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不出现呢?”楚萧觉得不可思议,从来就只听过没有见过的暗夜军,当真会如传说中那般强大吗?

“这是祖制,暗夜之主不敢不从。”大长老沉声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记住,要做一个好皇帝。”

“是。”楚萧手中握着两道护身符退下了。

那纱帐中的男子回头望了望龙床上躺着的男人,敛下眉眼,无声叹了口气,人已经死了,再不能复生。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让损伤缩小再缩小,君主驾崩导致兄弟相残这样的局面,最容易让他国趁虚而入。原本暗夜军应该与大明军同进退,他却让大明军先行,这已经算是违背了祖制,只是为了让暗夜之主少受一点损伤…

兄弟相残倘若发生在楚离与楚萧身上,与他已经无关,毕竟,是隔了一代了。天阔,别怪大哥。

楚萧把这些事情与傅琬莹一说,傅琬莹越发地信心满满了,吩咐下去,用兵符调集大明军的各营将军,命他们迅速戒备,随时准备入城,且与近郊的傅家私兵会和,命私兵立刻秘密进城,包围离王府,擒拿楚离,防患于未然。

这一切部署好之后,傅琬莹又下旨召集各位朝廷大臣,命他们在正殿等候,宣布楚皇已薨的消息以及宣读遗诏,迎立新君继位。

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尤其是这样让人心焦的时刻,就算大明令在手,傅琬莹的心里虽然有些底了,可不到最后一刻,仍旧是慌张不安的。天上的雪还在下个不停,楚都的百姓仍旧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生活有条不紊,丝毫不知道马上要改朝换代了。

半下午的时候,有探子来报,说是大明军已经出动,包围了整个楚都,并且步步朝皇宫紧逼而来。楚萧起初以为那是兵符起的作用,大明军各营已经按照吩咐准备妥当了,然而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们大吃一惊:近郊的傅家私兵全部都被处死,而傅太师傅尚书也被抓了起来!

“你是说那些都是楚离的人?!”傅琬莹从椅子上跳起来,凤目圆睁。

“启禀娘娘,奴才见到了,确实是离王殿下,还有他的黑白双煞。”探子战战兢兢道,“离王殿下发现了小人,说让小人转告娘娘,有了兵符不等于有了军队,大明军自从他十五岁时就一直跟着他,至今已经十年了,就算没有兵符,他们也全都是他的死士。”

“蠢货!”傅琬莹气得胸口起伏,又跌回椅子上,没有了军队就没有了保障,空口无凭,楚离这是明摆着要篡位了!

“母后,你别激动…”楚萧走过去,拍了拍傅琬莹的背,她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模样,安慰道:“大长老说,有了大明令,暗夜军会誓死辅佐君主登上皇位。如今大明军靠不住了,暗夜军一定会马上赶到的。”

“大长老是谁?长得什么模样?暗夜军什么时候到?”傅琬莹抓住楚萧的手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这…”然而,楚萧一个都回答不了,他没有见到大长老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暗夜军什么时候会到,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大长老说了,暗夜军会来的,这是祖制,没有人敢违背,母后,你放心吧。”楚萧俯身安慰道。

傅琬莹摇摇头,她如何能放心?望着那跪在地上的探子,她拧了拧眉心,开口问道:“楚离什么时候会到?”

“大概…一个时辰…”那探子头更低了。

“派御林军守住各个宫门,阻挡楚离,等候暗夜军的救援…”傅琬莹低声道,暗夜,那个活在传说中的神秘组织,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呵呵。”忽地听到一声类似嗤笑的声音,傅琬莹望过去,只见顾姳烟的凤目中含着满满的不屑,她不由地有些恼火,冷笑道:“你笑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别忘了,你是太子妃,楚离一样不会放过你!”

顾姳烟转头,仍旧是那种不屑的目光,凤目凌厉如刀,看得傅琬莹不自觉打了嘅寒噤。

楚萧蹙眉:“烟儿?”他不明白她怎么了。

顾姳烟站起身来,冷笑道:“我当然知道现在和你们是一条船上的,哼,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这样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有办法?”傅琬莹凤目一眯,她不信。

“有没有办法,说也没用,试一试就知道了。”顾姳烟道。

“什么办法?”傅琬莹不得不相信她一次。

“让楚离主动撒兵、放弃皇位的方法。”顾姳烟凤目一闪,从傅琬莹身上移到楚萧身上:“只是要借太子侧妃和月儿一用。”

“你想做什么?!”楚萧难得发怒了,“赏心和月儿什么都不懂,她们能帮你什么?!你答应了我不会去碰她们的!”

“呵呵,太子殿下别激动。”顾姳烟撇开头去,“是,赏心妹妹和月儿是什么都不懂,也什么用都没有,我也答应过殿下不动她们,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们那么爱你,难道不应该为了你的皇位做些什么吗?到底是这天下重要还是一个女人重要呢?更何况,我也并没有要伤害她们,只是要用她们引出一个人来罢了。”

“我不准!”楚萧坚决不从:“你让谁去都可以,只有她们不行!”

顾姳烟冷笑:“除了她们,谁都没有用。成大事者就要不择手段,太子这般优柔寡断未免太不成器了。母后,您说呢?”

傅琬莹虽然心中不喜欢顾姳烟,可是真如她所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她必须得妥协,于是她点点头:“姑且让你试一试,本宫倒要看看,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有什么能耐?来人哪,去东宫偏殿,把小郡主和太子侧妃请出来。”

“母后,不要!”楚萧大吼道。

“不用了母后,我自己去请她们就可以了,太子殿下真的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顾姳烟望了眼楚萧,自顾自地跨出了门槛去。

楚萧要追出去,却被几个太监紧紧地制住,动都动不了,只能哀求着傅琬莹,傅琬莹大怒:“萧儿,母后早就说话,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祸水,把你迷成了这个样子!你平日里那般宠爱她,如今你到了危亡的时候,她难道就不能为你分担一点吗?何况不过是一个女人,等你当了皇帝,要多少又多少!你安心地坐下,现在本宫只能等了…”

窗外大雪纷飞,一切喧嚣都被这雪掩埋,男人的祈求完全没有用,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被带走…

也许人们对清逸王府内高耸的摘星楼十分好奇,以为上面藏有什么秘密,可是偷偷潜入清逸王府内的盗贼也好,杀手也好,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而且,摘星楼内的秘密,不是藏在塔内,而是藏于地下,简而言之,清逸王府又一座庞大的地底城,城中心便位于摘星楼之下,那里,是大楚国的皇室宗祠所在。

楚慕去往宗祠的时候,清逸王已经回来了,他在祖先的牌位之前负手而立,听见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道:“吧暗夜令放入祖宗牌位右边的暗格,等其它三位长老鉴定之后,你就可以出发了。现在大明军估计已经入了城,应该已经交了手,你去收拾收拾残局便是。”嗓音依旧是冰冷冷的。

楚慕一身玄色衣袍,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手掌中握着一块碧绿色的翡翠玉佩,上面刻着“慕”字。然而,他没有走右边道,却往左走去,将玉佩投入左边暗格之中,动作之迅速,清逸王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疯了?!”清逸王身形闪动,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瞪大眼睛望着那个黑色的暗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不服从大明令的旨意,妄图去篡改储君之位…”

“暗夜之主不是有这样的权力吗?”楚慕打断他,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意,“如果是不轨之人篡夺了大明令,意欲颠覆大楚国的皇位统治,暗夜之主便可以选择不服从。”末了,他强调了一句:“这是祖制,大长老。”

“既然记得这么清楚,还有呢?”清逸王紧紧地盯着他,沉声问道。

楚慕转身望着祖宗牌位对面那道黑色的大门,手不由地在身侧握紧,然而他还是在笑:“潍坊暗夜之主私自夺权,为己谋利,凡篡改大明令旨意一次,受暗夜宫两重极刑。”

“你都知道?”清逸王怒不可遏,“是活得不耐烦了,专门来送死的吗?”他的情绪难得激动。

“父亲,”楚慕转头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十分平静:“请注意一下你的情绪,大长老是没有喜怒的,就算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突然这样在乎我的生死,我会很不习惯的,会错以为…你是在关心我。”

清逸王脸上的怒意蓦地僵住了,敛下眉眼,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突然左边暗格由很小的洞扩大成一道暗门,打开,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一式一样的雪白袍子,纤尘不染的,他们恭敬地对楚慕行礼道:“主上。”

然后才走到清逸王的身边,道:“大长老,是不是主上一时失手,错投了暗夜令?按照大明令的吩咐,应该是投入右边的暗格里才是。”

清逸王面无表情道:“是,他…”

“不是。”几乎是同时,楚慕打断了清逸王,面对着那三位长老,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大明令所立的储君悠游寡断,根本无法担当一国之君的重任,本王觉得,另一个人更适合。”

“慕儿!”清逸王失声叫道。

这恍如隔世一般的称呼让楚慕呆住…二十四年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然而,只是笑了笑,楚慕却并不领情,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道:“如果诸位长老不放心,怕本王为己谋私,那么现在就可以行刑了。”

“这…”三位长老互相望了望,颇为不解,一人笑道:“主上,这暗夜极刑不是随便玩玩的,冰火二重极刑,如果是普通人受了,必死无疑。就算主上又暗夜的内功护体,也回吃不消,会留下多重隐患…”

“我知道。”楚慕打断他们的絮絮叨叨,“有什么样的后果,我都已经想清楚了。这是我的选择,别耽误时间了,快些行刑吧。”说着便往那扇黑洞洞的大门走去,脚步再没有一丝停顿。

那三位长老望了清逸王一眼,见他的面目森冷却没有一句阻止的话,不再犹豫,跟在楚慕身后入了那扇门——

“主上,属下是依祖制而来,既然是主上自己的选择,那属下等人便不会手下留情,出手会极重。”

“主上,先是火刑,犹如烈火焚身,再是冰刑,如同冰封三丈,如此三番。两种刑罚,若单独受了,主上或许熬得住,可是如果交替受了,是冷是灼,伤害的便是内脏,不上皮肉。”

“主上,受刑之后内功等同丧尽,属下三人会为主上疗伤三个时辰,以保证不会有性命之忧。”

“主上,你想清楚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受刑,会留下终身的病痛,且无药可治。”

“…”

清逸王闭上眼睛,他已经听不下去了,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皇位之争,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是楚离还是楚萧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许久,他听见那扇门后传来楚慕清朗的声音,似乎是带着笑的:“本王想得很清楚,开始行刑吧。”

卷3 解连环第160章 痴心无解(大结局)

“月儿,你怕不怕?”

这是一个很大的宅子,空荡荡的,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说话时候的回声,而这问话,不是母亲的温和,也不是友好的亲切,是说给另一个女人听的。

孩子很小,才两岁半,她听不出大人语气里的异常,也看不出他们的眼睛里闪着的光芒,然而她却知道母亲的怀抱是最安全的,于是她缩进母亲的怀里,连小脑袋都不肯露出来。

“赏心妹妹,你看,月儿她害怕了。”女子着一身白色软烟罗,乍看起来美丽无害,可是那一双凤目里的凌厉却让人不寒而栗,她在笑,可是笑容却是冰冷的。

“你抓我们来做什么?”赏心蹲在地上,抱着楚月,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抬头问道,眉心的一点朱砂分外明艳。

顾姳烟凤目一眯,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那是军人才有的姿态:“我以为你明白,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愚蠢。好,既然如此,现在就给清逸王府的小王妃写一封信,说你被挟持了,让她过来救你。”

赏心眉心紧拧着,摇头:“你要她来做什么?不,我不会写的。”

“呵呵”,顾姳烟嘲讽一笑:“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行,既然你这么喜欢做选择题,那我就成全你,要么就让她马上过来,要么就让楚萧和月儿为你陪葬。”说着一把上前扯住楚月的胳膊,赏心死死地抱住孩子的腰,然而顾姳烟用的力气太大了,楚月疼得哇哇大哭了起来,赏心条件反射般松了手,采苑的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眼睁睁看着孩子落到顾姳烟的手里。

顾姳烟冷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游戏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再停下来。你看看,到底是做娘亲的心软,孩子一疼马上就放手了。不过可惜,我没有孩子,也不知道你的感受,所以,别和我耍花样,因为,你玩不过我的。”捏着楚月乱挣的胳膊,她还在笑,目光转冷:“别这么瞪着我,也别想求我,我不是楚萧,不会心疼你们母女的。像你这样的女人一直被男人保护着,什么都不懂,只想相夫教子,这种低级的愿望你不觉得很羞耻吗?再说,太子现在遇到了因难,古来成王败寇,你不应该去为他做些什么吗?比如说,把你的好朋友叫过来…”

“快去!要不然,我的手就更掌握不了分寸了,要是月儿疼得受不住,便是你这个做娘亲的太狠心了,见死不救…”顾姳烟低头望着楚月,孩子个子矮,一双小手不断地抓着她打着她,口中还念念有词地骂:“坏人!坏人!坏人…”声音嫩嫩的带着哭腔,手上一点力道都没有。

“月儿!你再调皮,可别怪我不客气了。”顾姳烟一声怒喝,一把将楚月丢到了赏心的怀里,扯了扯被她拉皱的衣服,厌恶地蹙眉,望着赏心,赏心抱着楚月,心疼地泪眼汪汪的,顾姳烟笑道:“收起你的眼泪!现在就去写信,让她一个人过来,不准带其他人,否则,我马上杀了月儿!不要怀疑我说的话,也许你不知道我以前杀过多少人,那么我可以立刻证明给你看”

“我…我写…”赏心摸了摸月儿的脸,为她擦去鼻涕,自己的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面,小叶子,我背叛了你,只希望你也背叛我,这样,你就不会来了…,

这里是顾家的仓库,现模很大,顾姳烟出了宫,曾回顾府探望了已经过世的顾相,老人家躺在准备好的棺木里,却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顾姳烟的凤目盯着仓库的大门,没有落泪,只是眼眸黯淡,许久之后,大门打开,清逸王府的那个女人如约而至。

乔叶走得很平稳,没有半点慌张,没有人说话,倒是那个小家伙先开口了,冲乔叶喊道:“森森!”欣喜中带着害怕的哭腔,嗓子都哭哑了。

“月儿!”乔叶对她笑,赏心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去,泪落如雨:“小叶子…”

“站住!”顾姳烟终于火了,用刿指着乔叶冷笑:“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送死了!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值得吗?何况她还背叛了你,为了她的孩子让你来送死!我早就听说,相国府的四小姐蠢笨如猪,只是想不到换了一个身份之后脑子还是不好!”

乔叶停住脚,眉头蹙起,毫不躲闪地望着顾姳烟:“你真是可笑,我来了,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是,我是愚蠢,在你们这些聪明人眼里,谁不是愚蠢的?可是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利用孩子来威胁母亲呢?”她的手不经意地放在小腹处,她现在也是母亲,知道另一个母亲的痛苦。

悄悄打量四周,没有多少人,暗处的夜风应该都可以解决,至于顾姳烟,想在她的银针下占到便宜,是不可能的,这一次,全部都是淬了毒的。当务之急,是把赏心和月儿保护好,楚萧做不了皇帝,她已经亏欠赏心太多了,当然,也不能再给楚慕添麻烦,这样的事情,她必须得自己解决。

“母亲?”顾姳烟听完嗤笑出声:“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存在可利用与不可利用两种人,从来没有什么孩子、母亲的分别,你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太可笑了吗?”顾姳烟从小丧父丧母,唯一的亲人不过是爷爷。

原来有些人根本不与你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因此语言不通。乔叶没有再理她,慢慢地举步往赏心身边走:“赏心,你有没有受伤?”

“我…”赏心抬头望着她,正要回答,顾姳烟却闪身上前,迅即地将楚月从赏心怀里拽走。

“月儿!”赏心扑过去想夺。

乔叶停住脚,努力镇定道:“你抓月儿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有什么可利用的?”

顾姳烟随手一扔,将楚月丢到了采苑手上,喝道:“看好她!不准她再哭!”转而望着乔叶:“小丫头,想跟我耍花招,你还嫩了一点!我在战场上带兵的时候,你只是个愚蠢肮脏的傻子,是整个楚都人的笑柄!凭什么和我斗?可是我努力了这么久,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却凭着你的好运气通通做到了!难道这就很公平吗?别做出一副圣人的模样,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楚慕?还是楚离?”

“你见过楚慕?!”乔叶失去了镇定,睁大了眼睛,“你把他怎么样了?!”

“呵呵,担心了?”顾姳烟冷笑,凤目凌厉如刀:“怎么忘了问楚离?上次不是还叫嚣着说不会放弃他了吗?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嗯?你这个女人,真是虚伪。”

乔叶松了口气,微微一笑:“你之所以这么挑拨,不过是因为楚慕没事,就凭你也想抓住他,简直是笑话。至于七哥,他也不会有事的。”她慢慢将哭泣的赏心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

顾姳烟越发生气了:“你对自己的丈夫就这么有信心?呵呵,七哥?叫得可真是亲热,楚离现在是没事,待会儿就不知道有没有事了!我警告你云苏,不要给我耍花样,要不然我就杀了楚月!我不是什么母亲,我也不懂你们所谓的骨肉亲情,我现在连亲人都没有了,就算是小孩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说完,瞥了采苑怀中的楚月一眼,果然不再吵闹,哭声都停止了。

“你找我来这里,不是来聊天的吧?”乔叶一只手扶着赏心,另一只手在衣袖内捏紧了银针,外面下着雪,她又有李,披着御寒的狐裘还是觉得冷,长时间地站着,有些站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情况就很被动了,可是,月儿在她们的手里。

“不如这样,你放了她们,我留下来陪你说说话。”乔叶道。

“不!小叶子…”赏心拉住乔叶的手,摇摇头,眉头拧得紧紧的,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别在我面前炫耀你们那可笑的姐妹情谊!”顾姳烟嗤笑:“赏心,你都已经背叛了她,为何不背叛得更彻底一点呢?”她的凤目变得森冷,盯着乔叶一字一句道:“杀了这个女人,我就放你们母女离开。”

“不!”赏心松开乔叶的手,往一旁退去:“我不会杀她的!”

“那我就杀了你的女儿。”顾姳烟冷笑:“二选一。”

“你…”赏心泪如雨下。

乔叶一动也不动,她想不到顾姳烟变态到了这样的地步,正在思量如何是好,却突然听得一声尖叫,那个叫采苑的女子一把将怀中的楚月丢开,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远:“小姐,孩子她…”

小小的孩子像个布娃娃似的猝在地上,脸色苍白,小手摊开,一动也不动了。

“月儿!”赏心扑过去,撕心裂肺般地叫道。

“月儿…”乔叶急急地上前去,蹲下来,按着孩子的胸口做着急救,可是孩子没有一丁点的反应,颤抖着手探了探孩子的鼻头,已经没有气了…”圆嘟嘟的脸颊慢慢变得僵冷…乔叶呆住,泪水夺眶而出:“赏心,月儿她…”

她说不出来,话语哽咽。

“月儿,我的孩子…月儿,你别吓娘亲…月儿,醒醒,娘亲带你去看花花…别睡,我的孩子…”赏心哭得浑身发抖,手却在摇着孩子的身子,拍着她的小脸,搓着她的小手不让她变冷,人世间最惨烈的事情不过是孩子在母亲的面前死去,而母亲无能为力。

顾姳烟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望向采苑,采苑虽然也杀过不少人,却从来没有杀过孩子,这会儿也被吓得不轻,摇摇头:“小姐,我也不知道,你说不让她出声,我就捂住了她的嘴…”

孩子是被闷死的。

“月儿,别睡,乖,别睡…”睁开眼睛,跟娘亲说说话…”赏心仍旧在做着徒劳的动作,重复着叫孩子的名字,嗓子都已经哭哑了。

乔叶的手放在小腹,慢慢地握紧,泪水划过脸颊,在寒冬的天气里,渐渐变得冰冷,可是,要怎么去安慰赏心?要怎么才能让她别哭了?要怎么才能让月儿活过来?月儿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圆溜溜的眼睛好像两颗黑水银,肉嘟嘟的小手抓着芙蓉卷酥,奶声奶气地叫她:“森森,吃…”

她太小了,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日子啊!

“够了!别再哭了!”顾姳烟喝道,“现在只刺下你们两个人了,那就更好办了。我只会放了你们其中一人,另一个必须得死!要么就杀死对方,要么就杀死自己!”

乔叶转头,愤恨地盯着她,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恶毒到这种地步,把所有的生命踩在脚下,用力地践踏,到底有多少恨意?非得恨到泯灭了所有的人性?

不,她不能死,赏心也不能死,再不能死人了…

淬了毒的银针正要射出去,却听得耳边赏心在叫她:“小叶子…”

声音很轻。

乔叶回头望着赏心,她的脸色苍白苍白,眉心的一点朱砂便更鲜艳明亮了,她温和地乔叶笑,与四年前一模一样:“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很重要的人,我爱他,我也爱你,可是多了一个月儿,我就只能偏向她,所以才背叛了你。现在不会了,月儿不在了,我不会再背叛你,不会…”

乔叶顺着她的手望去,这才注意到插入腹中的一把匕首,腹部血流如注,将她的鹅黄衣衫染成大片的红色,那血蔓延开来,将冰冷的地板也染红。

“赏…赏心!”怔了半晌,乔叶才颤抖着喊出来,跪在地上去扶赏心要倒下的身子:“不要,我不怪你,我从来没有怪你…你是母亲,我明白,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对,她是你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千百种感情,可是最纯净的永远只有母爱。

赏心抓住她的手,血淋淋的,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小叶子,你…你替我告诉楚萧,来世,再陪他去和梅…三弄…不负…我心…”

她的身子倒下去,乔叶托不住,两个一直想要保护的人就死在面前,任她再自诩冷静也无法再冷静下去,失声痛哭,伸手按住赏心的伤口处不断往外流着的鲜血,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忽地身上一麻,顾姳烟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冷笑道:“真是让人感动,好一对姐妹情深!她居然会愿意为了你而死,云苏,就算你现在死了,也该知足了。不过你放心,你现在还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这戏还怎么唱下去呢?不管你在暗处有没有帮手,他们要是想看到你死,就轻举妄动试试看!

乔叶的眼睛盯着前方,也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对于自己的身休特别地敏感,此刻她的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抽搐般地痛。鼻端是浓郁的血腥味,两个原本活生生的人不过一转眼间就失去了生命,她们再也听不见她说话了,再也不会睁开眼应她一句了,再也不会有中秋夜的团圆了”””

“哭吧,好好地哭一场!”顾姳烟走上前去,一把扯落她头上的发簪,扔给了采苑:“现在大明军应该已经进了城,你把这个交给楚离,告诉他,人在我的手上,他要是不想看到她的尸体就来这里见我!”

“你!”乔叶不能动,只能骂:“你是不是疯了?!到底想做什么?!”

“或者,你是想见到楚慕?”顾姳烟嗤笑:“行啊,让他来这里也可以。”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乔叶气极,小腹有些坠痛,她的声音缓下来:“顾姳烟,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他日我必定将你千刀万剐!”

“哼,痴人说梦。”顾姳烟嘲讽一笑,对采苑摆捶手:“快去,让他最好快一点过来,我可不喜欢等人,要是缺了胳膊少了腿,那就好看了。”

“是,小姐。”采苑望了望地上的两具尸体,眉头微微蹙起,转身退了出去。

“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顾姳烟走到一旁特意放置的软榻上坐下…你可别像这个女人那么傻咬舌自尽,当然,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死还是不死。”

乔叶不做声。

夜风候在暗处,手在腰侧捏紧了洞萧,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三个身穿劲装的女子手中执着剑,剑尖都指着坐在地上的她。他不能动,只能静观其变。

忽地,一个白色的小东西从小小的地洞里钻出来,停在他的脚边。

夜风低头一看,欲拔剑的手又顿住。

深冬季节,天黑得很早,大明军入城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只是因为冰雪的缘故,仍旧能够看得清不远处的景物。百姓们关门也很早,而且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军队在擦黑的时候进城的,于是一个个都关紧了大门,不敢探头。

楚离一身白色长袍端坐在马背上,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那双紫色的瞳眸冰冷如寒潭,一切都无法到达眼底,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很直接——造反。傅婉莹想要的东西,他现在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了。十年的时间,终于让他成长为一个有足够的力量去复仇的人。

军队浩浩荡荡地前进着,兵分四路,一步一步逼近皇宫,楚离站在西华门前,望着那些御林军,嘴角微微勾起,再厉害的皇宫守卫,在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大明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他站得笔直,耳边刀剑声嚯嚅,面前血肉纷飞,他连眼皮都没有眨,十年的时间,到底杀了多少人,已经完全麻木了。

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两个大明军的士兵押着一个劲装的女子上前来,楚离的紫瞳微微一眯,那个女子居然很有胆识地望向他,道:“离王殿下,我家小姐有东西要交给你。”

楚离虽然不记得她,可是她的话何其嚣张,他一个眼神示意,士兵松开了她,那女子上前来,手摊开,笑道:“殿下,我家小姐说了,若是殿下对这支玉簪有印象,那就随采苑走吧。若是不记得,那就算了。”

在看到那支玉簪的同时,楚离的紫瞳一瞬间变了色,他当然记得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她的玉簪,一直都是碧绿的叶子形状,她身上的每一件东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需要再问什么了,也不去管顾姳烟到底想做什么,楚离从她手里拿过玉簪,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紫色的瞳眸盯着她:“带本王去看看。”

采苑一笑:“殿下请——”

起初,楚离是镇定的,可是一入空荡荡的仓库,见到她坐在一滩血迹中一动也不动,他的紫瞳睁大,心里一下子慌了,连带着脚步也急促起来,朝她的方向奔过去:“小乔!”

可是毕竟隔得远,顾姳烟起身,夺过侍女手中的长剑,不慌不忙地抵在了乔叶的脖子上,凤目盯着楚离,冷笑道:“离王殿下,你终于来了!再往前走两步试试看?我马上就害断她的喉咙…”

“放下你的剑!”楚离怒喝出声,脚步却生生地顿住了,因为乔叶抬起了头,往日黑亮的眼睛哭得红肿,见是他,挤出一丝笑容来,道:“七哥,你快走,别管我。”

这时候楚离才看清,原来地上那些血不是她的,心里才稍稍松了一点,她还愿意叫他七哥,这已经是莫大的奢侈,他居然也朝她笑了:“小乔,别哭了。”她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走呢?

顾姳烟的火却越烧越旺:“楚离!别在这里肉麻兮兮的!别忘了,人在我的手上!”她的手一用力,剑尖抵着乔叶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有鲜艳的血珠滚下来,将白色的狐裘玷污了。

那一瞬间,因为疼痛,乔叶的眉头不自觉蹙了蹙,楚离望着那鲜红的血珠,紫色瞳眸急遽收缩,他的薄唇微抿:“你想对付的人是我,放了她。”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知道再不能让她闻到鲜血的味道了,再不能让她身陷危难之中,再不能让她有一丁点的危险,对他来说,这天地间最重要的东西啊,只有到将死的这一刻才会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