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手拨弄着打火机的盖子,另一手再度拾起手机,将耳朵贴上去,吐出个烟圈,徐徐道:“宋京墨,我有一件事闹不明白,你们一个两个人,这么护着她,有意思吗?”

145 心上之人3

宋京墨听出她嗓音压着火,眉心紧皱,说:“月宴,别做让你自己以后想起来会后悔的事。”他听出她在那边点了根烟,想到她刚刚说的那件事,还有温南栀遭遇这件事后可能会产生的各种后果,整个人难得也跟着焦躁起来,他站起身,几步走到窗边。这几天窗外风大,只要拉开帘站得离窗近了,就能感到一股接一股的冷意,人也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吸了一口气,却发现好像没什么用,心头一阵急跳,他发觉自己几乎没法继续这么对着电话、和另一个人枯等下去,光是脑海中闪过的那些想象画面,就能把人急疯……

他转身抓过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拉开门下楼准备出门,一边说:“月宴……”

“宋京墨,你搞搞清楚。当初你刚回国包括康总在内都不看好你的时候,是我拿自己工作多年的专业水准和个人名誉担保,说你能行,哪怕你从F国退守国内,哪怕你已不复从前的巅峰水准,这本书一出,你仍然会在国内国际掀起新浪潮,公司高层才同意这份合作案!你现在是想告诉我,没了她温南栀,你工作不做了,我这个老同学你也抛一边了,甚至连这份合作案你都要重新考虑了?!”她太激动了,说到最后甚至人已经站了起来,隔着没拉上的百叶窗,她发现外面已经有同事朝她好奇地窥来。她却没法压抑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只能一屁股坐回去,捏着烟的手狠狠抵着额,压低嗓音朝着手机那端吼:“你能清醒点吗宋京墨!你可是宋京墨啊!你从前为了周云萝也没做到这份上,你到底着了什么魔!你现在,你们现在,你们所有人!全都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为难我!”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冯月宴说出第一句话时,就后悔了。她心里一直知道宋京墨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哪怕她说的是事实,哪怕宋京墨心底一直清楚,但她不应该说出口。有些事一旦宣之于口,味道就变了。不说,宋京墨会一直记着她的恩。说出来,就显出一种挟恩图报的卑鄙来。可冯月宴又控制不了自己不说,太久了,她追随了他太久、仰慕了他太久、默默付出无私支撑了太久,她也是个人啊,别说爱一个人就是不图回报,能做到的那是圣人,而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女人将目光和全副注意力都投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时,谁敢说她心底没有偷偷幻想过他朝自己转过头来的一天呢?

大约是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公司内乱、母亲重病随后去世,与多年好友分崩离析,又亲眼见证暗恋多年的男神喜欢上另一个在自己眼里什么都不是的小女生,冯月宴最后一根理智神经也彻底绷断了。她一边说,一边浑身发抖,一边后悔,一边又觉得彻骨的痛快,烟灰甚至抖得掉在手背上,她自己也不觉得烫,只是浑身抖得愈发厉害,最后干脆顺着椅子坐到地毯上,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眼睛干干的,哭都哭不出来:“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都要这么为难我……”

“月宴,你理智一点。”宋京墨穿上大衣,已经走到门口,电话那头冯月宴的喊声其实很大,连坐在客厅玩手机的蒋陵游都隐约听到动静,目光不放心地追随过来。

不论在冯月宴怎么想,如今她说这些已经不会再刺痛他了。他最难的那段并不是他人的冷眼或嘲笑,而是他对未来职业生涯的茫然、对自己做人失败的不认同,是生活强迫他必须放手自己曾经最为之骄傲的天赋。当初冯月宴愿意力挺他,他确实心怀感恩。如今她反悔也好、痛骂他也罢,人人都有难处,他不会为一个多年老朋友生气时的口不择言而记恨。

但有些事他现在必须搞清楚。就像那天芍药提点他的,不能让温南栀因为他的缘故,毁掉整个职业生涯。若这件事冯月宴做错了,他希望能及时纠正这个错误。这不仅仅是为了温南栀,同时也是为了冯月宴。以她一贯的优秀和专业,这不是她应该犯下的错误。他怕有一天,当她整个人清醒过来,自己亦会后悔曾如此不公平地对待过一个后辈。

宋京墨一瞧见蒋陵游,突然有了主意,又折回来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动,一边对手机那端说:“月宴,你情绪失控了,我不想说太多。等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也好,柳小姐也好,我们并不是想偏向谁,是谁的错,就是谁的。温南栀她虽然是职场新人,但她长久以来一直很认真、也很努力,她将她当成尊敬的前辈和偶像,你这样做对——”

宋京墨话未说完,那端冯月宴已经挂断电话,只语音模糊地丢给她一句:“宋京墨你记清楚了,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你不能违约!”

甩下这句话,冯月宴坐在桌底,紧紧环住双膝,咬着大拇指的指节,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掉在毛衣裙上,泅湿一片。

146 心上之人4

被先一步挂断电话,宋京墨静默片刻,放弃了继续和冯月宴沟通的想法。

她现在理智全无,也拒绝良性沟通,不论他或是柳芍药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的,只会把所有找上门的人都视作与她为难的仇敌。想起刚刚两人通话过程中手机的提示音,宋京墨调出通讯记录,看到两分钟前郑朔的来电记录。

宋京墨一路走下楼梯时说的那些,蒋陵游坐在客厅多少也听到一些,此时见老友神色不虞,凑近几步瞧了瞧:“怎么,冯主编那边动手了?”

宋京墨点点头:“把你手机给我。”

蒋陵游虽然不解,但还是递了过去。就见宋京墨一边用自己手机拨了个电话,一边翻开他手机微信,点开与温南栀单独的对话框,发了个表情过去。

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刺瞎了蒋大哥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只见蒋陵游一手捂胸口一手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难以自控地接连抖了三下:“咋,咋回事儿?”

有一说一,就算是宋京墨严肃刻板不解风情特别不懂事儿地把南栀妹妹给惹急了,也不能连他一块给拉黑了啊!这天降艳福宋京墨一人独享,怎么天降一口锅就要他和宋京墨两个人共担了?!

老天爷啊,你不是人!

思来想去也舍不得骂南栀这番操作不是人,蒋陵游胸口闷着一口血,半晌说不出来话。

另一头宋京墨扫一眼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不知为什么心里舒服了几分。

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啥只觉得天降奇冤的蒋大哥:“……”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这厮的表情缓和了一瞬。

心情舒爽几分的宋大神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开口道:“刚在处理工作,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那头郑朔捏着手机,有些扭捏地开口:“表舅舅。”

“嗯,有事说事。”

他常年在国外,和家里几个小辈走的并不近,为人又清冷惯了,也因此不论是郑朔还是和他平辈的几个兄弟,逢年过节每每面对宋京墨时,总存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懦。但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追求丁溶溶容忍她做的那些混事儿,郑朔咬着腮帮子片刻,还是强忍着畏惧开口:“表舅舅,我记得温南栀好像是你的朋友。”

他说不上来宋京墨和温南栀到底走的有多近,但能让家里这位小舅舅亲自出马,那天晚上在酒吧外,尽管他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但对温南栀明显存着一份回护之意,郑朔就觉得,温南栀和宋京墨,应该不仅仅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要知道,几年前有一回家里两个小表妹淘气,大冬天学人去酒吧喝酒,险些惹下大祸,那时刚好赶上宋京墨回家,也没见他顶风冒雪为了两个表妹跑上一遭,到头来还是家中另外一个舅舅找了两位朋友,大半夜开车跑了一趟,把人给拎回家领训。

可那天为了一个温南栀,他就能又给自己打电话定位,又拉着蒋陵游一块给温南栀做保镖,而且从露面起没给他过一个好脸色。

这里面明显有事儿啊!只是他一向和宋京墨不亲近,心里不管有多好奇,也没那个胆子开口去问罢了。

这么一想,他气势更虚:“就是……我女朋友和温南栀在一个杂志社工作,我听说她昨天被开除了……”其实还有发烧和被喊到教务处的事,可是因为电话那边一直静悄悄的,郑朔莫名怂了,后面的话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宋京墨听了片刻没声音,开口道:“如果就是这事,也值得你专门打电话和我说?”

两个从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郑朔会因为温南栀被开除而给他打电话?宋京墨的精明从不放在明处,因此许多人提起他来,更多讨论的是他的冷淡不可一世的臭脾气,而不是这人的聪明头脑和敏锐眼光。

宋京墨蛇打七寸,一句话把郑朔诈了出来。接下来尽管这小子交待的磕磕巴巴,但宋京墨很快从这位表侄子的口中把温南栀这两天在学校的境遇了解得一清二楚。

临撂电话之前,宋京墨难得“热心”地点评了句:“你那个女朋友,尽早分了。不然你妈那关也过不了。”

郑朔没敢吭声,直到挂断电话了好一会儿,心脏还在怦怦跳,把和宋京墨打电话说的话翻过来调过去想了好几遍,确认自己并无疏漏,也没有惹表舅舅生气,心中多少安慰了些。可一想起宋京墨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又不由得眉眼黯淡。

他又何尝不知道丁溶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交往对象,可从前那么深刻的心动,那么长久的仰望和追逐,人生第一次的悸动和近乎掏心掏肺的付出……有时候放手太难,并不全然是多么舍不得那个人、那件事,而是舍不得作别那个在过往岁月中曾经那么努力付出过的自己。

147 眼前人1

挂了电话,宋京墨又扫一眼蒋陵游的手机,抬眸看他:“把你拉黑了,难受吗?”

蒋陵游正哀莫大于心死,听到这话,不由一个激灵,他一时摸不准依照宋京墨这个古怪的脾气,他到底应该照实说“难受”,还是应该故作大度说“不难受”。

宋京墨见他呆愣的样子,勾了勾嘴角:“不如你再去问问柳小姐。”

蒋陵游拍案:“好主意!”

说完夺过手机,当着宋京墨的面,给柳芍药拨了个微信视频通话。

那边芍药正在家里放飞自我,头天晚上刚把自己给喝大了,太阳晒屁股了才自然醒,刚洗了澡一身清爽出来,边吃热汤面边接通了电话。

这姑娘也是心大,接通电话之后,看到镜头那边的蒋凌游,也没多当回事儿,穿一套珊瑚绒睡衣,头发还在滴着水,素着一张小脸儿,在那有滋有味地吸溜面条。

蒋陵游心里直抽搐,看到这姑娘吃的那叫一个香,一时不由得恶从心头起,声音绷的又轻又柔:“小柳儿。”

柳芍药白了他一眼,埋头吃面,一边含糊开口;“少肉麻!有事说!”

蒋陵游偷瞥一眼站在身旁宛如监考老师的某尊大神,清了清嗓子:“那个,南栀今天联系你了吗?”

柳芍药刚咽下面条,又夹了一筷子独家秘制辣白菜,嘎嘣嘎嘣嚼着,漫不经心道:“没啊!不过她一天到晚要三头跑,社里、学校、郊区工作室,白天肯定没空陪我玩嘛,我一般都晚上才骚扰她!”

蒋陵游咳了一声:“那个……那要不然,你现在联系她一下试试?”

柳芍药又翻了个白眼,她早就瞥见蒋陵游身旁还站着个人,虽然只露出一角吧,但穿着一身黑,还这么理直气壮站在蒋陵游身边偷听的,除了宋京墨还能有谁?饶是之前对这位大神有再多敬畏,这会儿也忍不住要开口吐槽:“我说你们俩没毛病吧?朗朗乾坤大好年华,能不能不要成天凑一块搞这么幼稚的事儿?你们俩谁把栀栀惹毛了,这会儿想到求我帮忙了?”

蒋陵游磨了磨牙,正待也反弹给她一连串四字词语,看看到底谁文化素养更高,就听耳旁传来宋京墨冰凉凉的嗓音:“你现在发条微信试试。”

同样的话,从不一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往往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蒋陵游让她联系南栀,怎么听怎么像是不小心惹了祸有求于人,可换了宋京墨,柳芍药就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这是……她眨巴眨巴眼,真出大事了?

她连忙切出对话框,飞快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不消片刻,手机就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哀嚎,吓得蒋陵游一个哆嗦,险些把刚换的苹果手机砸地上。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宋京墨唇角轻勾。

“这是怎么回事!”手机屏幕里,柳芍药抓着半湿的卷发,咬牙切齿,“蒋陵游,现在,立刻,马上,你给我个交待!”

蒋陵游刚要转头,宋京墨的手在他肩膀摁了一下:“你和柳小姐把事情说清楚,另外,有件事,你们两个商量着办。”

“什么?”

宋京墨:“给温小姐学校那边打个电话。”他已经走到门旁边,把身上已经穿好的大衣脱掉,另取出一件黑色大衣换上,一边不疾不徐系上扣子,一边朝他看了一眼,眉毛轻扬,“你不是想让她进友禅帮忙?照实说就好。”

尽管蒋陵游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这世界上难得的几个比较了解宋京墨的人了,此时也被他这一套操作搞得沉默了。

那头听不见声音,又见蒋陵游神色莫名,声音也变小了:“你咋了?见鬼了?”

蒋陵游转过头,看着镜头那边头发凌乱素颜朝天却透着娇媚的美人小脸儿,难得虚心求教了一回:“小柳儿,太诡异了。”

柳芍药也一脸严肃:“怎么了怎么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和宋大神出主意!”

蒋陵游费了半天劲,才缓慢憋出一番百分百还原真实现场的描述:“……我当时眼看着京墨穿好大衣从楼上下来的,结果他临出门,又换了一件大衣,关键是,之前那件也没脏啊。”

回忆起这段时间以来有限见到宋京墨那几次,对方的穿衣习惯,柳芍药也缓缓道:“而且,还都是黑色?”

蒋陵游艰难地点点头。

镜头内外,两个聪明人难得地一齐沉默了。

无故制造沉默事端的宋先生坐进车子,取出手机看一眼被他置顶的联系人,唇角勾起一个并不明显的笑弧,驱车拐上主道,朝城区的方向驶去。

148 眼前人2

时隔几月,再度将车停在母校,但这一次宋京墨下了车,没有更深入校园,而是往隔壁平城师范大学的方向走去。一路走着,心中情绪难免与几个月前迥异,回想起两个人初见时的情形,宋京墨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唇角绽笑了许久。

母校男生占多数,而师范学院则是女生占多,宋京墨一袭黑色羊绒大衣,身量挺拔,宽肩窄腰,他鼻梁上架了一副变色墨镜,露在外面的眉峰凌厉,没有那双神色淡淡的凤眸衬托,比平时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桀骜来。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地图,继续阔步向前,在他毫无觉察的时候已吸引了许多年轻女孩子的目光。

眼见他最终在女生宿舍楼下站定,走在他身后的几个女孩子愈发雀跃,其中一个戴一顶姜黄色毛线帽的女孩子更是发出拼命压抑的尖叫,一字一顿难以置信:“我、的、天、呐!”

另外一个使劲儿拽她:“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不然人家以为咱们学校的女生都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德性呢!”

之前忍不住尖叫的女孩子小脸儿粉白:“他都长成这个样儿了,我还要什么形象!我现在就想知道他是谁家的男朋友!”她越说眼睛越亮,宛如一双弯月,“是哥哥也行!我可以!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一道含着戏谑笑意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戴姜黄色帽子的女孩听到这个声音,骤然转身,看清来人就嘴角下撇,揪着自己围巾的一角不说话。

其实眼前的男孩子也是足以令人眼前一亮的长相,眉毛修长,一双凤眸眼尾上挑,说话间薄唇抿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双手插着大衣口袋站在那儿。他眉眼间与宋京墨有三四分的相似,却比他多了几分未染世事风霜的暖意。

女孩身旁的几个舍友笑嘻嘻跟他打招呼:“谭师兄!”

谭师兄朝她们几人点头示意,又挑眉看女孩子:“对着不认识的男人喊哥哥喊的挺欢,怎么,对着正牌哥哥倒这么没礼貌了?”

“你算哪门子正牌哥哥……”女孩小声嘀咕。

谭师兄的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朝几个女孩之前不断偷瞄的方向看去,却不成想,看了一眼,他就皱起眉毛;再看一眼,他忍不住拔步上前。

女孩子见他拧着眉上前,还以为他要找茬儿,连忙拽住他的袖子:“你,你要干嘛!”

可她力气哪里敌得过同龄的男孩子,谭师兄身上多出一个人的重量,也照样往前走,半点不耽误。

“你不讲理!你认识人家嘛就这样上去找茬儿?你——”

“宋京墨?”他喊了一声,见男人徐徐转过身,不由瞠目,“真是你!”

宋京墨透过灰色的镜片看清眼前人的容貌,不慌不忙地开口:“谭骁。”不同于谭骁的惊愕,宋京墨此时看起来要淡定多了,他还伸出两指,朝他勾了勾:“你过来。”

虽然不太喜欢宋京墨这么朝他勾手指的动作,但碍于两个人之间的辈分,谭骁摸了摸鼻子,还是走上前,不过这回他没硬拖着身旁的女孩,而是反手拽住了她的小手。

殊不知身旁女孩子看清宋京墨勾手指的动作,疯狂抽气:“我死了……”

谭骁闻言,蹙眉看向她:“你什么毛病?”

女孩子眉眼含羞,一双弯月般的眼眸一眨不眨看住宋京墨:“一眼万年,相思病。”

谭骁顿时脸色一黑,他低下头,喊女孩的名字:“苏词。”

苏词连眼神儿都没空分他一个。

谭骁拽着人走上前,这回他看着宋京墨更没好脾气了,硬邦邦地问:“什么事。”

宋京墨看他一眼,又扫了一眼他身旁的苏词,选择先和苏词讲话:“你住这里吗?”

苏词没想到跟着谭骁上前,还有这等好事,激动的小心脏,颤抖的小胖手,指了指自己鼻尖:“大哥,你是和我说话吗?”

宋京墨强忍着皱眉的冲动:“是。”

苏词觉得自己在这儿住了快两年,从没哪天让她像此刻这般荣耀,挺直了小身板自豪道:“对,我住这儿!”

宋京墨说:“那你能帮我去找个人吗?”他顿了顿,看一眼身后正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某位宿管阿姨,“我想进去找人,但你们宿舍楼管得严,说不是学生的家属,也不是女的,不可以进。”

苏词连连点头:“是的呀我们学校这方面管理挺严格的。大哥你想找谁?包在我身上!”

宋京墨想了想,拿出手机调出温南栀的手机号:“这个人。”

苏词看一眼上面的名字,刚要点头,又反应过来:“你不是有她的手机号?”

宋京墨扯起谎来面不改色:“不知道是不是她手机没电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他。”

苏词连连点头,她想着,这要真是个坏人,也不敢这么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一路找到宿舍楼来。她和身后几个小姐妹说了声,

把随身的包递给她们:“你们先回宿舍。”

其中一个手快的揪住她,一脸八卦:“咋回事儿?”

苏词笑眯眯的:“不告诉你们!除非待会你给我削个苹果!”

小姑娘掀开厚重的门帘,一溜烟跑没了影儿。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末了还是谭骁先开口:“表哥怎么会来这儿。”他想了想,“你这次回国的时间好像比平时早了些日子。”

“秋天时就回来了。”宋京墨说。

谭骁又说:“刚才你喊我,是什么事?”

宋京墨目光一直瞥着门口的方向,回答他时也有几分漫不经心:“本来是想起你从前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想让你和宿管老师打声招呼。”

结果没想到他手臂上挂着个小妹妹,一看就是这里的学生,叫女孩子帮忙上去喊一声,明显更便捷些。

谭骁绕过来他脑子里的逻辑,说不上该笑还是气,瞧见他目光一直往一边瞥,心头有了几分计较:“你想找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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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宋京墨拿手机时刚好避着他的角度。

宋京墨却不回答他。

谭骁见状也不吭声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宋京墨突然来了一句:“刚刚那个,是你交往的女朋友?”

谭骁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又想起之前苏词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道:“嗯,我俩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宋京墨大他好几岁,又从十几年前起就很少在国内,而他毕业之后这几年也经常飞国外,两个人见面基本都是逢年过节的家庭聚会上。在这种奇特的情境里重逢,一时都有些词穷。

其实最主要还是宋京墨没什么谈兴,若是换了蒋陵游来,谭骁自认肯定轻松hold住,聊得宾主尽欢。

气氛凝滞着,就见那顶姜黄色的小帽子从两爿门帘中间钻了出来,紧跟着,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羽绒服,脚上却踩着一双萝卜兔拖鞋的女孩子。

“温南栀?”谭骁喊出女孩子的名字,就见宋京墨难得抽出心思瞥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年轻,谭骁觉得自己也是难得一回嘴比脑子还快,“她比我还小好几岁呢,我大姨知道吗?”

宋京墨没吭声,又将目光落回到女孩子的面庞,她看起来还好,只是脸色苍白些,身上的羽绒服拉链只拉了一半,脚上踩的毛绒拖鞋也歪歪扭扭的,看起来这趟下楼仓促得很。

苏词却不管那些个,蹦蹦跶跶把人领到面前,朝宋京墨一昂头:“大哥!人送到了!”

谭骁:“……”

被打包当快递送到的温南栀:“……”

被喊大哥的宋京墨:“……”他静了一瞬,扭头在谭骁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心地不错,脑子不大好。”

谭骁就是替这姑娘有心鸣不平,此时对着她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眼,也憋不出一个词儿来。只能上前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拽:“走了!”

苏词哪儿舍得就这么走了,可是扛不住谭骁力气大,只能一边被他拖着走远,一边小声念念叨叨。

谭骁想起临走之前宋京墨那个领悟之中隐隐透着同情的眼神,只觉得耳根一阵火辣,揪着她不让她回头:“你能不能少添点乱!当电灯泡很爽?”

“爽啊!”苏词使劲儿点了两下头,“毕竟大哥好看,我这小师姐长得也挺甜,两个人站一块还挺配的!”

谭骁本来想说“真亏你还看出人家是一对了!”,但想到她这一贯不靠谱的德性,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宋京墨是自己表哥的事。

这两个越走越远,留下宋京墨和温南栀在宿舍楼门口……温南栀连一开始的惊讶和慌乱都顾不上细细体味,因为她发现,面前站这么个人,过来过去的女生全朝这边行注目礼,两个人是注定没法好好说话的。正苦恼着,就感觉面前一暗,背后羽绒服的帽子被他拉了起来,罩过头顶。

温南栀感觉自己的脸一瞬间就烧了起来……就连头一天真的高烧都没这么明显的温度感知。

紧跟着,领口一紧,拉链也被好好拉到下巴处。

温南栀头埋得更低了……她这个样子,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像一只胖企鹅啊,结果一低头,正对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的萝卜兔那双乌溜溜的黑豆眼……

行吧,她在宋京墨面前的形象是彻底没救了。

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笑,笑声短促,听得出来,不是故意促狭人的,然后温南栀就感觉头顶被人拍了拍:“不是昨天还发烧了,怎么下楼也没裹严实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