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倒了霉,自从那个沐沐来了,我们天天就在救人——都快成120了。”组长故意转移话题,可不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先是去贼营抢老枪,再是去天堂俱乐部抢天才,沐沐这个小受简直是纯种灾星,让集中营继二连三损失大将,保不准这次连硕果仅存的先知也要搭进去。

“这说明她重要啊。”先知颇有深意地说,“司徒先生那么重视她,堕天使的人也三番五次为了她和我们过手,DA都查不出她的身份,这个沐沐着实不简单哪——”

组长面色一黑。“要不就让她自生自灭去吧——活着也是累赘。”

先知嘿嘿一笑。“组长,咳咳,我们的工资——”

“救回来,工资一分不少,还发花红。”

应声而入的是司徒慕年,脱去了一身白西装,穿着一身迷彩服,组长和先知看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司徒慕年,你在干嘛?”

司徒大手一挥,“这次我替你去出外勤,听说京都的姑娘很贤惠啊——”

先知颇有心得地迎合。“届时我给您带路。”

组长低头不语,她哪里不知,这是司徒和先知在阻止她去那个伤心地。

看组长似乎在思考,司徒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角:“组长,你说呢?”

组长眯着眼睛抬眼:“只是,你为何要穿着迷彩服,你以为这是去亚马逊么?”

“我换身剑道服去。”司徒默默垂泪,组长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乖。”

说时迟那时快,咔嚓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脑,司徒还没来得及装无辜就应声倒地。先知吞了一口口水,笑眯眯看着组长,知道大势在谁那一边,于是哈巴狗一样说:

组长,放心,京都牛郎也很贤惠,我给您带路。

忆往昔

“亲爱的,如果我遭遇不测,你一定要马上退出特工队,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隐居。”

“笨蛋,这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呢?如果你真的要找一个人,总会找得到。”

梦境的尽头无一例外是他惨死的模样,整个人如耶稣一般被钉在十字架上,双目被剜,七窍流血,整个人瘦得皮包骨,指甲已经变成紫色,全身都可以看见指甲挠过的痕迹。

敌人用饥饿折磨他,用毒品摧残他,用刑罚打击他,最后选择了用这样讽刺的方式祭奠他。

她那无心参与政治只是一心科研的丈夫,她这个国家S级特工的宝贝老公,就这样死得惨烈。按照他的遗愿,她在这个二十七八岁正当年的时候断然辞职,创下了S级别特工的三个记录:

最年轻的S级特工。

服役时间最短的S级特工。

退休最早的S级特工。

由于早年的习惯,组长的睡眠时间少的可怜,平日只能睡足四五个小时,当有任务在身的时候,常常四十八小时候执勤后只休息两个钟头。

因此,在出外勤的路上,她很难得入睡一次,但是很不幸的,又是梦到了当年的惨剧。

组长缓慢地张开了眼睛,即便是在梦中,她也清醒地知道那是梦,因为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揉了揉鼻梁两侧的穴位,晃动了一下脖子,飞机上的冷气开得太足,让人一阵颤抖。组长拉开遮光板,看着窗外一坨坨的白,炫目得就像司徒暮年的白色西装,她突然又想起十年前重逢他的情景。

那时她天天在酒吧里醉生梦死,一千多个日子就这样过去,而往事却没有淡忘一分。她想找个没人能找到她的地方躲起来,就像亡夫嘱咐的那样,可是总有一种不可摆脱的,驱使她去揭开这悲剧的帘幕,探究黑暗深处的真相。

司徒暮年的出现,给了她一个再度入世的理由。

他是他们夫妻的好友,接管了她亡夫留下的烂摊子,那个地方历来有个古怪的名字,人渣集中营。身为一个S级特工,组长却无法探听到这个集中营的任何资料,十足的神秘机构。

那是一个十足糜烂的夜晚,她正把一杯鸡尾酒洒满全身,然后打算去大跳钢管舞,尽管已经是年过三十的妇人,早年训练出来的曼妙身材依旧风韵十足,却没有了那个男人来驻足欣赏。

索性,让它吧,在这五光十色之中。

晚上二十三点零一分,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步入酒吧,就像一个英国绅士误入,引起所有人驻足,更令人们惊讶的是,如此风度翩翩的他居然手里提着一把手枪。

那时她在钢管边上斜身,浮光掠影之中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配枪。爱枪如命的她已经五年没有再碰过任何武器,那似乎和亡夫死去的一幕紧紧连在一起,轻轻触摸都会痉挛不止。

他从台上将她轻而易举地抱了下来,她没有反抗,就像一只醉猫,在他的肩膀处发出挑逗的低笑,然后手不安分地摸进了他的西服。

他抱着她,手枪别在裤袋上,感觉到那只冰冷异常的手摸到手枪的时候是不可抑制地一抖。接下来的拔枪动作行云流水,在他躬身将她安置在座位上的同时,她已经将他缴械并把子弹放了一地。

她傲慢地仰起头,脚趾头踩着几个在地面上滑来滑去的子弹。

司徒慢慢在她面前蹲了下去,恭敬地抬起她的脚,把子弹一颗一颗捡了起来,然后拿过她手中的枪,上膛,打开保险,把枪塞在她手里,最后,他扶着她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这般轻浮地笑着,说:

“你可以现在就打死我,但是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跟我回去,集中营需要你。”

那一天,二零零零年冬至这晚的二十三点零八分,组长这个代号正式出现在人渣集中营的编制内,此时,司徒暮年的机制改革业已五年,此刻,标志着集中营正式进入全新时代。

可是直到那一刻,组长还是不知,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究竟燃烧过怎样的业火,涂炭了几世生灵。

飞机停在京都一个隐蔽的私人机场,机场的主人是集中营在日本最大的合作伙伴炎龙会社的老大,佐田一郎。

“佐田先生,好久不见。”组长下了飞机依旧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大大咧咧挎着一挺机枪,旁人根本看不出京都对她来说是个什么悲伤之地。

就连和集中营合作若干年的佐田一郎也不知道个中原由,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这是组长第一次来京都吧,回头我们要好好逛逛朝日公园,今晚正是歌咏节,热闹得很,艺伎是一年比一年出色——”

先知拼命地干咳,组长脸上并无异色,只是操着流利的日语回复到:“不妨也给我找些可爱的日本男孩来,大婶的怪趣味,哈哈——”

先知真的开始为组长担忧了。

朝日公园正是当年组长的亡夫被弃尸的地方,造成一时轰动,虽然由于死者的特殊身份没有进行过多报道,可是研究朝日公园多年来怪现象的各种社团还是乐此不疲,先知就收到过三封写给组长的信,全都被他自作主张给碎纸机伺候了。

可是此时,组长却在强颜欢笑,眼泪和伤痛憋得越深,那血的记忆就回袭得越痛。

想到这里,先知有意地差开话题,和人打交道最为自然的他不愁没话说:

“社长大人,我们在北海道的线断了,还是通过DA找到京都来的,目标是今天上午到达的,就多请社长大人帮忙找人了。”

社长一伸手,示意组长和先知随他上车,加长豪华林肯车门一拉,司机知趣地把隔断降下来,社长才开始说话:

“堕天使的人已经来京都了,我风头太劲,不得不多加小心。”

“抱歉抱歉。”先知恬着脸说着,“只是社长也如此惧怕堕天使,真是让我们意外。”

“集中营都是神人,自然不怕,我们哪里比得上你们底气足呢?堕天使今年在亚洲活动得很猖獗,连日本警方都注意到了,看来他们是要有大动作了。”

“培植转基因罂粟,研究新品种毒品。制造恐怖袭击,大量购买军火。”组长冷冷地陈述着,“我们也有几个人被牵扯进去,他们真是越来越甚了,这一次还做掉了我们的外勤,拐走了我们的人。”

“朝日公园。”佐田一郎眨眨眼睛,“我们已经跟踪到了堕天使来的高层,那位风天使,他今晚要去参加冬日歌咏节。”

“原来如此啊——”组长大力地拍着社长的肩膀,“不愧是你的地盘!办事就是利落!”

先知看着组长有些做作的夸张反应,心里一阵凉。

真是够巧的,不仅回到京都,还要去当年惨剧现场,这一遭横竖是逃不掉了。

“组长,你也知道我们能力有限,今晚日本警力部署还算可以,我们就不去人了,请您二位自便吧——当然,门票我已经买好了,请笑纳。”

组长什么都没说,把票接了过来,林肯停在路边,门拉开,两个人跳下了车。

“组长,你把机枪落在车上了。”

“算是情报费用吧。”组长目光极远,京都的冬日,下午的阳光也很稀薄,行人不多,格外静谧。

“这个佐田也真是的,灰溜溜地跑了。”

“大概是知道我们此次为了程风而来,不想鸡蛋碰石头吧,怎么说人家也是个纯种天使呢。”

程风,风天使,堕天使的高层之一。

集中营和他打的交道并不多,可是司徒暮年对他却记忆深刻,正是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男人,将沐沐“囚禁”了七年。

从五岁到十二岁,整整七年。

沐沐的履历是从初中开始的,那之前的十二年,她从没存在过。

而到了现在司徒暮年也不明白,程风为何要让沐沐重回人间,而他明明知道她对整个集中营的意义。

那也许是这个深藏不露的敌人酝酿的一个更大的阴谋。

因此,他要找到她,保护她,抢在对方之前揭开沐沐带着的秘密。

今晚,在朝日公园,这个秘密也许终于开始揭开一角了。

朝日公园

沐沐这一天傍晚的时候来到了朝日公园,神通广大的程风是怎么弄到VIP门票的她并不知道,考虑到他是集中营骨灰级前辈,她决定不去自讨没趣。

周遭是听不懂的语言,陌生涌动的人群,这个时候有程风在身边,心里莫名就平静许多。

程风喜欢喝咖啡,几乎到了上瘾的程度,这几年没见,他这个毛病是有增无减。一进入公园,程风首先就奔卖咖啡的小亭子而去。

今天他穿的是一身西装,看上去比几年前更瘦了一些,举手投足都如欧洲绅士一般,即便是站在队伍里面排队等着买速溶咖啡,那姿态也如在五星级饭店的大堂一般悠闲。

他每一身衣服都可以塑造出不同的风格,从黑色风衣白衬衫的学者,到派头十足的黑帮老大,再到今天晚上的正式庄重,程风真是一个百变却英俊到骨子里的男人,岁月在他脸上化为了无与伦比的魅力,那眸子总是似有深意的闪烁,当扫过沐沐的脸时,却绽放出最温柔的花。

只为她一人。

沐沐安分得像兔子一样,傻傻地站在一侧等待着他排到咖啡亭前,队伍移动一点点,她就跟着向前移动一点点。

当程风第五次扭头在人群中找寻她的影子时,沐沐不安又甜蜜的羞涩了。

这早已经不是培训了,这更像是一次——

约会?

沐沐赶紧摇头甩掉了这个荒唐的念头,他是抚养她长大的叔叔,是集中营的前辈,是足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了,就算有再多依恋再多亲昵,也不该跨越“父女”这层关系。

程风仿佛能读透她的心思,在沐沐羞涩的低头又自顾自的摇头的时候,终于低笑出声,身后排着队的两个日本女生在窃窃私语,因为方才沐沐和程风一直在用中文对话,她们还以为程风听不懂日语。

“大叔好萌哦——”

“看那个小萝莉,戴上猫耳朵一定很卡哇伊。”

“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父女?师生?”

“他们哪像父女师生啊?!你看他正对她笑呢,要我说,他们肯定是情人!”

“这么帅的大叔,肯定有老婆啦!小萝莉是第三者!”

“管他第三者不第三者,萌就对了,他们好萌呢,大叔和小萝莉”

程风虽然精通日语,但是这两个女孩子时不时爆发出的夸张的音节还是让他有些发懵,可是他眼中却从没她们的身影,偶尔一侧目,也只是望向沐沐。

每每这时,后面两个女孩就发出惊人一致的“啊——萌啊——”

就像配音演员一般,让沐沐一张脸烧得更加火热。

等了十分钟才终于到了亭子前,程风眼睛一瞟老板,突然举手示意,风度翩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向沐沐,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引来周遭一堆眼睛眨巴——

“丫头,还是黑咖啡不加糖么?”

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当年她喜欢喝黑咖啡,最苦最浓醇,和她柔弱的性格造成极度反差。

沐沐心里一颤,看着众目睽睽之下程风温柔又深情,体贴又潇洒,突然觉得这份从天而降的幸福有些鬼魅。

那一刻不知为何鼻尖会飘过一抹似有还无的薄荷味道,那个此刻应该缠着绷带躺在医院的少年,你为何要在此时出现在我的脑海?

“沐沐?”

见她怔住,程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微低下身子,“还是已经换了口味?”

还是已经换了口味?

难道我心里最在乎的那个模糊的背影已经另有其人了吗?

沐沐知道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哦,我明白了,我每一种口味都买回来,你慢慢挑。”

程风优雅地起身,转身向亭子走去,极有派头地向老板点点头,流利的日语出口时,引起日本女孩子们一阵夸张的惊呼。

“老板,我重新排队去,但是请给我预留,每个口味一杯。”

说罢,他的手塞进外衣口袋,无限温存地转头看着沐沐,然后低头一笑,慢慢地走向队尾。

沐沐几乎要鼻子一热鲜血狂喷,这个时候能让她保持大脑清醒的就是似有还无的薄荷味,那种以命相换却不做任何多余解释的静谧,将她从一时头脑发热中解救出来。

恰是此刻,暖场的歌姬开始吟唱,听不懂的话语却漂浮着似曾相识的旋律,尤是那远远而来的一句,让她浑身一颤。

【这是命运的悲怆,还是终究能等来的奇迹?】

看着沐沐愣愣站在那里没有跟到队尾来,程风轻轻向她招手,沐沐深一脚浅一脚走近,开口就问:“这是什么歌?”

“这是命运之樱殇,一首民谣,怎么,你听得懂?”

沐沐轻轻摇头。“可他怎么也会知道——”

“哦,天才早年来过日本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学徒,跟在我屁股后面,如今都是集中营的顶梁柱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沐沐扯出一个微笑。

“是啊,前辈。”

人不可貌相。

风叔叔,我最信任最爱的男人,我视为父亲又多于父亲的男人,你的眼睛为何总是徘徊在我的身上?你为何独独在今夜如此潇洒浪漫?

你是我的风叔叔,你是养我长大的男人,你是出现在日本吃鲜寿司店的那个人——

可你不是集中营的人。

沐沐继续维持着微笑,心里却一阵拉紧。

你不是集中营的人,因为他们都是羞涩的人渣,如此直白的温柔与他们绝缘。

还有,为何从踏入朝日公园的那一刻,总是有几个男人在监视我?

他们隐迹在人群中,偶尔闪过一双审视的眼,就像你总是扭过头死死锁住我的目光一样。

最后,你是如何知道我说的人就是天才呢?

他在密室之中救我的时候开口念的那句歌词,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