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看着那道圣旨,心中最柔软的那片地方如同针扎般难受。耳边又听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死后,她可以怎么办怎么办,连忙急急抬手掩着他的嘴,说道:“这些都是后事,考虑到即可,今后我们都不要再提起了,世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刘宜光见温玉的一双杏目隐隐带泪,脸上多有凄色,当即也不再提,反正如今都已经打理妥当。心结终于解开,终于可以张开双臂,紧紧地将魂牵梦绕的人儿拥入怀中抱着,再也不用顾忌到什么,而欲言又止,匆匆别过了。

温玉埋首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静静地感受这一刻梦境般的幸福。许久许久之后,感觉到他轻轻地捋了一下她的长发,轻声说道:“等开年,我就转到京学府来,与你一起……好吗?”

温玉吃了一惊,抬起头,说道:“要不,还是我转去国学陪你吧?”京学府人太多,怕他会不适应。

“你在京学有朋友。”

言下之意,就是他在国学里,没有朋友。温玉心里隐约难受了一下,点头说道:“嗯,那以后我的朋友,就都是你的朋友了。”

“嗯。”刘宜光显然也为此感到高兴。

看见他的唇角抿了抿,隐约有了笑意,温玉高兴地说道:“我带你去见她们,她们刚陪我去钦花台领奖品。联考奖了一匣子颜料,正好一块儿去试试新得的颜料!”说着,手顺着他的衣袖滑落,触到他温凉的手背。见他微微红了红脸,温玉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将柔软的小手钻到他的手心,便不敢再抬头看他,拉着他的手,往来时之地走去。

因为之前没有商量好要去哪里试画,丁浅如和潘凝云怕温玉回来找不着她们,便在原地等着,一边闲聊八卦。潘凝云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温来回来,连忙欺近身拉了拉丁浅如的衣袖,兴奋地说道:“小玉和世子!”

丁浅如立马回身,果见温玉和刘宜光并肩而来,问题还是,他们是手拉着手过来的!丁浅如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们订婚近半年,之前从未见过刘宜光到过京学来找温玉,苏叶也一直与她念叨说刘宜光太过份了,对小玉太冷淡了之类的。看来是温玉瞒得太紧了,他们的感情好着呢!

丁浅如发呆,潘凝云一个人又不敢迎上去说话,只得使劲地拉她的衣袖。等丁浅如回过神时,温玉他们已经走近了。

“丁姐姐,小凝,我们一起去试新颜料吧!”温玉开心地邀请。

“呃……世子也跟我们一道去吗?”丁浅如小声问。

“嗯。”温玉点着头,回眸看了刘宜光一眼。两人相顾一笑,说不出的甜蜜,看得丁浅如二人分外艳羡。在结伴找地方试画的路上,潘凝云忍不住扯扯丁浅如的衣袖,小小声说:“刚才,世子笑了诶!”

“是啊。”丁浅如啧啧地说道。“世子在小玉面前,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嗯、嗯。”潘凝云一个劲地点头。“多亏了小玉,我们才能见到这样的世子,可惜苏姐姐不在,看不到……”

丁浅如哼了一声:“你没见小玉也像变了个人似的,眼里只有世子,都看不到我们了!”

潘凝云瞅瞅与刘宜相携走在前面、相顾言笑晏晏的温玉,不由有些落寞地说道:“嗯,也是哦。苏姐姐不来学里了,现在小玉也要离开我们了,呜呜……”

她的这句说的声音稍微有些大了,温玉听到声音,连忙回头,有些发窘地说道:“没有啦,我暂时还不会退学啦。世子也说了,明年他就转到京学来,与我们一块儿上课。”

“啊,真的呀?!”这么一说,丁浅如和潘凝云的眼睛齐齐地亮晶晶了起来。

“嗯!”刘宜光点点头。

两人高兴了一阵,丁浅如忽然想了想,说道:“可是我们这儿是男女分开听课的,世子来了也是到别的苑去,没法与我们一块儿上课呢!”

“是么?”刘宜光闻言,微微蹙起眉来。国学人少,所以皇子与公主都在一起听课,所以他也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要不……世子跟皇上说说,让京学也改成男女同苑吧?”丁浅如开玩笑地提议。

刘宜光却认同地点点头,应了声:“嗯。”

温玉不由轻拽他的手,说道:“这你也答应呀?”

刘宜光认真地说道:“我想要多点时间与你在一起。”

说完,丁浅如与潘凝云便起哄着尖叫,刘宜光这才醒悟过来说得直白了,倏地涨红了脸。温玉连忙伸手去拍丁浅如,轻责道:“不许笑我们!”

四人寻了个傍湖的亭子试颜料,她们三个小姑娘觉得稀罕的颜色,刘宜光却是用得多了,便由他来做解释。温玉给他打下手,解封颜料、搀水调和什么的。潘凝云负责铺纸,丁浅如执笔画。小姑娘都喜欢五颜六色的色彩,每每试出一种亮丽的颜色,便拍手高兴地称赞“真漂亮”、“真好看”,一时亭子里,欢笑声不绝。刘宜光也还是第一次知道“调色”这件平日里做过无数次的简单事情,竟是这样新奇而有趣的事情。

又试出了一种浅玫瑰红的颜色,潘凝云分外喜欢,拍着手欢喜地说道:“好看!好看!丁姐姐这张让我带回家去,我要让娘亲帮我做一件这个颜色的新衣服,过年穿!”

“好啊,这颜色是很好看,很适合你。”

正说着,旁边便传来一个悠然舒缓地说话声:“你们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可否带我一个?”

“这个声音……”温玉眉角一阵挑动,有种不好的预感。抬起头看去,却发现来的不止是宋懿行一个,还有徐步在后的,宋嘉言。

第109章 约定

果然还真是怕什么就偏来什么,温玉与刘宜光在一起,最怕的就是遇到他们宋家的兄弟俩。宋懿行来,温玉是怕他会出什么怪招,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而宋嘉言来,却是怕刘宜光心里会不自在。毕竟一开始他是想要帮助宋嘉言,才会和她扯上关系的。

温玉不由地回眸看向刘宜光,心下颇为担心。刘宜光倒还是比较自然地向宋嘉言打了声招呼。宋嘉言脸上也没有异色,与亭中人一一打过招呼之后,便客气地问是否打扰到他们作画了。倒是宋懿行脸上的神气有些与往常不同,他进得亭子来,目光便不时地在宋嘉言和刘宜光之间逡巡,似乎要看出什么花来。

丁浅如和潘凝云是知道宋懿行经常来找温玉的,而且一直以来都对温玉很好。温玉与刘宜光在一起,她们虽然也觉得很好,却也很同情宋懿行。自打他们进亭来,潘凝云便退到丁浅如身后,捉着她的袖子,靠在她背上低声喃喃地说道:“二公子好可怜……”

宋嘉言的母亲潘氏,是潘凝云的姑母。曾经有段日子,潘氏接了潘凝云到盛阳侯府作客,有意要撮合她与宋懿行。潘凝云向来是个胆小又没主见的,知道姑母的意思后,也没有反对。虽然她偷偷喜欢刘朝绪,但陈夫人显然是看不上他们家。而且宋懿行也是极优秀的,嫁他也挺好。但宋懿行却说他已经有了意中人,此生非她不娶。潘凝云一想就知道是温玉,不由有些羞愧,便急忙告辞回了家。所以对于后来宋懿行到温家提亲,温家拒婚这一系列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

刘宜光说温玉得了一匣颜料,所以在这里试画。宋嘉言缓步过来桌前看了看,说道:“其实颜料本身就是件稀奇的东西,就算只有两种色彩,只要耐心多加调和,亦能五颜六色。”

宋嘉言又与刘宜光说了几句,便回头唤宋懿行离开了:“二弟,今日是散学之日,长辈们都在家中等着我们回去汇报这一年的学业成绩。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他们在家中多有思虑。”

宋懿行也没说什么,淡然笑笑,跟众人告了辞,便转身跟在宋嘉言身后走了。总算是相安于事,温玉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出来,随即,却听得丁浅如她们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很明显宋懿行是故意找了宋嘉言过来,造成偶遇的假相。他是知道刘宜光一开始应下赐婚的动机的,幸好他没有当场发难,只是打量着宋嘉言与刘宜光的表情。看来他今天只是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达到了何种协议。

与丁浅如她们告别,刘宜光送温玉回家。路上,他对温玉解释说道:“我在找皇伯伯之前,就找过嘉言了,跟他说了我们的事。他说他与你只是知己之间的惺惺相惜,瑞堇才是让他又爱又恨的那一个人。只可惜瑞堇爱的并不是他宋嘉言本身,而是他一些外在的东西。他对此感到很落寞,所以对于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你,格外珍惜。他说他欣赏你,喜欢你,却没有娶你之心,是我会错了他的意思,替他妄自下了决定。他原本不想辜负我的一片好意,想要将错就错,但既然我们情投意合,他也乐于成全我们。或者他是有意宽慰我,但是,我选择了相信。”

“他说等瑞堇大婚后,他准备再下江南一趟,散散心。任侠江湖,是他自小到大的愿望。只是父母在,不远游,所以他不会去太久,会赶回来参加武科的考试。以他的武艺,一定能考上的。”

“嗯。”温玉应着,心里却百感交集。对于宋嘉言,她心底总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愫,或者是出于对前世的依恋,一直以来,都觉得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想要去接近他、依靠他。或许也正是出于这种原因,她才会爱上性子与他相近的刘宜光。或许,这也就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缘份吧。

“至于宋二公子……”

听到刘宜光提及宋懿行,温玉不由惊了惊,抬头看向他。

“嘉言也说了,他对你仍有执念。其实他若是真心对你,倒也不是坏事,将来……料也会照拂于你……”

温玉闻言,一股酸酸的热气涨满了鼻端,委屈地想掉眼泪。从他手中抽回手来,微微侧过身去。刘宜光察觉到她的情绪,知道她是为他又提自己的后事而生气,连忙道歉说道:“我不说了。”

温玉当然不会真的跟他生气,只是不想他这么悲观,听信了大夫的话,认定自己活不过二十岁。与她在一起时,就一直想着安排后事。温玉转回身,将温暖的手心覆到他微凉的手背之上,郑重地说道:“世子,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在一起,那么就不该再想其他,必须要将日子当成一辈子来过。一定要坚信,我们一定能永远在一起,白头到老的。世子若是再心存顾忌,那还不如我们就此回头,从今不再提相依相伴之事。”

“玉儿……”倘若从未得到过,便无所谓失去。但如今都已经牵起了她的手,尝过了两情相依的滋味,却又如何舍得放手?刘宜光翻手将那温热的小手紧紧握入手心,愧然说道:“玉儿,我错了,我以后必不会再提。”

“嗯……”温玉点点头。“你的病,要保持心情舒畅,所以若有什么心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要记得与我说。两个人有商有量,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嗯。”刘宜光乖乖地点头。

“心病虽然难治,但是生命是有奇迹的。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有一个人因为灾难而全身瘫痪、昏迷不醒。但因为他的妻子一直在床边呼唤他的名字,他终于在十年后清醒了过来,而且行动如初。所以,生存的意志大于一切。世子,一定定,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

“嗯。”刘宜光点点头,而后认真地问道。“……那玉儿是不是也应该叫我的名字?”

温玉怔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他都已经不再唤“温小姐”,而改口唤了“玉儿”,她却还是一直叫他“世子”。抬眼对上他期待的眼神,憋红着脸,小声唤道:“宜……光……”

“玉儿。”刘宜光高兴地搂过温玉,轻轻唤着她的发香,由衷地说道。“我一定会想着若我不在了,我的玉儿就会被人欺负,所以,我一定要活着,陪着玉儿、保护玉儿……”

“嗯!嗯!”温玉用力地点头,眼圈却又被热气熏红了,埋首到他的胸前,不让眼泪掉落。静静地依偎了片刻,终还是有件事让温玉无法放心,直了直身,说道:“……宋二公子曾派人到我家提亲,我让爹爹回绝了。但我怕他心有不甘,会再生计策。要是他来找你,他与你说了什么,一定全部都不要相信。他与宋大公子虽是兄弟,却大不一样。我真怕他会放冷箭,你遇上他的话,一定要小心。”

刘宜光点头:“我知道他与嘉言不同。他是个厉害人物。”

温玉暗自庆幸刘宜光心里比宋嘉言要明朗一些,没有一味地将宋懿行当成温吞的羔羊。刘宜光又说道:“去年联考之上,若不是他让蓝冠宜跳了那一支舞,蓝冠宜也不可能艳冠全场、一鸣惊人,更不可能成为瑞堇公主的驸马。”

温玉倒也是知道蓝冠宜跳舞与宋懿行有关,因为当时他一个劲地串掇她一起去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后来听太子说的。蓝冠宜在国子监年考的时候,并没有报舞蹈,是联考的时候,宋懿行去找梁淑妃临时加的。国子监全是男子,从来都没有人参加舞科,但名额是有的,所以很容易就加上了。”

“宋懿行每年都好几科进联考,却从来都不会是最拔尖的那一个人,每每总有那么一两个光彩夺目的人挡在他的面前。以前以为他是个中庸之才,去年才知道,原来他是有意躲在他人的背后,只是我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何在……”

“没安好心就是了。”温玉说道。其实对于宋懿行,她心中除了顾忌之外还存了几分歉疚。虽然他经常逗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很欠扁,但是总体上来说,他也没害过她,还帮助过她不少次。那天她被瑞堇公主从考场上带走,虽然他没有当场站出来阻止,但估计是他找的宋嘉言,然后让宋嘉言找的太子吧。不然太子那天有考试的科目,不会过来这么快的。

从第二天开始,便是春假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大扫除、准备年货、进行各种祭祀了。往年这个时候,刘宜光都是住到宫里去的。今年他只有祭典的时候进宫,其他时候都往温家跑。温玉觉得刘宜光来了她家,留瑞王爷一个人在王府,虽然他或许没感觉,但还是心有不忍。于是他们两个便是一起在温家住两天,然后换去王府住两天。

由于年底收帐,刘朝绪也终于被他爹放了回来,一开始他对刘宜光还是颇有敌意的,但后来发现刘宜光并不排斥他来找温玉,还经常主动邀请他去王府玩,也渐渐接受了这个“妹夫”。而且偶尔陈夫人还同意让他去王府玩一会,所以刘朝绪也高兴了。但温玉却有一件事情烦心,就是陈妙柔经常会与刘朝绪一道过来找他们玩。

或许是由于温家如今的境况不同了,不仅温如韬任了官,温玉更成了未来的世子妃,陈妙柔对温玉的态度便热切了许多。不仅主动地跟温玉学各种游戏的玩法,只为能和他们玩到一处。还会经常做些好吃的点心和菜式带过来,不仅有温如韬、温玉、刘宜光有份,经常时候连张妈妈和紫菱她们也会得到一些。

就在温玉烦恼陈夫人是不是铁了心一定要将陈妙柔嫁给温如韬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110章 放手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刘宜光要进宫去过除夕,初二才能回来。一早,温玉去隔壁他的房间将他唤醒,一起吃过早饭,瑞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直送到宫门口换乘宫车,依依惜别时,刘宜光拉着温玉的手,说道:“玉儿,我还是禀了皇伯伯,将我们婚期提前吧?那样,我每次进宫就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你了,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嗯。”温玉红着脸点点头。原本他是为了空出时间,让宋嘉言调和各方面的关系,所以将婚期定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后,但今时不同往日,早点成亲也是好的。

温玉坐车原路返回,路上便在想这件事情。关于婚期,之前温如韬和张妈妈也和她提过要不要提前的问题。未婚夫妻终不是真正的夫妻,如今他们两个好得如胶似膝,每天都在一处分也不分开。虽说是发乎情、止乎礼,但邻里之间,总有些风言风语,说得多了,总会不好。

温如韬本是舍不得温玉这么早出嫁,想她多陪他几年的。但他看小儿女俩感情好,刘宜光上面又没有长辈管着,皇帝也没有闲心来管这茬子事,出入王府比较自由。将来即便是嫁过去后,也还是能经常回家小住。所以早点成亲,说不定他也能早点抱外孙。他这一脉,如今只有温玉一个女儿。若是温玉能多生几个,过继一个到温家来继承香火,那他不续娶也无妨了。只是刘家是皇室宗亲,恐怕是不会让子孙外姓的。

“瑞堇公主大婚是在三月,那我们的婚期就算要提前,最早也是在年中了。应该还要看舅舅那边的时间,宜光一定希望成亲的时候,舅舅能够在场的。”温玉坐在车里暗暗地盘算。“那成亲后,要不要生宝宝呢……万一生个痴傻的怎么办?不过,宜光的智力是正常的,那几个皇子公主也没什么问题,看来这遗传的机率应该很小才对。倘若运气真那么差,生了个傻的,那就多生几个,让弟弟妹妹帮忙照顾……”

正想着,忽然一个刹车,温玉的身子往前冲了冲,扶着车厢稳住了身子。刚想问是怎么回事,便听得外面有人说道:“车里可是温玉温小姐?”

温玉想了想,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往外窥看,见是一个打扮考究的少年人,看着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厮。“是我,请问有什么事情?”

那小厮恭敬地说道:“我家公子请温小姐到五福楼一叙。”

温玉抬眸看了看近在侧旁的五福楼,问道:“你家公子是?”

“我家公子姓宋,是温小姐的同窗。”

宋懿行!他果然还是来了。温玉迟疑再三,终还是决定去见一见他。吩咐车夫就在五福楼下等她,若是半个时辰她还不下来,就让他直接上楼找她。

温玉随着那小厮进了二楼的雅间,等候在那里的,果然就是宋懿行。听到开门声,他回眼看了看温玉,淡然说了声:“坐。”温玉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警惕地瞅着他,等待着他再次开口。但他却没声音了,拄着下巴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陷入了沉思。

“你找我来就是看你发呆的么?”

宋懿行闻言,转过头来,开始盯着温玉看。温玉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浑身不舒坦,欠了欠身子,说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在她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宋懿行却倾身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身边坐下,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同情弱者,把自己当作食粮一般地施舍过去,你觉得这样做很伟大,是不是?”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玉沉下脸,撇开他的手,起身往旁边站了站,避开他浑身散发着的那一种凌人的气势。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哥。”宋懿行冷冷地说。“你接近他,是因为你不甘心,你想要证明你比瑞堇公主优秀,想要证明他当初退婚的决定是错的!你也不喜欢刘宜光,只是你觉得他很可怜,觉得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你!”

“我哥被你戏耍了,他居然还这个时候退让了!选择成全你们!若不是他退步,刘宜光怎么可能松口?!”

“你和我哥,就是两个蠢货!”

他向来是淡定而从容的,温玉也是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怔惊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强作冷静地说道:“是,我是蠢货,请你放手。”

宋懿行抬眼,紧盯着她:“你喜欢的是我,却蠢得去选择了别人,你让我怎么放手?”

“我不喜欢你!”温玉大声地申明。

“我相信人在下意识中的反应。那天我说你移情别恋了,你立马接的话是你没有喜欢过我。你喜欢的人就是我,一直都是你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人是你!”温玉再次重申。“我从没喜欢过你!我讨厌你!”

话音刚落,宋懿行便倏地长身而起,像只瞄准目标的鹰。一把钳制住温玉的腰,带着她落座,旋身便将她压到椅背之上。“你……”温玉的斥责声尚未出口,便被一股灼热的气息笼罩了,随即两片温凉的唇覆了上来。饱含着怒气,在她的唇上蛮横地一阵碾压,像惩罚一般。

“流氓!”温玉挣扎着,奋力地想推开他。却没想到这家伙明明武科完全不行,力气却大得惊人。温玉还是跟刘朝绪学过一阵子拳脚的,但此时她用尽吃奶的力气使出来的拳打脚踢,都被他毫不费劲地压了回来。有种惊恐从心底急剧蔓延而起,想到车夫就等在楼下,想高声呼叫,让他上来救她。不想刚松了紧咬的牙关,便让他灵巧的舌闯了进来,强势地袭卷了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将她所有的呼救声悉数吞了过去,迫着她与他共赴这一场的缠绵。

温玉见硬挣挣扎不过,心一横,干脆主动地迎上去,狠狠地亲吻了回去。宋懿行木然地回应了两下,略微有些发怔。就趁着这个时机,温玉将身子往旁边一滚。虽然因此摔落到地上,半个身子摔得生生地疼痛,却也因此脱离了“虎口”。一边快速从地上翻身,一边用袖子擦着被吻得红肿的唇,冷冷地说道:“温玉是庸俗蠢钝之人,做事未能像宋二公子那般深思熟虑。或许我以前有过什么让宋二公子误会的举动,但我确实没有那个意思,还请二公子见谅。或者在你看来,宜光是个弱者,但这世上没有一条规则是规定一定要喜欢强者、不能喜欢弱者的!”

“弱者,是注定要被淘汰的!”宋懿行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半靠在座席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温玉。

“人生总有成功和失败,没有人能够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曾经幸福过就好。”

宋懿行不再说话。一瞬间,温玉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惨淡,不由放柔了声音说道:“宋二公子,放手吧。”

宋懿行沉默着,温玉也只是看着他,不再说话。约摸在一刻钟之后,他终于幽幽地开口了:“你走。”

温玉心下顿时释然,说了声“谢谢”,不作一刻停留地转身出了雅间。怕被人看到唇上红肿的痕迹,取了帕子出来,掩了鼻下位置,快步下楼。

回了家,刚进房喝了杯茶,缓了口气过来,紫菱便来说刘朝绪和陈妙柔过来了。回家后温玉便放松了,一时不查,便迎了出去。直到刘朝绪盯着她的唇看,好奇地问道:“妹妹,你是不是吃辣了,嘴都肿了?”

温玉这才蓦地醒过神来,急急掩了唇别过头去。紫菱奉茶时,听到刘朝绪的说话声,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委婉地解释说道:“小姐方才送世子进宫,刚刚才回来。”她这么一说,温玉顿时更加心虚尴尬了。当即以刘宜光不在,三缺一很多游戏没法玩,不如分头去准备晚上燃放的烟火,便将二人打发了回去。关上门来,靠在床上,独自出神。

宋懿行说了让她走,应该会就此放手吧?他这个人虽然行事阴险狡诈,但却是言出必行。当初他鄙视她“得小利而忘大局”,骂她“乍看聪颖有趣,实则愚不可及”之后,他也是完全就不再理会她了。若不是遇上西山猎场遇狼袭那件事情,他们二人之间,应该就不会扯上任何关系了。

“他应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吧?”温玉暗自想着。按理说,他能够放手,应该是松了口气才对。但温玉将手放到胸口,却发现心“突突”地跳得厉害。靠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一家人在中堂吃了团圆饭,先是刘朝绪跑来找温玉一起到门口放烟火,后来刘传耀和陈夫人带着陈妙柔也过来了。与温如韬一起在客厅里坐了片刻,陈妙柔便来后院找温玉一起玩纸牌。

温玉说道:“宜光还没回来呢,我们来玩飞行棋吧。”

“世子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呀?”陈妙柔关切地问道。“难道不与你们一起吃年饭么?”

“嗯。他今年一直在这,很少进宫,皇上不高兴了,要他过了初一才能回来。”

“哦,那就是后天才能回来了。”

刘朝绪插嘴说道:“你这么关心妹夫什么时候回来,你找他有事?”

温玉原本没觉得有什么,被刘朝绪这么一说,倒顿时有些醍醐灌顶了。

第111章 试探

近来,陈妙柔经常与刘朝绪一道过来温家,找温玉一块儿玩。她虽说辈份比刘朝绪大了一辈,但年纪与他们是差不离的,与刘宜光同岁。四人经常凑在一处打牌,还算玩得来。因为陈夫人曾经再三地想撮合她与温如韬,温玉有了那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一直以为陈妙柔是看温家现在境况好了,便准备先与她搞好关系,从而攻克温如韬。如今想想,其中却大有蹊跷。

倘若陈妙柔真的是打算走女儿路线,那她的最终目标就还是温如韬,不应该这么多天以来都只是在后苑陪他们一起玩。而且每回见到温如韬的时候,她也不太说话,完全没有与他们一起玩时的那种活跃。而且今天,她是与陈夫人夫妇一起过来的,陈夫人他们还在前边陪着温如韬说话,她就一个人过来了。而且一直在问刘宜光的情况,想到平时她对刘宜光的态度,不由心里沉了沉。难道,她看上的人,是刘宜光?!

思至此,温玉转眸看向陈妙柔的目光中便有了几分考量。陈妙柔似乎觉察到了这种异样,连忙笑着说道:“我不过就是因为打牌人不够,所以才问的么!”

温玉当下也不在这件事情上深究,只是天真地说道:“他后天就回来了,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三个人玩了会飞行棋,便去院子里放烟火。当然烟火这种东西,张妈妈是不让她碰的,于是基本上就是她与陈妙柔坐在旁边看刘朝绪放。拄着下巴,看着漫天绽放的五颜六色的烟花,不由地想,刘宜光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也是在看烟火吧?皇宫里的烟火肯定比这里多多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她呢……

过了子时,算是新的一年到来了。陈夫人来唤刘朝绪和陈妙柔回家,温玉想了想,唤住刘朝绪说道:“绪哥哥,明天宜光不在,我一个人无聊得很,你早点过来陪我玩。妙姨也来,我们让爹爹带我们出城去江上玩!”

“好!”刘朝绪一口应下。

陈妙柔便是有些犹豫了,却还是应了下来。

温玉将他们送到门口,回来洗漱了一番,便去睡了。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到明天就能知道陈妙柔到底是什么心思了。倘若她的目的是温如韬,那她明天一定会来。倘若是刘宜光的话,就不会来。这样的话,就必须想法子了。温玉倒也不是担心刘宜光会变心,只是这个年代,有些事情很难说的。就算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就被人看到私底在一起,被传成有私情的话,估计陈妙柔就得被塞过来做妾室了。

一想到,陈妙柔有可能盯上了刘宜光,温玉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刘宜光对外一向冷冷清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在她家中才显得温柔宽厚些,不想却因此让人觉得有可乘之机。趁他这两天不在家,她得赶紧弄清情况,想出对策,不让其他人染指她的未来夫君。

温玉考虑了很多,想了许多种可行的对策,才拥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着。没睡多久,还是被外面街道上放鞭炮的声音吵醒。迷迷蒙蒙的睁了睁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忽然觉得身边有东西动了动,心下一动,迟疑着转过身,却发现床前趴了个黑乎乎的脑袋。一时惊得睡意全无,定睛一看,赫然发现竟是刘宜光。见他也有醒过来的迹象,连忙起身,轻声唤道:“宜光,你怎么回来了……怎么睡在这里?”

刘宜光醒过神,起身坐到温玉身侧,搂过她暖暖的身子,说道:“我想你了,睡不着,皇伯伯就放我回来了。”

温玉看了看窗外,天还没大亮,看来他是连夜出宫的。抬手在他臂上一摸,冰凉凉的,不由一阵心疼,连忙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让了一半温暖的被窝给他。见他红着脸迟疑,温玉笑着说道:“乱想什么呢!被窝里暖和,你上来睡一会,我起床准备下东西,和爹爹约好去江边玩呢!”

温玉下床的时候,却又被刘宜光揽了回来,红着脸说道:“一起再睡一会,我抱着你。”

“……嗯。”

于是两人又躺了回来,温玉感受着刘宜光身上传递来的缕缕凉意,不由轻责道:“大冷天的半夜出宫,怎么也不多穿些衣裳?而且不回自己的房,也不叫醒我,趴在这睡,又染了风寒怎么办?”

“我急着见你,没想那么多……”

“以后别这么乱来了。”

“嗯。”他的头靠在她的颈间,说话时吞吐的热气,拂在脸上,痒痒的。“玉儿,我跟皇伯伯说了,他也很希望我们能够将婚期提前。”

“嗯。”

“我说想请舅舅来参加,他说等挑好黄道吉日,就派人去通知舅舅。”

“舅舅应该能及时赶来吧?”

“嗯。”刘宜光点头。“胡卢国过来不远的,走得快的话,一个月就能到了。要是从水路走,还能快些。”

“嗯。”温玉将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说道。“你一夜没睡,赶紧睡会吧。其它的,明天我们再详细商量。”

刘宜光应了一声,听话地闭起了眼睛。但温香软玉在抱,又正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他又如何睡得着。不一会儿,便睁开眼睛偷眼看温玉。在清晨朦朦的亮光下,她白玉般的皮肤如同婴儿一样粉嫩,长而密的睫毛,小巧而丰满的唇……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倾身过去凑到了那花瓣般鲜嫩的唇边。虽然为自己的情不自禁羞窘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在那盯了许久的目的地轻啄了一下,然后快速地躺回来,闭上眼睛装睡。

温玉其实也没睡着,被偷袭了,便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本正经装睡的刘宜光,有些忍俊不禁。刘宜光许是听到了轻笑声,面上有了窘色,温玉也不揭穿他,不然可真没法睡觉了。她可不想他的新年第一天,是在睡觉中渡过的。

等确定刘宜光睡熟之后,温玉悄悄地起身。派了小丫环去吩咐厨房做姜汤,刘宜光连夜跑来,防患于未然,还是喝碗姜汤去去寒比较好。又让紫菱在院外看着,万一刘朝绪过来了,别让他直接进来,怕他吵醒刘宜光。自己则去准备出行的东西。一边整理一边想,不知道陈妙柔会不会知道刘宜光已经回来的消息。如果知道的话,那她昨天刻意说的那番话,就试探不出个究竟来了。但说起来,试不试探差别也不大,反正她也不想陈妙柔成为她的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