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又那样自嘲地笑:“原来,你甩脱臣向北,急着要和我谈的,就是这件事…”

西曼觉得自己的心悬在了半空中一般,无力又漂泊,“万万,你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了,你这样,万叔叔真的很失望,如果…”

“…”

“…如果我哦有这样一个爸爸,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一直辜负他的期望。”

“…”

“我昨天跟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准备说了,我看过你的那些女朋友,没一个比得上罗雨婕的,她还,还肯跟你…肯跟你怀宝宝。”

“…”

“昨天电话里,我听到的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她是谁?你的又一任女友?”

“…”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这样,即使我和你一起出国了,又有什么用呢?谁会相信,你会改头换面?”

万佑礼低下了头。

许久,嗫嚅着,带着颓败的气息:“如果…我改呢?”

“…”

“你就愿意跟我一起走了?”

他误解她的意思,故意?或无意?西曼不想再花心思去猜测,脑子空白之下,只能作势看看表,“很晚了,我再不走,回学校也进不去寝室楼了。”

万佑礼恍惚地看了她很久,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她慌忙摆手。

万佑礼的目光停住了。不麻烦了?她之前可曾跟他说过这样的客气话?他们的关系,是真的疏远了。是他自己,亲手破坏的。

“我开车来的,不麻烦。”

西曼见万佑礼已经推开椅子,去拿她的行李了,便没再多说什么,咬着唇看着他拎着行李去买单。

万佑礼已经算是开很快了,可到西曼寝室楼下的时候,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去我家吧。”

“不用了。”

“那…住宾馆吧。”西曼拎着行李四处望了望,周围都没人了,就路灯在地上投下她的影子。“放心,我这次带了钱,不会再让你住小隔间的。”万佑礼强迫自己笑一笑。

西曼没有反应,万佑礼已经上了两级台阶,接过她的行李就往车那里走。她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上车,在副驾驶位上的时候就顾着装睡,闭着眼,不管不顾。万佑礼偏头看她,一眼而已,就继续转回去看路。

等车停了,西曼才睁眼,揉眼睛,明知故问地问一句:“到啦?”

万佑礼没说话,就看着她,她垂下眸子,赶紧下车,转眼间就到了旅馆前台,登记入住,回头见万佑礼没有跟上来,西曼大大嘘一口气。

掏钱付押金的时候,她的手却被按住了,肩头上方伸过来一只手,替她把钱付了。西曼回头,就见万佑礼的脸。

万佑礼没看她,对前台服务员说,“再开一间房。”把他自己的身份证也递过去。

“你不回家?”

西曼皱着眉,不满,他不看她,任她这样盯着自己,等服务员递过来两张房卡,他才低眉把其中一张放到她手里,“我爸今晚肯定要回家逮我的。你要我回去,除非想我明天断条腿来找你。”

该说他这是死皮赖脸还是什么?西曼无奈。她在机场还那样剑拔弩张地跟他吵,现在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万妈妈讨厌她,因为她觉得她把自己儿子吃的死死的。可现在看来,到底是谁把谁吃的死死的?——

西曼叹气又叹气,无奈,站在原地不肯动,万佑礼已经跑去按电梯了,见她还杵在那里,不得不折回来。

她来气了,“那你刚才还提议要我住你家?”

“你去了,我爸看在你的份上,下手不会那么狠。”

她对自己说:顾西曼,你别再理他了,再理他你还不如自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想着想着,她气哼哼地绕过他,往电梯间走。

两个人的房间紧挨着,西曼到了自己房门口,插卡要进去,可是,站在身后的万佑礼没有动,西曼想了想,回过头,在楼下的时候才对自己说了不要再理他,现在就已经把发的誓忘得一干二净:“等万叔叔气消了一点了你就回去跟他道歉。”

万佑礼双手插裤袋,看着她,动动嘴唇,却不发声音。

“听到没有?!”

他这才点头。懒懒散散的样子,又恢复成了那个不知长进的万佑礼。

“罗雨婕,还有她的爸爸妈妈,你也得去道歉。”

他又不说话了。

西曼也累了,管他听不听得进去,她又不是他妈,管那么多干嘛?她努着嘴要进屋。手放在门把上,推门,就在这时,万佑礼突然伸过手来,按住了她的手,连同门把一同按住。

西曼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又怎么了?”

不耐烦的语气,表情,带着推拒。万佑礼牙关紧咬,下颚绷紧,一步一步靠近西曼。西曼躲闪,一步一步往后退。

西曼被他逼的进了门,不够,他还在往前逼近,西曼退得一阵趔趄,终于忍不住伸手抻在万佑礼胸膛上,不准他再往前走。

“你又发什么神经?!”

女孩子的声音很低,彰显怒意,万佑礼抬臂攥住她撑在自己胸前的手腕,一翻一推,便将她抵在了墙上。

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沉沉的呼吸喷薄在她的侧脸。

西曼惊愕地看着他,在他沉默的盯视下,渐渐的,惊愕转为恐慌,她又要推他,他深深看她一眼,忽的向她的侧脸俯下,西曼条件反射地紧闭上眼。

万佑礼看着她受惊的麋鹿般的模样,神色顷刻间冷凝,他大步退后,一下子就坐到了床角。

西曼调整呼吸,他让她心烦意乱,该死的!

她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房卡,同时,把这个房间的房卡丢到他身侧的床铺上,“我过去睡。”

大步朝外走。

与万佑礼像这样共处一室,西曼胆寒。

快走到门口了,西曼却听见身后,万佑礼的声音呢,“我爸老叫我学你。学你什么?跟你一样心狠吗?”

他这一番话说的阴阳怪气,西曼顿了顿脚下的步子,下一秒,直接跑出了房间。

万佑礼则蓦地往后倒,直接仰面躺倒在了床上。

一夜过后

西曼懒得洗漱了,直接倒在床上,扯过被子,阖上眼帘。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怎么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许久,霍地躺平来,瞪着眼看天花板。

这是在气万佑礼吗?她倒觉得她是在气她自己。气自己那样不争气。

凭什么她要为万佑礼这样劳心劳力,吃力不讨好?

她已经很累了,却因为脑子里头乱,睡不着,索性坐起来看电视。现在都已经是凌晨,电视台都没什么节目,她好不容易搜到了个挺搞笑的香港电影,看着看着就咯咯咯笑出声来,可是笑着笑着,脸就变僵硬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笑,很假,不甘不愿地捏捏自己的脸,敛去笑容。

明天还有臣景阳的婚礼,她注定要顶着一对熊猫眼去赴约。

本来她到北京了还得给妈妈打个电话的,可她如果不是用自己的手机或者寝室电话打过去,绝对少不了老妈一顿盘问。

她现在就想把自己缩起来,谁也找不到她。隔壁的万佑礼,千里之外的妈妈,臣向北,万叔叔,她想把自己隔绝到他们这些人的世界之外。

电视机上的影像,斑驳的光线,此时,上演到了抢新娘那一幕。西曼就想,不知臣向北有没有男主角这么勇猛。

喜欢的,抢过来,管他三七二十一。

西曼觉得这样的男孩子才帅,可同时她又在心里面摇头:臣向北你可千万不能这样!

看到最后,男主角和新娘抢了新浪的婚车一溜烟跑得没有了踪影。帅哥功德圆满了,电影结束上字幕了,西曼关电视准备睡觉。

现在倒是有一点睡意了,可偏偏这时候床头柜上宾馆的话机响了。

是前台来的电话,说很抱歉打扰她。但是她的朋友喝醉了,两个保安都架不走他。问西曼能不能下去一趟。

这前台的服务员满嘴的抱歉,但是催促她快些下去的口气倒是不容置疑。西曼拎着听筒想了想:朋友?不会是…

她气哼哼从床上蹭起来,前台口中喝醉的朋友,除了万佑礼还能有谁?他偷溜出去喝酒了?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西曼下电梯到一楼,微一瞥眼就看到了在跟保安拉锯着的万佑礼。万佑礼个子高,那两个保安跟他一比,矮了一大截,怎么劝他都不肯动。

女服务员也在那里劝,“先生,您能不能先…”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小子,你车钱还没付!”

西曼走过去,女服务员记得这女孩是和这小醉鬼刚才是一道来的,救星一样把她扯到那司机跟前,“你是他朋友,帮他付车钱吧!”那个激动啊,扯着西曼胳膊的手还直抖。

西曼身上没钱,再看看万佑礼。万佑礼醉得不轻,没看见她,还在那趔趄着不肯走,也不肯坐下。西曼瞪他,他也接收不到,她一下子蹿过去,踮起脚尖一把扯住万佑礼的衣领。

万佑礼推手就要挥开她,这时候,终于看清了自己面前的是西曼。

挥开她的动作停下了,却中途变成要摸西曼的脸,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西,西曼…”说着就顺势要倒在西曼身上。

西曼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万佑礼正压在她身上。

他这么沉,西曼怎么推都推不开他,反而是万佑礼,额头搁在西曼肩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呼哧呼哧地哼哼,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保安见这小子醉成这样了还不忘占点女孩子的便宜,正义心顿起,走过去就把万佑礼给掀开。

然后在保安微微得意的目光中,这个女孩子忽的反扑到男孩子身上。

这一幕有些奇怪,她趴在他身上,手一下子就探到他裤腰下头去了。

西曼那可是心无杂念,她得去拿他裤子口袋里的钱包不是?可她也不知道碰到他哪儿了,他痒,瘫在沙发上咯咯笑。

服务员看看这一脸急色的女孩子,再看看被压在下面的男孩子。

那英俊的年轻的脸上,是…额,服务员看着,脸上是一片羞愧的酡红色。

万佑礼不肯合作,她的手就是探不进他的口袋,他甚至还要捉住她的手不放她乱动。西曼烦了,不管不顾的骑到他腰上去,他这回动不了了,她终于从他裤子口袋里摸出了钱包,转头问司机:“师傅,打车的钱是多少?”

西曼开皮夹找钱,却在瞥见钱夹里放着的照片时愣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恢复,抽出张红票子递过去。

搞定了车钱,又有西曼在现场,万佑礼终于不再固守阵地了,可是保安要架他去电梯那边,他还不肯,要西曼架着他才肯走,眼光迷离地。巴巴儿地瞅着西曼。

可是西曼不愿意,服务员见这两个人这样子闹着别扭,好心劝,“你看你男朋友都这样了,别怄气了,去扶扶他吧!”

“我不是他女朋友!”西曼跟她急。可是往前头看,看见万佑礼一手撑在墙上,可怜兮兮地扭着头瞅着后头的她,西曼又一次不甘不愿地妥协了,愤愤然走过去,拎起万佑礼一只胳膊就往肩上搁:“先咱可以走了吧?!”

他那样高,那样沉,那样不要脸的把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加在西曼肩膀上。两个人往电梯间去。

身后的保安深感欣慰,“幸好他没吐,要不然,有的我们…”话音未落,万佑礼和顾西曼这边,传过来一声:“呕——!!!”

顾西曼极缓慢极缓慢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襟,待看到自己白色卫衣外套上的秽物时,她石化了,彻底的。

好不容易把万佑礼弄进了房间,西曼把他扔麻袋一般丢在了床上,被酒精麻痹了的男子安安稳稳地翻了个身,丝毫不知道自己遭到了粗鲁对待。

西曼脱下卫衣外套搁在一旁,上身只剩一件吊带背心,再看看万佑礼的衣服:这小子可真会吐,他自己的衣服干净的很,敢情他全吐在了她的衣服上!!!

这时她看见万佑礼脸上突然纠结起来,英挺的眉心蹙了起来,180几的个头硬要蜷缩成一只小虾米,西曼以为他又要吐,赶紧奔过去要把他弄下床来,心里哭天喊地,大少爷,你可千万别吐在床上,要赔钱的!

幸好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很快消失,又恢复了一脸平静。

西曼跪在床边,看着他。

他嘴边还有脏东西,她拿毛巾来替他擦拭,他皱皱鼻子要躲她的毛巾,被她捏住下巴,躲不了。

这个万佑礼,睡着的时候那样平静那样乖的一张脸,怎么醒着的时候总要闹那么多事?

罗雨婕那傻妞,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小子有一副好皮相,好身材,好家世,就喜欢上他了?

这个人,脑子虽然好使,但从不用在学习上,身材是好,也不像一些喜欢运动的男孩子那样天天一股汗味,有点钱他还知道买运动香水,可是他一边拿着那么贵的香水熏衣服,一边跑来问她用什么牌子的沐浴乳,说什么香水的味道比不上十几块的沐浴乳。

他——他真是不爱长脑子!

很小的时候他成绩好像也很好的,那时候万阿姨多得瑟啊,她见万阿姨那个样子,就不开心了,不肯跟他玩了,结果呢,她跟他说:“你每次都占着第一的位子,我都考不到第一了!你就不能差一点啊?”

可谁料得到,她那样子小孩子一般的气话,竟然还有一语成谶的作用,后来他不是越来越不爱学习了?

所以说,好皮相也掩盖不了他又傻又憨又爱做冤大头的内里本质。

这小子多爱做“冤大头”啊,她之前一段时间天天吃他的喝他的,还要对他呼呼喝喝,他也不生气,还由着她胡来,

至于好家世…

西曼咬着牙齿,忿忿不平:如果她是万叔叔的儿子,不知道要比他优秀多少倍!

醉得不省人事的万佑礼似乎知道自己被人鄙视了,眉眼和唇角都微微垂下来,一副不满的样子。

西曼见他这副样子,小声嘀咕:“怎么,你还委屈了?”

他喝成这样,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西曼翘了翘上唇,转身要站起来,却无意间瞄上了万佑礼的钱包。

西曼心里噗通一阵乱跳,不禁小心翼翼看一眼万佑礼,确定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这才把钱包拿过来。

展开。

那是她的照片。刚上初中的时候她还是长头发呢,就是因为这小子不知哪一天发神经,自此特别爱扯女孩子头发。

他没事儿老扯她的头发,她才狠心剪掉的。

这小子从哪儿偷了她这张照片去?

她又了瞥一眼那睡得昏死一般的“小偷”,这才把照片抽出来。她拿着照片起身要走,却在这时,手腕忽的一紧。

万佑礼攥紧她的手腕,用力一拉,西曼被拽得一趔趄,正绊在床沿上,整个人转眼间倒在了床上。

倒的可真不是地方,正压在万佑礼腹部,他的身体可真是烫,她慌张,赶紧翻了个身。

万佑礼却在这时也翻了个身,他的手也同时绕了过来,正横在西曼的腰上。他贴在她的背后,声音含糊,带着酒气,“别走…别走…”说话时呼吸喷薄在西曼裸着的肩头。

西曼双臂曲在自己胸前,浑身僵硬,全身的毛细孔都像被冰轮滚过了一般,胡乱咬着自己的手指甲。

男孩子滚烫的嘴唇好死不死,还在她背上蹭了蹭。

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里骂着,该死,该死,你快放开。

可是她越是要掰开他的手,他越是揽的紧,她不动了,他也不动了,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她身体不动,扭过头去看他的脸。

他一副睡得无知无觉的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

那么近,她的呼吸吹拂他的睫毛。西曼看着他微微颤着的睫毛,“喂!万万!”他是不是在装睡啊?手臂跟铁做的似的,她的腰被他这样箍着,疼死了!

他这样子抱着她…热的铁一样的身体…那个混乱的雨夜…

西曼用力摇头,一直咬着自己的拇指不敢松口。

好软。

万佑礼紧了紧手臂。

好香。

万佑礼抽一抽鼻翼,用力嗅一嗅。

他乍一眨眼,再眨一眨,觉得有些头疼,索性重新闭上眼。

继续。

好滑。

万佑礼摸一下,再摸一下——

“把你的猪手拿开!!!”一声断喝。

西曼猛地拽开万佑礼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噌”地站起来,把背心下摆拉下来遮住肚子。万佑礼“嚯”地坐起来,看看西曼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手。

软的是…胸,香的是…脖子,滑的是…小腹。这一切都属于…万佑礼瞪着眼,咽下一口口水。

西曼回身正要开骂,见到脸红成一只大番茄的万佑礼,讶异地张着嘴,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见万佑礼抬起头,眼神在她身上别有深意地逡巡,西曼一愣,转头要去拿自己晾在空调下头的卫衣。

衣服还没干。

西曼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跟着自己,现在这双目光都快要看穿她的后背了。她咬了咬唇,猛地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床边,色厉内荏地指一指万佑礼:“脱衣服。”

万佑礼呆住:“什么?”“脱——衣——服!”万佑礼习惯性撇一撇嘴,慢腾腾地将双手移到腰上拽住自己衣摆,以着一种英勇就义前的悲壮脸色,脱下了自己的T恤。

十月一到,北京早晚的气温都颇低,西曼二话不说夺走他迟迟不愿交出来的T恤,转眼就套在了自己身上。

她看看表,嗯,现在回学校,到寝室楼下的时候时间应该正好。

“你继续睡吧,我回学校了,”她下巴点一点挂在那儿的卫衣,“干了以后帮我收起来,”又拉一拉自己身上的大T恤,“你呢,就暂时光着吧,谁叫你一晚上不肯撒手!”

她揉着自己的腰要走。

酸得很。

光着膀子的万佑礼听得眼睛瞪溜圆,见她真的转身就朝房门口走,焦急地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到门口,“这么早就走啊?”

西曼都已经开了门了,有服务员路过房门口,看着这怪异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