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我还记起一件事。”

季云生揉了揉额头,估计是因为上了年纪记性不是太好的缘故,他对我们说,有一次空袭,薛书桥念念不忘还是他锁在柜子里的文献资料,这些资料薛书桥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说什么也要回去拿。

当时薛书桥高烧卧床不起,季云生留下照顾,钥匙交给温儒,让他把柜子里面的资料带回来,温儒去了很久也不见回来,外面空袭没有结束,爆炸声此起彼伏,薛书桥不放心硬是要自己回去,季云生没有办法,只好托负旁边的人照看,自己返回存放文献资料的房子。

等他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是一片废墟,熊熊大火之中,他看见温儒蹲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房屋随时有可能坍塌,但温儒居然无动于衷,全神贯注看着散落手中的资料。

温儒看见季云生的到来,这才开始收集四处飘散的文献,季云生当时心急火燎,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不过在收集文献的时候,他无意中看见薛书桥的一篇手稿,上面是一幅素描。

因为那幅画太过奇特,以至于季云生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是一条栩栩如生张开双翅翱翔的飞龙。

“文献收集完成后,我和温儒带回给薛老师,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道一天之后,薛教授大发雷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火。”季云生回忆说。

“爷爷为什么要发火?”薛心柔疑惑不解。

“被带回的文献资料中,薛老师说丢失了一本至关重要的手稿,他不顾一切返回废墟之中,找了足足一整天,也没有发现,我开始以为是被付之一炬。”季云生面色凝重说。“这事过去几十年后,我有时候一个人静静回忆,发现这中间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赶回去的时候,我们的房屋被炸毁,但四周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废墟,薛老师锁在柜子里的资料要么遗失在废墟之中,但绝对不会被烧毁,但是第二天我们回去找寻的时候,几乎是挖地三尺,可也没有找到薛老师说的那本手稿,因此我想到另一个可能……”

“薛教授的手稿被人偷偷藏匿。”我接过季云生的话。

“当时只有我和温儒最先赶到,既然不是我拿的,那只有可能是温儒偷偷藏起来。”季云生缓缓点点头。“没过多久,温儒就向薛老师请辞,后来他在苗疆宗教文化研究领域异军突起,我思前想后,温儒可能是剽窃了薛老师手稿中的研究成果。”

“我早就说,姓温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他还干过这样的事。”田鸡冷冷一笑。

我默不作声,但心知肚明,薛书桥秘而不宣的手稿中,应该记载着他关于月宫九龙舫研究的进展和发现,这也能解释清楚温儒为什么会知晓那么多关于这艘船的事。

但任然有一个问题困惑着我,温儒似乎对祖神的了解远比月宫九龙舫要多,他即便带走了薛书桥的手稿,可薛书桥未必清楚祖神的存在,那温儒又是从什么地方知晓十二祖神的。

在青木川的地下祭坛,温儒在石像下面摸金井,可以看出,温儒知晓地下祭坛的秘密,他是在找被分开藏匿的和氏璧,由此可见,温儒恐怕也知道神庙的存在。

这些极其机密的事,温儒是不可能清楚,从去祖神之殿就不难发现,温儒一直在追查的并非是月宫九龙舫,而是十二祖神,他杀掉屠双拿走乌木琴和水晶长箫,温儒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开启神庙。

“季老,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您。”薛心柔从包里拿出薛书桥的笔记。“这是我从爷爷遗物中找到的笔记,爷爷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做任何事也是有始有终,可唯独这本笔记中,他只留下了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季云生一愣,连忙接过笔记,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感慨万千。“是薛老师的笔迹,这一晃都几十年,没想到和老师已经是阴阳相隔。”

“季老,我爷爷不会无缘无故在笔记中留下您的名字,因此我才来找您,而且我还在笔记中发现一副残缺的图案。”薛心柔把笔记翻到中间,指着那图案问。“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季云生慢慢拿起笔记,吃力的看了良久,忽然眉头紧皱,合上笔记喃喃自语。

“想不到,薛老师一直还惦记着这个事……”

第366章 马帮

听季云生这么一说,我们顿时来了精神,季云生应该是认识这个图案,能让薛书桥如此在意的东西,势必和月宫九龙舫有关。

“季老,这残缺的图案到底是什么?”我急切的追问。

“什么都不是,这图案我见到过。”季云生让帮忙推他到书桌边,在抽屉中他拿出一个铁盒,里面凌乱的放着一些杂物,季云生找了半天,拿起一块残缺的古玉。

我接过来一看,顿时大吃一惊,那古玉的模样就和笔记中的图案一模一样。

“考古必须要严谨和客观,但是薛老师到了最后离开那几年,却变的剑走偏锋,他似乎像是中了魔障,潜心去钻研一些没有根据的传闻。”季云生惋惜的叹口气。“这枚古玉便是其中之一,我曾经劝阻过薛老师,没想到他一直没有放下。”

“您知道的就是这枚古玉?”我大失所望,原本以为能从季云生嘴里得知更多的消息。

“就是这枚残缺的古玉,让薛老师已经不能客观公正的去看待考古。”季云生点点头。“除了这枚古玉之外,我比你们知道更多的,就只有一个传闻,不过我一直坚信那是一个谎言,或者说是笑话,可偏偏薛老师却深信不疑。”

“季老,倒是是什么传闻?”宫爵把旁边的茶杯递到季云生手中。

季云生喝了一口茶后,抬头沉默不语,他的思绪似乎在追溯模糊久远的回忆,很久才缓缓告诉我们,事情要从五十年前说起,当时政局不稳兵荒马乱,南开大学校园被炸毁,学校南迁,并在云南昆明和其他学校合组西南联合大学。

而当时季云生跟随薛书桥到了云南,除了教学和课题研究外,剩余的时间,薛书桥就会带着季云生去集市走走,倒不是闲逛,民不聊生多有人拿出古玩变卖度日,当时在云南的外国人很多,薛书桥担心珍贵文物流失,便会在集市上查看,若是真有历史价值的文物,薛书桥会向学校申请经费购买。

就是因为薛书桥的坚持,很多珍贵的文物才得以保存至今,有一次薛书桥带着季云生,一如往常去集市找寻,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文物,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薛书桥看见一个牵着马蓬头垢面的人坐在街尾。

而那人面前放着一张麻布,在上面摆放着一块残缺的玉器,乱世黄金盛世玉,民不聊生就连黄金都不好使,更别说一块品相不全的玉。

薛书桥好奇走过去看,发现玉石虽然残缺,但纹路造型奇异,而且又并非中原的玉器,就向那人询问玉石的来历。

谁知道,卖玉的人说一码归一码,想要买他的玉才回答问题,好在那人要的钱也不多,薛书桥便买下这块玉石,根据季云生回忆,那人一看就是贪得无厌之辈,收了钱找理由让薛书桥带他吃顿饭。

季云生坚持此人是骗子,劝阻薛书桥不要再相信,可薛书桥却对那玉石尤为感兴趣,真带那人去了饭馆,那人应该是饿了好几天,狼吞虎咽吃完饭,才告诉薛书桥他是走茶马古道的马帮。

在横断山脉的高山峡谷,在滇、川、藏大三角地带的丛林草莽之中,绵延盘旋着一条神秘的古道,这便是久负盛名的茶马古道。

源于古代西南边疆和西北边疆的茶马互市,兴于唐宋,盛于明清,茶马古道分川藏、滇藏两路,连接川滇藏,延伸入印度境内直到西亚、西非红海海岸。

而这个卖玉的人,走到是滇藏线,从云南边陲出发途经昆明,因为好赌身上钱财输光,才变卖玉石。

“一个嗜赌成性的人,嘴里又能说出什么真话,薛老师问他古玉的来历,那人的答复居然天马行空,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编出来这样的故事。”季云生说。

“那人到底怎么说的?”薛心柔追问。

季云生摇头苦笑,说我们现在的样子,就如同当年薛书桥一样,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玉石的来历,季云生不慌不忙告诉我们,要走茶马古道,就必须用体质结实、善登山越岭长途持久劳役的马匹,而云南的滇马可谓是不二选择。

马帮的人在出发前都会精心挑选马匹,卖玉的人是第一次走茶马古道,只有在滇西才有最优良的滇马,此人便去滇西买马,回来的途中天黑便扎营休息,晚上他听见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还以为遇到野兽,没想到从里面穿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奇异的服装,不像是当地的少数民族,但饥肠辘辘看样子是在深山中迷路,马帮见那人也不凶悍,便留他一起过夜,还把干粮分了一些给那人。

“那人向马帮问年月,马帮的回答让那人很是迷惑,那人似乎根本不动马帮说的时间是什么意思,这让马帮很是好奇,追问那人从什么地方来的。”季云生摇头苦笑说。“那人居然回答,来自于灵山。”

“灵山?!”我们几乎同时异口同声惊呼出来。

“你们反映怎么这么大?”季云生茫然的看着我们。“这个地名应该不是真的,想必是马帮的人会了搪塞我和薛老师编造出来,因为他告诉我们,他在林中遇到的那人说,他来自于灵山,那是一个可以同时看见太阳和月亮的地方。”

“……”我目瞪口呆,想起殷蝶告诉过我们,在山海经中的确记载过,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而这处地方便是灵山。

“稍微有丁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太阳和月亮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天空,这么荒诞无稽漏洞百出的谎言,简直贻笑大方,可往往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特别好奇,这种好奇反而会让人失去客观的判断和分析,就连薛老师也不例外。”季云生又叹息一声惋惜说。“薛老师居然听到那人的讲述后,面色大惊,而且还深信不疑的追问。”

我们相互对视,失去客观判断力的人是季云生,他这个人太固执和保守,不相信传闻只相信有据可查的文献,殊不知山下五千年,真正记载下来的东西又有多少是真的。

相信当时让薛书桥震惊的是那人说出了灵山,以及日月同天的异象,一个走茶马古道的马帮,就算要编造,也不会编造出一处和山海经描述一样的地方。

“后来呢,后来还问到了什么?”宫爵急不可耐。

季云生继续对我们说,马帮也不知道那人说的是什么,甚至感觉那人脑子有些问题,他似乎对马帮的穿着以及言谈都很茫然,交谈之中,马帮的人发现,这个人居然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因此很好奇,那人提及的灵山会是什么样的,那人告诉马帮,灵山是一个国家,一个崇尚蛇神的国度,在灵山人和蛇共处,并且用黄石为蛇神修建了宫殿。

在蛇神的庇佑下,灵山的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每隔三百年,灵山的人会祭祀一次蛇神,但他从来没有走出过灵山,所以想看看灵山之外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那人告诉马帮,他必须在下一次祭祀前赶回去,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蛇神,缺席祭祀的人会受到惩罚。

“季老,您等等,你刚才说,那人很久没见到蛇神,可之前不是说,祭祀每隔三百年一次,那人的意思,他,他参加过上一次的祭祀?!”薛心柔大吃一惊问。

“这么算起来,那人少说也有一百多岁了啊?”田鸡也一脸不解。

“当时,薛老师也反应过来,也是详细询问,马帮的人告诉我们,他最开始以为那人脑子有问题,根本不想理会,但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对那人说的话深信不疑。”季云生说。

“发生了什么事?”

季云生娓娓道来,马帮的人也好奇那人到底多少岁,那人告诉他,灵山的人都有很长的寿命,他自己也不清楚活了多久,不过的确参加过上一次的祭祀。

马帮的人认为那人信口开河,随意的问一句,之前所说,用黄石给蛇神修建宫殿,黄石是什么东西。

那人回答,不光是蛇神的宫殿,整个灵山都是用黄石来修建房屋,但那人很难向马帮的人描述出黄石到底是什么,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把一块从灵山带出来的黄石交给马帮。

当马帮接过黄石时,傻愣了半天说不出话。

“什么是黄石?”我茫然的问。

季云生的老伴端菜过来,被季云生拉住,把老伴的手放在我们面前,指着老伴戴着的戒指说:“这就是黄石。”

我们所有人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然后同时目瞪口呆,我嘴角蠕动了半天:“黄,黄金!”

季云生点点头,他回忆说,马帮的人在他们面前比出鸽蛋大小的轮廓,当时那人把一块那么大的纯金给了他,并且说,是离开灵山无意中带在身上的,在那人眼里,黄金不过是普通寻常的石头,远不如马帮给他的干粮金贵。

马帮都没想到,那人会把一块金子送给他,但很快马帮就意识到,整个灵山所有的建筑全是用黄金修建,那将是一座旷世金城,倘若能找到那处地方,便会拥有取之不尽的黄金。

第367章 当票

直到马帮的人看见手中的黄金,才意识到,他无意中遇到的这个人,说的话恐怕不是编造,季云生继续对我们说,比起一座金光闪闪的黄金之城,谁还愿意远走他乡当马帮。

因此马帮的人追问那人灵山到底在什么地方,可那人也记不起来,只依稀能想起,他离开灵山之后,进入一片茂密的森林,他完全无法分辨方向,在树林中被困了很久。

最后到底怎么走出来,他也想比起来,只知道最后他离开森林后,发现前面是高不可攀的山崖,在山崖的顶端有一个洞口,他是借助山石上的藤蔓才爬上去,进入洞口以后,又走了很久,他看见一道石门。

他开启石门之后,隐约听见前方有水流的声音,石门在他离开后关闭,他在石门上发现有一个可以转动的青铜盘,感觉好奇就把青铜盘取了下来,而在青铜盘的中间,镶嵌着镂空雕刻的古玉,而雕刻的图案正是灵山的信奉的图腾。

那人在取下青铜盘时失手摔落在地,中间镶嵌的古玉四分五裂。

“马帮的人说,卖给薛老师的古玉,就是镶嵌在青铜盘的装饰。”季云生说。“那人把四分五裂的古玉连同青铜盘一起放在身上,顺着水声往前走,结果一脚踩空从高处掉落在河中,他在那个时候昏迷,等醒来已经被冲到不知何处的岸边,他漫无目的往前走,结果就遇到了马帮。”

“这枚古玉既然是那人的,怎么会落到马帮的手里?”我问。

“马帮的人听完那人的讲述,深信不疑在某处有一座叫灵山的金城,他便游说那人,等第二天送他返回灵山,那人欣然同意,不过他已经记不得回去的路,马帮的人试图让那人尝试原路返回。”季云生摇头苦笑对我们说。“马帮编造这个故事,前面还有模有样,可到最后,估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去,居然告诉我们一个可笑的结果。”

“什么结果?”田鸡问。

“马帮的人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打算去叫醒那人,一同去找灵山,可等他掀开那人的毯子,却看见那人完好无损的衣服下,只剩下一副枯骨。”季云生不屑一顾笑了笑。“活生生的人硬是被他说死了,这也好,一了百了死无对证,后面的事他怎么说也行。”

宫爵和田鸡不约而同望向我,这样的事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在碣石金宫纪林的尸首中发现的文书,里面也记载过,齐王突然全国召集工匠,而纪林的曾祖也在其中,被连夜安排上船出海,从此亦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音讯。

时间过来五十年,就在这事慢慢被人淡忘的时候,那些人居然安然无恙的乘船返回,更离奇的是,这些人上岸后,没过多久,所有人几乎同时开始快速的衰老,亦如五十年的时间就在顷刻间,从他们身上流逝,直至死亡。

我在心里暗想,马帮遇到的那人或许遭遇到同样的事。

“季老,后来马帮的人又说了什么?”宫爵问。

“马帮看见一夜之间变成枯骨的那人,还以为自己撞邪遇鬼,连忙收拾东西返回,临走时带走了那人身上的青铜盘和玉石碎片。”

“马帮的人带走了完整的玉石碎片,那为什么他变卖的时候,只剩下一枚?”我问。

“此人嗜赌成性,走一路赌一路,得到的黄金很快就花光,只好靠变卖玉石碎片度日,薛老师也询问过其他碎片的下落,可马帮根本不知道卖给谁。”

“那他有没有记住玉石碎片拼合在一起的图案?”薛心柔一脸焦急。

“烂赌的人眼里能看见的只有钱,那些玉石碎片在他手里,充其量仅仅是赌资而已,根本不会在意上面的图案。”

“季老,您刚才说,马帮的人临走前,从枯骨中带走了玉石碎片和青铜盘,他把玉石碎片给卖了,那青铜盘呢?”我表情认真的看着季云生。

“我也不清楚,这个由赌徒编造出来荒诞无稽的谎言,为什么薛老师会如此在意,他当时也迫不及待追问青铜盘的下落,马帮的人说,看不出一个铜盘子有什么用,本想卖掉,可一直无人问津,最后他拿到当铺给典当了。”季云生想了想回答。

“典当了……”我焦头烂额叹口气。“这前前后后都几十年,东西既然典当给当铺,马帮的人不可能去赎回,东西不知道已经遗失到什么地方。”

“即便是这样,薛老师还是不肯放弃,让马帮回忆在什么地方典当的,他想要去赎回来,马帮居然还留着当票,向薛老师要了些钱,便把当票给了薛老师。”

“季老,那后来薛教授有没有去赎回青铜盘?”田鸡问。

“薛老师本想去的,可当时兵荒马乱到处打仗,世代不太平根本去不了,这事一直让薛老师惴惴不安。”季云生重新翻开笔记,叹息说。“没想到这件事薛老师一直记挂在心上。”

“心柔,你在查看薛教室遗物的时候,有没后发现当票?”宫爵转头看向薛心柔。“或许能从当票上,还能找到青铜盘的下落。”

“我翻看过爷爷所有的遗物,但并没有看见什么当票。”薛心柔仔细回想了半天,摇头说。

“没有这个可能,我在当铺呆了十多年,当铺的规矩比你们懂,东西既然当了,限定的时间内,若是没有赎回,当铺会把这些东西变卖。”我摇摇头失望之极。“别说现在有当票,就是当初薛教授回去赎估计东西也已经脱手。”

“薛老师那儿不会有当票的。”季云生合上笔记在旁边说。

“为什么?”

“薛老师最后离开大陆的时候,一直对那个青铜盘念念不忘,他担心自己恐怕没机会再回来,便把当票交给了我,让我有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回那个青铜盘。”

“当票在您这儿。”宫爵眼睛中又重新充满了希望。“季老,那当票您现在还留着吗?”

“当然留着,老师交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遗失。”季云生推着轮椅让我们帮忙从床下拿出一个箱子。“可惜后来我自身难保,这事就给这样忘掉了,不管这事我怎么看都是马帮编造的谎言,可老师的叮嘱我居然置之脑后,说起来我真对不起老师。”

田鸡蹲下身,把箱子拿出来,当着季云生的面打开,季云生颤巍巍的从箱底拿出手帕,慢慢打开后,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张泛黄的当票。

我这才明白,薛书桥为什么会在笔记最后留下季云生的名字,他记挂的是青铜盘的下落,想必最后和季云生失去联系,他始终放不下便把季云生的名字写在笔记中。

宫爵小心翼翼拿起当票看了一眼,我发现他神情大变,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看起来,我们该回四川了。”

“啊?”我一愣,茫然的看着他。

宫爵把当票递到我眼前,泛黄的当票上有四个很醒目的字。

四方当铺!

我心里咯噔一下,马帮居然把青铜盘典当给了四方当铺,叶九卿招子毒,那青铜盘并非中原之物,那年月年金子都不好使,更别说有人愿意出钱收青铜。

叶九卿能让马帮典当,说明他一定是从青铜盘中发现了什么,在没搞清楚来历之前,叶九卿绝对不会随随便便脱手,指不定那东西还在叶九卿的手里。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事实上我倒是真有些想见叶九卿,卓明风和解天辉都在暗示我,叶九卿还有事瞒着我,并且事情还不小,倘若进入北邙山姬渠墓的瘸子就是叶九卿,再加之他真名姓彭。

我很难不把叶九卿和涅槃轮联系在一起,不管他处于何种目的隐瞒我,说实话我心里挺难过,毕竟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宁愿叶九卿和这一切无关。

我们在季云生家吃过饭后告辞,回到应家告之应悔元,关系神庙下落的线索既然一时半会难以聚齐,找寻神庙的事恐怕要暂时往后延迟,既然有一半线索在我们手里,也不担心温儒能翻出什么浪。

当务之急先赶回成都,看看能不能找到被典当的青铜盘,那人给马帮描述的灵山或许真的存在,薛书桥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在意这条线索,灵山也许和月宫九龙舫有关。

应悔元深思熟虑也赞同我的想法,不过他打算和我们同行。

“爸,这事您就别掺和了,您要是放心就交给我吧。”田鸡劝阻。

“应叔,我们接触到的事牵连甚广,而且暗涌不断,您还是别陷入进来的好,我不希望您和宫羽前辈一样。”我心有归咎,已经对不起宫爵,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让应悔元以身犯险。

“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乱,你们做你们的,我做我的。”应悔元释怀的淡淡一笑。“都这个岁数,我那兄弟就是再傲气,想必也该气过了,我也是时候见见曾经的兄弟了。”

第368章 金盆洗手

回到成都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等到小关庙已经是黄昏,整条街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打记事起,这里似乎没办过喜事,更奇怪的是,所有店铺都关着门,上面贴着东家有喜歇业一天的红纸条。

走到四方当铺的门口,就看见赵阎居然破天荒穿了一身新衣服,站在门口招呼着络绎不绝进去的人。

四方当铺里面人声鼎沸,不知道什么事会这么热闹。

“赵叔。”我笑嘻嘻站到赵阎面前。

算日子好几月没见到他,寻思他见到我应该很高兴才对,赵阎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居然无动于衷,似乎知道我会回来似的:“叶哥还真是神了,算着你这几天该到,你小子就回来了,赶紧去换身行头,到门口来招呼客人,你现在可是掌柜,这三天可是叶哥的大日子,你得给叶哥把面兜住了。”

“他知道我会回来?”我一脸茫然的挠挠头。“咱当铺到底有什么事,请这么多人来?”

“没时间给你啰嗦,赶紧去换衣服,你看看自己脏的跟要饭的一样,我站了大半天这老胳膊老腿扛不住了,得找地方坐坐……”赵阎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我身后,先是一怔立马笑颜逐开。“快,快二十多年了吧,没想到应哥也来了。”

“叶哥亲自派人送来帖子,他金盆洗手这么大的事,我就是爬都得爬来。”应悔元双手一拱谈笑风生。“算算都快二十五年了,你这个阎王倒是老了很多,不过一直听闻,你这双眼睛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赵阎爽朗大笑,他和应悔元应该是旧交,兴高采烈拉着应悔元进去,压根没再理我,愣在门口好半天,回来之前我琢磨,这群老东西看见我,绝对会很高兴,没想到居然反应如此平静。

“金盆洗手?”田鸡走到我旁边。“叶掌柜这是打算急流勇退啊。”

“不对,叶掌柜干嘛知道你会在这个时间回来?”宫爵都有些迷惑。

我挠挠头感觉云里雾里,一时半会完全摸不到头绪。

“什么是金盆洗手啊?”薛心柔很好奇的问。

“这个你不会懂的,江湖中的一种退隐仪式,洗手人双手插入盛满清水的金盆,宣誓从今以后不再过问过往的一切,所有是非恩怨一笔勾销,这种仪式常邀同道观摩作证。”田鸡连忙给薛心柔解释。“说简单点就是矢志退出漩涡,洁身自好,以求全躯。”

“这位叶掌柜之前做过什么,为什么要和自己的过去了断呢?”薛心柔还是有些疑惑。

我无语的苦笑,没想到叶九卿居然会金盆洗手,可惜叶知秋不在,否则不知道她会有多高兴。

“这个时候金盆洗手,他真能放的下……”我喃喃自语。

我带着其他人走进四方当铺,宽敞的院子里摆满酒席,里面人头攒动欢声笑语,放眼望去好多都是我认识的人,小时候叶九卿出外见人都会带着我,如今这些人几乎都坐在院子里。

可以说行当里但凡有点名望的人全都到齐,别看只有百来十人,几乎是整个圈里的能叫上名字的人,可以说,这些人手下几乎控制着整个盗墓行当,如今四方耗子头齐聚在此,这场面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叶九卿在圈里名望很大,现在金盆洗手,各方朋友同行前来道贺,足见叶九卿的面子有多重。

“顾掌柜,以后还请多关照。”刚走进去,旁边酒席的人站起来,拱手笑言。“今儿是顾掌柜上位的大日子,来,我们敬顾掌柜一杯。”

“各位客气,朝歌是晚辈,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前辈指点。”我连忙回礼,事实上对面说话的是谁我都不清楚,只能习惯性的应答。

“顾掌柜,先干为敬。”一桌人酒杯亮了底滴酒不剩,全都看向我。“请。”

我哪儿见过这架势,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端起酒一饮而尽。

四方当铺院子宽敞,少说也摆了五十桌酒席,我还没走出十步,已经被拦住喝了好多杯,每一桌的人都会起身敬我,我还得回敬过去,我酒量还成,不过往往酒席对面的客堂,这短短三十来米的路,我估计今天我怕是走不过去。

“顾小爷,我说什么来着,打小就知道你不是凡物,这就叫江山代有才人出,当年的顾小爷,如今已经是掌柜了。”郭瞎子从旁边冒出来,喜笑颜开说。“这往后,咱这小关庙可要以顾小爷马首是瞻了。”

“郭叔,能不能不喝。”远来是客,人家给面子,必须都兜住,敬的酒就是死也得喝下去,看着郭瞎子手里端着的酒,我无力的苦笑。“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今天就被难为我了。”

“今儿顾掌柜上位,我先干为敬,你喝不喝无所谓。”郭瞎子笑意斐然,仰头一饮而尽。

“亏我还叫你一声叔。”我知道郭瞎子没打算放过我,接过他手里的酒无力苦笑。

“我帮你喝。”田鸡伸手过来。

“这事你帮不了,今儿这五十米路,就是把命搭上也得喝过去,否则四方当铺会别人看笑话。”我冲着田鸡笑了笑。

就这样牛饮,酒量再好的人也扛不住,还没走到一半,头已经昏昏沉沉,听赵阎的话语,叶九卿知道我会到,没想到居然给我安排一场酒战。

前面站起来的是程千手,他一向寡言,也不苟言笑,即便是今天他依旧板着一张老脸:“掌柜不是一个称号,也是责任,从今往后你手下很多人会跟着你出生入死,得对得起掌柜这个名号。”

程千手更绝,说完直接递给我一壶酒,我抹了一把嘴,哭笑不得接过来,倒了一杯敬回去,喝在嘴里忽然发现并不辛辣,眉头一皱,酒壶中装的居然是水。

“当掌柜就得有掌柜的样子,今儿来的都是行当里有头有脸的前辈,别在人前丢了面。”程千手淡淡说。

“谢谢程叔。”我心里一热感激不尽。

“怎么说,今天也是你喜事,来的各路朋友都给你和叶哥准备了贺礼,东西被封承代为收下,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程千手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拿出一个普通的木盒。“打开来看看。”

我连忙双手接过来,打开后看见木盒里是一枚绿色光亮的珠子,看上去像一颗珍珠,但细看一眼后,我顿时大吃一惊:“程叔,这可是……”

“都知道我程千手是做赝品的,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当贺礼,这个也是假的,从小你就惦记着,如今当了掌柜,我就顺水推舟送给你了。”程千手淡淡一笑打断我的话。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古板的程千手笑,他送给我的是舍利子,这东西的来历,叶九卿给我说过,程千手曾经去过法门寺,不久之后,法门寺出头旷世奇珍,佛祖真身舍利。

但程千手从法门寺回来之后,他那间堆满各自赝品的店铺中,却多了一枚供奉的舍利,小时候我问过他,程千手让我别惦记,而且舍利是假的,即便现在他依旧在我面前这样说。

不过程千手去过的地方,我相信不会再有真的东西。

我看看手中的舍利笑而不语,这枚在其他人眼中平淡无常的珠子,却是无价之宝,程千手曾经说过,他死后这东西要和他一同埋葬,没想到他居然会送给我。

我没对程千手说谢谢,他送给我的又岂是一份厚礼,是他对我的关切和信任,这远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我诚恳的对他默默点头。

席间有很多是熟人,幸好酒壶中是水,我终于是走完了五十米的酒席,回头看看院中热闹非凡的人群,虽说是酒场,可渐渐明白叶九卿的用意。

别小看这五十米路,从此以后,四方当铺少了一个学徒,但行当中却多了一个顾掌柜,从今往后我得撑起四方当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走过来就回不了头。

最后一座我看见花惜双,目光又落在她的手链上,忽然发现从那晚之后,再见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感觉不到她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

“今天顾掌柜大喜,惜双被该敬顾掌柜一杯,不过顾掌柜风尘仆仆赶回来,想必还有要事,惜双就不难为顾掌柜了。”花惜双说完一饮而尽杯中酒。“有朋友不便到此,托惜双转告顾掌柜。”

“转告什么?”花惜双所说,不便到此的应该是卓明风和解天辉。

“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花惜双笑靥如花。

我一愣,和花惜双对视,旁边田鸡探过头:“这,这转告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掌柜聪慧过人,自然能明白。”花惜双嫣然一笑。

“意思是说,干咱们这行的前辈很多,朝歌既然当了掌柜,就得干出点名堂,得长江后浪推前浪。”宫爵帮忙给田鸡解释。

或许只有我才会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走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回敬花惜双。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些朋友的提点,朝歌自有分寸,劳烦花姐也代为转告一句。”

“顾掌柜请讲。”花惜双波澜不惊望着我。

我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掷地有声:“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