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刚要发飙,突然电脑里自动响起了录音,是达芙妮的声音。

【请不要觉得奇怪,我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信息。我知道你一定会用天才加密过的电脑读卡,所以只有在这样的防备系统下,记忆卡里的内容才会被读出。大嫂,你好,我是堕天使之中的光天使达芙妮,但是你可能更熟悉我的代号,我叫狮子。】

组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照片上那朴实年轻的脸庞,这小姑娘就是当年丈夫口中说的电脑天才“狮子”?

照片自动跳到下一张,里面还站着小小的天才,那眼神,组长一眼就认得出来。

【这就是上帝交给我负责的项目,我们曾经最优秀的实验源,天才。】

组长恍然大悟,怪不得天才的电脑耍的这么好,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再下一张,是实验室被查封后的萧索。

【这是我决定离开的时候。请相信我,我加入堕天使与程风有着完全不同的目的。他是为了实现他偏激的理念,而我是为了死去的上帝,为了后来的集中营。】

组长内心一颤。紧接着入眼的一张照片是最近才照的,照片上是她祖母绿的戒指。

【也许你不知道,这么多年,DA那么多有关堕天使的机密,都是靠这最原始的发报机传递的。DA的头儿,姚远,是我的爱人。我们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见面。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因为我们和你们同在,因为你们和我们同在。因为我一直都相信,上帝没有抛弃我们,救世主会降临人间。】

十五年不曾见面的一对夫妇,始终没有放弃最初的理想。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组织,为集中营为上帝之子实验室延续着希望。

组长突然就想起一早达芙妮那句话:“我们的心是与死者同在的。”

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这样的傻瓜,还惦念着那个更傻更蠢的死人。

组长抹去了眼泪,人还是老了,一点酸就伤感了。

幻灯片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图片上,上面写的正是那句狱友的话:

AnEnglishPrisonisavastmachine.

Movewithitandalliswell.Resistandyouwillbecrushed.

末了,还有达芙妮的亲笔一句:

Wewillresistandcrushwiththemachine.

我们会反抗到底,与此庞然大物,一同覆灭。

不等组长由任何反应,读卡器突然发出怪声,紧接着砰的一声,记忆卡连带着电脑一起崩了。

组长翻身坐在地上,在浓烟中呛出了笑声。

不愧是集中营的灵魂之交,我报废了你一个照相机,你也得报废我一台电脑么?!

此刻,仿佛与她心里想通一般,达芙妮看着飞机外的一片漆黑,再次露出了高贵典雅的微笑。

司徒的选择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早六点的酒店咖啡厅,空空的,只有他一个客人。

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每天早上都起的很早,每天都一个来吃早餐。

不少服务生都抢着给他去加茶,因为他搞不好就是一个钻石王老五。

那考究的白西装,那总是微微皱着的眉,那每天早上挡住他大半个脸的英文早报,都彰显着他的身份。

而他入住的证件上,也是华丽丽的外文名字。

其实,这并不是影准备的,只不过办理假证件的人问他要什么假姓氏,他只是回答,我就叫影。

这当然是行不通的,所以造假部门的人,只好给他来了一个他自己都记不住的英文名字。

这一早,这位客人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昨晚他打了不少电话给前台,叫他们去买止痛药。

据说,送药过去的小哥拿了很大一笔小费,可是客人那嗜人的眼神,叫他再也不想去第二次。

此刻,影已经满脸流汗,报纸随手扔在地上,捏着太阳穴,连领带都松开了,白西服沾上了洒出的茶水,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服务生上前询问的时候,才注意到他搂在外面的手青筋突起,顺着血管,泛着紫色。

“先生——您——”

“走开。”影的声音是低沉的,却是不容回绝的,服务生吓得不敢靠近一步,只看着他微微发抖,似乎难以克制。

这症状半年前就开始了,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头疼,后来愈演愈烈,也越来越频繁。

作为一个克隆人,他是每个月都要接受程风的医学检查的,刚开始程风只是搪塞说,你生理体征还不是很稳定,有些数据我需要进一步研究。

到了后来,实在无法瞒住精明的他了,程风才开诚布公地说:

“我跟你说过,我是上帝之子的科学家,而你是我的作品。但是在我们脱离那个地方之前,都被上帝注射了毒药,至今,我也配置不出解药。而且,因为你是新机体,新陈代谢比我们要快,所以毒素在你身上,扩散得更快。对于我们,潜伏期是十五年,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五分之一的时间,也就是…三年。”

如今,他离开冰冻室、行走人世间,恰好要三年了。

影试图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肢体疼痛,可是这样的自我安慰疗法是越来越无效了。

堂堂的犯罪天才,竟然败给了十五年前一个死人?

影一拳砸在桌子上,一挥手将满桌子的东西都扫飞了出去,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伸手掏出西装内口袋里面的袖珍手枪,然后用那超大破坏力的子弹将这里变成一个人间地狱——

正是此刻,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逼近,所谓熟悉,是因为那就是他自己。

抬眼,有些恍惚之中,一袭白西装,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唯一比自己多的,就是几根手指了。

自己在朝日公园被先知弄残的手指。

可恶,司徒慕年还是比自己多。

影恨不能开口咬下他的手指来,可是头越发的昏了,呼吸也不通畅,当影意识到这可能是司徒慕年的把戏时,自己已经不受控制,下一秒,头一歪,昏厥过去。

司徒慕年将一叠钞票放在早餐桌上,打了个响指。

“谢谢帮忙,我这离家出走的孪生兄弟不太听话,总算找到他了——还有,能帮我叫个出租车么?”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堕天使No1的犯罪天才会怎么容易就被手无寸铁的司徒慕年制伏了。

因为他们都忘了。

司徒慕年才是影的母体。

如果论起犯罪,影始终只是他的拷贝。

影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像过去好多年那样,躺在特制的实验舱里,周遭是一片死寂,只有司徒慕年坐在门口,喝着英国红茶,时不时看一眼仪器数据。

“Hello,醒了,我的影子。”

影试图摆脱这布满全身的管子,可是手脚都被缚住,甚至被查了尿管,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袭来,影剧烈的摆动身体,发出了近似动物的嚎叫。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不是你实验的动物,我也是一个人。

司徒慕年走近,敲了敲实验舱的厚壁,一脸无奈地说:“我当你是我的牺牲品,如果当初我没有拿自己的基因出来培植了你,如果程风没有坚持把你解冻,大概你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滚你妈的,我才不是你的基因,你死定了。”

影不知道这个在资料上写着“危险指数”为零的男人,为何此刻会有一种令人恐惧的压迫感。

那感觉就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却是永远在他段位之上的一个自己。

难以超越。

“我作为实验室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人,并且领导了这么一批人渣,走到了今天,”司徒慕年慢条斯理地说,“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人最爱犯的错误,就是看不清自己,尤其是你,从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吧——”

屡次交手,每次都是你占了上风。

可你要知道,那只是我不想和你交手,也不需我亲自动手。

“让我来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办吧。”司徒慕年抵在实验舱上面,眼睛一直盯着那张自己的脸,心里也是涌动着很奇怪的滋味,却表现的水波不惊。

“如你所知,现在人渣集中营分崩离析,如我所知,堕天使打算趁这个机会将集中营铲除。”司徒慕年看着影的表情,笑着说,“我猜想,他们把你派出来消灭我,应该是信心满满了吧。”

“可惜我有上帝庇佑。”司徒慕年突然摘下了墙上的胚胎图,“而你,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影身体不由自主地强烈地震动了一下,那往昔的骄傲,被司徒慕年打击得荡然无存。

“你以为他们怎样看待你?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不过只把你当成行走的武器。而且,你自己心里也最清楚,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

“就算我只是一个会说话会走路的武器,这孽障,也是你和上帝一手制造的。”

影轻笑一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最清楚。究竟什么是罪?什么是犯罪?这个世界的规矩是由谁制定的?打破规矩的人,就该死么?!如果你心里没有这样的疑问,当初为何会制造了我?司徒慕年,没错,我是你心里的影子,你和上帝,才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恶魔。”

“如果我们能坚持下去,改变这游戏的玩法,我们就会变成英雄,历史就会为我们书写。”司徒慕年猝不及防地说了这么一句,影第一次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这句话分明就是——”

“程风说的,是吧。”

“”

“我当然知道,我对堕天使的一切,都很熟悉,因为你并不知道,身为集中营主管的我,受命于肮脏的政府机构,而这个机构,也恰是你们的头目。堕天使、集中营,就像你和我一样,不过也是互相映衬的统一体——我了解你,就像集中营了解堕天使那样,王不凡实在高干,十五年年限将至,他要我们两败俱伤,一同覆灭。”

影不言语了,只是看着舱外那男人难以捉摸的表情,突然心里有点闷闷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会突然去看司徒的手指,那是一种没办法解释的预感,却是那样的真实。

司徒慕年的手包着纱布。

“你砍掉了手指。”

“恩,和你的断指的长短和伤口一样,除非有人无聊到拿上万倍的显微镜来查一下伤口的细菌数目差别,不过那样我也可以撒谎说,是打架受伤,毕竟,司徒慕年也不太好对付。”

“你!”

影突然明白了司徒慕年想要怎么做,那是一种他前所未有的恐慌,不是担忧堕天使的命运,反而是在为他担心

更准确的说,是被这个手无寸铁的男人的决定震慑了。

“你打算假扮我混入堕天使?”

“就像你假扮我进入集中营一样,我想应该是畅通无阻。”司徒慕年活动了一下手腕,“实验舱的养份供给到明天。明天,是人渣们离开的第一百天,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能回来的话,就会找到你。到时候,你的死活,就在他们手里了。这是你欠他们的,也是我欠他们的。我去还我的债,你也要还你的。”

司徒慕年说完,就将胚胎图端正地挂在墙上,意味深长地说:

“在你剩下这些时日里,祈祷救赎主会给你宽恕吧。”

走到办公室,司徒慕年拿起自己的电话,拨给了堕天使的总部。

虽然他一直知道联系方式,可这还是他第一次打出去。

“喂。我是影,任务已完成,请求归队。”

“不愧是犯罪天才。”接电话的是机器声音,但是司徒知道,那就是王不凡本人。

“其他支线如何。”司徒慕年还是忍不住想探听一下人渣们的情况,王不凡的久久沉默,对司徒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罗杰斯被捉走了,云天使和光天使无功而返,我们还在等待程风的消息。不过,你制伏了最麻烦的一个,干的好。”

“麻烦?我认为这次任务分配得很不公平,给了我一个最简单的。”司徒模仿着影的思维,果真王不凡听了一点怀疑都没有。

“没有了司徒慕年,就没有了集中营,剩下的,都是人渣罢了。”

我果真有那么大的能力么?

他们,大概都不会回来了吧。

司徒慕年话锋一转。

“我身上的毒素是怎么回事?堕天使有解药么?”

“回来再说。”

王不凡那边传来一句。

“这要看程风能否得手了。”

宿命的对决

这些天沐沐总是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中不再是那京都的歌姬,也不再是年少时的记忆碎片,而变成了一些奇怪的图形,它们像是积木,又像是设计图。

这一切,可能都和那一通奇怪的电话有关。

“上帝之果就要成熟了,你准备好举起你的镰刀了么?”

声音经过变音器处理,分辨不出到底是谁,而手机上,也显示不出来这个古怪的号码。

这句话仿佛就是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沐沐本来以为会梦到什么果子镰刀,结果梦到的都是些看不懂的符号。

这一天沐沐起来之后就呆呆的,走到临时租用的简陋公寓的外间,看见天才正缩在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电脑键盘,而昨天还干干净净的茶几,这一会已经又是堆了一山的东西。

方便面,纸巾,线路,优盘,发票——

沐沐叹了一口气。

“男人啊。”

“恩?你叫我啊?”

天才抬起头,眼神中有一些羞涩的狡黠。

沐沐满脸黑线,这个臭男人,专门歪曲她的意思,她明明就是感叹,怎么就成了叫他了?

“我头疼着呢。”沐沐也就势缩在长条沙发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又睡的不好么?”天才的眼睛难得地从屏幕上飘出来,沐沐深感欣慰。

犹豫了好久,沐沐终于把困惑了她好几天的话问了出来:“天才,什么是上帝之果?”

天才敲击键盘的手没有停下来,沐沐却看不到,他打出来的程序突然之间就成了乱码。

他的心被这四个字搅得一团。

上帝之果,全天下,知道这四个字意义的人屈指可数,可是他最不想她知道。

却也最想她知道。

这是怎样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