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艾琳说:“从前他还在Constance工作时,我把雅珍送到他身边当助手,想着顺便也让那孩子收收心,磨炼一下人情世故。可宋京墨对她不假辞色,说话做事一点情面都不讲。雅珍在那干了一段时间,脾气反而比从前更古怪了。”

提到朱雅珍这个外甥女,董先生的面色略显凝重:“你是我的亲姐姐,这话我从前和她父亲说过,今天再和你说一次。雅珍从小被你和她父亲惯坏了,做起事来太过随心所欲。她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再这样纵容下去,哪天她闯出滔天大祸来,我怕你们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董艾琳透出几分不满意:“我这在和你讨论宋京墨这人行事不知分寸,你怎么反倒和我抱怨起自己外甥女的不是来?”

董先生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雅珍在他们公司总部搞的那些事,我没少听其他朋友说,反倒是宋京墨,从没在我和其他朋友面前提过一句从前的旧事。你只听雅珍一面之词,从不约束她的行为,在我看来很欠妥当。宋京墨已经脱离Constance,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重新开始,我希望以后,别再让我听到雅珍找他的麻烦。”

董艾琳愈发来了火气:“你这个意思,是要帮着一个外人来管束雅珍?”

董先生面色冷硬,掷地有声:“我说了,我这个人,爱憎分明,帮理不帮亲。”说完这句,他把酒杯重重一墩,转身就走。

所幸他们姐弟两个聊天的地方,没有其他人敢过来打扰,这段不愉快的谈话,除了他们两个本人,也就无人知晓。

董先生走到楼梯旁的拐角处,刚好与康乐颜走个罩面,他露出明朗的笑:“又去换了件裙子,刚刚那件玫瑰红色的已经够美了。”

康乐颜轻睨了他一眼:“我要是不去换衣服,你姐姐能安安心心和你聊个痛快?”她拿了一把缀蕾丝花边的羽毛折扇在手,竖在胸前,笑着说,“而且本来就准备了好几套裙子,不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都拿出来穿穿,不是可惜了?”

“你穿什么都好看。刚刚那套红色的明艳动人,这套白色的,衬托出我家达令气质高洁。”董先生笑容不减狂吹彩虹屁,揽过她的肩膀一路往回走:“她也没什么正经事。对了,京墨新调的这款香水,你怎么看?”

说起这个,康乐颜就笑眯了眼:“刚刚和蒋先生聊了一会儿,他邀请我过几天去参加他们公司内部的品鉴环节。”她轻摇羽扇,“我现在很期待,希望宋京墨不要让我失望。”

董先生“哎呀”了一声:“难道你不是很喜欢今晚这支香水的味道,才答应他们的这个邀请?”

康乐颜最看不惯他这个嘚瑟的样子,捶了他肩膀一记:“就你什么都知道。”

董先生“哎呦”了一声:“做个诚实本分的人,就是难呐!”

舞池里,宋京墨引领着南栀,一连跳了两支,才下场休息。

芍药眼巴巴地等在那儿,一见两人出来,也不敢主动伸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宋大神,咱俩跳一个?”

宋京墨扫一眼她身后某人无奈扶额的动作,不禁笑了,他主动伸出手:“我的荣幸。”

芍药一手放在宋京墨摊开的掌心,另一手使劲儿拽了把南栀:“栀栀,栀栀,等我跳回来跟你交流一下感受!马上我就要成为整个舞池第二受瞩目的女人了!”

这回连温南栀都被她逗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走到蒋陵游面前:“蒋大哥,假如你不嫌弃我跳舞很一般的话——”

蒋陵游将酒杯随手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里,拉住她的手:“今晚第一支舞竟然是和全场最受瞩目的女人跳,实在是蒋某的荣幸。”

南栀笑得险些停不下来:“你和芍药姐真的够了。”

蒋陵游轻托着她的一只手,缓声说:“南栀,你成长了很多。”

213 是非7

这是一支很轻快的舞曲,而蒋陵游也带的很好,温南栀在他的引领下一连转了两个圈,又回到他面前的位置。她笑容甜甜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之前因为冯月宴和费泊南这两个人闹得不愉快的痕迹:“我妈从小就和我说,要懂得惜福。今晚已经算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了。有许多事,也没必要太计较。”

蒋陵游朝她眨眨眼:“南栀妹妹,看在咱俩关系特别铁的份上,能不能给哥支支招?”

温南栀扫一眼不远处跳舞跳得面色泛红兴奋不已的柳芍药,笑着说:“这个事我可不能插手太多。不然芍药姐该生我的气了。”她话锋一转,“我是觉得,蒋大哥,你应该自己多上点心。”

蒋陵游说:“我这上心还不够?”

温南栀说:“芍药姐这个人,其实挺简单的。她对感情的要求没那么复杂,但相对的,能让她动心的人,应该对感情有一份认真的态度,和一颗纯粹的心。”

蒋陵游不由得连连点头:“不愧是中文系的高材生,用词就透着不一般。”

眼看两个人下了场,不一会儿芍药也颠着小步子追过来,递来一盘盛着嫩牛肉和蔬菜的食物:“栀栀,吃这个。”她又凑近南栀的耳朵,“跟姓蒋的聊啥呢,我看他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栀栀你要小心别被他套话啊!”

温南栀故作高深地轻咳一声,声音轻轻软软的:“没啥呀。就是聊了聊你。”

什么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南栀真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看似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一向严防死守百战不死的柳芍药小姐脸色一红,丢盔卸甲,嘟囔了句“我再去给你找点水果”,转身就溜。

蒋陵游一看这情形,当即给温南栀深深一作揖:“南栀妹妹,这样的神助攻你多来几回,今天那两万八就不用还了!”

温南栀本来还在窃喜刚刚逗这两个人还挺好玩的,冷不防听到蒋陵游这么一句,瞬间呆住,等她反应过来,蒋陵游早追着某人的芳踪没了影。她只能咬了一口嫩牛肉,自言自语:“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钱这么好赚的吗?”

宋京墨才走出舞池,便有人主动围上来,为首的正是生日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就主动找茬儿那位穿红衬衫的调香师:“宋先生,借一步,聊两句?”

宋京墨扫一眼他和身边的几个人,神色淡淡:“有什么事,在这说不行?”

姓樊的调香师笑着说:“就怕在这说,待会没面子的是宋先生您。”

宋京墨“哦?”了一声:“我和樊先生不一样,我看人重人品和实力,不重面子。”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樊姓调香师瞬间变脸,提高音调说:“宋京墨,今天这也有不少你从前的老友,其中还有你的忠实粉丝,你隐瞒自己嗅觉失灵那么久,还调制出‘Pure’那样不堪的作品,你的老东家没向你追责,还真是挺厚道的。说穿了,你不过是个徒有其表欺世盗名的loser!”

远远地,温南栀看到宋京墨那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她也顺着人流的方向快步走去,可怎么都挤不进核心的小圈子。刚走近,她就听到那个调香师说的一番话,可哪怕她踮起脚,也还是会被站在前面的几个男人挡得严严实实。她一连说了几声“麻烦让一让”,都没有人理会。只能被隔在外圈干着急。

就在这时,她听到宋京墨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么樊先生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粉丝?”

樊姓调香师被他问得嗤了一声:“我两样都不是,只是代表大——”

“既然两者都不是,就让你口中的其他人来问我。”他眸光一扫,神色冷淡,“奉劝各位,开口之前三思。对我个人和我作品的诋毁,也侵犯了我前东家和目前合作公司的合法权益。”

“让一让。”宋京墨最后一句话格外有震慑力,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毕竟,不论Constance还是如今的友禅,都在国内外的业界拥有着不俗的实力和影响力。这些人如果不管不顾贸然下场,很可能还没伤到宋京墨,反惹得自己一身腥。

温南栀绕了多半圈,总算追上他的脚步,伸手想去拉他:“你……”她本来想问,“你没事吧”,可又觉得这句话除了徒增烦恼,一点用处都没有。

宋京墨本想将人一把拂开,手伸到一半发现是她,便改为摸了摸她的头:”我有点事要去做。你自己一个人,别到处乱跑,跟好老蒋他们。”

214 是非8

温南栀仰脸看着他:“好。如果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能有什么事?”宋京墨失笑,“别成天瞎想。那些都不算什么。”

温南栀知道,宋京墨不在,确实就少了一个最关心自己的人一直在旁边盯着、护着。但她也不想跟屁虫似的紧跟着蒋陵游和芍药,人家这两位明显是有一场恋爱想要好好和对方谈谈,她这个时候总往上凑,要遭报应的。

所以她选了个距离这两个人不远的地方,边吃东西,边故作不经意地听着身边人聊天。

类似这种规格的晚宴,各行各业的菁英汇聚于此,新仇旧恨每一秒都在发生,人们嘴里的八卦比每天电视剧里演的还要精彩纷呈。只要静下心来,就能从中找到不少乐趣。

之前那个穿白裙子的小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又凑过来,期期艾艾地问南栀:“哎,你是不是姓温?我叫你温小姐好不好呀?”

温南栀朝她一笑:“我叫温南栀。”

白裙子小姐姐也笑眯眯的:“我叫凌亦灵。那我就喊你南栀吧!”见温南栀点头,她立刻凑得更近,一边抽了抽秀气的小鼻子,“南栀,你今天用的香水叫什么呀,我好喜欢这个味道。感觉水灵水灵的,又不会俗气。”

温南栀笑着说:“如果你问别的,我还可以透露,这款香水是友禅即将推出的新品,我只能说——”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请凌小姐关注我司今年春季的新品发布会。”

凌亦灵“哼”了一声:“我猜就是。”她又仔细端详温南栀的眉眼,“问别的你就可以透露嘛?什么都可以?”

温南栀被她俏皮的神情逗得一直笑,咬了一口芒果起司蛋糕,鼓着腮慢条斯理地说:“那不能问的太过分,我就可以回答。”

凌亦灵瞬间来了个三连:“那讲讲你和宋京墨吧?他在追你吗?你俩怎么认识的?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温南栀险些一口蛋糕噎在嗓子眼,好不容易咽下去,她抚着胸口:“我和他是……应该说算是机缘巧合吧,就认识了。”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突然透出几分甜蜜,“我们两个学校是隔壁。”

凌亦灵双手合十,双眼发亮:“继续继续!”

温南栀瞅了她身后不远处,频频朝她看过来的俊俏男子,突然改口反问:“那要不你先讲讲你那位竹马?”

凌亦灵一听这个,瞬间炸毛:“什么竹马!你怎么也突然提起他了!”

温南栀忍着笑说:“不是你俩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还一起参加考试。”

提起这个,凌亦灵就心塞:“何止啊!幼儿园我俩就在一个班。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

温南栀发自真心地羡慕:“我觉得很美好呀。想想看,你们两个见证过彼此每一个成长的瞬间。念书、毕业、找到工作,你的所有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对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牢记在心。青梅竹马多甜呐!”

凌亦灵本想反驳,可又发现无力反驳,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小脑袋:“也,也没那么好吧……从小到大发生过的,所有丢脸的尴尬的事,也都会知道的很清楚啊。”

温南栀说:“那有什么!如果见识过一个人所有不好的一面,还一心一意地喜欢,那才是真正的喜欢,不是吗?”

两个年级相当的女孩子边吃边聊,说得格外起劲儿;另一边二层的露台上,宋京墨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月宴。”

冯月宴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僵了一下,却没像从前打的每一次那样,反应极快地扭头转身。她一手端着杯加冰威士忌,另一手两指之间夹着根女士香烟,嗓音嘶哑:“你怎么来了。”

宋京墨说:“和康社长打听了一下,听说你在这。”

所以不是巧遇,他是特意来找她的。

这个季节,本不该仅仅穿着一条晚礼服裙站在室外,尽管她肩上还披着一件康乐颜特意为她找来的披肩,也难抵御这样夜晚的严寒。全靠烈酒和香烟撑着,她竟然也真能这样站着,不知道一个人站了多久。冷过劲了,连手心都是麻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嗓子怎么成了这样?”

冯月宴吐出一串烟圈,笑了一声:“烟酒不离手,加上工作的事心烦,嗓子之前发炎了,一直不见好。”

宋京墨说:“进房间聊几句,你穿的少,这里太冷了。”

“不用,就在这说吧。”冯月宴又饮了一口酒:“宋京墨,你就说,你来这趟,是不是给温南栀抱不平的?”

宋京墨沉默片刻:“月宴,喜欢上她的人是我,不是她强迫,更不是她蛊惑。如果你真的有意见,也应该是冲我。”

冯月宴突然就笑了出来,她原本嗓音很好听的,可这一笑沙哑粗噶,有如鬼哭:“我怎么冲你?宋京墨,你这个要求太苛刻了。这么久以来,你应当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我怎么做得到?!”宋京墨缓缓说:“月宴,我如果真对一个人上心,绝不会隐忍不发。你该知道我的性格。”

“对,我知道。”冯月宴又接连喝了两口,将那杯酒见底,吐出一口浊气,“宋京墨,我也知道我这个样子,特别不讨人喜欢,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换一个人易地而处,摆在我今天这个位置,我保准她会比我还疯!”

宋京墨说:“月宴,你想一想,我这一趟为什么要来;柳芍药为什么一晚上连着找你两次;温南栀的脖子伤成那样,为什么连一声疼都不吭?我们不是不关心不在意你的感受,只是你——”

“只是我不想看不想听!”冯月宴手一挥,原本被她放在栏杆上的酒杯“啪”地一声落地,应声而碎,两行眼泪就这么顺着她的脸颊直流而下,冲花了她出门前精心描绘的眼线,可她什么都顾不得,勉强用一只手撑着栏杆,让自己站稳了,吸着气,终于说出那句憋在心里许多年的话:“因为我爱你啊,宋京墨。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你。”

宋京墨什么时候走的,许久之后,冯月宴回想了许多遍,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当时自己伏在栏杆上,一边呜呜大哭,一边想起了某一次翻看温南栀点评宋京墨调制的那三支玫瑰主题的香水时,曾引用过一首普希金的诗。

彼时宋京墨应该还未对温南栀产生情愫,她母亲的身体也没有出状况,她每天去社里工作,尚有精力翻看温南栀精心撰写和点评的那些文字。

那首诗是这样写的: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爱你一样。

如今想来,那或许是温南栀曾经的心声,却不是她的。她无法忍受另一个人的出现,尤其那个人还夺走了她爱的人的全部关注。

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处处,都有人心碎。至少,在这个夜晚,没人听到她心碎的声音。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且哭得好大声,刚好掩住了心碎的声音。

215 要记住这一刻

这天晚上,从工作室出来,宋京墨开车送南栀回家。

坐到副驾,温南栀低头,拉过安全带正要绑,就被宋京墨伸手接过去,低头,扣好。

温南栀愣住了。

宋京墨却好像已经做过一百次那般娴熟自然,帮她扣好安全带,将车子倒出,驱车驶向大道。

温南栀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现在,嗅觉已经恢复很多了吗?”

其实这真的是很私人的一个问题。原本温南栀是不敢问的,但经过前不久那个下午的试香,以及前几天董先生生日宴上,她比所有人都先尝试了那款令她心折不已的“风前香软”,她实在好奇极了。现在又没有别人在场,也不必担心暴露宋京墨的秘密,所以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问,宋京墨恐怕都要有些不悦,因为他清晰知道其他人问这个问题背后的目的。但温南栀不一样,她即便是好奇,也没有任何探听的刻意在里面。

宋京墨忍不住唇角微扬:“确实恢复了一点。”趁着等红绿灯,他偏头看向她,“但恐怕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多。”

温南栀说:“但你调出的香,真的很棒……”提到香水,温南栀原本很激动来着,但考虑到宋京墨的感受,她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激动好像不怎么礼貌,“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闻着那些香水,根本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嗅觉失灵的人调制出来的。我觉得甚至比您之前调出的香水更厉害了。”

宋京墨说:“那是因为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温南栀忍不住侧头看他。

宋京墨车开得不快,且很平稳:“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爱神丘比特是蒙着眼睛的,为什么法庭外的正义女神也是蒙着双眼的?”

温南栀没想到话题突然跳到这儿,懵然地摇了摇头。

宋京墨说:“因为不论爱情,还是正义,都要依靠心灵来判断,而不是单纯依赖双眼看到的表象。”

温南栀似乎有点明白宋京墨的意思了:“所以,这一次你调香,并不是完全依赖嗅觉本身,而是——”

“我的记忆里,已经储存了几千种味道。过往十年的试验、研究、种种经验积累和总结,也都可以告诉我,将一种味道和另一种味道搭配在一起,会产生怎么样的化学反应。”宋京墨徐徐道来,语气里全无炫耀,只余坦然,“所以那次和你聊过你的香评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当一个优秀的调香师固然需要拥有敏锐的嗅觉,但一个调香师如果只懂依赖嗅觉,那么他就不是真正的天才。调香需要问心,也需要想象。”

“因为……”直到宋京墨将车子停靠在停车场,推门下去的一瞬间,温南栀仍难以置信,她小声地重复,仿佛在问自己:“因为我?”

宋京墨说:“下来走走?”夜风将他的声音分割的有点破碎,但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听来却更觉得清澈不含杂质,“这个停车场距离你学校也不远,走回去大约十五分钟左右。”

其实宋京墨没说的是,从这里走到温南栀学校的大门需要十五分钟,而从那座大门走回她的宿舍楼,约莫还需要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原本将她送到宿舍楼最近的南门走5分钟就能完成的行程,被他这么拉长成了半小时。

“好啊。”虽然已经是夜晚,温南栀倒不怕冷。这场感冒过了之后,平城仿佛也过了最冷的阶段,最近隐隐有回暖的趋势。

温南栀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要清晰地记住这一刻。记住他刚才说话的语调,他身上的穿着,他说话的神情,这样想着,她偏过头,却没想到这一刻宋京墨也刚好在看向她。

“南栀,这款梨花香水的灵感,是因为你。”

温南栀原本仍沉浸在下车前的难以置信中,还觉得是自己听觉模糊了,可听到宋京墨这样说,一切都不可能再模糊了,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船过水无痕。

温南栀发现心底那颗不知名为什么的种子,在这一瞬间沉沉动了一下,在宋京墨的这一句话里,生根、发芽。

从这一天的夜晚,疯狂生长。

“因为我?”温南栀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僵硬,整颗心却在止不住地发烫,仿佛被泡在一罐暖暖的蜜水里,“怎么可能呢……”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问你对Pure的观感吗?你对Pure的定义、和对雪的形容点醒了我。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试图用香气去描摹的感觉,应该是这支风前香软所呈现的效果,而不是Pure那样追求极致纯净的尖锐。”

清新、柔润、带一点朦胧、令人觉得松弛之中拥抱着无限美好,这才是成年人心中对“纯净”的向往吧。

温南栀这回不用确认,也知道自己脸已经红了:“其实我都是……瞎说的,这是宋先生自己的灵感。我不过是,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宋京墨察觉了她的紧张,笑了一笑,拾步向前。

有些话,眼下点到即止就好。没必要现在吓坏了她。

然而有时候意外来得比任何预想都突兀,不远处冷不防一束车灯照亮,紧跟着一辆摩托车伴随着轮胎激烈的摩擦声朝两人直冲过来。

宋京墨的注意力有一多半放在温南栀身上,见状一把拉过她护在怀里,身体却因为力量过猛无法在瞬间保持住平衡而向一旁跌倒。

摔倒的时候,他仍然记得将怀里的女孩儿牢牢护着。

216 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两人摔倒在路边树冠倒映的阴影里,宋京墨将自己当作肉垫,但仍然关注着那辆摩托车的去向。但摩托车恰恰一去不返,让人无法判断刚刚那一击是有人故意而为、还是喝醉了酒的陌生人一时操作失误。

头顶的月光越过干枯嶙峋的枝杈,流泻一片温柔的银白,宋京墨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与怀里女孩子关切惊惶的目光对上,心在一瞬间软成一团。

他从前不知道心脏还可以有这样的感觉,更不知道在这一瞬间,有些本能越过他原本层层防守的底线,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的唇已经从那双软糯微凉的唇瓣上移开了。

那样凉,又那样软,还有点湿漉漉的,仿佛在亲吻清晨尚且沾着露水的花骨朵儿,而且是其中最娇嫩柔软的一瓣。

刹那间,他又想起曾在书上看过的那句话: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如今,他终于亲吻到这一朵如小月亮般的梨花了。

人生三十载,从未有哪一刻,宋京墨这样清晰地听到自己乱得不成章法的心跳声,如同鼓捶,如同惊雷……他有好一阵完全没有办法从那种感觉中抽离出来,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可温南栀却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害羞慌乱,她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还记得伸手去拉他,似乎把他刚刚的举动当成了单纯的意外。

她以为是他没控制好力道,稀里糊涂撞上去的。

宋京墨拉着她的手站起来,那双手并不是柔若无骨的冰凉,而是温暖之中透着力量。

是了,她一直都不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娇小姐,她像只挂在他一个人房间的小月亮,皎洁清润,不论任何时刻,总能照射出明亮的光来。

他顺着自己的力道站起来,迟了一刻,才松开拉着的手。

“没事吧?”

温南栀摇摇头:“我没事。”她看着他,“你呢?”

宋京墨原本也想摇头,却在脚迈出去的一瞬间脸色微变。

十分钟后,原本和芍药相约在楼下酒吧喝酒聊八卦的蒋陵游接到宋某人电话,让他开车过去接他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