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怜则心底暗暗点头,不愧是两姐妹,各有所长!

对于三人这么早就来了,长公主府的人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连佳仁县主,也是慢条斯理的看着丫鬟浇花,看完了开始慢条斯理的用早膳。

霜怜郡主见长公主府早膳做了瓜果酿,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我们就不在马车上用早膳了。”

佳仁听在耳朵里,手一顿,似乎是有些呛到。等终于吃好了,让下人把东西都撤走了,这才一脸惊讶的问霜怜:“你们在马车上用早膳?人家姐妹连早膳都没有吃,你就把人叫出门了!”

霜怜郡主忍不住辩解:“我在徐家大门瞪了她们好一会儿呢!”

佳仁扭头看向徐其容,徐其容老老实实道:“等了半盏茶的时间。”

“下次要办什么会都在你们裕王府办好了!”佳仁县主老实不客气的训斥道,“你做什么都赶早,我也不说你,你倒好,变本加厉了!下次是不是半夜就跑到人家家门口等着了?”

众人被佳仁县主最后这句话都逗乐了,霜怜本来还要辩解,但见大家都捂着嘴乐,也忍不住了,笑道:“只要我母妃同意,我怎样都没关系啊!你也别忙着讨伐我了,冰块准备好没有啊?”

佳仁也乐了:“早让下人准备着了,不然还不知你这个急性子怎么闹呢!”然后又扭头对徐其容道,“待会儿霜怜给你吃什么,你都不要接。有些人手艺差又偏喜欢动手,你年纪小,肠胃经不起折腾。”

徐其容从善如流直点头。

众人正说着,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进来回话:“县主,周公子那边已经收到您给的银子了,周公子感激得很,说是不知县主什么时候方便,他亲自来道谢。”

佳仁一听这话,满脸笑意:“不必了,你跟周纬说,好好准备考试,等摘了桂冠,我再去给他道喜。”

丫鬟答应着退下了。

徐其容听到周纬两个字,整个人都呆住了,胸腔似乎翻江倒海般的翻滚。她还记得,那年在枫桦院的庭芜前,那个十二岁脸上还带着稚嫩却盘起了头发的红衣女子,一脸娇俏的冲着她笑。

“他呀,虽然是个和尚,却跟我商量好了要还俗呢!还俗后的名字还用剃度前的名字,叫周纬。荆州周氏的后人,经天纬地之才的纬。”

周纬!

第四十三章 荆州周氏名纬

徐其容没忍住,一下子念出声来:“荆州周氏的后人,经天纬地之才的纬。”

佳仁县主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周纬,徐五你怎么知道的?荆州周氏果然很有名对不对!”

荆州周氏有名不有名,徐其容不知道,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前世佳仁县主在她耳边念叨了好几次。

本来,在扬州沈家刚醒来的时候,徐其容是下定决心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的,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的佳仁县主,她本来已经打算规避了的。但是,为了保证姐姐的安全,她还是有意识的结识了佳仁县主。

都这样了,关于佳仁县主与那个和尚的事情,她徐其容自然是不能够袖手旁观的了。

为了不引起佳仁县主的怀疑,徐其容只好道:“忘记听谁提起过了,荆州周氏,虽然有名,到这个时候,却是已经没落了的。”

如果这个周纬确实是那个和尚,只怕这个荆州周氏很不简单。会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已婚县主私奔,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爱情的!

徐其容此时万般后悔,自己前世怎么就没有想到去查一下那和尚的来历!

佳仁县主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没落了吗?也对,如果不是没落了,怎么会落到在平兴街卖字画讨口饭吃的地步!”

一听佳仁县主这话,徐其容心里止不住的愤怒,如果之前对周纬的怀疑还带着点恶意的揣测,现在,基本上是实打实的恨意了。

平兴街就在长公主府外面,那一带住的都是功勋贵胄,一般谁会去那里摆摊卖东西啊!万一冲撞了贵人,或者是被贵人冲撞了,丢了命都是自找的!若真的要卖字画讨口饭吃,跟人稍微一打听,便应该知道二横街是个好去处。再或者,去打马街,也比去平兴街好一百倍!

这人害得佳仁远嫁高丽,害得她声名尽毁,就算是前世他被陈乾帝千刀万剐了,也难消徐其容此时心中的恨意。

佳仁县主见徐其容这样,一愣,然后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还是说荆州周氏有什么难听的传言?”

徐其容哪里还敢由着这周纬接近佳仁,当下道:“县主,我只是奇怪,这位周公子的字画,很不堪入目么?”

徐其锦一愣,忙拉了拉徐其容:“你胡说什么呢?”

霜怜也道:“这是什么话,要是那位周公子的字画不堪入目,佳仁又何必出银子资助他!而且,看佳仁之前那话,那周公子想必是有状元之才呢!”

佳仁县主在一旁直点头。

徐其容一脸的懊恼,似乎很是不解:“既然周公子有状元之才,那他的字画应该是极好的了。那周公子为什么不去打马街呢?打马街距离状元巷不远,那边住的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我听家里的哥哥们说,大伯有时候想要淘一些好字画,都会去打马街那边看看的。”

三人都是一愣。

佳仁县主想了想,替周纬找了个理由:“或许是他刚来西京,并不知道这个。”

霜怜郡主则不管那么多了,捂着嘴笑道:“甭说什么状元之才了,莫非,这个周公子是个只会念书不懂生计的傻子?不对呀,他人缘得有多差,读书人之间惺惺相惜,别人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提点他!”

自从沈氏去世以后,徐其锦见惯了后宅的勾心斗角,自然比佳仁和霜怜想得多一点,当下就道:“就怕那周公子不是啥,而是聪明过了头!有所图才会有异动!”

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的意思,要么是那周公子没脑子,要么是那周公子有别的心思。佳仁县主也不是个蠢的,听霜怜和徐其锦这么一说,对周纬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当下眉头一皱:“管他怎么样呢!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几十两银子资助他,让他能专心备考。一年后若真的蟾宫折桂,也算是帮陛下挽留了一个人才。若名落孙山,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徐其容对佳仁县主这种想法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正是这样才对!那周公子现在要专心备考,县主最好是不要跟他再有联系,免得分心影响了前程。”她才不担心周纬的前程呢!她担心的是佳仁和她自己的前程!

佳仁县主胡乱点了点头,道:“咱们别提周公子了,去花厅吧。泉州那边送来一些落塘蒲,我昨天尝了两颗,肉厚核小,甜得很。”

落塘蒲是荔枝的一种,又名玉荷包,因为比别的荔枝味道要好,所以很受大户人家的欢迎。只是西京距离泉州有一段距离,新鲜的落塘蒲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能吃到的。

徐其容见佳仁县主提起周公子,眼里不复刚刚对其的赞赏,不由得松了口气,也不再提这个话题,跟着大家一起去花厅。

徐其容是怕,她是过来人。前世的云岚名声光风霁月,是许多闺中女子眼里的如意郎君。可她跟了平泰公主几年,眼界自然跟一般闺阁女儿不同,一开始对云岚还真的没有那意思。

后来父亲被赶出徐家,又弄出谋反这等大事,为了救父亲一把,在徐家人的怂恿下,她设计赖上了云岚。因为心里对云岚有所愧疚,再加上徐家人一直在她面前称赞云岚的好处,久而久之,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云岚。

徐其容害怕,本来佳仁对那周纬没什么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提得多了,她反而去注意周纬了。一注意,说不定就坏事了。

又是瓜果,又是冰茶,还有冰渣酿,好看好吃又消暑,这个品冰会办得实在是圆满。只是,徐其容的心思一直有些恍惚,没有放到这上面来。

虽然跟佳仁县主止住了话题,但她心里还是想着周纬的事情。前世她以为佳仁是在杨景成小将军出征之后才认识那和尚的,那和尚会跟佳仁私奔,或许不是因为喜欢佳仁,或许是因为摄于佳仁的权势,或许是那和尚本来就不正经,离经叛道惯了。

到今日才知道,佳仁和那和尚原来早就认识!

周纬后来既然去当了和尚,那明年的春闱定是没有什么作为的了!一个据说有状元之才的书生,春闱落榜,然后当了和尚,然后拐带着已为人妇的县主私奔,最后县主远嫁,自己也千刀万剐而死。

要说这后面没有什么猫腻,谁信!

徐其容心里咯噔一跳,难道,这其实是别人专门针对县主设的局?

长公主是陈乾帝最小的一个妹妹,颇受陈乾帝的宠爱,因此,长公主府比别的公主府要气派得多,就连名下的房产良田,也不是别的公主能比的。长公主孀居以后,西羌的首领来朝,对长公主一见钟情,要讨了长公主回去做王妃。因为长公主不愿意,陈乾帝恁是没有答应西羌王,为了弥补,反而把自己膝下两个娇滴滴的亲女儿送去了西羌!

长公主拢共才一儿一女,儿子韩文清早早的就被封了世子,佳仁据说性子像极了长公主早些年的时候,因此,陈乾帝很喜欢佳仁这个外甥女,本想给佳仁封公主的,可长公主也是公主,这么一封就有些不像样了,这才封了个县主作罢!还专门赐了佳仁这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名号。

徐其容想着,若是前世佳仁县主没有被忽然赐婚嫁给了杨景成,那周纬也蟾宫折桂,两人是不是就终成眷属又是一段佳话?

因为佳仁嫁给了杨景成,周纬成了和尚,拐带着佳仁私奔,两人最后落了个一个远嫁一个身死的下场。而长公主府,也成了西京城的笑柄,陈乾帝就是再宠着自己这个小妹妹,发生了这种让皇家蒙羞的事情,也不会不对长公主府产生怨恨的。

所以,这其实不是针对县主设的局,而是针对长公主府设的局?如果佳仁嫁给了周纬,便算是争取到了长公主府的势力,如果佳仁嫁给了别人,又被周纬拐带着做出了有损颜面的事情,便算是毁了长公主府的势力。

得不到便要毁掉么?

徐其容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了一声冷汗。那背后那人到底是谁?当年陈乾帝忽然就把年仅十一岁的佳仁许给了即将出征的杨景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陈乾帝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这么着急把佳仁嫁掉?

徐其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徐其锦一直注意着徐其容,见她一直恍恍惚惚的,心里担心得很。眼看着她吃了不少的落塘蒲和甜瓜,又想着她早上吃了那许多的粥和包子,愁死了,她妹妹该不会是吃坏了吧?

霜怜好几次跟徐其容说话,徐其容都有些答非所问的,也有些担心,还是佳仁县主做主,匆匆结束了这次品冰会,让下人准备了马车,派人把徐家姐妹好生送回去。

马车就要到徐家门口,徐其容终于回过神来,问徐其锦:“姐姐,你跟爹爹说,让我去佛堂住些日子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 心眼儿

对于自家妹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徐其锦诧异得很:“你去佛堂做什么?”

徐其容是想着,对于皇家的事情,她基本上是没有一丁点了解,若真想查出点什么,恐怕得从佛堂那位身上下手了。再加上,前世徐家人虽然拿出了徐四老爷不是徐家人的证据,却把徐四老爷真正的身世瞒得死死的。徐其容要想知道其中的真相,也只能从佛堂那位身上下手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时不时的派人往佛堂送东西,可佛堂那位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开始,徐其容还不着急,她跟了佛堂那位好几年,了解她的性子。可是,如今周纬已经出现了,徐其容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其锦劝道:“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没少让人往佛堂送东西,大家都看在眼里,那乔姨奶奶明里暗里跟我说了好几次。现在又想要搬去佛堂住,恐怕不大妥当。咱们虽然把那乔氏当姨奶奶,但是架不住府里上上下下把她当正经的主子啊!”

“且不说父亲会不会同意,以佛堂那位的性子,只怕也是不愿意你去打搅她的。”徐其锦摇了摇头。

徐其容抿了抿嘴,只道:“不管怎样,你跟爹爹说说看。我总归是有我的道理,只是暂时不能说罢了!”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提出这样的要求,还说有自己的道理,徐其锦有些哭笑不得。但毕竟是自己宠着护着的妹妹,到底还是答应了。

当天下午徐四老爷一回到家,徐其锦便找徐四老爷说了这件事。

徐四老爷眉头皱得死紧,试探着问徐其锦:“灼灼有没有跟你说她为什么想去佛堂住些日子?那地方清冷得很,可不是她一个小姑娘玩的地方。”

徐其锦也愁,但还是帮着自己妹妹说话:“妹妹不是胡来的人,她总是有自己缘由的。爹爹,母亲走后,妹妹基本上没提过什么要求,要不然爹爹去问问祖母,妹妹这些日子总送东西过去,说不定她愿意见见妹妹呢!”

“再说了,”徐其锦又道,“不管是乔姨奶奶还是叔祖母,身边总有孙子孙女陪着,祖母就带着一个贴身嬷嬷在佛堂,未免也太清冷了些。”

徐四老爷有些为难,他是不愿意提起佛堂那位的。当年他还只是孩童,平泰公主忽然就搬去了佛堂,从此不再管他们两兄弟。也不愿意见他们,别说是逢年过节了,就是他们两兄弟成亲的时候,平泰公主都不曾踏出佛堂半步。

说不怨,怎么可能?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此时徐其锦这么一说,徐四老爷心里也有些不忍,又想到小女儿那乖巧的样子,只好道:“我且去问问,她多半还是不愿意被打搅的。”

徐其锦松了口气,这也算是完成徐其容交给她的任务了,笑道:“不管那边答不答应,妹妹知道爹爹去问了,心里一定很高兴。”

听徐其锦这么说,徐四老爷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当下便道:“你先回去吧,我换身衣裳便过去佛堂那边。”

不得不说,徐四老爷作为父亲,对于如何教养两个女儿并不大懂,但对于两个女儿提的要求,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有求必应的。

徐其锦一走,徐四老爷换了身衣裳,没有让人跟着,只身一人便去了佛堂。

佛堂这边很是冷清,因为平泰公主喜静,所以一般不会有下人到这边来。徐四老爷到的时候,平泰公主身边的桂嬷嬷正在扫落叶。

“桂嬷嬷。”徐四老爷有些心绪难平的喊了一句。

桂嬷嬷一顿,扭头看到徐四老爷,愣了一下,然后才行礼笑道:“原来是二老爷来了,奴婢还在想,哪个送饭的丫鬟脚步这么沉稳呢!”

不知怎么的,桂嬷嬷一直按照徐谨言这一脉的排行来叫徐亭远,并不是跟大家一样叫他四老爷。

徐亭远哪里敢受桂嬷嬷的礼,赶紧侧身避了,然后规规矩矩的给桂嬷嬷行礼:“嬷嬷身子康健。”

桂嬷嬷就那么站着,点了点头,又道:“殿下身子也好着呢,二老爷不必挂怀。”

桂嬷嬷是跟着平泰公主从宫里出来的,因为当今圣上对这个表妹还不错,并没有削去平泰的封号,因此桂嬷嬷还跟以前在宫里一样称呼平泰公主。

徐四老爷顿了顿,掩去一脸的苦笑,勉强道:“今日桂嬷嬷也不能让亭远进去坐一坐么?”

桂嬷嬷看了徐四老爷一眼,并不回答,只微微叹了口气。

徐四老爷立马明白了桂嬷嬷的意思,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亭远何日才能进去坐一坐?”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他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听到这话能有所触动的。

桂嬷嬷上前两步,怜惜的望着徐四老爷,一双皮肤松弛的手抬了抬,终于还是放下了:“殿下也苦,二老爷就当是体谅殿下吧。”

徐四老爷退了一步,嘴角就挂了些冷笑:“那谁又来体谅亭远?”然后又想起自己不是来吵架的,语气缓和下来,道,“亭远有两个女儿,小的那个叫其容,小名灼灼。去年沈氏去了,灼灼才六岁。”

桂嬷嬷一听这话,便满脸笑意:“奴婢知道,这几个月,枫桦院总送东西过来。”

徐四老爷点点头,道出来意:“灼灼想要来佛堂住一段日子。”

桂嬷嬷一愣。

徐四老爷有些疲惫:“您也不必拿小时候忽悠亭远的那些话来劝,您受累,进去问问她,同意还是不同意。”说到这里,徐四老爷轻笑一声,“也没有人教亭远如何当一个父亲,亭远只知道,那是亭远的骨血,亭远就有责任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桂嬷嬷踌躇了一下,她了解平泰公主,知道这件事问不问,答案都不会有所改变。可徐亭远后面那话,字字诛心,她哪里还忍心!

徐四老爷见桂嬷嬷转身往里走,松了口气。只等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桂嬷嬷便出来了。

桂嬷嬷站在台阶上,又恢复了惯常的严肃,冲着徐四老爷摇了摇头。徐四老爷皱了皱眉,不再多说,转身便走。桂嬷嬷忙跟上来相送。

等徐四老爷彻底离了视线,桂嬷嬷终于松了口气,喃喃了一句:“难啊,都难。”

刚感叹完便听到身后咔嚓一声响,飞快的转身,却只看到一片月牙白的衣角消失在了玄关处。桂嬷嬷想了想,或许是里面那位忍不住悄悄来看二老爷了,便也没有在意。以前也是这样。

瞅了瞅地上还没扫完的落叶,拿起扫帚,又接着扫起来。

徐其容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见桂嬷嬷没有起疑,若无其事的继续扫落叶了,松了口气。

前世跟着平泰公主那几年,平泰公主整个人淡淡的,除了细心教导她,并没有流露出别的情绪。因此,比起平泰公主,徐其容更怕这位严厉到极点了的桂嬷嬷。

她就知道搬来佛堂这事她父亲没办法,少不得,她只好耍耍赖了。之所以让姐姐把父亲劝来,不过是为了引开桂嬷嬷罢了。

徐其容拍了拍怀里抱着的软枕,暗暗嘘了口气,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走进了里面供着观自在菩萨的房间。

菩萨悲悯,在袅袅檀香中,一双眼睛满是慈悲。徐其容抬头跟菩萨像对视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背对着她跪坐在前方蒲团上数着念珠的人,徐其容扯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往前一跳,满脸的无辜和崇敬:“祖母,灼灼来了。”

平泰公主穿着月牙白的长衫,款式有些像佛门中人的僧袍,但又有些不同,织锦的布料上有些暗绣花纹。虽然五十好几的年纪了,可保养得好,一头青丝没有一根花白,脸上也只有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发髻只用一根碧玉簪斜斜的插着,并没有别的华丽的首饰。

徐其容这忽然出声,倒把平泰公主唬了一大跳!

平泰公主站起身,把手上的念珠往供桌上一放,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其容,眼神中除了那一丝打量,竟看不出别的情绪来。

过了好一会儿,平泰公主才开口道:“你是枫桦院的容姐儿?”

徐其容点点头,笑得一脸的憨厚:“祖母,我小名叫灼灼。”前世的时候,平泰公主就是叫她灼灼的。

平泰公主视线落在徐其容怀里的软枕上,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崩裂:“你爹教你的?”

意思就是,表面上征求我的意见,拖住桂嬷嬷,然后你趁机溜进来,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是你爹出的吗?

徐其容想也不想就从善如流狠狠的点了点头,把污水泼到了她爹头上。

平泰公主嘴角抽了抽,她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学坏了?以前远儿还小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他会不会有一天耍诈来见她。可是,远儿就像他爹,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去跟春桂征求意见。没想到,君子了这二十几年,突然就小人了一把,还真让人防不胜防!

第四十五章 跟踪

平泰公主惆怅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冷的样子,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对徐其容道:“是春桂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回去?”

徐其容一噎,心道,没见我抱着枕头来的么!

平泰公主见徐其容不说话,以为她是怕生:“我让春桂去叫你爹来把你领回去?”

“不必了。”徐其容忙道,眼珠子一转,开始讨价还价,“明儿个早上,我自己回去就好。”

平泰公主皱了皱眉:“这里可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徐其容撇撇嘴,对这佛堂最熟悉的人,除了平泰公主和桂嬷嬷,就数她了。当下道:“佛龛后面有个小休息室,可以让桂嬷嬷睡那里,其容睡在祖母脚下的软榻上,正好陪祖母说说话。”

平泰公主被祖母这个称呼弄得一愣:“说说话?”一时之间倒忘了质问徐其容为什么对佛堂的布局这么了解了。

“对呀对呀!”徐其容直点头,“听说祖父是个大英雄,当今圣上都夸奖了的,祖母正好给灼灼讲一讲祖父的故事。”

徐谨言确实是个有勇有谋的英雄,但他的英勇都展露在帮陈乾帝夺位这件事上,长公主当时正好滞留宫中,前朝昏君悉知皇后娘家叛变,立即以长公主为质。得亏徐谨言献计献策,又身先士卒,这才保下长公主。

若是跟平泰公主聊徐大老太爷的英勇事迹,要把话题拉到长公主府上面来,就容易多了。

徐其容觉得自己真是机智得不行!

正得意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扭头,跟提着食盒进来的桂嬷嬷对视了个正着。

桂嬷嬷望着徐其容一头的雾水,这小丫头怎么在这儿?

徐其容望着桂嬷嬷一脸的懊恼,就不能等我说服祖母了您再进来么?

平泰公主眼神一凛,轻咳了两声,对桂嬷嬷道:“你送她回枫桦院吧,别被人看到了。”

桂嬷嬷头一低,掩去了眼里的诧异:“五小姐请。”

她叫徐亭远二老爷,却叫徐其容五小姐。

徐其容不甘心好不容易算计来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流失,忍不住失声道:“祖母,您准备就这么看着?非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出手么?就不怕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徐其容前世的时候一直以为平泰公主清心寡欲幽居佛堂,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直到后来她自毁前程赖上云岚,东阳侯府却不认她,平泰公主出面收拾残局,她才知道平泰公主其实一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后来云岚秘密把徐其容献给东厂,又流传出徐亭远兵败的消息。徐其容在东厂收到平泰公主写的小笺,叫她安心,很快就会没事了。

徐其容便真的安心等着,等来的却是大太监陈德,以及平泰公主自尽的消息。徐其容自然不信平泰公主那么骄傲的人会自寻短见,少不得是有人先下手为强了。

徐其容此时也是没有办法了,说出这话来平泰公主或许会怀疑她,但她并不后悔。

平泰公主一脸的震惊,桂嬷嬷惶然开口:“殿下,这…”

平泰公主回过神来,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扭头望着窗台上那盏宝塔镂空经纹熏香香炉,淡淡的开口:“送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