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悔元估计知道自己也瞒不住:“哎,不是不告诉你,这不是不想和你争辩嘛,你好好想想,定陵是唯一一座被开启的皇陵,发掘定陵的方式其实就是盗墓所用的办法,结果呢,一座完整恢弘的帝王陵墓原封不动呈现在后人面前,站在里面能感觉到威严和庄重,你再去兵马俑看看,是的,那地方被称为第八大奇迹,可在我们行当人的眼里,那就是一个笑话,硬生生被考古的挖出一个大土坑,明明精美绝伦的彩绘变成了灰头土脸的陶俑,而且丝毫感觉不到千军万马守护秦陵的气势。”

第616章 尽人事听天命

叶知秋越听越茫然,好像她一直根深蒂固的信仰被我摧毁一般,她不知道这些,是叶九卿不想告诉她,说到底还是心疼这个闺女,虽然叶九卿作为行当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自己女儿居然跑去考古,这背后自然有人笑话叶九卿,但为了染叶知秋高兴,叶九卿装傻充愣被她数落大半辈子也没透露过半句。

当然,和叶知秋有同样反应的还有田婉清和薛心柔,她们的认知在瞬间被颠覆,毕竟是一直在坚持的信念。

“这,这也不能以偏概全……”

“好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里没人和你争输赢,你若还看不透彻,就想想,天底下那么多皇陵,没有被盗过的不在少数,如今都被你们搞考古的保护起来,为什么到现在一直不挖呢?”朱七吐了一口烟雾淡淡一笑说。

“七叔,您可不能这样说啊,考古的目的是为了抢救性发掘被损毁的遗迹,考古又不是探宝,不能知道有墓就一定要去挖啊。”田婉清还有些不服气。

“婉清,不瞒你说,定陵就是按照盗墓的方式挖掘,遗迹是保留了,可还是有大量的古物受损,那是因为考古队依葫芦画瓢,只学了盗墓的形,却始终掌握不了这门几千年手艺的精髓。”应悔元拍拍田婉清肩头笑言。“隔行如隔山,别看盗墓和考古都是在挖地下的东西,这里面学问可大着呢,盗墓有师承的都会心口相传保护古物的办法,这是你们搞考古的永远也学不会的。”

“田姨,那么多皇陵没被挖掘,说白了,考古的人不敢挖,在定陵上吃过亏,知道即便挖出来,里面的古物也没把握保存下来。”我淡淡一笑在旁边说。

“你让考古队接手这里,不用猜又是按部就班的大揭顶方式,万一古墓中有什么记载文字内容的古物,这要是毁在他们手里,那我这辈子的心血就算是白瞎了。”朱七说。

“七叔,您说的也有理,我可以向考古队提出这方面的意见,让考古队直接挖通墓道。”

“省省吧,这儿坐着三代探墓的高手,咱们都找不到墓室的方位和走向,还指望考古所那帮人有这本事。”朱七深吸一口烟笑了笑。“再说,考古队的把式我又不是不清楚,从布孔到验土再到定位,先别说挖的事,等对这里立项挖掘批文下来,估计少说也得三五年,再等到把东西挖出来,那也是十年之后的事,婉清,你看我这身子骨可还能等十年?”

“七爷,我妈说这办法若是行不通,那我们也没辙了啊。”田鸡焦头烂额。

朱七叼着烟杆环顾四周:“还是按照我的办法来。”

“七叔,您老有主意了?”应悔元问。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找到这河道下的古墓就看我们造化了,在此之前,你先得帮我做两件事。”

“七叔,您尽管吩咐。”应悔元诚恳点头。

“第一件,知道你家大业大,你就当是给田器积德,那点钱出来散财。”

“散财?!”应悔元表情有些茫然,当然不会是因为钱的事。“这,这散给谁啊?”

“总不能白吃人家一碗烩面,这黄土岭上的居民日子过的不好,你就当是仗义疏财,帮帮这里的人,你应家富甲天下,这点钱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该不会舍不得吧。”

“七叔,您这话说的,就是您老不叮嘱,我也寻思过这事,就是……”应悔元笑了笑。“这个节骨眼上,您老让我散财难不成另有打算?”

“无功不受禄,也不是让这些人白拿,你就别出面了,找一个生面孔,就说要探测古河道下地下水深度,让这里的村民以发现黄肠的地方为中心,方圆一公里范围之内,每两步打十字木桩,深度必须不多不少十米。”朱七气定神闲对应悔元说。

“您,您老这是想借助村民探测古墓的位置?”应悔元有些吃惊。

“我连贾岩都没有告诉,你认为我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搞的人尽皆知?”朱七摇摇头说。“贾岩派人挖过,十米之类没有古墓的痕迹,这个深度刚刚好,太浅没有用,太深又会露陷。”

“七爷,既然古墓在十米之下,干嘛要打十字木桩下去啊?”宫爵问。

“这只是第一步,打下十米的十字木桩后,让这里的村民,用凿通的斑竹插入孔洞之中,切记,必须是凿通的斑竹,里面不能有竹节,这事不能耽误太长时间,我给你三天,否则恐怕会夜长梦多走漏消息。”

“我记下了,我马上派人着手开始。”应悔元一脸沉稳点头。“七叔,您不是说让我办两件事嘛,还有一件是什么?”

“把叶九卿给我找来。”

……

我们全都一愣,没想到朱七居然会突然提到叶九卿。

“我爸?找我爸来干什么?”叶知秋疑惑不解。

“这事估计也只有叶九卿能办到了,也让你们见识见识他真正的本事。”朱七意犹未尽笑了笑。

我们回到涵春轩,朱七只吩咐了应悔元做两件事,但我们都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应悔元让姜无用亲自负责让村民打十字桩的事,第三天晚上,叶九卿风尘仆仆赶到。

“七叔,收到信我都没敢相信,您老居然又出山了,什么买卖能让您这么看重?”一进门叶九卿恭敬的站到朱七旁边,说完之后才抬头看我们。“哟,这下热闹了,难道考古的和盗墓的能齐聚一堂啊。”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是一个毛头小子,如今都当甩手掌柜了。”朱七用烟杆戳了戳叶九卿圆滚滚的肚子。“这些年你养尊处优的日子怕是过的舒坦,这一肚子肉跟弥勒佛似的,就是不清楚你吃饭的本事还剩多少。”

“七爷面前,我那点本事也敢在您面前提,您这不是看我笑话嘛。”叶九卿除了探墓之外,他这张嘴也不含糊。“您大老远叫我来,真想看我笑话,那我也得把戏给您唱全了,您老就说要我干什么?”

朱七把带回来的钢柏拿出来,叶九卿看了一眼就认出:“黄肠!这可是大墓啊,难怪您老都动了心。”

“能不能动心就得看你本事了。”朱七起身把我们发现虢国国君墓前前后后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我寻思了很久,这样的古墓太罕见,估计这行当里,也就你有这本事能找到。”

“爸,为什么只有您能找到?”叶知秋大吃一惊。

“我?!”叶九卿一样很茫然。“七爷,您这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您老都找不到的墓,我哪儿有这能耐。”

朱七笑而不语,只说去了河道再说,我们一行人趁夜立刻动身,赶到黄土岭的时候,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才三天的功夫,村民完全按照朱七的要求在方圆一公里之内大下了密密麻麻的十字桩。

朱七把黄肠再一次递到叶九卿面前,叶九卿看着河谷中满地插满斑竹的十字桩,先是一愣,再看看面前的黄肠,渐渐在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七爷,您意思我懂了。”

叶九卿说完,面色变的严肃,二话不说走进河道之中,我看他神情凝重,叶九卿这表情我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了,他以前探墓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像是任何一切都无法影响到他。

但我还是不清楚叶九卿在一大堆十字桩中怎么探墓,他在每一处斑竹前都停留小会,像是在搜寻什么,朱七让我们不要跟的太久,叶九卿就这样一言不发在里面走动了三个多小时。

忽然停在一处斑竹前,把头埋在斑竹孔中,然后跪在地上,脸就贴在地上,这个奇怪的姿势保持了很长时间,等叶九卿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嘴角浮现的微笑,那笑容我太熟悉,在顾朝歌的记忆中,那是属于胜者的才该拥有的笑容。

小时候每每看见叶九卿这样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又找到足以让他心动的大墓了。

“七爷,就是这里!”叶九卿指着脚下斩钉切铁。

“叶叔,就是这里什么意思?”薛心柔震惊无比。“难不成,您找到河道下古墓的入口了?!”

“这个不好说,毕竟还不知道下面古墓的走向和格局,不过从这里打盗洞下去,一定能进入古墓之中,而且八九不离十。”叶九卿胸有成竹回答。

“爸,您,您怎么知道的?”叶知秋的眼神中居然透着一丝崇拜。

“怎么着,你现在对我的本事感兴趣了?”叶九卿笑了笑。

“悔元,你明天安排人去村里,就以勘探的事圆满完成为理由,在村里搭戏台请戏班表演,再连摆三天流水席,确保村民不会来这里,地方既然找到了,事不宜迟明晚就动手。”朱七长松一口气,老成持重对应悔元说。“这事不能指望别人,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第617章 探墓奇术

一时间所有人对叶九卿是如何找到古墓入口,而且还是在短短三小时之内很是好奇。

“九卿,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啊。”应悔元一头雾水。“你倒是给说说,你是怎么找到的,而且七叔说或许只有你才能做到,为什么啊?”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叶九卿站起身一边拍身上泥土一边回答。

“真得说说,我也想听听,我探墓的本事都是你教的,怎么着,你还留了一手不成?”按理说叶九卿能做到的事我也应该能做到,可扪心自问我的确没办法在这河道里找到古墓的位置。

“这个你学不会的,算是他的独门绝技了。”

朱七指着我们四周密密麻麻的十字桩说,河道下面的古墓是黄肠题凑,所用的全是钢柏,这是一种千年不腐而且时间越长香味越重的木材。

既然金戟出现在外面,说明古墓中一定出现了裂口,而蕴集的木香便会顺着裂口透入土层之中,经过漫长的时间,木香会很细微的散发到地面。

所以朱七才会让应悔元安排村民打下十米的深洞,再把挖空的斑竹插入进去,泥土中的木香就会顺着竹筒飘散出来。

盗墓奇术中历来都有望闻问切四字决,其中的闻就是嗅气味,有此奇术的盗墓者专练鼻子的嗅觉功能,在盗掘前,翻开墓表土层,取一撮墓土放在鼻下猛嗅,从泥土气味中辨别墓葬是否被盗过,并根据土色判断时代。

据说功夫最好的可以用鼻子辨出汉代墓土与唐代墓土的微妙气味差别,准确程度令人惊叹。

“而把闻这本事发挥到极致的只有叶九卿,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便在细微的古墓气味,只要透到地面就没有他闻不出来的。”朱七不慌不忙解释清楚。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宫爵因为学习的是机关术,感知方面异于常人的敏感,她蹲到叶九卿指出的地方静气凝神闻了半天:“奇怪了,我居然什么都闻不到。”

“这和嗅觉其实没多大关系,你在这里闻到的都是下面土层的味道,木香就隐藏在这些气味之中但很微弱,除非长时间接触古墓的高手,否则是无法分辨出这细微的变化。”朱七说。

叶九卿告之这里渗透出来的木香最重,裂口应该就在下面,他让田鸡把探铲递过去,打了几铲后眉头紧皱:“七叔,三天时间恐怕不够,这些淤泥硬的跟石头一样,要挖出一个可以容下人进出的盗洞,没十天半个月怕不是不成。”

“这个不用担心,大不了我派人在村里摆上一个月的流水席。”应悔元说。

“时间太长,就我们这几个人恐怕半个月未必都能挖到古墓,而且一旦被发现很快就会走漏消息。”我摇摇头说。

“我有办法。”旁边的薛心柔走上去。“不过还要麻烦应叔再做点事。”

“心柔,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在宴请村民的时候,晚上准备烟火表演,要持续不断五分钟,声音越大越好。”

“你打算用炸药?!”我立刻反应过来。

薛心柔点点头,这里的土质不适合挖掘,而且耗时太长,而村民已经打下十米深的孔洞,在里面填埋炸药采取挤压式爆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形成盗洞,而且因为在地底爆炸,声音会很小,同时在地面不会留下土,最重要的是,盗洞是被挤压形成,不会出现塌方的情况。

“心柔这办法我看成,炸药的填埋我负责,挤压爆破的操作我很熟悉,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当天晚上就能下到古墓之中。”田鸡说。

我看向叶九卿,他和应悔元都不约而同在看朱七,我心里清楚,最为探墓高手的他们来说,对挤压爆破这种方式是极其排斥的,若是在平时估计他们想都不会想就会拒绝。

如今叶九卿和应悔元都在等朱七拿主意。

“事已至此,怎么简单怎么来,咱也不用非要墨守成规。”朱七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头赞同。

返回后应悔元有条不紊把事情安排下去,第二天晚上我们一行人赶到河道,趁着夜色田鸡掩埋填充好炸药,等到约定的时间,村庄方向烟火腾空而起,姹紫嫣红照亮了天际,在烟花爆炸声的掩饰中,田鸡启动了炸药,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破声,我只感觉到身下的地都在轻微颤抖。

田鸡争分夺秒,在五分钟的时间内,接连爆破三次,等到尘土飘散开,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深不见底的一个黑洞,手电光的照射下我们依稀能看见堆砌的木材。

看来叶九卿果然是不负众望,真的找到古墓的裂口,系好绳索之后,我对田鸡说:“不能全都下去,得有人留在上面警戒,你身手最好,咱们的命可都拽在你手里。”

“我不去?”田鸡有些失望,看看下面的盗洞。“可我也想见识见识黄肠题凑啊。”

“现在要争分夺秒,既然古墓位置都找到了,什么时候都能来看,朝歌想的周全,总得有人留在上面把风,这样吧,我留下来陪你。”应悔元摸摸田鸡的头说。

“悔元,我得下去,你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到贵族墓葬,如今近在咫尺,我不下去心里慌的很。”田婉清迫不及待笑着说。

“知道你放不下,放心去吧,这上面还有我们爷俩呢。”

“七叔,要不咱也不下去添乱了,就让朝歌他们去吧。”叶知秋对朱七说。

“这次不成,为了这个墓我耗费了大半生,如果不亲自下去看看,我恐怕会死不瞑目的。”

“你不下去?”我看向叶九卿有些吃惊。“九龙程瑞尊就在下面的墓里,那可是彭家先祖留下的线索,你是彭家的后人,难道你就一点不好奇?”

“当然好奇,不过彭家后人又不只有我,这不是还有知秋和你……”叶九卿淡淡一笑看向我和叶知秋。“玉猪龙我交给你了,彭家的事以后就得你们两个人肩负了。”

我怔了一下,我的确肩负着重任,包括如今找到的这座古墓,但并非是叶九卿所期盼的那样,我所做的一切却是为了找到我身边这些人的先祖,再如同在魔国高塔之中,杀掉应悟那样杀掉每一个漏网之鱼。

我避开叶九卿信任的目光,先下到墓里,盗洞刚巧穿透墓道,这是一座带斜坡墓道的岩坑竖穴墓,甬道的两侧全是用粗大的黄心柏木垒成,中间填塞木炭和白膏泥,起防潮和密封的作用。

腿以下全被水淹没,这里积水果然很严重,虽然大部分黄肠木都保存完好,但四周充斥着木材被水浸泡后腐烂的气味,整个甬道有些偏斜。

“大家小心点,不要碰撞四周的黄肠木,两边的墓壁全是靠木头堆积而成,只是在黄肠题凑顶部加一层压边木,以巩固整个结构,这些木头起了承重墙的作用,从而使整个墓室结构更加严密。”田婉清回头对我们叮嘱。“但是底部的腐烂程度不明,一旦松动,整个墓室也会随之坍塌。”

我们点点头,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往前走,这座黄肠题凑远比我们预计的要大,仅仅是一个墓道就有百多米,叶知秋激动不已说,黄肠题凑的记载最早出现于汉书,后来陆续出土过几座这种葬制的古墓,都是极为重大的考古发现。

但是没有一座能和这里的黄肠题凑相提并论,淡淡一个墓道,全是用打磨光滑平整,而且长短一样的黄心柏木叠成,大致数了一下,竟然超过三千多根,这还只不过是墓道,修建整个墓室所用的柏木简直相当于一座森林。

“难怪后世黄肠题凑这种葬制在西汉之后便不再出现,一个这样的墓葬所耗费的柏木数量惊人,西汉以后的天子君王,即便想用这样的墓葬估计也很难做到。”叶知秋感慨万千说。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这个虢国国君到底是什么身份。”田婉清一边往前走一边喃喃自语。

探墓本事我还有底气和把握,可黄肠题凑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更是很浅薄,远不如田婉清和叶知秋还有薛心柔知道的多,这个时候才后悔当初没听封承的话,多看一些这方面的书籍。

听着她们之间的谈话,我和宫爵完全插不上嘴,薛心柔在后面问:“田姨,对于虢国的历史,您是最清楚的,难道您也不知道墓主的身份?”

“虢国国君的陵墓从未被发现过,历史上关于虢国的记载也少之又少,让人熟知的仅仅是唇亡齿寒和假虞伐虢的典故。”田婉清的声音疑惑不解。“我实在想不明白,虢国在当时不过是小小的诸侯国,国君到底做了什么事,居然能得到九锡之礼的赏赐,即便死后还能享用天子规格的黄肠题凑。”

第618章 九寸门

叶知秋回想一下说,虢国是西周初年的重要姬姓诸侯国,为周文王弟弟的封国,西周晚期受平王东迁的影响迁至今三门峡,国都上阳位于今李家窑村。

“史载虢国延续了三百年的时间,这一时期,虢国国君世代为周天子的卿士,他们曾替周天子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屏藩周室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叶知秋如数家珍继续说。“虢国的国力曾一度超过晋国,曾经多少攻伐晋国,足以说明当时虢国的强大,我猜想周天子应该是倚重虢国,便才赐予诸多赏赐。”

“这些我都知道,可九锡之礼和黄肠题凑都是天子才能享用的礼制,小小的虢国即便和周天子同气连枝,但是得到这样的赏赐未免太说不过去,要知道如今出土的黄肠题凑墓主身份个个都非同小可。”

田婉清对我们说,不如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古墓,秦公一号墓便是黄肠题凑,但墓主的身份是秦国国君,按照周礼,南北向各有椽头伸出的棺葬方式叫黄肠题凑,是周朝天子的丧葬规范。

作为诸侯国的秦,即便是国君,也无权享有这样的丧葬规范,后来在古墓中发现铭文,上面记载秦公治下的秦国日渐强盛,势力开始推向中原,而当时周王朝没落,秦人不从周礼,大胆越制才会采用黄肠题凑。

说明并非是天子所赐,无独有偶,后来发现的神居山汉墓和大葆台两处汉墓,虽然也是黄肠题凑,墓主同样也是封王,但这两人都是因为谋反自杀而亡,他们所用的黄肠题凑根本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恩赐,更像是一种对当朝天子的挑衅和不满。

“田姨,您意思该不会是说,虢国国君有谋反之意吧?”宫爵大吃一惊。

“从目前掌握的文献资料和线索看,并非如此,黄肠题凑可以自己修建,但是九锡之礼必须得到天子赏赐,足见虢国国君有盖世之功,就是在这上面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虢国国君到底为周天子立下了什么功绩,可以得到规格如此之高的礼遇?”

“这些疑问只能等待看见这里的墓主后,或许能找到答案。”我走在最前面,听着身后她们的交谈,火光中甬道已经到了尽头,一堵厚厚的石墙阻挡在我们面前。

“这是九寸门,是黄肠题凑中独有的墓葬特定,在墓门和主墓室之间,还有一道厚大九寸的石门,因为九是极数为天子所用,故名九寸门。”田婉清给我们解释。

“九寸……”宫爵低头想了想。“九寸换算过来的话,这道石门足足有三十厘米厚啊。”

叶知秋听到后,伸手想去推石门,迟疑了一下,手只是靠在上面却没有用力,慢慢缩了回来,回头看看我:“这里面要是主墓室的话,你说会不会在石门上设机关?”

估计是叶知秋跟着我们也到过不少遗迹,每一处地方都险象环生,如今也长了心眼。

我淡笑着摇头很平静的回答:“什么时候你变的这样小心谨慎了,这里面是主墓室,虢国国君要驾崩以后才会被送进来,他把陵墓选择修建在黄河古道之下,就是不想被人发现,知道这座陵墓的人少之又少,干嘛还要设置机关。”

“这么说……没有机关了!”叶知秋点点头等我确定。

“平时看你挺机灵的,亏你还是学考古的,这里是黄肠题凑,全是用木头搭建的陵墓,你弄一个机关出来给我看看。”宫爵在旁边嘲讽。

叶知秋没和宫爵抬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用力去推那扇大门,却发现纹丝不动,我和宫爵走上去去帮忙,按照这石门的大小,重量应该可以估摸出来,我们三人之力即便是推不开,但也绝对不会一点都不动。

而且石门下面分明有可以滑动的凹槽,但是任凭我们怎么用力,每一次推进去丁点就如同撞到一堵墙似的。

“不能强推,墓室全靠四周的木头承重,下面浸泡在水里的腐烂程度还不清楚,不过墓室已经出现倾斜,稍微的震荡都有可能引起墓室坍塌。”田婉清连忙上来阻止。

我发现石门并非是完整的,而是由两扇闭合在一起,中间还有一道缝隙,我从身上拔出匕首探进去,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阻挡,这让我有些疑惑为什么石门无法推开。

宫爵在旁边沉默了片刻,从我手中拿过匕首,和我一样往里面探查,不过她选择的地方是在石门的底部。

匕首进去后很快就被什么东西抵挡住,宫爵站起身转头面色凝重:“这里居然还真有机关。”

“你不是说没有吗?”叶知秋问。

“我怎么会知道这里面居然有自来石,我们这样推是永远推不开的。”

“自来石?!”田婉清和薛心柔还有叶知秋三人大吃一惊,看她们的反应,显然是知道宫爵所说的是什么,这一次居然轮到我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自来石。

“有没有人告诉我什么叫自来石?”我摊着手问。

“自来石其实是一根人工凿成的汉白玉石条,虽然长度不到两米,却有一石当关,万夫莫开之说,这个极为形象的名字,来至于定陵石条上的墨笔题字。”叶知秋在旁边告诉我。“这是定陵玄宫中用来从里面封闭墓门的石头。”

“自来石只在定陵发现过一次,考古学家推断是明清时期才出现的封闭墓室办法,没想到居然会出现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墓之中,看来自来石由来已久。”田婉清说。

自来石算是机关,当然没有谁比宫爵更清楚,她举着火把告诉我,这是皇陵防止被盗的一种办法,工艺其实并不复杂,但多用于皇家陵寝,算是皇陵修建中的不传之秘,但凡皇陵竣工完成这道工艺的徭役必死无疑。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知道自来石秘密的人寥寥无几,所谓自来石其实和名字一样,不需要人力的石头,目的是封堵主墓室的大门,也是整个皇陵最后一道屏障,设计的时候主墓室大门先关一部分,留出一条缝隙,自来石一般是竖立和大门相隔设计好的距离。

然后用钩子从门缝里钩住自来石,让其倒下来倚靠在还没关闭的主墓室门上,自来石底部固定的,靠在墓室门上的一端会随着大门的关闭而缓缓放下,等到大门彻底的闭合时候,自来石刚好抵在大门底部的凹槽中,就犹如大门里面的门栓,从外面是推不开墓室门的,除非有人从里面开启,可墓室里面只有埋葬的死人,所以很难有人能开启这样机关的墓室门。

“很难有人能打开……”我瞟向宫爵,若有所思说。“从外面是看不到这自来石的构造和原理,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说明你早就接触过这种机关,而且还知道如何开启。”

宫爵很轻松的点点头,我立马来了精神,很想知道宫爵是如何开启这巧妙的机关。

只看见宫爵从带来的工具中拿出一根细长的铁棍,把把前端折成倒拐的形状,让我们尽力推着主墓室的大门,一条并不大的缝隙露出来,这是我们尽全力能推开的程度,不过看上去宫爵似乎很自信,胸有成竹的借着火把光亮向里面看。

然后很仔细慢慢把前端弯曲的铁棍从缝隙中伸进去,我们不知道他手中铁棍有什么用,我好奇的从缝隙中去看发生的事,宫爵手中铁棍前端的弯曲在尝试几下后,已经触碰到墓室门下面的自来石。

宫爵试探了几下又收回来,重新曲折倒拐的宽度,反复好几次,直到这被折出的倒拐宽度刚好能箍住自来石,等到完全镶嵌进去,宫爵开始轻轻推断手中的铁棍。

我惊讶的发现她手中这被处理过的工具,竟然能慢慢一点一点把抵在门口的自来石抬起来,等到自来石上升到一定高度,她把另一个准备好的铁棍伸进去,抵在被托起的自来石上面,她松开套在自来石上面的倒拐,深吸一口气右手用力推出。

我们在外面只听见轰隆一声,腾起的灰尘从主墓室的缝隙中散落出来,两扇石门应声开启,我们打开带来的照明灯,这才发现我们的前面是一个更深呈覆斗状的墓穴,四周木墙直立,如悬崖绝壁。

脚下就是通往主墓室的台阶,站在这里放眼望去,整座墓室俨然是一座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结构精美纯木结构的地下宫殿,构件比例协调严谨而令人叹为观止。

陵墓威武雄壮完全体现了一代国君的威严,从我们站立的地方,能一目了然目睹这座黄肠题凑的格局,门庭高敞,廊柱质朴,每一处地方都是那样古朴和粗犷。

我们全都感慨万千被眼前的墓室所震撼,偏头时发现田婉清蹲在地上,她手中的照明灯照射着我们脚下踩踏的甬道,之前被水淹没没有留意到,石门阻挡了水涌入主墓室,这座陵墓还保存完好。

我见田婉清如此专注,低头去看发现脚下的甬道竟然是青色,仔细辨认是用青玉镶嵌,顿时大感意外:“这里的墓道不应该是青色啊?!”

第619章 尊右贱左

根据周礼中的葬制,国君墓中的墓道一定是南北向,墓道位于墓室的南北轴线上,因为玄武和朱雀代表南北神,两者顺阴阳,玄武亦为玄冥主死,朱雀为玄鸟主生。

墓道其实就是死者由死到生的轮回轮,极其有讲究,玄冥是黑色,玄鸟是红色,因此君王陵墓中的墓道都是红边黑面。

“那为什么这里是青色?”宫爵疑惑不解。

“说明这并非是主墓!”田婉清回过神。

“这里……”宫爵回头看看下面。“这里如此雄伟壮观的黄肠题凑还不是主墓?!”

“古人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来分四方,君王墓葬中都会有殉葬的人,按照关系亲疏分别安置在主墓室的两侧,左边是青龙,墓道所以会是青色,右边是白虎,因此墓道是白色,这是最早的风水堪舆之说,表示墓主即便长眠在此,也有青龙白虎守护。”我眉头紧皱解释。

“就是说,这个黄肠题凑不过是陪葬墓?!”叶知秋大吃一惊。“可,可这是国君的陵墓啊,谁这么大的权力,能让堂堂一位诸侯国君来陪葬?”

“看起来,这个陵墓修建在黄河河道之下还有其他的原因,里面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薛心柔说。

“不一定仅仅是陪葬才会用这样的墓葬方式,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合葬,陵墓修建好之后,墓主先被送到此地,然后墓主要等的人死后,再被送进来。”田婉清站起身神情疑惑。“这个陵墓太匪夷所思,我还没搞明白,虢国国君为什么会用黄肠题凑,如今又发现是用来陪葬。”

“既然有青色的墓道,就说明这里并非是主墓室,而且还应该有一座白色墓道的陵墓。”我环顾四周声音惊诧。“看起来,修建在河道下面的古墓规模之大难以想象,这座黄肠题凑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看样子,我们首先得搞清楚这座黄肠题凑墓主的身份。”薛心柔说。

“不管墓主是谁,在这里的地位也是最低的。”我深吸一口气回答。

“为什么?”叶知秋和薛心柔都诧异看向我。“你都不知道墓主是谁,为什么如此肯定此人地位最低?”

这里的墓葬完全是按照周礼中的葬制,在周礼之中,对等级有很严格的规定和细分,左右为区别尊卑高下的标志之一,由于君主受臣子朝见时,南面而坐,左东右西,臣子北面而立,左西右东,朝臣依官位由尊至卑一字排开,官位高者有东,卑者在西,因此尊右贱左。

“此人墓道为青色,位于青龙东位,故而身份和地位远不如西位陵墓中的主人,就更不用说陵墓位置独占南北的人。”

说到这里我居高临下看向墓室最中间的棺椁,现在我也开始好奇,这座匪夷所思的陵墓中,到底都埋葬了那些身份显赫的人。

我们从台阶走下去,火光中照亮了这座已经沉寂快三千年的地下宫殿,墓室中的布局一丝不苟完全是按照黄肠题凑的记载,南面是车马器,里面以军阵方式整齐摆放着殉葬车马,我们能清楚看见只剩下一些残骨的马匹。

只剩下青铜铸造而成的车身,田婉清说考古发现过很多这个时期的马车,可因为是木制,在出土的时候已经腐烂,像这样完整的青铜马车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应该是国君的銮驾,通体施以彩绘,有云纹、几何纹、夔龙纹等图案,色彩艳丽丰富,生动描绘了虢国君王銮驾的华贵富丽,最让我关注的是马车侧面铭刻的一对首尾相连的猛虎,四周是龙和鸟的图案,象征虢国崇尚武勇的世风。

“这上面还有一把青铜剑。”叶知秋兴奋异常指着其中一辆马车说。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那是一把短剑,外面是精心缝制的牛皮鞘,我把剑小心翼翼拔出来,发现这把短剑并非是用当时工艺,整器熔炼出来,而是分为剑柄和剑身两个部分。

由和田青玉制成的玉柄,玉质细腻、光洁,前端圆弧状内收,末端呈正方形,在玉柄之内的铜芯与柳叶状的剑身相连处还镶嵌有条状的绿松石片,做工极其精湛。

我越看越疑惑,用手指轻弹剑身,发出铿锵之声,这和青铜剑发出的浑厚回音截然不同,我顿时大吃一惊:“这,这是一把铁剑!”

田婉清一听也目瞪口呆,从我手里小心翼翼接过去,仿佛看了良久震惊无比点头,这把短剑居然是人工冶铁制品,这无疑证明在虢国存在的时期,已经具有相当成熟和完善的冶铁工艺。

而和车马室对应的便是兵器室,里面的兵器大多木柄已经腐烂,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各种兵刃,再往前是青铜礼器室,每一件都保存完好而且古朴厚重精美绝伦堪称稀世之宝。

但这些东西始终无法引起我们太多的兴趣,注意力都在最中间的棺椁上,我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这里的墓主到底是谁。

棺椁为木棺分为内外两重,棺外的棺罩已腐朽无存,但棺罩架还能看到,棺罩上的铜铃、铜鱼、陶珠和石贝等小件饰物,散乱在外棺周围。

在外棺盖上还放着一些玉器,我们清理出外棺,在内棺的棺盖上又发现各种各种动物的玉器,看得出墓主是一个极其痴迷玉器的人,揭去内棺盖板后,我们终于看见墓主的尸骸,此人的骨骼已腐朽,入葬时贴身覆盖和佩带的玉器密密麻麻。

最精美的当属挂在墓主身前由玉器、玛瑙穿成的多璜组玉佩饰,由七件大小递增的玉璜由上到下,由小到大依次递增,各璜之间以左右对称的双排两行玛瑙与琉璃串珠连缀而成。

其选料考究做工精细,这是在西周时期盛行的葬饰,最后引起我们惊叹的是墓主脸上的缀玉面罩,由青色薄玉片和几十颗红色玛瑙珠组合而成,色泽瑰丽晶莹润泽。

比例匀称的覆盖在墓主五官之上,之前听叶九卿说过,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缀玉面罩,就连我都有些心潮澎湃,更不用说我身边的其他人,田婉清的手都在发抖,叶知秋和薛心柔完全激动的说不出话,唯一还平静的只有宫爵,她似乎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

“知道这是什么吗?”我笑着问她。

宫爵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这是迄今为止考古发现中结构最为完整,形制最规范,且专门制作的殓玉,是后来汉代的金缕玉衣就是根据这个演化而来。”叶知秋这次没有和宫爵抬杠,完全是发自肺腑的兴奋。“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干嘛这么兴奋,不管怎么说也就是几块石头拼凑的面具而已,我和朝歌见过的遗迹可比这要神奇的多,我们去过山海经中记载的灵山,还有蓬莱,不就一个诸侯国的墓嘛,黄帝的陵墓我们也去过,还见到棺椁中的天下共主。”宫爵摊着手漫不经心说。“对了,我还养了一条宠物,叫小巴,比这个强而且还是活的,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你……”

“够了!”我面色一沉打断她们两人,倒不是担心宫爵和叶知秋又掐起来,或许是我太投入,我一直以顾朝歌的身份存在,但宫爵的话瞬间把我拉回现实,她让我想起之前的事,同时也想起自己另一个身份,那才是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