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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珏大伯当场就气爆了,直嚷嚷着要把南娆亲自打死完事,南瑾却拦住,语气淡淡道:“大哥不必如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兴哥儿不幸丧命,南娆理应以命相抵,如今兴哥儿大难不死,南娆死罪可免,却该受些惩罚。”

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到底是南家子孙,虎毒尚不食子,大哥又何必担个打死女儿的名声…咱们再给南娆一次机会吧,若她能悔过良改,自是最好不过,若她还是执迷不悟,我自有让她永远后悔的惩治之法。”

林舅母虽恨不得立即将南娆扫地出门,但南瑾位高权重,又素来极有威信,自家儿子还多有仰仗之处,林舅母少不得忍气吞声些许,最后,南瑾给林含兴找了一位对眼疾颇有研究的大夫,又给南娆专门配了一个劝诫嬷嬷。

南瑾的打算是,若南娆真能悔过,静下心好好过日子,自会和林家表弟商量不休南娆,若依旧我行我素,他只能对不住林如烟表姐,你这个女儿,便去慎役司做一辈子苦役去吧。

可惜,结果却令南瑾极其失望。

林家厅堂,门窗紧闭,丫鬟仆役都被远远赶在外围,门口只有景福带了四个人守着,屋内除了林三舅舅夫妻俩,便只有南珏、南瑾、南琦三兄弟,以及心中暗暗窃喜却忍不住又有些不安的南娆。

南瑾开口,语气淡漠:“你在南家之时,上不尊父母,下不怜弟妹,常唆使毅哥儿胡作妄为,且屡教不改,后来更有变本加厉之势,嫁入林家之后,不孝顺公婆,不和睦妯娌,肆意体罚下人,更随意打骂丈夫,致使兴哥儿眼睛失明,南娆,我说的这些,你可都认?”

南娆心中略忐忑,不安道:“二叔…”

南瑾一脸冷冰冰,寒声道:“别叫我二叔,我以后不再是你二叔!我只问你,我刚刚列举的罪状,你可都认?”

南娆使劲咬着牙,闷着头不吭声。

南瑾再道:“身为林家的儿媳妇,不美满和乐家宅不提,反倒将婆家闹得鸡飞狗跳,如此不贤不德之人,林家要休妻,南家自然无话可说…从此以后,南家也再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

南娆猛然抬起头来,使劲瞪大眼睛,只听南瑾续道:“林家和南家都不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所,日后,你便到慎役司待着去吧。”

南娆听得呆了一呆,随后尖叫一声:“我不去!我不去慎役司!”冲到南珏的椅子跟前,抱着亲爹的大腿哭道:“爹,你说句话呀,快救救女儿,我不要去慎役司!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忍心送我去那种地方啊?”

南珏铁青着脸,怒声道:“你若不是我亲生女儿,我直接打死你一了百了,省得被你害尽名声,连老脸都保不住!”

南娆失声痛哭道:“爹爹好狠的心!纵然女儿犯了天大的错,可却是你的亲生骨肉啊!虎毒还不食子,爹怎么能这样待女儿!”

南珏直接背过脸去,不再理会大哭的南娆,南瑾冷声道:“你也别怨恨你爹,要怪就怪你自己罢,兴哥儿因你而失明,事后你却连半点后悔羞愧之心都无,你这种没心肝的东西,有何颜面说你爹狠心!为引你走回正途,我又送了个嬷嬷过来,让她给你讲道理说是非,盼着你能幡然醒悟,整整快两个月了,你有听进去半句话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死不悔改,就别怨长辈们心狠。”

南娆激动得大声道:“不!我不!我不去慎役司!”忽然想起南老夫人,南娆宛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充血的咆哮道:“祖母她老人家不会同意的!对!她老人家一定不同意!我要去找祖母!”说着,转身就往门口跑,只是才刚拉开门,就被木疙瘩脸的景福又推了回去,景福本要候在门外,想了想,最后也留在了屋内,以免南娆急眼发疯,伤着了谁都不好。

门被外头的人看着,南娆出门无路,便像个疯子似砸门,边砸边喊:“放我出去!你们这些狗奴才,快放我出去!”

一直未开口的南琦说道:“你祖母已同意了,南家的名声不能再让你败坏了。”

南娆砸门的动作停下,又返回到南珏腿边跪地泪求:“爹,我知道错啦!我这回真的知道错啦!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救我吧!女儿真的不想去慎役司,那里压根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不能这么待我呀!”

南瑾道:“你认错的次数,已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早就数不清有多少次了,最后的机会我也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但凡你能听进去半点,收敛自身的胡搅胡闹,我又何必非送你去慎役司…慎役司那头,我已说定了,今日你便去吧…”南瑾的话其实没有说完,若南娆在里头能想清楚,他还会接她出来,若她依旧如此下去,便一直待到终死吧。

南娆见再无可转圜的余地,当即疯了似癫狂咒骂:“好!你们不给我活路,送我到那见不得天日的地方,我咒你们通通不得好死…”剩下的话,被景福一巴掌拍晕后咽回在肚子里,被自己的女儿咒骂不得好死,南珏直气得昏昏欲倒,林氏夫妇以及南琦都忍不住深深皱眉。

南瑾安坐其位,面色淡然。

至此,南娆的一生基本尘埃落定,数年前,南瑾曾说过要送南娆进慎役司,那时只不过是警慑之语,时隔数年,终于还是送了她进去,她所犯过的错,欠下的债,做下的孽,便用做一辈子苦役慢慢来偿还吧。

待到南娴知晓此事时,已是南娆被丢尽慎役司后的第三天,她虽知妹妹的行为,搁在大家族里,其实早就恕无可恕,可到底是一母所出的亲姐妹,还是忍不住求了亲爹后又求二叔,最后再去求南老夫人,当然,没有任何结果。

时光如水,默默无声地缓缓流淌。

待到元启十九年七月二十五这日,温氏费了姥姥的姥姥劲儿,终于平安产下一对双生子,南瑾得了两个俊俏的新儿子,极是开心畅怀,为温氏担忧许久的南姗,终于能歇下一口气,当初听到温氏真的怀上双胞胎时,南姗差点没被吓得心率失齐,她当初也只是玩笑之语,哪曾想过温氏会这么配合她的猜测呢。

啧啧,南家八仙凑齐全了,南姗从温氏那里领回盘金绣年年有鱼的大荷包,找到虽然板着脸其实却很嗨皮的老爹,笑眯眯道:“爹爹,当初的怡情小赌,就咱们两个猜对了,嘿嘿,咱俩把银子平分了吧。”

南瑾板着脸,微一颔首:“好,平分之后,刚好给你两个小弟弟一人一份,便算作见面礼罢。”

南姗呈现出痴呆状:“…”

南瑾挑眉:“怎么,你不乐意?”

第99章

已入八月,眼瞧着三年一度的秋闱翩翩来临,上回不幸落榜的南葛哥哥,直卯足了一身劲夜以继日的刻苦用功,以期此回能考中举人,荣耀门楣,为父争光,有两个太出息的哥哥,里程碑似的摆在前头,很有上进心的南葛,其实颇感压力山大,好似若不能年少高中,便是对不起老爹的谆谆教诲。

早在数月前,日子挺无聊清闲的南姗,便已自告奋勇请缨——南梵和南葛通通交给她来照料,南瑾思索半晌,给了闺女半个月试用期,考察通过后,正式予以聘用。

南姗揽这一茬子活,纯属无偿奉献,木有任何奖金,闲得快长毛的南姗表示,她的日子过得很衣食无忧,可大门难出二门少迈的日子,实在有点难熬,可以既排解无聊又合乎规矩的法子实在太少,若不找点正经事情做做,她离发霉的日子也快不远了,且又能为温氏减轻负担,端的是两全其美。

清新雅致的庭院中,宽阔的绿叶芭蕉随风轻摆,从半扇敞开的窗户望进,可清晰看见南葛正专心地伏案写字,院子里十分安静,纵使有丫鬟来回走动,也都似脚不沾地般,没有半分聒噪的声音。

南姗带着手捧托盘的丹霞和丹雾,悄无声息地进了屋,等了小半天,也没见南葛从书海里出来透会气,只得清咳一声唤道:“三哥哥。”

正握笔写字的南葛,十分茫然地回过头,只见小妹妹坐在椅中巧笑嫣然,不由纳闷:“妹妹何时过来的?怎么也没听到有人通报?”

南姗笑道:“哥哥刻苦,妹妹本不欲打扰,奈何,哥哥再不理会,我送来的新鲜鸭子汤,可就要不新鲜啦。”说着,亲自从雕花彩绘的大海碗中,盛出一些到白底浅口的莲花瓷碗内,捧去给南葛食用。

南葛接过,拿勺子尝了一口汤底,口感既清爽又鲜美,不由展眉笑道:“这汤炖得真是够味,辛苦妹妹了。”

南姗一脸笑容可掬:“不辛苦,不辛苦,妹妹比不得哥哥能为南家光宗耀祖,只能在这些琐事上下点功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了,哥哥还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一一道来。”

南葛又舀一勺带汤的黑木耳吃下,才和气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想吃的,你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变着花样的做给我吃,把我活生生又养胖了一圈,到底是我有福气,赶上你长大学厨艺了,二哥对我可是羡慕得很呢…”落了话音,才继续舀出一块鸭肉吃着。

南姗掩唇笑道:“还是三哥好,梵哥儿就不领我的情,偏说我又让他吃胖了,明明就是他自己贪吃嘛,还老说我诱惑他。”

南葛将碗内的鸭子汤一饮而尽,举着空碗道:“再盛一碗。”候在屋角的大丫鬟春柳,忙上前接走碗,南葛瞅着已过了十一岁的妹妹,纤细窈窕,灵秀俏丽,不由道:“梵哥儿还小,尚不懂克制之道…不过,梵哥儿说的也不错,你把我们都养胖了,你自个却瘦了,倒显得愈发俊俏了些。”

萧国女子素以瘦为美,南姗轻轻眨了眨眼,笑道:“子肖父,女肖母嘛。”见南葛继续端碗喝汤,南姗又说了一小会闲话,便起身告辞,南葛是正在发奋读书的考生,稍说几句话放松放松还可,若是没完没了的聊起天,估摸老爹就又该说她手掌心痒痒了是不是。

与南葛一样,南家还有个已有秀才功名的考生南斐,自入了八月,南斐的亲妈叶氏便开始整日烟雾缭绕地烧香磕头,南琦三叔当然也很盼着儿子中举,但每次去正屋探望婆娘,几乎都要被熏出两眼泪花。

而南葛的亲妈温氏,虽平安产下双生子,可身子到底虚空不少,如今又还在月子中,极需精心细致的调养,自然没空焚香礼佛,南姗再次代劳之,当然,南姗明面上拜了佛,私底下也拜了一回穿越大神,敬了三碗酒,不知怎的,南姗觉着神比佛靠谱些。

桂花飘香之时,南葛和南斐双双出门应考,待考毕归来后,南葛的情绪略显焦躁,南斐也有点狂躁,南姗尤记得,想当年,她南屏大哥哥考秋闱之时,很淡定的出门考试,又很淡定的考试归来,接着还淡定地抱着她摘了一大篮子桂花,心态老好老好了。

等待的日子虽然难熬,却还是都熬了过去,几日后,桂榜张贴,天方破晓之时,南家便遣人去了发榜的布告栏处,待朝阳灿灿之际,南府管家带回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南葛中了,虽然名次略靠后,坏消息是南斐落了,压根没名次。

叶氏又被气哭了——为毛老南家祖坟冒青烟,光往二房那边冒呀,尼玛的,她大儿子早早就中了秀才,如今都考了三回秋闱,却还是没考过,二儿子让她更郁闷,到现在连个童生还没混上。

全京城的人士差不离都知晓,吏部尚书南大人才喜得了一对双生子,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第三个儿子又考中了举人,实可谓双喜临门,据有关人士透漏口风,连皇帝都忍不住说南瑾真是好福气,再据有关人士传出小道消息,皇帝说这话的时候,钱皇后和钱太子妃的脸色相当之难看,太子爷的神色比她俩还难看。

按理说南瑾双喜临门,实该好好热闹一番,但是,南瑾却十分之低调,儿子喜中举,他当没中举,只在府里简单摆了一回家宴,宴毕,继续将三子塞回书房苦读,迎接明年的春闱之战,媳妇生了稀罕的双生子,他提议到双满月之时再办满月酒,且只邀亲眷及近朋,噢,对了,南姗的两个新弟弟,大些的叫南离,小些的叫南果,如今都还是两团软绵绵的小家伙。

待到九月二十五这天,经过两个月悉心调养的温氏,脸色滋润的白里透红,两个奶娃娃也都长得秀气十足,裹在大红的锦绣襁褓中,被两个奶妈抱着站在一处,一模一样可爱的睡相,引得谁都想轻轻摸几把。

许多年都未曾参加过筵席的温流庆,这一回也破天荒的亲临,并带来一对成色极好的和田羊脂白玉雕成的如意佩,据南姗近些年识得不少好东西的眼光看,这一对如意玉佩绝对是超级好的货色,用价值连城形容亦不为过。

温流庆看着神采奕奕的孙女、两个健康可爱的外曾孙子,终于完全放下心来,他难得来一趟,逗玩好一会两只奶娃娃后,便挨着个的拉晚辈们问话,对南砚说的是:“砚哥儿这些年愈发稳重了,很好。”对南葛说的是:“葛儿这回考上了举人,也很好,再接再励。”南笙直接被忽略,俩人几乎都要天天见面的说。

轮到南姗之时,温流庆眸子轻扬,十分和善,笑眯眯道:“小姗姗,老祖宗已让人做了一张精巧的小弓,你预备什么时候来玩啊?”

因着南笙常要拉弓练箭,南姗某日兴致来潮,便也要试一试,结果她那点力气,连弓都拉不开,更别提开弓射箭了,温流庆知晓后,便道这有何难,咱们量身打造一张小弓便是…

南姗把目光投向老爹,很含蓄地申请:“爹爹说呢?”

南瑾知晓岳祖父的言外之意是,你可许久没让姗丫头来看望我老人家了…鉴于女儿最近几月的表现极好,南葛那般用功苦读,脸颊都还饱满有肉,南梵的体重虽然重新反弹,但是功课却大有进步,南瑾清咳一声,平静地对女儿道:“你自己决定方可。”于是,南姗笑盈盈道:“老祖宗,等我做好给您老的新鞋子,我就去。”

温流庆拍拍南姗的脑瓜子,表扬:“好个乖囡囡,那老祖宗等着,回头等你能射中箭靶时,老祖宗就带你去打猎。”然后将胖乎乎圆滚滚的南梵拉近怀里,语调和蔼道:“梵哥儿啊,你怎么又胖了这么许多?”

南梵幽怨的小目光瞟向南姗,眸子明亮剔透:“都怪姐姐,她近来老是下厨房做好吃的,还总让我尝味道,我…我忍不住就吃多了…”南梵嘟嘴轻怨懊恼的模样,直把温流庆逗得哈哈大笑,又与众人说了一会话,便脚下生风的大步离去,九十岁的老头子,风一样的来,又风一样的走,身子骨还是贼好贼好的。

双生子的满月酒过后,南府照常过日子,南毅还是常常会胡搅蛮缠,南老夫人也依旧护他很紧,南瑾沉默良久,某日对南珏道,再这样下去,南毅就会是新的南娆,永远不会懂事,永远不知道轻重,南珏其实也很头疼,要下定决心好好管教南毅,就要和老娘打擂台,再说,他白日要上衙门,哪来的闲工夫天天看着他。

三房时而也会鸡飞狗跳,据南姗观察,三十九岁的叶金枝女士,大概已进入更年期阶段,对着老公整日唠唠叨叨,被念叨烦了的南琦,只得找温顺体贴的小老婆调解心情,身心受到严重伤害的叶金枝女士,又开始整日哭哭啼啼,然后再找儿子儿媳撒气,对着大儿子便是一通捶打哭诉‘你个不中用的,别人考功名怎么就容易得跟捡西瓜似的,轮到你怎么就跟唐三藏西天取经一样难啊’,对着长媳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数落‘你嫁进门多久了,不说孙子了,连个孙女都没落下,你别跟我提你二伯母,人家起码旺夫,你旺了么!’,对着南敬就更没好气了‘你这个混账小子,一门心思就知道玩玩玩,老娘迟早被你气死!’,对着最小的女儿南妩,叶氏只能偃旗息鼓的叹气,才七岁多的小女娃,能懂个啥哟。

日子就这般悄然流转到元启二十年,二月春闱,南葛参考,却不幸落榜,叶氏忍不住说着风凉话安慰南葛:“咱们老南家不可能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葛哥儿啊,你这回没中杏榜,还有下一回嘛,千万别灰心。”话倒还是能听,就是那说话的调调,怎么就那么阴阳怪气恁。

南葛默默皱眉——你哪知眼睛看到他灰心了!

南姗知道叶氏心里苦,老公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大儿子总不能如她所愿金榜题名,大儿媳又总不给她生个孙子,小儿子又到了讨婆娘的年纪,还有两个既碍眼又讨厌的庶子,唉,是挺让人郁闷的处境,但把负能量传播的到处都是就不太地道了吧…南姗悄声对南葛道:“三哥哥,我前几日在侯府见着如敏姐姐了,她让我问你好呢。”南葛听了悄悄展眉。

人生四大喜,南葛虽未能金榜题名,很快要洞房花烛也是不错滴,再说,老爹又没训斥他,老妈也没咆哮他,还给他弄了个小吏的差事,以期让他边工作边读书,双双不误。

第100章

四月芳菲的时节,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南葛娶回了自己的新娘子,与此同时,首度参加武考的南笙,顺利成为一名武童生,括弧补充,得的还是耀武扬威的第一名——叶氏又被气哭了,年年参加文考的南敬,这回又没考上童生。

一个月后,南葛携新婚妻子魏如敏,赴往与京城接壤的安庆府辖下的锦州,任当地州学的训导,锦州与京城的距离,驾车不到一日即可抵达,若是策马飞奔,也就是小半日的功夫,若南家派人去探望,会相当之方便。

南姗过十二岁生辰的前一天,正是南瑾老爹休沐的日子,按照从小到大的惯例,南瑾将闺女烙烧饼似往墙上一摁,比了比与去年生辰时的个高位置,才面无表情道:“嗯,个头又长高了不少。”

——难道她不往高处长、还能往低处降不成!南姗伸出鲜嫩洁白的右手掌,笑嘻嘻道:“爹爹,我的生辰贺礼呢?”

南瑾随手指了指身后方向,那里正有他撅着屁股满炕乱爬的俩小儿子,神色淡然无比道:“唔,你随便抱一个,给你玩上一天。”说着,轻挑眉梢,眼含戏谑:“你自幼爱玩小弟弟,梵哥儿现在长大了,你不是说不好玩了么,现在正好有两个新的接上,你可以任意挑着选着玩。”

南姗不由抽了抽眉筋,拒绝理由如下:“我才不呢,梵哥儿小时候多乖啊,离哥儿咿咿呀呀说话时,总是喷我一脸口水,果哥儿最讨厌了,我一抱他,他就往我身上撒尿,我挨着抱他两个玩一回,次次都跟洗了回澡似的,每天净忙着换衣裳了,爹爹早知此事,却还故意逗女儿玩。”

——这俩小奶娃儿妥妥的水命啊。

南瑾轻轻失笑,温氏端坐在炕床,亦温温而笑:“好啦,姗姗,别揪着苦瓜脸了,你这两个小兄弟,连话都还说不齐全,你再说他们不如梵儿乖,他们也听不懂不是…来,爹娘给你的生辰礼物在这里呢,还不快过来瞧瞧。”

南姗脚步轻盈地走过去,温氏已从身侧捧过一个方匣子,放在桌案后打开匣盖,只见里头一片流光溢彩,金玉生辉,一支海棠纹镶南珠的金枝步摇,一支嵌红宝石的累金丝大珠钗,还有一对赤金镶红玛瑙耳坠,另有一对色泽通透的翡翠玉镯。

南姗将那支耀眼的步摇提溜出来,垂下的金花叶流苏叮叮呤呤直响,感受了下金步摇的份量,南姗不由愁眉苦脸道:“娘,三哥哥成亲那天,我戴的那支缀珍珠的蝴蝶大发簪,差点把我的脖子都压短了,这只步摇比那根大簪子还要重些,娘,女儿好不容易长高的个头儿,可别回头都被它们再压回去啦!”

温氏笑道:“又胡说!和你玩的好的那些小姐们,现在哪个不是这么打扮的,你也十二岁了,都是大姑娘了,这些大发钗呀大发簪,还有这步摇,都到该戴的时候了,等你戴习惯了,就不觉沉了。”说着,将匣中的那支大珠钗也取了出来:“明日子兰、佳慧、文汀和静杉都来为你庆生,这两件头饰,你明日挑一个戴上,再配上娘新给你裁制的衣裳,保管你漂漂亮亮的。”

南姗正为自己的脖子默哀时,忽觉腰间有只小拳头在挠痒痒,南姗最是怕痒,不由笑着扭回头去,只见一只粉嫩的小奶娃娃,正趴在她后头,伸着爪子抓啊抓,那姿态模样可爱极了,南姗大是喜爱,遂将小奶娃娃捞到怀里,笑道:“让姐姐猜一猜,这是离哥儿还是果哥儿啊。”

小奶娃娃口齿不清道:“揭…揭…”

双胞胎弟弟略难辨认,俩人又时刻穿得一模一样,南姗将俩娃娃仔细对比过,南离右边耳朵后头有颗小黑痣,南果嘛,脚底板下有一片小红胎记,南姗遂先掰了小小的右耳瞅了瞅,啧,干干净净的。

南姗点了点南果的小鼻子,轻声哄道:“小果果乖,明儿可就是姐姐生辰了,你可不能在姐姐十一岁的最后一天,再撒姐姐一身黄金汤了噢,你若再不听姐姐的话,姐姐可要打你喽。”

南果懵懵懂懂的憨乐,南姗看得很是欢喜,不由再轻勾南果的小鼻子,逗弄道:“小果果,叫姐姐,姐——姐——”南姗正满心喜悦,突感裙子上晕染出一片潮热之意,这时,南果也天真快乐的唤道:“揭…揭…”

南姗深深默了一默,再十分严肃地望向正悠然品茶的老爹,最后以十二分严肃的口气询问道:“爹,在我去换干净的衣裳之前,能先让我揍南果果一顿么!”

南瑾瞬间了悟,缓缓放下茶杯,微扬着眉峰道:“在你发现自己搂着的是果哥儿时,你就应该把他放回去,吃了这么多次亏,都还不长半分记性,爹爹该说你是缺心眼呢,还是实心眼呢。”

嗷嗷嗷!谁家有一对甜甜萌萌的双胞胎,能不缺心眼地贼喜欢贼喜欢啊!!

六月初六,凉风习习,南姗宴饮闺中姐妹,五人拼掉了一大坛梨花白,晕乎了脑瓜的南姗,两瓣白玉似的脸颊,染出胭脂一般的绯红之色,灌了一碗醒酒汤之后,倒床便睡,直睡到次一日的晴天白日。

南姗一手揉着微晕眩的额头,一手拍着床板唤人:“夏枝,进来,我口渴,要喝茶。”

不一会儿工夫,夏桂和夏枝双双走进,一个轻巧地打起纱帘,另一个捧上小茶杯,南姗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一手接过茶杯,直接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递回茶杯时,描了描外头的天色,微蹙眉道:“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早过了罢,噢,夏枝,一杯茶不够,我还要喝。”

夏桂轻声道:“时辰已过了,不过,夫人已替小姐解释了,老夫人还没说什么,那毅少爷就先嘀咕小姐,说姑娘家喝得烂醉如泥成什么样,哼,老爷都没说小姐一句不是,他倒管得宽,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去念两本书!”

夏枝倒一杯新茶后折回,再动作稳稳地递给南姗,悄声打小报告道:“今儿个夫人去请安时,老夫人说想看看两个小少爷,夫人便叫乳娘抱了过去,当时毅少爷也在,您也知道,自他出了痘花之后,一脸的坑坑洼洼,我们看了都难受的慌,他偏跑到两个小少爷身边,捏捏这个,戳戳那个,手底下也没个轻重,将两个小少爷都惹哭了,真是的,两个小少爷素日多爱笑啊,偏每次碰到毅少爷,就要被他逗哭,最可气的是,老夫人只随便说了句让毅少爷别胡闹,就算过去了,一句生气的苛责之语都没有。”

南姗心里微微哼了一声,递回手里的茶杯,道:“他再闹腾下去,以后有他受的。”

据说,南珏大伯已准备送南毅到外头上私家学堂,括弧补充,在外头读书的时候要一并住宿在外头,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一次只能休息一天,比当官的每月休沐期还少,此举便是为了让外界严厉的教书先生,好好管教掰正南毅,南珏大伯并会授出可骂可打可罚的一系列权利,也就是说若南毅不听话,只要不罚掉他的小命,怎么管教都可以。

南老夫人能威霸在南府的地盘,府门之外的地方,她的巴掌还不足以一手遮天,南珏大伯现在每日都缠着老娘说道理摆事实,譬如什么姗丫头会流利背诵的文章,毅哥儿只能背出不到十句,还有一半是错误的,又比如什么梵哥儿练的字,都比毅哥儿工整十倍…

南老夫人刚开始还将信将疑,但是在经过没有任何作弊方式的比较后,南老夫人不得不承认,南毅的读书水平确实挺烂的,不过,因着南毅从未长时间离开过她的身边,很有些担忧南毅在外头的衣食起居,是以还没完全同意,不过,火候也快差不多了,南老夫人瞧着次子的儿子们,一个挨着一个的挣到了功名,被她寄予厚望的孙子,纵算考不上状元,起码也得捞个进士吧,但是,成为进士之前,你得先搞出举人、秀才、童生这三个身份。

南老夫人曾问过南瑾,以南毅的知识水平,什么时候能考上秀才,南瑾很是默了一默,极不委婉地回答老娘——若是南毅以这种吊儿郎当的读书态度,能在他有生之年考上秀才,他会再去辞一次官。

一想到当时南老夫人的脸色,南姗就忍不住伏枕狂笑,正笑着笑着,这才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宿醉之后,脑袋疼是正常的,怎么肚子也有点胀胀酸酸的,待到南姗赖床到快中午时,南姗瞅着裤子上那一片红红的血迹时,只想问候一声——姨妈,你好,许久不见。

第101章

姨妈初次来拜访的日子,正是极易汗流浃背的炎炎夏季,汗血同流的感觉,让南姗极度抓狂,一系列冰镇的水果,什么西瓜啊、哈密瓜啊、荔枝啊、葡萄啊,这段日子也通通不能吃了,这就是长大的代价之一,呜呜。

这么烦躁抑郁的时候,南毅也要瞅机摸空来找茬,听到外头扬起的喧哗声,歪躺在窗下湘妃榻上的南姗,焦糊糊着怏怏的表情,对夏枝道:“找个腿脚最快的丫头,去把四少爷叫来,让他把毅哥儿直接给我拖走。”

说完之后,南姗又把轻薄透凉的丝帕搭在脸上,继续没精打采的百无聊赖——姨妈啊,快走吧。

南姗旗下仆从众多,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亦有两个,轰走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毅,自然是小事一桩,不过就是妈妈和丫鬟若对南毅动手,南老夫人那里不太好过关,但是,若南笙哥哥亲自动手,就无需诸多顾虑了,兄长训诫幼弟,道理到哪儿都说得通。

况且,南笙想揍南毅已经很久了,一直都在寻求天赐良机。

夏枝应了一声,便到外头去吩咐,南毅的声音还在高传入耳:“…我好心好意来探望她,她居然连面都不露!实在太瞧不起人了!”

只听董妈妈赔笑道:“哎哟,我的小爷,不是都跟您说了么,小姐身子不舒服,这会儿不宜见客…”

南毅哪里听得进去,又大声道:“你胡说,她前天还吃醉了酒,哪里身子就不舒服了!说不准就是在装病!她既不出来见我,那我进去探个究竟也一样!”说着,似乎就要往里闯——南毅当然闯不进来,若是被南毅强行闯进主子的闺房,她们这些服侍的人,也该通通打哪里来再回哪里去了。

拉锯战只维持片刻的功夫,南笙已飞毛腿似赶来,怒声道:“你姗姐姐身体不舒服,你不知道么!闹什么闹!赶快给我离开!”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南毅横拘在右咯吱窝下,大步流星地离去,只有南毅愤怒的嚎叫声,一路徘徊飘荡至南老夫人的院中。

世界清静了,南姗没精打采一会后,又呼吸绵长地睡着。

南毅幼时就有横冲直闯的毛病,马上就要长到一十二岁了,还是这般不知礼仪规矩,南瑾表示要揍一顿南毅,南珏大伯已直接动手开打,暴怒的声音几乎能吼翻屋顶:“你要脸不要!多大岁数了,还没羞没臊地往姑娘屋里闯!我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有南老夫人在,南毅这个混账东西,自然不会真的被打死,但是,却加快了南毅赴外就读的速度,南老夫人再如何包庇袒护南毅,也知长大的哥儿,该与同岁的姐妹们有些避嫌,乱闯已成大姑娘的闺房,确实大不合规矩,是以最后决定,待南毅过完十二岁的生辰,便让他去外头的学堂念书。

数日之后,姨妈离去,南姗恢复神清气爽的状态,再度聆听一回董妈妈关于葵水的诸多详解,董妈妈又很含蓄地透露出‘小姐已经长大了,快该找婆家了’的涵义,南姗叹气,从亲娘到亲嫂、再到日常所见的几个妈妈,每个人都在这么说。

南姗自在针线上开了灵窍后,终于被老爹夸了句‘我儿手真巧’,南姗默默鄙视之,在受用她做的多个荷包+多个香囊+多个扇套+多双鞋子后,才如此吝啬地夸了她一回!

南笙却点着南姗的脑门笑骂:“小丫头就知足些罢,咱们父亲极少夸人,我若能得爹爹一句称赞,啧啧,便是让我三个月不吃鸭脖子,我也是乐意的呀。”

眼瞧着南离和南果的周岁礼要到了,南姗准备送一对肚兜给两个小弟弟,婴孩的肌肤极是柔嫩,南姗便挑了最贴肤轻软的细绢布料,外层会绣上仙童捧桃的图案,寓意长命富贵,南姗的针线功夫已很娴熟,绣两个小肚兜,那是招手即来。

这一日,天气凉而有风,南姗便带着针线篓子,窝到温氏的屋里做伙计,温氏年岁已大,这两年已鲜少亲自动手做针线,自去年推了管家的差事后,也不再重新接手,每日只照管几个年幼的孩儿,日子过得极是舒服自在。

温氏拈起已完工的其中一件,仔细地瞧了瞧针脚,只见绵密而细致,可见是费了心思精工细做,遂开口笑赞道:“姗姗的针线愈发好了,这小仙童绣得活灵活现,这颗大仙桃几乎能以假充真,不知你那两个小兄弟见了,会不会趴到上头啃着吃。”

南姗乐了,便停了手中的针线,喜笑颜开道:“哪有娘说的那么好,娘就会逗我开心。”

温氏将一只豆绿春草纹的茶碗,搁到南姗跟前:“姗姗歇会吧,别累坏了眼睛,离二十五还有好些天呢,不用这么急着赶工。”

南姗端起茶碗,轻轻吹着热气,浅浅抿了一小口,才道:“反正也闲着没事做嘛,就当打发日子了。”

温氏目光慈爱,笑道:“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外曾祖父时常带娘出去游玩,山湖风光,名胜古迹,去过很多很多地方,等嫁给你父亲之后呀,便没那么自在了。”

南姗顿时羡慕不已:“娘去过好多地方么,女儿除了去过一回临州,别的时间都待在京城,待在府里,好没趣噢。”

看着女儿幽怨的模样,温氏轻叹道:“娘是赶上有个爱四处游玩的祖父,你大哥、二哥还好些,他们年幼的时候,你爹爹公务没那么繁忙,还时常能带着他们出去玩,到有你的时候呀,你爹整天忙得跟陀螺一样,能带你出去散心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南姗正要说话,忽听竹帘响动,崔妈妈走了进来,一脸无可奈何的郁闷,南姗和气地笑问:“妈妈这是怎么了?”崔妈妈走近前来,叹气道:“毅少爷被送回府里来了。”

南姗立即瞪眼,那个小天魔星才离开几天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按照约定的时间,他起码要到七月二十四那天才能回来一趟,只听温氏语气清淡道:“怕是外头的先生也管不了他吧。”

崔妈妈快口道:“正是如此!听说毅少爷在外头不规矩,那先生便狠狠打了他一顿,别的学生挨了先生的骂,哪个不是抹抹眼泪后继续念书,咱们家这位少爷可好,被先生打罚了,就使劲地哭嚷叫骂,惹得先生动怒再打,毅少爷却越哭越来劲,他自小又体弱,这不,连续哭了三天,都哭得病了,学堂那里只能送他回来…这会儿,老夫人正抱着毅少爷哭呢。”

温氏轻哼一声,语带讥讽:“幼时不好好教导,等长大了再管,可就难得多了…都说慈母多败儿,明是爱之,实则害之,老爷对老夫人说过多少次了,她总也听不进去,哼,毅哥儿这一辈子的前程,怕是要败在‘最疼’他的祖母手里了。”

南姗深以为然,在别人那边最浅显的道理,搁到南毅那里,就能变成鸡同鸭讲的天方夜谭,究其根底,就是被南老夫人宠得无法无天,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等他脑袋上罩着的天塌了,估计他才能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让着他。

就这般,南毅赴外就读的学子生涯,在短短五天之后就迅捷告终,病愈后,南毅死活不愿意再去,南老夫人听了孙子的哭诉后,也表示强烈附议,南珏大伯跌足长叹,南瑾不再发表任何言论,只下达通知,二房所有的地盘以及开办的筵席,南毅以后再不许踏足,犯规一次,便关小黑屋一次,南老夫人大怒,南瑾只道,南氏子孙繁茂昌盛,南毅自己不要脸,可南家还要脸,孰轻孰重,母亲自个斟酌罢——换言之即为,南毅一个人当众出了丑,丢的可是整个南家人的脸,包括您老自己。

七月二十五,是南离和南果满周岁的日子,也正逢南瑾的休沐期,双胞胎的周岁礼同满月酒一样,亦不大肆操办,只邀请亲戚与近朋前来观礼,因着双胞胎极是新鲜,南瑾的第一个亲家公,赋闲的睿王爷,便常瞅着南瑾休沐时溜达过来,这一日双生子的周岁礼,睿王爷来得还挺早,随行人员包括睿王妃、第三子萧清凌、第四子萧清峥。

各自见礼后,同是七岁的南梵和萧清峥,便默契十足地窝在一处说话,俩人最初见面时,竟都感觉有些相见恨晚,原因无它,月亮不懂夜的黑,瘦子不懂胖子的心情,俩小胖子因为体形而物以类聚了…

这厢,睿王妃拉着南姗的手,细细打量,见南姗出落得愈发水灵娇美,丰厚乌泽的头发绾着朝月髻,穿着桃红色绣金色缠枝花卉的薄缎纱衫,下头配着同花色的月白挑线长裙,纤腰盈盈,清丽嫣然,不由赞道:“多日不见,姗姗出落得愈发好了。”

被人夸奖貌美,南姗还得十分谦虚的回答:“王妃娘娘谬赞了,南姗不敢当。”

第102章

睿王妃自打南姗还是个奶娃娃起,就已识得她,知晓她年幼之时,就甚是乖巧懂事讨人喜欢,如今一晃十多年,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就这么活脱脱出落起来,见她衣饰精致讲究,做派端淑矜持,便又和和气气问了不少话家常话,末了,对着温氏再夸一回:“真是个好孩子,愈大愈招人疼了!”

一旁的温氏和声笑道:“王妃娘娘快莫夸她了,您见她一次,就夸她一次,美得她都快找不着北了…”说着,笑嗔南姗:“还不快去瞅瞅你两个小弟弟醒了没,若是睡饱足了,让乳娘抱来给王妃瞧瞧。”

南姗应了声是,又对睿王妃行了个福礼,身姿宛如行云流水一般舒畅,而后步伐不急不缓退了出去,到了外头之后,便轻轻吐气,终于不用再接收萧清凌偷偷传送的秋波了…

才走一小会儿,便见南笙哥哥追上来,一脸捉弄的意味吟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南姗瞧着南笙摇头晃脑的模样,白了他一眼,嘴里轻哼道:“《诗经》里有那么多篇文章,小哥哥就只会背诵这一句么?”

南笙当即转口,再次吟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南姗正待开口,南笙笑眯眯地截住话端,似笑非笑道:“哥哥虽不如妹妹念得书多,除了方才那两篇文章,还知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南姗瞪了瞪眼,半晌,才干巴巴说道:“我以后去瞧佳慧姐姐时,你别指望我替你带东西过去了!”

南笙龇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语调悠哉:“日后用不着你再帮带,我若想去豫国公府,随时随地可去…”说着,从随身别带着的青蓝色葫芦形荷包里,摸出一枚翠玉扳指,在南姗眼前晃了晃,语带得意:“瞧见这扳指没?是不是觉着挺眼熟!”

南姗仔细瞧了瞧,挺像沈佳慧她老爹常配的那枚大扳指,不由继续瞪眼道:“小哥哥是怎么得到的?”

南笙十分愉悦道:“几日前,沈国公有事去寻舅舅,恰遇到我在武场练习枪法,便亲自下场点拨了我一回,然后,就把这枚戴了多年的扳指,送给了我,并且说,让我闲时可多去走动走动,要指点指点我,让我更上一层楼…”接着欲言又止了一番,才眉眼俱笑地问道:“好妹妹,你知道这代表啥意思不?”

轻轻拍了拍南姗的肩膀,南笙神采飞扬道:“这代表以后呀,你要想寻你佳慧姐姐说话,不必再乘车坐轿那么麻烦,只需要出了你的悦安居,走几步路就可以了。”

南姗对南笙做了个鬼脸,然后拉长着声调:“小哥哥说的这个以后,起码也得是两年以后吧…”

南笙动作潇洒地撩了撩落肩的长发,毫不在意道:“两年怎么了?大哥、二哥、三哥都是十八、九岁时才娶妻,区区两年而已,我还等不起么?”接着忍不住开口问道:“姗姗啊,你子兰姐姐明年就要嫁给她姑家表兄了,你佳慧姐姐,你已懂了…倒是你啊,哥哥怎么瞧着,哪家都有臭小子中意你啊,方才,清凌那小子眼睛一得空,就偷偷瞟你…你不会没注意到吧。”

南姗攥了攥手中的绣帕,没精打采道:“注意到了如何?没注意到又如何?”

南笙沉吟道:“我瞧着王妃娘娘也挺喜欢你的,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不若与你哥哥说说…”

南姗只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哪有什么心思,我只听爹娘的…”

南笙对南姗标准大家小姐做派的回答,这一次却略不赞同:“爹娘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你端看几个哥哥就可知晓,爹娘订下的亲事,不仅门当户对,且都是让哥哥们真心满意的,你是咱们家里唯一的姑娘,爹娘对待起来只会更慎重,你若心里瞧不上,爹娘也不会强逼你…”

南姗默默叹了口气,南瑾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极品,自打娶了老婆后,就没再正眼瞧过别的花花草草,养出来的儿子也是一堆小极品,严格要求窝边的家草坚决不能吃,路边的野花坚决不能采,一个个娶老婆的时候,都清白的跟水葱似的,偏偏还都学有所成,个个都被成为‘贤婿’,尤其在南瑾放出其子不许纳妾的话后,想把闺女嫁来的人就更多了,七个儿子,才成婚三人,以后的机会还是多多滴。

但是,作为南瑾的闺女,他能寻到一个不沾花不惹草又有能耐的姑爷么!南姗表示这个真的比较困难,在这个小老婆流行的时代,男人哪怕是纳进门一支女排队伍,都是合乎法律条文的,反之,女人哪怕有一回拦着男人不许纳小,就等着你善妒、你不贤惠、你不能容人等大帽子使劲往脑袋上扣吧。萧清凌很好么?可她压根没听说过,有哪个皇家子弟片叶不沾身的,睿王爷已相当敬重睿王妃,一个有名分的侧妃庶妃都没封,半个庶子庶女也没生,但是没名分的通房侍妾虽没有一打,也有大半个篮球队的数量…啧,她还是边走边瞧吧。

九月时节,菊花盛放,秋蟹正肥。

南姗收到一张芙蓉色的花笺,上书‘秋光飒飒,菊丛芳芳,九月十六,静候来赏,子兰’,来送花笺的人还道,君子兰那日会备一席香喷喷的螃蟹宴。

南姗拿了被邀去赏菊的请帖,去给下衙回府的老爹过目,南瑾捏着花笺看了两眼,才淡淡道:“四季要赏花、闲时要钓鱼、生辰要聚会、月初要拜佛…你这小丫头还挺忙。”

说着,南瑾放下手中的花笺,端起青花瓷茶碗,缓缓道:“少吃些酒,若敢喝得醉醺醺回来,今年剩下的两个半月,就不许再踏出府门一步。”

南姗当即笑容可掬道:“女儿保证不再喝醉了,女儿生辰那日,是被子兰姐姐灌醉的,原想着等她生辰的时候,和其它几位姐姐也将她灌醉一回,哪知我们全喝趴下了,她还精神十足的,酒量也忒好了,女儿已不打算再试了…”

烛光滟滟,映着南姗喜笑颜开的神情,眉如刀裁,眼若秋水,端的是雪肤花貌,已然是快成型的美人模样,想着女儿越来越大,能留在身边的日子便越来越短,南瑾放下茶盏,拿手指敲了敲桌面:“好好坐着,陪爹爹下会棋。”

南姗莫名其妙地坐下,疑惑道:“爹爹不去和离哥儿、果哥儿玩么?”一岁多的两个小娃娃,正是最活泼可爱的时候,又生得那般粉粉嫩嫩,您老不去玩会儿?错过这个村,等他俩长大了,就没这个店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