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

田婉清刚一开口就被应悔元拉到身后:“她的意思是说,你这样做风险太大,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田婉清执拗的掰开应悔元手,一本正经问。

“应叔,您有什么指教?”

“你爹和我有同袍之谊,他走的时候我也难过了很久,想起来一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要不你这里的货,我全给你买了,多少钱咱按照市面上的价格来算。”应悔元笑着说。

“应叔,您想要什么随便拿,我怎么能要您的钱。”

“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你叫我一声叔,我岂能占你便宜,这里的货你一个人还真脱不了手,而且除了我相信也没有人敢接你的货。”

“你打算倒卖这里的东西?!”田婉清大吃一惊。

“别急啊,我不是说了两全其美嘛,知道你心疼这里的古物,咱买回去这也不能让钱打了水漂,我给你修建一座更大的博物馆,把这里的货全都陈列出来展览,咱就是收门票钱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应悔元和颜悦色对田婉清说。“这样一来,贾岩也不用犯愁,你也不用担心这些古器有什么闪失,最后我还能把钱赚回来,皆大欢喜的好事。”

田婉清听完立刻笑颜逐开:“嗯,就按照你说的办。”

“贾岩,你看我说的这个办法可成?”应悔元问。

“应叔,这,这”贾岩欲言又止,不由自主看向朱七。

“你都叫他师伯了,有什么话直截了当说,藏着掖着干嘛。”朱七说。

“应叔,这里有六十多座古墓,我挖到现在是因为脱不开身了,这要是让您接手的话,我是解脱了,可您我是担心把您牵连进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敢接手就知道轻重,不就六十座墓的货,你就是再来六十座我也应付的了。”

“这事四方当铺也能帮上忙,东西从当铺过一遍,保证干干净净。”我说。

“爸,毕竟六十座古墓里的货,这要一下拿出来是有点张扬,而且估计一个博物馆应该是放不下,既然要做还不如做的更大点。”田鸡挠挠头说。

“你有什么主意?”

“与其修博物馆,还不如直接把新虢村的地给买了,就在古墓原址上,按照虢国的原貌修建一座古城,您在放出话大肆收购虢国文物,反正咱手里有垂棘之壁,到时候这些货摆放出来也不唐突。”田鸡一本正经对应悔元说。“而且,一座古城赚的钱可比一座博物馆要多啊。”

应悔元笑出声,拍拍田鸡肩膀对田婉清说:“看见没,这小子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好,就照你的意思来,回头我就让姜无用张罗这事。”

贾岩一听长松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应悔元。

“嗯,第一件事我算是办妥了。”朱七在脚底敲灭烟头喃喃自语。

“七叔,原来您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啊。”田婉清恍然大悟。

“我思前想后,除了家大业大的应家,还真没有谁能拉贾岩一把,悔元说的没错,这可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朱七看向贾岩不慌不忙说。“事情成了之后,你也别在土里刨食了,跟着你应叔吧,我也算对你爹有了交代。”

“听七爷的吩咐。”贾岩点头。

“今天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我让你留意的事可有眉目?”朱七神情严谨问。

“您老是说虢国贵族墓的下落,您要是没来,我还说打算派人给您老带信,还真让我找到点线索。”

第613章 九锡之礼

我在旁边细想整件事,朱七看上去邋遢粗俗,可此人行事却是滴水不漏,把北区拱手送给田婉清,考古队的介入直接杜绝了盗墓者的念头,万无一失确保古墓中的任何一件器物来历他都能第一时间掌握和知晓。

而把东区暗示给贾岩,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照顾贾达的独子,但更多的却是把东区古墓群交到一个他信任的人手里,把贾岩留在此地,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贾岩帮其收集关于贵族墓葬的消息。

有谁能想到,距离北区仅仅十来公里的新虢村下还有另一处庞大的古墓群呢。

“你发现了什么?”朱七问。

贾岩叫来手下吩咐了几句,手下点头转身往外走,贾岩第朱七说:“七爷,这下面每一处墓葬我都亲自勘查过,可以肯定这里和北区一样,都属于平民公墓,但也有少数几个身份显赫的古墓,我在其中一个古墓中发现一样东西或许和贵族墓群的下落有关。”

贾岩的手下折返回来,手里捧了一个木盒,贾岩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两个保存完好的青铜爵,这是西周时期的利器。

青铜爵的造型很典雅古朴,整件器物圆腹,一侧的口部前端有流槽,后部有尖状尾,流槽与口之间有立柱,腹部一旁有把手,下有三个锥状长足。

上有三层云雷纹饰,繁而精美彰显厚重,在两个青铜爵的正面各有铭文,贾岩把青铜爵递给朱七说,这件器物的主人是虢国的官吏,官职和姓名已经无从考证,但铭文的内容记载,此人生前是负责为虢国国君陵墓修建的监工。

铭文相信的描述了国君陵墓的宏伟和庞大,用了一句诸如天数一词来形容陪葬之多。

“这里,就是这一句,以九龙程瑞尊为首,七爷,可见您老一直在找寻的那件东西的的确确在国君的陵墓中。”贾岩巨细无遗继续说。“我寻思此人既然是监工,多半会留下陵墓位置的下落,我把此人的墓室里每一样东西挨着仔细检查过,可惜除了提及陪葬品之外,竟然对国君陵墓只字未提。”

“搞了半天,你就发现了这玩意。”朱七有些失望。“我当然知道真正的九龙程瑞尊在国君陵墓之中,这显而易见的事还需要证明?”

“七爷,您先稍安勿躁,这事还没完呢。”贾岩让手下递过来一壶水,倒入青铜尊之中,然后召唤手下关掉墓室中的灯。

整个墓室一片漆黑,但忽然间一抹幽黄之光闪现,渐渐勾画出青铜尊的轮廓,我们大吃一惊,这看似普通的青铜尊竟然还有如此玄妙之处,居然是用青铜和黄玉镶嵌而成,并且把夜明珠碾磨成粉,均匀的涂抹在黄玉之上。

若是没有光亮的情况下,会发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光芒。

“七爷,您看好了。”

贾岩一边说一边把两个青铜爵放在一起,在中间的地方竟然神奇的出现一个棺椁的图案,从棺椁的大小和样式一眼就能辨认出是君王所用。

棺椁在盛满水的青铜尊中若隐若现,等到灯光重新亮起时,棺椁立刻消息的无影无踪,青铜爵也不再发光。

“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虢国国君棺椁,此人既然是陵墓的监工,应该知道陵墓的所在,既然把棺椁铭刻在青铜尊上,我琢磨这里面应该有什么玄机,只是我愚钝实在是想不出来。”

“看来朝歌的推测是正确的。”应悔元若有所思说。

我默不作声的点头,贾岩猜测的没错,青铜爵的主人其实的确是想告之陵墓的下落,只不过用了一个很晦涩难明的方式,青铜爵是礼器,之所以选在爵,是因为爵代表贵族的身份和封号,是在暗示象征着国君。

青铜爵又是酒器,倒酒进去之后,四周又是用半透明的黄玉,在夜明珠粉末的映照下,任何酒都变成黄色,看上去浑浊不清,这刚巧是寓意浊河,就是现在我们众所周知的黄河。

而出现的棺椁图案被酒水淹没,这看似平常无奇的青铜爵其实在传递一个消息。

虢公崩,葬河水。

此人用这样的方式透露了虢国国君陵墓的位置。

“就这么多?”朱七面无表情问,到现在他都没有把实情说出来,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让贾岩知道的太多。

“七爷,要是只有这两个青铜尊,我也不会派人去打扰您,后来我又发现一件事,硬是把我给难住,思前想后还是得由您老定夺。”

“还有什么事?”

贾岩招手,站在旁边的人送上另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把金闪闪的金戟,叶知秋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这东西也是在古墓中找到的?”

“按理说这东西的确该在古墓中才对,事情偏偏就蹊跷在这上面。”

“怎么了知秋?不就一个金戟兵器而已,你干嘛这么惊讶?”田鸡问。

“这哪儿是一般的兵器,在春秋战国时期,戟是一个国家武装力量的象征,戟的多少代表着国家的强大。”田婉清说。

“战国策里就有,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所谓持戟百万说明楚国当时有强大的军队,足以联合他国与秦国抗衡。”叶知秋在旁边解释。

“虢国也不算是强国啊,这好大的气派,打仗都用金戟?!”田鸡挠挠头一脸惊诧。

“戟代表着武力,而金戟代表着天子的权威,这东西可不是打仗的兵器,而是只有天子才能用的利器。”薛心柔说。

“当时的天子是周天子,为什么天子的金戟会出现在虢国?”我也一头雾水。“虢国国君不过是被分封的诸侯王,擅自拥有金戟可是如同谋反的僭越之举。”

“这个金戟是有出处的,在青铜爵的铭文上就有记载,是当时的虢国国君征伐淮夷有关,加之后来协助周天子对黄河改道,这两大功劳得到了周天子赏赐的九锡之礼。”贾岩解释。

“等会,这个九锡又是什么来头?”田鸡大为不解。

我一怔重新看向贾岩手中的金戟,没想到小小的虢国国君竟然得到如此大的殊荣,九锡是古代天子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这些礼器通常是天子才能使用,赏赐形式上的意义远大于使用价值。

而这九种特赐之物分别是。

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

这九样礼器代表着不同的含义,比如车马代表德高望重,而衣服是代表能安抚百姓者,而金戟就是九锡中的虎贲,礼记中称能退恶者赐虎贲。

赏赐守门之军虎贲卫士三百人,而这些虎贲卫士所执武器便是金戟。

“这东西你从哪儿得到的?”给田鸡解释完,我连忙追问。

“说来就奇怪了,青铜爵上的铭文中提及,周天子赐予的九锡与九龙程瑞尊以及其他陪葬品和国君棺椁一同下葬,理论上这九锡之中金戟的出处应该就是陵墓的所在,但这东西竟然不是在墓里被发现的。”

“那是在什么地方?”宫爵问。

“从这里往东的黄土岭上。”贾岩的表情和我们一样茫然。

“黄土岭?”我们面面相觑。

贾岩点头告诉我们,他手下有专门在附近村落收货的人,就是为了防止有村民无意中挖到古墓中的东西,走漏了消息牵连到这里。

有一次收获的人在黄土岭遇到一个放羊的老头,赶羊杖上就插着这个金戟,所谓金戟并非是黄金,古时候把铜称为金,收货的人看见后,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但寻摸金戟的时间不会太短,便花了两百元从放羊的老头手里给买回来。

拿回来之后,贾岩也没在意,直到挖出青铜双尊,看见上面的铭文后,贾岩这才大吃一惊,金戟很有可能是随同国君下葬的九锡之一,连忙让收货的人带他去找放羊的老头,询问金戟的来历。

谁知道老头告之是放羊的时候,无意中在黄土岭上拾到的。

“地方可还记得?!”朱七连忙问。

“七爷,我就是再没眼力劲,也能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我让放羊的老头带我去过,黄土岭就是以前的黄河古道沿岸,我在老头发现金戟的地方派人连续挖了三天,结果整片土层都塌了,下面根本没有墓,后来我一琢磨,谁会把墓埋在岸边啊。”贾岩摇摇头回答。“我回来后想了很久,唯一的解释,估计是下葬的时候,作为陪葬品的金锡不小心遗失,掉入到黄河之中,后来黄河改道,这东西才重见天日被放羊的老头拾到。”

听完后我心里暗暗一惊,国君墓就在河道的下面,青铜尊证实了我们之前的推测,而出现的金戟更好的证明陵墓的所在,这东西不偏不倚出现在古河道上,想必距离陵墓不会太远。

朱七就在这个时候掐灭烟头,波澜不惊对贾岩说。

“明天,让你的人带我们去见见那个拾到金戟的人,我有些话想问问这个放羊的老头。”

第614章 黄肠题凑

见到放羊老头是在他家的窑洞里,这里的民居不如南方那样木结构还雕刻的那么细,盖房子的时候能凑齐房檩的木料就不错了。

村里大多都是窖院,村民在院里坡前栽种树木,窑院掩映在树木林荫之中,鸡犬之声相闻而不相见,人声嘈杂而影踪全无别具风情。

田婉清说在过去这里的农民辛勤劳作一生,最基本的愿望就是修建几孔窑洞,有了窑娶了妻才算成了家立了业,男人在黄土地上刨食,女人则在土窑洞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老人的窑洞有些陈旧,不过被老伴操持的井井有条,窑壁用石灰涂抹,显得白晃晃的干爽亮堂,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是中午,老人挺好客,让老伴张罗了一锅烩面。

老人盘着腿和朱七抽着旱烟,闲聊了一上午,叶知秋才说到正事:“大爷,您可还记得之前拾到过一把金戟?”

“金戟?”老人眉头一皱,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什么东西?”

田鸡把金戟拿出来摆在老人面前:“大爷,就是这个,您老可还有印象?”

“哦,这块破铜烂铁啊,记得,就这玩意我还卖了两百块呢。”

“大爷,这东西你还记得在什么地方捡到的吗?”田婉清问。

老人点点头,说是在黄土岭上,最开始没有注意到,被露在外面金戟绊倒,挖出来一看也不知道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干嘛用,就插在放羊手杖上,后来被人看见居然出钱给买去。

我们让老人带我们去看看,老人点头答应,说难道有客人来,吃完烩面再去,从厨房出来的老伴随意说,让老人出去之前把窑洞顶找木桩支撑一下,最近雨多担心会渗水。

看得出这家人条件不是很好,窑洞已经年久失修,里面竖立了很多木桩来支撑窑洞,吃饭完田婉清拿出些钱,让老两口重新修葺窑洞,否则时间长了真担心会坍塌。

两个老人感激不尽,老伴坐在炕上和田婉清她们拉家常,我和田鸡跟着老人帮忙先修补窑洞,被老人带到羊圈里面,他吃力的从堆砌的木料中搬运一根树桩。

“大爷,您到一边歇着,这事我来就成。”田鸡让老人站到一边,扛起一根木头时样子有些诧异,转头对我说。“没看出来,这木头不大但这么沉。”

这里就是因为木材稀少,所以当地居民才会因地制宜修建窑洞,可我却在羊圈里看见几十根黄色的木头,再仔细一看,整个羊圈居然都是用木头搭建,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这样的羊圈似乎太过奢华。

就这些木材也足够重新搭建一间砖木新房,我好奇的问:“大爷,这么多木材,您堆在羊圈里太浪费了,干嘛不修间新的房子啊。”

“我都这岁数了折腾不起,一辈子住管了窑洞,闻不到黄土的味睡不踏实,再说,这木头硬实跟铁柱一样,斧头都砍不动。”

“别愣着过来帮忙。”田鸡居然一个人还扛不起一根木头。

我走到他身后抬起木头,晃眼看了一眼,木色淡黄质地致密,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大约有我手臂粗大,我忽然在心里暗暗一惊,回头看向羊圈中堆放的那几十根木头:“大爷,这些木头是您砍回来的?”

“怎么可能,这方圆之内就没这种木头,我是在黄土岭放羊的时候发现的,说来也奇怪,一根根就插在河道上,我是小孩的时候就有了,一直也没有人拔出来过。”

老人取下嘴角的旱烟说,大约是他年轻那会,这里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雨,河道里都积了水,估计是地面给泡软,等到雨停了之后,他发现这些木桩都松动,便给拖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一晃也有几十年,也不见腐烂所以搬回来屯着撑窑洞用。

我连忙放下肩头的木头,拍拍田鸡肩膀:“叫其他人都出来。”

等到大家被叫出来,我指着地上的木头问老人:“大爷,这些木头你可还记得是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

“记得,当然记得,村里谁都知道。”

“都知道?”

“我们这个地方却木材,这样硬实的木头更是少之又少,在古河道的坳谷里多着呢,像梅花桩一样就长在河道上面,村里人谁家缺木头就去坳里挖,现在是没有了,全给村民扛回家修房子。”

“那这玩意修房子,还挺贵气啊……”我不由自主苦笑一声。

老伴在屋里叫老人进去生火煮面,等老人走了之后,朱七蹲在地上,仔细看了木头片刻,顿时大吃一惊:“钢柏!”

“一棵刚柏还说是巧合,听老人的意思,这里的村民少说也搬走了河道上上百棵钢柏,事情怕是不对劲。”我说。

“什么是钢柏?”

“就是柏树木,剥去树皮的柏木枋,即柏木之心,以木色淡黄而得名,其色黄而质地致密,亦称刚柏,因为木质本身软硬适中,有香气,耐腐力强,在古时候也是贵木。”

“这木头很贵?”宫爵疑惑不解。

“是贵气的贵,一般人是不能用这样的木头。”朱七解释。

叶知秋听完面色大惊,连忙蹲到地上查看钢柏,抬头的时候目瞪口呆:“难不成这,这就是黄肠?!”

我和朱七同时点头,田婉清更是激动不已:“黄肠题凑发现的甚少,如果是真的,那虢国国君的陵墓恐怕规格之高,超乎我们想象。”

“在在文献中看见过关于黄肠题凑的记载,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看见两千多年前的黄肠。”薛心柔一脸震惊。

“妈,什么是黄肠题凑啊?”

应悔元在旁边给田鸡解释,黄肠题凑,文献记载最早的出现在战国时期,据书中记载,以柏木黄心致累棺外,故曰黄肠,木头皆内向,故曰题凑。

黄肠就是柏树木之心,并非是古人都用黄肠木,只有天子礼葬时,用柏木堆垒成棺椁形状,外面有便房,也用柏木堆垒成,里面放有大量陪葬品,原因主要是上古讲究厚葬,一个墓地耗资数万根巨木奢侈到了极点,一个墓地能用那么多的优质木材是非一个人的财力所能支撑的。

而至于题凑是指墓室中的结构,是用黄肠柏木一是层层平铺、叠垒,一般不用榫卯,而且所有木头皆内向,堆垒成的框形结构,棺椁周围用木头垒起一圈墙,上面盖上顶板,就像一间房子似的,外面还有便房,与梓宫、外藏椁、金缕玉衣等同属帝王陵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黄肠题凑是天子专享,但经特赐,天子以下的诸侯、大夫、士也可用题凑,使用黄肠题凑,一方面在于表示墓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保护棺木,使之不受损坏。

“这种葬制在西汉之后便不再出现,如今出土的黄肠题凑少之又少,每一处都弥足珍贵,没想到在黄河古道下面竟然会有一座黄肠题凑的国君古墓。”应悔元都感慨万千。

“爸,既然是天子专用的葬制,规格一定很高,为什么西汉之后就没有黄肠题凑了呢?”田鸡问。

“要修建黄肠题凑,首先得采自深山穷谷中的名贵木材,装饰精致,制造考究耗资巨大,如今出土的黄肠题凑中,北京大葆台古墓,黄心柏木多达一万五千多根!”朱七站起身波澜不惊说。“你当这些是随便的木头,那可是砍一根就少一根,后世天子即便是想修,也要有这么多珍贵木头才行。”

“虢国国君在修建陵墓的时候,刚好是周天子对黄河改道,势必会先在上游筑建水坝,因此会用到大量的木材,推测虢国国君便是利用造坝的工程,收集到大量的黄心柏木。”我点点头说。

“不是说只有天子才能用黄肠题凑,虢国国君用这样的葬制岂不是僭越了祖制?”宫爵问。

“虢国国君把陵墓修建在河道之下,势必会考虑陵墓的牢固,采用黄肠题凑也合情合理,而且既然天子能赐予国君九锡之礼,赐赏黄肠题凑也在情理之中。”田婉清说。

“既然黄肠题凑如此牢固,为什么会出现在河道外面呢?”宫爵依旧疑惑不解。

“这个好解释,老人说这里曾经暴雨半月,想必古墓渗水严重,要知道黄肠题凑是不用榫卯,渗水之后柏木漂浮,慢慢穿透出河道这才被这里的村民发现。”薛心柔不慌不忙说。

“柏木露在河道外面这个还好理解,但是为什么墓葬中九锡之一的金戟会出现在黄土岭上呢?”叶知秋一筹莫展。

“说明虢国国君的墓有过塌陷,金戟是礼器而且中空,可以浮于水面,就是说……”我抬起头看向其他人。“古墓有裂口,只要我们找到这处裂口就能进入古墓。”

“应该没那么容易,贾岩在得到金戟之后,就已经挖掘过,如果下面真有古墓,贾岩不可能有遗漏,他说过河道中沉积的淤泥河沙坚若磐石,很难打下探洞,我们即便知道古墓大致的范围,但是不可能长时间挖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处裂口。”应悔元说。

第615章 黄河古道

放羊的老人带我们去他找到黄肠的地方,位置正好在黄河古道之中,黄河曾奔腾而来,两千年前后又地拂袖而去,由于多泥沙,浑浊的河水在大堤的夹峙下,塑造出了一条真正的悬河,河床高高在上,残堤更高,像是一道绵延的黄土长城。

放眼望去,整个河道像是黄土堆积的峡谷,茫茫沙土之下,不知道埋藏着多少苍凉的往事。

我半跪在地面上可以清晰的看见犹如梅花桩一般的孔洞,这些都是村民拔出黄肠后留下的痕迹,放羊的老人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对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木头感兴趣,还憨厚的让我们去他家搬。

等和老人告别以后,朱七拿出探铲,手法干净利落的打下去,像他这样的高手,用探铲的力度和角度都掌握的炉火纯青,可探铲却只没入半寸,我看见朱七松开双手捏握了几下,想必是被震的发麻。

“既然这里出现黄肠,说明古墓的位置大致就在这附近,可这里的土质太坚硬,探铲都打不下,若是无法探查出古墓的方位和走向,还真不敢贸然挖掘。”朱七眉头紧皱说。

“七叔,我们之前推测过,这里原来是河道,就算挖掘修建陵墓,不管是挖出来,还是填回去的泥土是无法分辨的,探铲在这里也没有用。”应悔元说。

“这可怎么是好,如果无法探查到古墓位置,就不能挖掘啊。”叶知秋忧心忡忡说。

“反正黄肠出现在这里,古墓在下面八九不离十,要不咱就先在这里挖一个盗洞,边挖边看情况。”田鸡说。

我摇摇头否定了田鸡的想法:“这要是在荒郊野外,你的注意还成,不过这里的河道如今有村民来往,我们明目张胆挖掘势必会引起村民的注意,一旦走漏了风声麻烦就大了。”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田婉清在旁边说。

“婉清,你想到什么办法?”应悔元问。

“虢国国君的陵墓如果是黄肠题凑的话,在不知道墓室方位和走向的情况下,用盗墓的手法挖掘风险太大,且不说盗洞挖偏,就是接近古墓也无济于事。”田婉清心平气和对我们说。“因为陵墓全是用坚硬无比的钢柏堆垒而成,若是没挖到墓道之中,这些钢柏会像一堵铜墙铁壁阻挡试图进墓的人,我们时间紧迫,根本没有时间能耗费在劈砍钢柏上。”

“田姨说的有道理,我曾经研究过黄肠题凑,所谓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难折断,黄肠题凑其实就是这个道理,上万根钢柏堆砌在一起,可不是砍一根木头那么简单,我们若是大张旗鼓在此挖掘的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薛心柔点点头说。

“田姨,那您有什么好办法?”

“考古队挖掘遗迹的办法和盗墓截然不同,考古队是大揭底,从最上面的封土开始一层一层清理,直至整个陵墓全被挖掘出来。”

“你的意思是把这里交给考古队?”朱七摸出烟杆问。

“是的,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首先,一旦考古队接手,不用担心古墓被毁坏,二来里面的文物能妥善的报告,再者,考古队不用担心无法确定古墓的位置,会以发现黄肠的地方为基点向四周辐射,大面积清理发掘。”田婉清点点头对我们说。“由我出面向馆长提出发现这里的古墓遗迹,即便我不能参与挖掘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这座古墓的情况。”

“七叔,婉清这个办法我看成,您老的意思呢?”

“嗯,这注意不错。”朱七点燃烟杆漫不经心说。“回头等挖出九龙程瑞尊的时候,记得到我坟头烧纸知会一声。”

“啊?!”应悔元一怔。“七叔,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婉清,我听你这意思,考古队挖掘就是在保护,我们这些土耗子挖就是在损毁,你可是这个意思?”朱七瞟向田婉清轻描淡写问。

“七叔,瞧你这话说的,我是就事论事,可真没有说您老的不是。”田婉清和颜悦色笑着回答。

“我挖了一辈子墓,今天得给你说道说道,你真以为考古队那些挖墓的方式在保护文物?”朱七抽了一口烟意味深长说。“瞎扯淡,你们那样的办法是在糟践老祖宗留下的宝贝。”

“……”叶知秋大吃一惊,她性子我清楚,说到考古绝对要上纲上线一板一眼。“七爷,您这话我可不敢苟同,考古是一门系统的学问,每一个步骤都有条不紊,目的就是为了确保文物的周全,您怎么能说我们考古的在糟践文物呢?”

“你爹可是无宝不落的叶九卿,他一辈子从墓里摸出来的宝贝,恐怕比你在考古队见过的还要多,他就没有教过你?”

“少说两句,这里面门道多着呢,你别班门弄斧。”我把叶知秋往后拉,小声在她耳边说。

“不是啊,我也想知道,考古怎么就变成破坏文物了啊?”薛心柔看着清纯可人,可较起真来一样执拗。

“我怎么说也一把年纪了,话从我嘴里出来,不免有些倚老卖老,你是后起之秀,又和她们是平辈,你就给她们说道说道。”朱七望着我说。

应悔元在旁边默不作声,瞧他样子就知道和叶九卿一样,明明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想必一直没有告诉过田婉清,我被朱七一句话推到前面,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说,考古队的方法虽然古板但很严谨,要求一丝不苟呈现出遗迹轮廓。

所以从最开始的调查到勘探以及挖掘都循规蹈矩,这样的方式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保存遗迹的全貌。

“那不挺好吗,这些遗迹既然被发现,就应该公之于众让世人去目睹,从而知道曾经发生的历史,比如自始至终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如果不是考古队发掘出来,能成为第八大奇迹?”叶知秋据理力争。

“历史是承载于古物上的,不是你所谓的遗迹,向你这么说,我们之前看到的放羊老人窑洞,不管再过几千年,也成为不了什么奇迹。”我淡淡苦笑。

“有文物啊,我参与过兵马俑的修复,里面陈列的兵马俑不算是文物啊。”叶知秋咄咄逼人问。

“你见过真正的兵马俑吗?”我挠挠头淡笑一声。

“废话,我当然见……”叶知秋突然大吃一惊。“你,你别告诉我,秦始皇陵兵马俑都是假的?!”

“程千手的店里就有一尊兵马俑,我和你从小就看见,你一直以为那是程千手仿制的赝品,其实那才是真正的兵马俑。”

“你,你是说程叔摆在店门口那尊五颜六色的陶俑是真正的兵马俑?”叶知秋嘴张的更大。

都已经说到这里,我也不想在隐瞒她,这事程千手千叮万嘱过我,让我千万别在叶知秋面前说漏嘴,真正的兵马俑是彩绘的,不但威猛而且相当精美,但是考古队挖掘出来的却全都是灰头土脸。

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考古队采用的挖掘方法,墨守成规的大揭顶,要知道这些器物在地下埋藏两千多年,上面的彩绘对空气和湿度异常的敏感,大揭顶之后,所有的器物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挖掘的面具越大,被侵蚀的程度也越多。

这些原本彩色的兵马俑因为突然接触到湿度极高的环境后,会在几分钟内迅速脱水,卷曲起翘,连带颜料层一起脱落,直至最后所有彩绘全部掉光了。

“而盗墓的方式却刚好相反,一般都是把盗洞直接到通墓道,对墓室的破坏最小,流动的空气也很少,不至于破坏古墓中的器物,而且盗墓的可比考古要早太长时间,保存器物也有心口相传的办法,程千手店里的那尊兵马俑,估计是现在唯一一尊称得上真正的兵马俑。”

叶知秋和薛心柔目瞪口呆,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说,这样的事比比皆是,考古的鄙视盗墓的,可盗墓的压根就看不起考古的,殷墟的甲骨文和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就是因为错误的开启,导致那些古物受到毁灭性的损毁。

法门寺地宫被发掘,若不是程千手捷足先登偷梁换柱拿走真的佛祖真身舍利,估计现在也已经碎裂,到底谁在保护古物,又是谁在毁掉这些东西一目了然。

田婉清茫然转头看向应悔元:“你,你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