被取走了以后,傅歧就像是开了窍一样,突然想到了“还”给葛梓君东西的办法。

那些什么小衣锦带都被大黑的口水沾的臭烘烘的,傅歧这样的男人自然不会把它们清洗干净送回去,便在偶尔出门时买些东西,裹上微湿的旧布,假装大黑叼回来的丢进狗屋里。

有时候是几块上好的料子,有时候是一枚漂亮的带扣,有时候甚至就是些无意识买来的漂亮玩意儿,琉璃珠子璎珞什么的。

有时候傅歧甚至想,自己是不是把对早夭妹妹的疼爱移情到了葛梓君身上,可仔细想想,就算妹妹还活着,他也断然做不到亲自给妹妹买小衣、买贴身用物的地步,最多给妹妹钱让他自己买。

其实他也知道往狗窝里丢钱似乎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可他似乎也迷上了这样的乐趣,每次悄咪咪为葛梓君买这些“礼物”时都带着几分甜蜜心热,甚至还常常幻想她在狗窝里掏出不知名礼物时的表情,便能一个人乐半天。

直到有一天,傅歧准备悄悄塞一个玉簪到狗窝里,却发现葛梓君抱着狗窝外的大黑在说话,才吓得连忙躲了起来,蹲在草丛后面偷听。

只听见葛梓君亲着大黑的狗头,温柔地说:“大黑,你怎么又给我带礼物来了啊?难道你跟姑姑说的田螺姑娘那样,是什么天上的天神来报恩的?下次你就别给我送这么多东西了,就算你想让我当马头娘,我也不能嫁给你啊。”

葛梓君揉了揉大黑的耳朵,又说:“要不,你变成人身给我看看,要是你长得俊俏好看,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的。”

神他娘的天神报恩!

就大黑那蠢样,要它叼走东西败家行,还会送人东西?

傅歧当即气得鼻子都歪了,要不是顾及着自己蹲在草里形象比较猥琐,怕是要跳出来揍大黑一顿。

他辛辛苦苦送东西送了好几个月,什么丢人的东西都偷偷摸摸地买过了,结果葛梓君说是那只狗头送的?!

还说长得俊俏好看就考虑考虑!

他长得这么俊俏好看,还单身未婚,她为毛不考虑考虑他啊!

傅歧在心中大骂到这里,突然身子一僵。

为什么他会想她考虑考虑自己?

心如乱麻的傅歧在草丛里蹲到腿都麻了,连葛梓君什么时候带着大黑出去溜了都没发现。

他在狗窝前傻乎乎坐了一会儿,从怀中逃出那枚湘君竹造型的玉簪,将它塞进了狗窝,这才落荒而逃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傅歧跑了,葛梓君才牵着大黑,从院墙后露出半截身子张望着他的背影。

“你这主人真是个傻子。”

葛梓君无奈又好笑地低头看着大黑。

大黑懒洋洋地抬起头,举了举爪子,好似再说“你多包涵”似的。

葛梓君不傻,事实上,能在宫中那种地方立足并好好活下来的人,都不会真是什么单纯天真的孩子。她只是性格不爱争抢,再加上外表有天然的扮猪吃老虎优势,要真说起来,切开了也是芝麻馅的包子。

一开始,她开始丢东西,而且丢的还是重要的小衣、肚兜这样的东西时,自然也是慌张失措的,甚至好几天都睡不好,生怕是被什么贼偷去了,要揭穿她的身份。

好在这种担心,在她一次无意间看到大黑叼着她的贴身衣物丢到湖里时就打消了,除了骂了大黑一顿,还能怎么办呢?

说起来,大黑这种偷东西的本事还是在台城里被逼出来的。

她那时候年纪小,姑姑本就有病,全靠太医院的医药养着身体,台城一乱谁也顾不上寿安殿,宫人也跑的跑散的散,还是她求了些草药的种子在院子里小心养着,靠着这些药撑了一阵子。

但也因为这个,能种菜的地不多,更没办法种粮食,她和寿安殿里的人经常挨饿,也是那个时候,大黑经常不知道到哪里抓一点兔子麻雀和老鼠之类的东西回来“接济”她。

到后来,甚至还学会了偷东西,经常偷一点它觉得能用的东西回来给她。

有时候是不知谁攒下的金子,有时候是食物,有时候是没用的衣服和鞋子。大黑这种行为固然是不对的,如果她就一个人肯定也要坚持自己的气节将这些东西找回失主,可那时候她姑姑就要走了,需要资源换药,她只能“接受”了大黑的好意。

在姑姑走后的那段日子里,葛梓君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要不是有大黑陪伴着她,她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她救了大黑,而是知恩图报的大黑救了她才是。

所以大黑只是“老毛病”犯了,开始叼她的东西,对她来说好似是那种“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一般得感觉,她有了些许“还债”的感觉,反倒觉得解脱了不少。

只是有些丢了的东西在她现在这种环境下很难再找到补充的,譬如说裹胸的锦带,比如说好不容易偷偷缝的癸水带子等等…

然后,她就开始发现狗窝里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时候是几块料子,有时候是一些装饰性的东西,并没有多少规律,唯一共同的特征都是好东西。

葛梓君先开始以为大黑胆大包天开始偷傅家的库房了,吓得将那些东西都收集了起来,要找机会去向傅歧“自首”,直到那几包带子出现在狗窝里。

傅歧的家事她陆陆续续知道了不少,知道他的家人都在洛阳,在建康并无亲眷,他为了打仗方便身边也没有一个女人,整个老宅连个侍女或者婆子都没有,那这几包带子哪里来的?

大黑就住在傅歧的院子里,守卫森严,既不能出府,别人也不能进来,她也全靠要遛狗喂狗的“特权”才能任意进出这个小院。

总不能说是大黑自己变出来的吧?

何况那么巧,她前脚才丢了那什么,后脚就出现了几包针脚细密材料干净的崭新癸水带,也未免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