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我们把记忆留存在此,以国主的毁灭之力永远封印此地,倘若国主有朝一日回到这里,就代表着我等怕是战亡,这些记忆不能泄露出去,中间的三眼麒麟雕像,只需国主按下便能摧毁这里的空间。”

杜亦的声音响起,原来第九层中藏匿着整个魔国的真相,在修建这里的时候,为了防止我们身份外泄,事先就预留了自毁机关。

难怪解天辉和卓明风会如此坚定,等我在魔国中找到答案和真相后,会亲手毁掉这里,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我面前提及过半句。

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到现在我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沉重,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为我缔造这个过程,只有我自己记起缺失的记忆,我才能重新成为他们期待中的国主,为了让我想起一切,他们在所不惜。

这是多虔诚的信仰和忠诚,持续几千年进入没有丝毫改变,可悲的是,他们能为之付出生命去跟随的人,却遗失了自己的信念和使命。

我手从明珠上松开,如今我竟然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回忆和他们之前的点滴,看到的越多,我心犹如万箭穿心般剧痛,这恐怕才是世上最远的距离,曾经的挚友站在面前,我竟然认不出来,现在只能通过这些保存的记忆去缅怀过去。

我手放到另一个明珠上,这是秦展颜的记忆,她在高塔之中潜心研究异巫,我看见她的焦虑和沉重,也看见她用应悟血创造出具有永生能力异巫时的喜悦,还看到她站在我面前,告诉我找到延续生命办法时,在她脸上绽开的笑容。

同时也看到就在高塔之中,她和其他近卫把我成功转变成拥有千年寿命的过程,以及她找到让近卫通过记忆传承,用繁衍的方式延续生命的场面。

“国主,我们虽然能靠归墟人的血延续生命,但是我们从此和常人无异,血肉之躯将会承受生老病死,而且毁灭之力也将会大大削弱,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不能再向以前那样,如同无所不能的神存在,必须处处小心。”画面中秦展颜对我一本正经说。“但是我在躯体中加入了自愈的能力,能确保万无一失,但并不是万能,切记身体不能受到严重致命的伤害。”

所有的一切如同影像在我脑海中一幕幕流过。

在下一个记忆中,我看见殷蝶的记忆,她在堆积如山的书籍中查阅着任何可能和月宫九龙舫有关的线索。

“国主,文献中前后都记载大禹和周穆王到过昆仑,而关于黄帝陵墓文献里只有寥寥数语记载,黄帝崩,葬桥山,而周穆王去昆仑见到黄帝之宫,我推测黄帝的陵墓应该在昆仑,而黄帝入主中原,陵墓不该修建在昆仑,所谓的黄帝之宫很有可能是为归墟人修建的船坞……”

这样的话语在殷蝶记忆中比比皆是,几乎我每一个决定和判断,都是来源于她提供的线索,可以说我们离开魔国后,所有的行动全是由殷蝶在筹划。

每一个近卫都各司其职,并且恪尽职守,虽然我身边只有十一名近卫,但他们完全涵盖了各个关键的领域,这也是为什么从十二将神出现开始,我们就自始至终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我从殷蝶的记忆中还看到很多关于追查月宫九龙舫的线索,以及那些失落神器下落的细节,这些都是殷蝶来不及告诉我的关键,把殷蝶的记忆从头至尾看一遍的话,我基本上已经大致清楚我们离开魔国后发生的所有事。

第580章 物是人非

下一个是解天辉的记忆,碣石金宫中他与我还有卓明风坚守到最后,雷营卫已经伤亡殆尽,只剩下我们三人,东瀛人犹如潮水般冲袭进来。

我们三人靠背而立,面对东瀛人同仇敌忾不退反进,绣春刀下大片的东瀛人倒下,解天辉和卓明风始终护在我身前,两人虽然勇猛无匹但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或许赤井信成看见只剩下我们三人,有恃无恐下令所有东瀛人一起围攻,顿时包围我们的东瀛人纷纷拔出东瀛刀,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不顾一切的想要斩杀我们。

解天辉和卓明风面无惧色,手中绣春刀运用的出神入化,他们虽然卸掉铠甲和武器,但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是战士,对于这些凡人来说,远比屠神要简单的多。

何况这把绣春刀在我们手里,已经握了几百年,刀法早已烂熟于心,挥舞起来攻守兼备得心应手,三人相互攻守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冲上来的东瀛人纷纷被砍杀倒地,绣春刀在我们手中所向披靡,而且解天辉越战越勇,完全像是杀红了眼,他挥舞出的刀光如同排山倒海般向下涌动,即便再多的东瀛人也无法冲破那密不透风刀光所凝结成的网。

可终究我们也是血肉之躯,三人要抵御三千东瀛人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加之解天辉身上的伤害越累越多,他脚下是从身上滴落形成的血泊。

刚砍倒面前的东瀛人,可胸口命门大开,后面接踵而至的两个东瀛人手中长刀已经快速的刺出。

解天辉危在旦夕他却没有惊慌,一咬牙竟然硬生生往前走了一步,迎着那两把直刺而来的东瀛刀挺胸上前,我听见锋利的刀锋刺入他身体的声音。

我面若霜色,想要回身去救他,可我一旦离开原位,解天辉和卓明风的后背就会被暴露在无数刀锋之下。

“国主,我没事。”解天辉一脸刚毅没有回头大声对我喊。

那两把东瀛刀分别从他左右两肩刺入,从后背穿出,解天辉身体抖动一下,咬着牙大喊一声忍着剧痛硬生生把两个东瀛人砍杀。

解天辉收刀站立在高台上,两肩还插着穿透身体的刀,我回头看他一眼,凶猛伟岸犹如一尊金刚杀气四溢。

当我的到穿透赤井信成的身体,看着他跪死在面前,整个石室之中尸横遍野,可我们三人即便伤痕累累,却坚守到最后。

直到确定所有东瀛人都被斩杀,解天辉身体一曲,半跪在地上,我和卓明风这才看见,他胸口大片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他早就身受重伤,为了保护我和卓明风安危,一直坚持到最后。

“我送你回葬花溪!”我搀扶起他。

解天辉从容淡笑:“看来我得改名字。”

那个时候他该叫解正才对,难怪他会在上一次去碣石金宫的时候给我留下书信,让我送他回葬花溪,原来这件事我并不是第一次做。

我们必须借助涌入的海水才能漂浮出去,身上的铠甲太重,我们脱下锦衣卫的服饰,摆放在高台上,世间已经没有解正,他的一切都会随着这个名字而消失,因此我把他的腰牌和扳指一并留在了碣石宫。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们会看见解天辉穿上那套衣服时如此的合适。

这样的并肩作战在解天辉的记忆中比比皆是,他似乎是一直留在我身边的近卫,如果没猜错的话,离开魔国之后,解天辉的任务就是保护我的安全。

几乎在他所有的记忆中,都能看见我的身影,他一直都寸步不离跟在我左右,难怪我后来在锦西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感觉他的目光好熟悉和亲切。

可惜从此以后我再也见不到这个如影随形忠心不二的朋友。

我心情沉重的离开解天辉的记忆,心犹如被掏空莫名的失落和伤感,当我看见卓明风的记忆时,和他这个人一样,他的记忆都是那样的孤傲,甚至还充斥着醇厚的酒香。

在画面中我看见一轮美不胜收的弯月悬挂在夜空,云淡风轻大漠中的月色格外令人迷醉,卓明风远眺着一望无际的荒漠,手里还拿着那个酒壶。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这句话把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致展现的淋漓尽致,我们站立在玉门关的城墙上,那个时候的玉门关并非像现在仅剩下残破的土堆,而是雄伟壮观,极目远眺四周沟壑纵横,长城蜿蜒,烽燧兀立,令人心驰神往百感交集。

飘舞的漫天风雪让银装素裹的雄关多了几分苍凉,记忆的画面中,卓明风的白衣在飘舞的旌旗中格外醒目,干净而纯粹,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从容。

而我就站在不远处,卓明风把酒壶递给我:“喝一口。”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语气。

“不喝,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东西。”月色下我阴郁的脸泛起淡淡笑意。

“我们来这里快几千年了吧,这东西可能是这个世界最让我留恋的,喝醉了什么都不用想了,有时候我在梦中还能看见神域的故国,国主……”卓明风声音有些落寞。“我好像有些想家了。”

我在这个时候回过头,那时的我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没有迷茫也没有困扰,屹立于肆虐的风雪里,目光坚定如雕刻的侧脸坚毅而高傲,依旧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威严。

是的,这漫天风雪让我也想起雪域:“真的能梦到故国?”

卓明风浅笑点头,我身上结果酒壶,仰头豪饮,酒渍沿着嘴角滴落在飞鱼服上,原来我是这样的豪迈,抹了一把嘴极目远眺:“快了,我们就快回家了。”

我手从明珠上收回来,眼角又开始湿润,泪水忍不住滑落脸颊,原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学会了喝酒,可直到现在才明白,卓明风喝的不是酒,他喝的是无法释怀的愁绪,难怪他总是喝着这么烈的酒,或许他是真的想醉,醉了就能回到故国。

可惜他已经回不去了……

越是往后,我越怕去触摸这些记忆,看的越多我越无法承受,心像是被融化,一块快碎裂掉落。

下一个记忆的画面没那么苍凉,视线中是满园姹紫嫣红,放眼望去一片桃红在青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下,更显得鲜艳娇美。

一阵微风袭来满园落英缤纷令人目不暇给,神迷意醉。

这是花惜双的记忆,她站在桃花林下,伸出手接住飘落的花瓣,她的记忆中都透着淡淡的花香。

“皇宫禁地,你不便久留,为何还停留在此。”

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花惜双转过身看见穿着九蟒锦服的我走来,这里是皇宫,而那个时候我身份应该是秘而不宣的主公,身后跟着的是穿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解天辉。

“国主,这花初开是白色的,如脂,如玉,如雪,那么水灵,那么晶莹透亮,好像是雪域中的冰红花,这是颜色艳丽柔美了许多。”花惜双嫣然一笑对我说。

“是啊,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也总是来这里看看,想一想都快记不起雪域冰花红的样子了。”解天辉在我身后说。

“想家了?”我声音柔和了许多。

“我在外面收集线索,去过的地方不少,但没有一处让我眷恋,倒是每一次来到这里,看见这些桃花倒是莫名起了乡愁。”花惜双叹息一声。“前些日子我去见卓哥,他非拉着我喝酒,那日他喝醉了,就在他家后面的桃林中,我听见他的呓语。”

“他又醉了,也就你还敢去找他,谁去了不被他灌醉才肯罢手。”我摇头苦笑一声。“你听见他说什么?”

“我告诉他桃花像我们雪域的冰红花,他真在后院种了满满一园,那日我听他醉语。”花惜双声音细若了很多。“心逐南云逝,形随北雁来。故乡篱下菊,今日几花开。”

……

画面中我和解天辉都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我转头也看向那片桃林,转身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下次去他那里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壶他酿的酒。”

画面不断的变化,花惜双的身份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她一直游走在黑白两道,背后有我们支撑,她本来就八面玲珑当然可以如鱼得水混的风生水起,也因此掌握着最可靠的消息和传闻,我们就是通过花惜双得到的消息,抽丝剥茧去找到和月宫九龙舫有关的线索。

关于十二将神的传闻由来已久,毕竟我们掌控着太大的权力,为了防止身份不被识破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和其他近卫之间,相互并不会来往过密,而花惜双游走在黑白两道,她的身份倒是可以去见其他的近卫。

因此花惜双是见到其他近卫最多的人,在神域的时候,她和卓明风就情同兄妹,两人感情一直很好,我严令万不得已,不得私下见面,不过花惜双总是想方设法跑到卓明风那里,她接触的人虽然多,但真正能谈吐心事的只有我们这十一个人,其他人都各司其职,唯独卓明风因为要探查九州龙脉位置,因此游走四方,他和花惜双接触也最多。

画面停止在宫殿之中,花惜双带着一壶酒进来,放在我的几案上:“国主,这是从卓哥那里给您带的酒,卓哥说您喝了一定能解千愁。”

“都是活了几千年的人了,真把自己当隐世仙人,酒入愁肠愁更愁的道理都不懂。”我望着几案上的酒,嘴里虽不屑但还是让解天辉拿来杯子,倒了三杯。“你们恐怕都不知道,他居然给我说,等以后回神域的时候,他非得带上一箱酒回去,怕回去以后再喝不到这东西。”

“我也想带一样东西回去。”花惜双笑靥如花。

“你想带什么?”解天辉问。

“她想带这个。”我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花惜双面前。“戴上吧,就当这是故国的冰红花,想家的时候便看看。”

那是一串桃花手链,我命宫里的能工巧匠打造,栩栩如生的桃花吊挂在上面,轻微的摆动便能发出悦耳的声音,花惜双爱不释手,当即戴在手腕上。

我手不由自主抖动一下,从她的记忆明珠上松开,花惜双那串手链再也没有取下来过,难怪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那手链的声音我总感觉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她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她,原来那人便是我,她戴上的不是手链,而是对故国的怀念,我从身上拿出手链,相互撞击的桃花响起清脆动听的声音,像是花惜双的笑声,只可惜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581章 何人不起故国情

我无力再去承受这些让我无法去面对和承受的记忆,手终于还是按下了启动魔国毁灭的机关,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只不过上一次离开这里时,我们每一个人都踌躇满志,而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肩负起最后的使命。

我落寞的从高塔上走下来,在广场上看见还在提心吊胆的其他人,或许是因为我只身前往高塔太长时间,他们不知道我会在里面遭遇什么,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惴惴不安的焦虑。

看见我安然无恙走出来,他们神情终于舒缓,只是他们恐怕不会体会我此刻的心情,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面前的这些人。

他们每一个人的先祖都是我的仇人,而且还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即便现在亦如杀掉应悟那样杀掉他们也不为过。

可偏偏就是这些仇人的后代却成了我朋友,如果不是他们,或许我早死于非命,多么可笑的命运,他们的先祖千方百计要我的命,而他们却不惜一切的保护我。

“看见祖神了吗?”田鸡依旧没心没肺冲我憨笑。

我点头,是的,我看见了,可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去知道魔国的真相和秘密,如今我承受的沉重溢于言表。

“神真的陨落了?”叶知秋也有些好奇。

“是的,神陨落……”我慢慢摇头,神又怎么会陨落,有些人即便不在了,却会一直活在我心里,亦如将军,而那些近卫的音容笑貌如今像是刻刀一般深刻在我记忆之中,我抬头看向高塔。“神不会陨落,信仰会永远传承下去。”

“干嘛这么深沉,你像是经历了很多事一样。”宫爵走上去笑着问。“高塔中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看向宫爵,五味陈杂分不清我到底该用什么身份去面对他。

“没什么,祖神在高塔中记载月宫九龙舫和神器的线索,还有毁灭这里的机关,我下来的时候启动了机关。”我把在高塔之中看见的一切一五一十全说出来,当然关于近卫以及我身份的事只字未提。

“你,你为什么要启动机关啊,保存这么完好而且如此神奇的遗迹,你居然要毁掉。”叶知秋和薛心柔同时大吃一惊。

“哎,什么遗迹不遗迹的,说到底就是神的陵墓,人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毁掉也好,免得还有向温儒这样居心叵测的人惦记。”叶九卿拍拍我肩膀目光慈祥。

“我们毁掉的遗迹又不是只有这一处地方,干嘛大惊小怪的,我这么笨的人也知道,这地方还真不能公之于众,其他不说,117局肯定会试图掩饰这里,别忘了,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田鸡一本正经说。

“想想也是,魔国涉及到创造的空间和各种异巫的办法,以及神留下的神力,这些都不该是凡人能掌握的力量,一旦被公开必定要掀起轩然大波”薛心柔点点头。

“我有些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我神情低沉说。

“休息?等会……”田鸡一怔很吃惊看向我。“你刚才说在高塔里启动了自毁机关?”

我肯定的点头。

“那,那我们怎么出去?”田鸡震惊无比看着我。

“不用担心,我知道出去的办法。”我启动了机关,在下一个日月交替的时候,整个魔国会随同被创造出来的空间消失于这个世界,不过在魔国之中,我能驾驭完整的毁灭之力,我在殷蝶留下的记忆中,知道了离开这里的办法。

毁灭之力能重新创造一个和外面世界相通的连接通道。

“这里都要毁灭了,还留着干嘛,赶紧想办法出去啊。”叶知秋说。

“想再坐坐,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看见魔国了,从进入这里到现在,也没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这里,就当是给自己留点回忆吧。”我喃喃自语,分不清是说给其他人听,还是说给自己。

大家都围坐在我身边,也许这里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一处匪夷所思的遗迹或者是神墓,但只有我清楚这里对于我的意义,我送走了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和朋友,而如今我身边坐着的却是仇人的后代。

好复杂和矛盾的心情,我在两种不同的记忆中交替,有龙伯国主的冷傲,也有顾朝歌的仁义,感觉自己都快要分裂。

“你手怎么了,为什么有血,你该不会受伤了吧?”田鸡就坐在我身边,抓住我的手很担心的样子。

我目光落在手背上的血迹,抬头和田鸡对视,很久没有说出话。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不会真受伤了吧?”田鸡一头雾水,伸手在我身上检查,嘴里还咕噜。“去了一趟高塔,回来怎么人便傻了?”

我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他,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对他讲,这并不是我的血,而是他先祖的应悟的血,我就在高塔中亲手杀掉了他的先祖,如今算起来我更应该是他的仇人才对。

作为龙伯国主,我该仇视这里每一个人,甚至某一刻那种与生俱来的杀戮和冷酷在我意识中一闪而过。

我的手抬起来,上面具有着威力惊人的毁灭之力,那是可以屠神的力量,手就放在田鸡的胸口,我可以轻而易举如同摧毁应悟那样杀掉他。

“给你的。”

“什么?”田鸡一脸茫然。

我的手在他面前摊开,那个血瓶就在我掌心,那一刻我还能记起,我是顾朝歌,眼前的是和我生死与共的朋友,即便作为龙伯国主,田鸡也不过是一个完全不知情的凡人。

龙伯神族的荣耀是用神族的血和尸体来铸造,而不是毫不相干的凡人,何况还是一个屡次以身犯险救我命的朋友,我身上承载着整个种族的兴亡,田鸡救过我,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救过我,算起来他们对龙伯神族有恩。

“应家先祖的血,这也是破解你寿命限制的办法。”

我在秦展颜留下的记忆中,找到了她融合归墟人血液的办法,应悟为了让后人持续不断找寻月宫九龙舫,让后人的血液在六十岁的时候突然凝结,而存放在高塔之中的血瓶,是应悟的血液,只要将他的血液和应家后人血液融合,便能破除寿命的限制。

田鸡先是一愣,突然一把抱住我,手重重的拍在我后背,他是粗人感情也细腻不起来,表达情绪的方式也是这样粗狂。

“你是应家的大恩人,我……”

田鸡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手不停的拍打我后背,一般情况下我会推开他,然后在奚落几句,可如今我身体僵硬的靠在他身上。

恩人和仇人……

我凌乱的在两种记忆中切换,或许是对他的弥补吧,我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我以顾朝歌身份面对他时的亏欠。

“你是不是累了?”还是宫爵观人入微,应该是见我反应生硬,在旁边担心的问。

“是啊,真的有些累了。”我撑起身体瘫软的躺到地上,目光刚好可以看见面前高耸入云的高塔,卓明风说的没错,记得的事太多烦恼也会越多,真希望什么都不用去想,就安安静静睡一觉。

或许等我醒来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切我还能挽回和更正。

“你好像有心事?到底怎么了?”叶知秋偏头看着我。

“想家了……”

“我给你吹叶吧,小时候你每次心情不好,就让我给你吹叶。”叶知秋说。

我在嘴角挤出淡淡的笑意点头,从小封承鞭策我和叶知秋掌握琴棋书画,我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倒是叶知秋深得真传,从旁边摘下一片树叶,横贴于嘴唇随着她吞吐的气息,传来婉转悠扬,音妙入神的曲调。

我一怔,好熟悉的音律,忽然想起在雪域的时候,每每孤寂时便独坐雪峰之巅衔叶而啸,难怪第一次听到叶知秋吹叶时,我便泛起淡淡的愁绪。

“不好听?”叶知秋估计是看我有些惊诧。

“不,就是这个曲调,多吹一会……”我闭上眼睛,在那抑扬顿挫的曲调中,心情渐渐舒展。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国情。

或许只有我才会体会到这音律中的深意和沧桑,其他人围坐在我身边,静静听着这回荡在魔国之中悠扬的音律,我侧过头去,眼泪再一次从脸颊滑落。

我们就这样静坐到快天明,抹去脸上的泪痕,发现自己坚定了许多,张开五指闪耀出的强光中,在广场上开启一道和我们进来时一样的神门。

我站在光门处,最后一次回望魔国,是那样的不舍和眷恋,千年前我就是从这里离开,可那个时候,身边还有生死相随的朋友,而如今,当我再一次从这里离去时,已经只剩下孤零零一人。

往后的路要真要我一个人走了,突然发现原来我并不坚强,是那样惧怕生离死别,将军走到的时候是这样,松开凌芷寒手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那些近卫灰飞烟灭更是心如刀绞。

每一次我都无能为力,每一次我的心都千疮百孔,我是龙伯国主,我在心里一次次告诉自己,我不能让他们用生命成全和保护的自。己去辜负了每一个为我牺牲的人。

宫爵走到我身边问:“出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思绪重新被拉回来,下意识的看向远方,深吸一口声音从容而坚定。

回家!

第582章 无怨无悔

回到四方当铺,叶知秋每天寸步不离跟着我,估计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回家,我终日依旧郁郁寡欢,叶九卿认为我是太累,毕竟从卷入这件事后,一路凶险九死一生才熬到现在。

他让我们留在城东宅子里休息一段时间,封承虽然只见过宫爵一面,但对宫爵亲眼有加,或许是从我和叶知秋身上看不到希望,便把宫爵带到当铺中交谈。

而田鸡因为着急回去见应悔元,要知道我们从魔国出来,时间已经又是两年后,他带着应悟的血瓶马不停蹄赶回去接触应悔元的寿命限制,跟随田鸡一同前往的还有薛心柔。

叶知秋依旧对魔国被毁灭的事痛心疾首,回来后大多时间都在整理从江西祭司古墓到魔国一系列的发现。

诺大的宅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平日里最怕独处,感觉太冷清,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想这样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宅子里刚巧有一颗桃树,只不过花开落败有些萧瑟。

我望着桃树出神,看着飘落的残花,仰头喝了一口酒,用卓明风留下的酒壶,一样入喉如火的烈酒,体会到什么叫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叶九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很久了,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没有回头淡淡回答。

“在高塔中到底看到什么,你从那里出来后,我就感觉你情绪好低落。”叶九卿坐到我身边,毕竟养育了我十多年,对于顾朝歌来说,或许叶九卿是最了解这个人的。

我偏头看向叶九卿,他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男人,两鬓的斑白和脸上蓄满沧桑的皱纹,他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他带我回四方当铺,教会我一切,他在所有人眼里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叶掌柜,我没有怕过他,从来都没有,因为他在我眼里,更像是父亲,越老越像一个粘人的孩子。

小时候我老是喜欢跟在他身后,感觉站在他高大的背影里是那样的安全和踏实,那个时候他是顶天立地的枭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影子没有之前那样伟岸,曾经如同剑一般笔直的身体也佝偻的如同一颗老树。

站在他身边时,我的影子已经能笼罩他,叶九卿老了,已经不再是我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枭雄,他越来越像小时候的我,总是喜欢粘在我身边,每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我心里都莫名的酸楚。

但只要我有危险,他总是能把佝偻的腰重新挺直,如同记忆中那样高大的挡在我身前,那是一种好奇妙的感情,就连我拥有所有毁灭之力的时候,也无法体会到那种安全感。

感觉即便天塌下来,只要有他站在我身边,他也能帮我顶着,我甚至不会有丁点担心和质疑,亦如我倒在将军的怀中,只要闻着他身上的烟味,就算是在墓室之中,我一样可以放心大胆的安睡。

“你,你一辈子有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我迟疑了半天若有所思问。

“有,当然有,人一辈子怎么可能没有追悔莫及的事,如果我当初不年轻气盛一意孤行,也不会连累凌汐枉死,我都这把年纪了,圣贤都得犯错,何况我一个盗墓贼。”叶九卿爽朗一笑,结果我手中酒壶喝了一口,烈酒下肚一脸难受。“干嘛喝这么烈的酒?”

“还有吗?还有其他让你后悔的事吗?”

“你这不是瞎扯嘛,我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一辈子做过那么多事,谁能记得清楚,后悔的事当然有,你能给我弄点后悔药?”叶九卿白了我一眼,但很快眉头淡淡皱起。“扪心自问,我这辈子即便有后悔的事,但没有亏心的事,你干嘛好好突然问这个?”

“那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犹豫不决想了很久,拿过叶九卿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抹去嘴角酒渍:“你有没有后悔救我?”

“救你?”叶九卿一愣,有些茫然看着我。“我干嘛要后悔救你,我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看错过人,荒郊野外我能遇到你,那就是缘分,仔细想想,我不过是带你会四方当铺,是你一直在救我才对。”

我相信叶九卿说的是肺腑之言,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还记得在117局东海基地中,邓青说的那些话吗?”

“他说了那么多,我哪儿记得住。”叶九卿不以为然回答。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很艰难的说出来,凌汐的死并非是意外,也不是叶九卿一直自责的那样,而是一号首长按兵不动想要杀人灭口,说到底,凌汐是死在一号首长的手中。

而后来对叶九卿下达的就地处决命令,也是一号首长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邓青并非是信口雌黄,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就是一号首长,我就是杀掉凌汐和你的人,你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你的谨慎,你救了一个千方百计想置你于死地的人。”

“没有想过。”叶九卿斩钉切铁的回答,表情中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

“为什么?”我问。

“我老了,但还没有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叶九卿的神情很从容平静,不慌不忙对我说,邓青说的那些话,他不是没有想过,事实上,他也试图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去相信,邓青在编造谎言,可他始终无法找到任何能说服自己的借口。

那个戴着金丝面具的主公,还有四十年前发出邀请函,揭开昆仑金阙秘密的人,以及后来出现的一号首长,居然和我长的一模一样,这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

正常让都会把这些人联系在一起,答案很容易判断,这些人在不同时间出现的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唯一不同的仅仅是名字而已。

何况叶九卿多么聪明的人,能在这个行当中摸爬滚打安身立命,靠的除了手上的本事,全凭活的比别人精明。

“你能控制异巫,你能开启神门,你能召唤出魔国高塔并且轻而易举杀掉变异的温儒,你以为我真相信你还是我认识的顾朝歌?”叶九卿那双眼睛透着睿智。

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面前这个老人,有些吃惊的和他对视:“你之前不是说没想过吗?”

“我当然没想过,这么多事实摆在眼前,你真当我叶九卿老糊涂了,这还需要去想吗?”叶九卿的目光中我又看见了他特有的犀利。“我知道你就是一号首长!”

我握着酒壶的手抖动一下,倒不是秘密被揭穿时候的慌乱,只是叶九卿坦陈的太直接,也太轻松,他好像在说一件完全和他不相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