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掌声响起来,树林的那一侧,走出了西装笔挺的先知,他往大树上一靠,眯着眼睛打量着Honey。
“真没有想到,你一个人吃三家的食儿,是个三面间谍。”
Honey迅速调整了表情,仍旧是笑意盎然地说:“哎呦,讨厌,被你发现了——”
“你是集中营的外勤,是DA的前线,同时还是堕天使的云天使?”先知有点后知后觉的恐惧,“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营救老枪的飞机上,她做空姐。
在潜入俱乐部的案子里,她做配合。
在朝日公园的营救中,她做狙击手。
论起来,她真的是每一次都很巧妙地避开了与堕天使的直接碰面,每一次都掐的那么巧妙。
真正的人精儿,原来是这只。
“别生气嘛——”Honey笑吟吟地说,“我又没有害过你。”
“你阵营不稳!”
“呦,还阵营呢,你就那么清楚自己一直在为谁效命么?”
Honey一句话就让先知无言以对。
“集中营也好,DA也罢,堕天使也算上,不过就是上面掌权的人制造出来的窝里斗,有的都,他才有权威。你们双方制衡,DA在其中左右摇摆,其实不都是一个老板,我不过是几家一起打工而已。”
女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得先知越来越阴沉,那胳膊狠狠一砸,树干发出澎的一声——
“真生气了。”Honey抱臂而立,“你是被司徒耍弄了,又放不下那些同伴,跨不过去这所谓的背叛和道义的关口了,于是借着对我发飙,好好出口气。”
先知红着眼看着这把什么都看透了、四处讨巧的女人。
“其实,这世上有什么黑白是非呢?你觉得司徒监视了你,他对你并不赖,你觉得我欺骗了你,我对你也好得很,反而是你勤勤恳恳打工的政府,一直没安好心——本来就生在灰色地带的我们,何苦互相咬来咬去,这不是内耗么?”
Honey随手把美人泪抛给先知,被先知一拳头捏成了粉末,女人摇摇头,“这下DA的聚餐是泡汤了——”
“这次堕天使要杀我,DA要帮我,而我是集中营的人,你又怎么办?”
Honey笑了。
“现在不都知道了么?我杀不成你呀——”
“如果你杀的成呢,你也会杀么——”
Honey终于不笑了,她歪着头看着先知,突然问:
“你是怎么看出小爱的破绽的。”
“一来,我故意装瘸的是左腿,她却早就知道我右腿是假肢,每次目光都落在我右腿上。二来,先知是我的代号,她居然一开口就叫了出来,对于一个单纯的义工来说,未免知道的太多了。三来,我在这里本本分分,她却叫我去打扫女厕,显然是事先知道我风评不好——”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杀你的原因,”Honey打断了他,“因为你很聪明,和坚强,我喜欢,就这么简单就好。你来自哪里,我又是谁,这些根本不重要。”
在有这一层一层的身份之前,在这一个有一个社会的禁锢前,我看到的,只是你这个人罢了。
先知恍然间醒悟。
“你是百合对吧。”
“十分欢乐的小百合。”
“真遗憾——”先知低着头突然也笑了,“否则我可以追你了——”
Honey吹了个口哨,自由自在,“想的美。”
说罢,轻飘地和他擦肩而过,一伸手将一张回程的机票塞进他的上衣口袋。
“放心用吧,我可没装炸弹。”
先知扭头看着她俏丽的背影,云天使,真的如此就飘走了。
而他这个浪子,也该回家看看了。
组长的假期
组长摘下墨镜,这是在澳大利亚的最南端,塔斯马尼亚的亚瑟港,原本是囚禁犯人的一个孤岛,现在却成了旅游胜地。
虽说如此,这充满了乡村风情的亚瑟港游人并不多,这也算是出国旅游最大的幸事,不用天天挤在人群之中。
远远望去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绿,造型各异的大树三两零星地点缀在诗情画意的大道边上,组长跟在一小队欧洲游客身后走着,蹭几句话来听。
“这里曾发生过轰动澳大利亚的枪杀案,冲入小咖啡馆的精神病患者滥杀无辜,如今这里立起了石碑,每年还是会有死难者的家属来这里怀念逝者,这里面还有华裔——”
导游是个华裔,说到这里,突然加了这么一句,善良博爱的欧洲人都停下来,为这他们并不知道是谁的澳大利亚人、欧洲人、美洲人和亚洲人祈福。
组长重又戴上墨镜,她已经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了。
不是心如铁石,而是因为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酸性,怕一控制不住就浮想联翩。
欧洲旅游团接着往前面去了,只剩下一个穿戴极为得体的修长女人还立在墓碑前,双手合十,似在祈祷。
那女人带着复古款的大沿儿帽子,遮住了阳光,脸隐在阴影里,整个人都显得很高贵典雅。
平日听听歌剧做做SPA的女人吧。
现在爱心泛滥一下。
这世界上真是不公,有她这样滋润的,也就有自己这般狼狈的。
组长扶扶镜腿儿,正要抽身而去,突然那女人蹦出一句流利的中文。
“我们的心是与死者同在的。”
组长停下了脚步,冷冷地说:“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同在不同在的,不过就是走走形式,还有谁会真的在意死人呢——”
还有谁会真的在意呢?如若在意,也只是活着的人还有利益相关吧。
怕社会舆论,怕道德压力。
还有的就像司徒慕年和集中营一样,根本不是为了死人的遗志,而是为了活人的利益。
龌龊。
女人微笑着,如圣母一般,那高高的鼻子有着欧洲人的骨架,可是眸色和发色却是东方的。
美丽的不可方物的混血女人。
“你好,我叫达芙妮。”女人伸出手,小小的手包夹在胳膊下,大大的祖母绿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雍容华贵的上流社会名媛一枚。
组长没有伸出手,只是打量着这包养得极好的手,再一想到自己那成天甩飞镖、拔枪、扛着机关枪的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男人大抵都喜欢像她这样的女人吧。
温润如水,气质高雅。
当初上帝那个科学狂人是怎么就喜欢上自己呢?
活到四十了,仿佛还在感情这条路上单纯如一。组长突然感觉到自己有那么点悲哀。
看到组长并不接受她的示好,达芙妮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收回了手。
“一起逛逛吧,难得遇到亚洲人,说起中文来也很亲切。”
达芙妮明媚的微笑几乎要把组长笑晕了,她习惯的是枪林弹雨,这么安逸的亚瑟港这么温柔的旅伴,让组长一阵寒意。
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达芙妮,组长又想起前两天从DA打来的电话。
“堕天使在进行全面围剿,你多加小心。”
组长哪里知道,这宝贵的消息,正是面前这位王牌卧底传出来的。
她又哪里知道,达芙妮就是过去上帝口中称赞有加的那位“狮子”。
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堕天使派来的杀手?
组长回忆着数据库里每个人的模样,到目前为止,堕天使的四位天使之中,集中营只有其中风天使程风和火天使罗杰斯这二人的个人资料。
这也是当然,达芙妮和Honey虽没有男人的战斗力,可是智商都是绝对的高,懂得如何隐藏自己。
“好,我们一起逛逛吧。”组长盯着达芙妮的小包,又审视着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手表、项链、帽子、靴子——
总之一切能变成武器的物件,都被她扫描了一遍,并想出了应对策略。
于是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就相伴而行了,那微妙的距离,正合适一个发起突击,另一个阻截。
“这里空气真好,颜色也漂亮,帮我照张相吧——”
说着,达芙妮伸手向自己的小包,组长警觉地一眯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在达芙妮刚刚摸出那不明物体的刹那,组长已经钳住了她的手。
“当然没问题。”
两只手共同拽住一个相机,组长的目光落在那镜头上,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一圈,又在拿着照相机转身的刹那,迅速打开了相机,将储存卡取了出来。
达芙妮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撒手,照相机摔在碎石上砸了个稀巴烂。
这也就是达芙妮能看出这个微妙的小动作,也只有组长敢见人家第一面就搞破坏。
“哎呀,对不起,手滑了。”
她说的真是青天白日。
达芙妮心里偷笑,不愧是上帝那怪胎相中的老婆,风格的确不俗。
也不知道天才那个别扭的少年是怎么适应这彪悍女人的领导作风的。
“没事。”达芙妮微微笑,“我们走吧。”
两个人共同走到一个监狱博物馆,先前的欧洲游客已经开始往外走。
组长和达芙妮不约而同就站在最外面的影壁处等待入团,而那影壁是一面墙,昏暗的澄黄下是暗红色的一面,写着一句曾经囚禁在这里的犯人的话:
AnEnglishPrisonisavastmachine.
Movewithitandalliswell.Resistandyouwillbecrushed.
(一座英国监狱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你随它一同运转,就平安无事;一旦你逆行,则会被捏碎。)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念了出来。
组长瞥了一眼达芙妮,那淡淡的印象总归是和这充满血腥的真实格格不入的。
她真的会懂么?
自己又真的懂么?
在这个庞大的权利机器面前,她是要随之运转,仍旧装作安然无事,还是逆行而上,陷入万劫不复?
没有想到,几百年前的一个罪犯,会给她留下了这样的箴言。
达芙妮留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
“不知道当初是谁逆行而上,才让这庞然大物轰然崩塌。”
组长一愣。
是啊,当初囚禁犯人的亚瑟港,如今却成了最自由的地方,那站出来抵抗暴力统治的先驱,怕是以自己的血肉阻塞了齿轮的转动,将这钢铁铸造的凶器推翻。
如今绿意盎然,一片生机。
“很高兴与你见面,希望有机会再见面,这是我的——”达芙妮临走的时候还想从小包里掏出什么东西,组长却已久警备地按住她的手。
“我这个人信缘分,缘分到了,自然会见面。”
达芙妮灿烂地一笑,转身快步随着那批欧洲游客走开。
后来,组长再想起这一幕,总是很悔恨,没有叫住她,再仔细地看看她的脸,和微笑。
达芙妮离开亚瑟港后,就在霍巴特机场起飞回程,飞机上人不多,和她坐在一起的分明就是方才混入欧洲旅行团的某个相貌不起眼的男子。
他是王不凡派来监督她围剿工作的助手。
达芙妮故意做个样子给他看,愤愤然地打开皮包,露出袖珍手枪。
“两次准备射击,两次都失手了,哎,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坐在电脑前呢。”
男子点点头。这次回去可以“如实”汇报,光天使趁着取相机和取名片两次机会准备射击,都被对方阻止了。
达芙妮人畜无伤地笑着,这样一来,她顶多是行动不力,上面大抵是不会怀疑她里通外合了。
她与程风都知道,虽然他们位高权重,充其量不过是王不凡绑在脚边的两只走犬。
而且还是随时会反咬的走犬。
他从来没有完全信任他们,就如他们一直都有所保留一样。
“光天使,您的相机——”
“那快门藏有机关,本是用来麻醉她的,可没想到她也逃过去了——不愧是集中营的组长,没有任何漏洞。”
达芙妮“颇为遗憾”地叹着气。
组长没有照相。
组长也没有给她机会掏枪。
组长偷走了记忆卡。
一切都如达芙妮计划的那样。
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次失败的行动罢了,可是达芙妮知道,这次是最大的成功。
而且不久,组长也会品尝到这成功果实的滋味。
组长一回到酒店就向前台借了读卡器,然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有天才给她的电脑做过强大的防毒措施,她可以大胆地使用。
记忆卡里照片的格式很奇怪,分明是扫描版本,当组长颤抖着打开第一张扫描照片的时候,不禁愣住了。
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九四年,在实验室里,她的亡夫和年轻时候的达芙妮站在一起,看样子很亲密。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