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封恭,北方是他的地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封恭的耳目,所以我让封承亲自去见封恭探寻七叔去北方的目的,你们回来的时间刚刚好,前些天封承派人传到消息,事情有些眉目,不日就会前往关中。”

一夜长谈,酒瓶见底的时候,窗外的天际已经泛白,我给叶九卿倒最后一杯酒,发现他趴在桌上昏醉,没想到我居然能和归墟的后裔推心置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心里感慨万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我眼里已经变成难以割舍的亲人。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愿意和我分享,包括他心中最重的伤痛,我亦如如此,能在他面前把秘密毫无保留的倾诉,是他让我重新去审视仇恨的意义,我起身脱下衣服盖在他身上。

离开房间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起来,我打算一个人出去走走,并不是漫无目的,直接去了骊山的后山,那是卓明风隐居的地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卓明风给我的感觉是不可一世的狂傲,到现在我才能体会他的心境,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俯视众生。

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感到眼前这人莫名的熟悉,他是我的近卫同样也是我的朋友,多想找一个能一同回想神域故土的人,直到我回到后山的木屋时,里面人去楼空荒芜的有些让我黯然伤神。

我从身上拿出黄金罗盘,转动的指针把我带到木屋的后面,直到我停在一处树林的深处,指针强烈的震荡,我蹲下身挖掘了片刻,探铲撞击到什么东西,等我刨开下面的泥土,看见的竟然是一壶封存的酒。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容是那样的落寞和孤寂,卓明风知道我会来这里,因为他把鸿蒙珠藏匿在此,我喜欢和他自己酿的酒,用他的话说,只有在醉梦中能回想起神域的点滴。

这是卓明风留给我最后的礼物,酒瓶上的封印要追溯到很早以前,这瓶酒已经被他埋藏了几百年,我揭开酒瓶上的封泥时,醇厚浓香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想卓明风并没有预想到喝这瓶酒的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他把鸿蒙珠藏匿在此,等到我们取这件神器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重返神域,这坛酒是他打算带回神域的,可惜他没猜到自己会陨落在这个世界中。

我靠着树坐下,喝了一口虽然酒香令人沉醉,可入喉却是那样的苦涩,我品不出这酒的醇美,喝下去的是对故去朋友的缅怀和悲伤,还有我的孤单和失落。

眼前飘风着淡淡的嫣红,让我灰暗的心情多了一些色彩,抬头的时候看见在风中飘舞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是一片桃花林,那姹紫嫣红的花瓣艳丽的如同冰红花一般。

我想卓明风一定经常会来这里,醉极山林卧看缤纷,他用这样的方式来疏忽对故土的思念,可殊不知酒入愁肠愁更愁,这漫长的岁月中,他就靠这些色彩来追忆过往,难怪他嗜酒如命,这是一种煎熬只有在迷醉的时候才能短暂的释怀。

我慢慢抬起手,林间飘风的花瓣全都凝固住,那艳丽的颜色让我想起了雪域,是的,我很想念那个我来的地方。

我从身上拿出花惜双留下的手链,他们用不同的方式期盼着重返神域的那一天,可我却辜负了他们所有人的期望。

“我带你们回家……”我看着手链声音充满了愧疚。

酒坛的下面我找到了鸿蒙珠,归墟神器如今只剩下神域图,这场持续几千年的追逐终于快要结束,我把手链挂到树枝上,让林间的花瓣继续飘风,我躺在地上,看着那些艳丽的颜色徐徐落下,耳边是手链在风中清脆的撞击声。

突然有一种沉醉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轻松释然的安睡,和煦的阳光穿透林间的缝隙照射在我身体上,我感觉到温暖和惬意,我安详的闭上眼睛,记忆中的神域清晰的出现在我脑海中,难怪卓明风会种下这片桃花林,选择在此隐居。

“此去辽东,是我……不,是我们最后一次找寻月宫九龙舫,我会找到最后一处龙脉,也会找到那艘船,我一定会兑现承诺,亲手摧毁那颗晶石完成自己的使命。”我闭目喃喃自语,像是在祭奠那些逝去的朋友。

说着说着我就在林间熟睡过去,这一觉我睡的很踏实也很轻松,感觉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风吹拂过林间,手链的声音一直回响在我睡梦中,像是那些近卫在我耳边低语,我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叶九卿一直都说凌汐从未离开过,有些人活着你心里,即便看不见,可会感觉到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我把没喝完的酒重新封闭继续埋藏在地下,卓明风说过他回到神域也会继续酿酒,如今他不在了,我会帮他完成这个遗愿,临走时我带上鸿蒙珠,离开桃花林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林间还传来在风中回响的手链声,我把花惜双那串手链留在了这里,让着落英缤纷的花雨陪伴着他们,我无法再带着这些朋友回到神域,但这些艳丽的花瓣或许会让他们想起故土的颜色。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最后的征程看起来真的要我一个人去面对了。

第693章 伯牙绝弦

在应家盘桓数日,叶九卿再没找过我提及那方面的事,我猜想他是不想让我分心忧虑,应悔元也把关于朱七的事告诉了其他人,宫爵对那艘船的向往和执念越来越强烈,其他人和她差不都,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出发前往辽东。

但是九州鼎上有关于神域图的线索,即便找到月宫九龙舫,没有引领的地图也无法进入神域,因此大家全都焦急万分等着关于九州鼎的线索。

一个星期后,封承风尘仆仆赶来,一进门我和封承都愣住,他用吃惊的目光看着我,而我却用莫名伤感的眼神注视着他。

封承也老了,那个记忆中不苟言笑的老学究,如今消瘦的像一根干瘪的木柴,一向挺讲究的封承不知道什么时候蓄起了胡须,想想一晃有七八年光景没见到他了,花白的头发和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让他看上去颇有几分风骨。

我这才意识到,我记忆中那些熟悉的人都在渐渐的衰老,而且对于我来说,好像时间过的特别的快,一晃眼曾经那些我需要仰视的英雄,如今全都风烛残年。

这也是封承为什么会吃惊的地方,我的容貌似乎一直没有改变,我在魔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后,容貌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这是让人羡艳的事,同时也是让身边最熟悉自己的人惊讶的事。

这种惊讶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加重,我想这或许是为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近卫之外,再没有交过任何朋友的原因,除了我从来没有正视和在乎过凡人外,他们短暂的一生很难和我成为朋友。

将军的打骂和封承的严厉苛刻伴随着顾朝歌儿时的记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我来说那是苦不堪言的回忆,可突然发现,原来我早已习惯了他们的鞭策,看见封承时我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很亲切和欢喜。

“封叔,别来无恙。”我在他的面前可以心无旁骛当顾朝歌,因为封承从来没有卷入这件事中,在我眼里他始终都是我的老师。

“死不了。”封承一如既往的冰冷,顽固的像一块石头,快十年没见面,连一个笑脸都不肯给我,只是走到我面前,把卷进衣衫中的衣领帮我捋顺。“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拾掇好自己。”

“我还说等事情办完了,一定再回小关庙看看其他人。”我笑着说。

“你是该抽空回去看看了,赵阎一直挂念着你,一走就是七八年,也没音讯,老赵也没几天日子了,他留着一口气等你回去呢。”封承叹息一声说。

“他可是赵阎王,阎王的命谁敢催啊。”我努力让自己还能笑的自然,怕封承看出我的伤感。“快了,找到那艘船我一定会回去的。”

“行当里再无赵阎王了。”叶九卿在旁边埋头声音黯然。

“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知秋大吃一惊。

“赵叔怎么了?!”我心也猛然一沉。

“赵阎瞎了……”叶九卿闭目重重叹口气。

“赵,赵叔瞎了?!为什么会这样?”我震惊无比。

封承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神情凝重递到我面前。

“这,这是什么?”我一脸茫然。

“程千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这是你打小就惦记的东西,他也答应过要送给你。”

我接过手看了半天,很普通的一把钥匙,上面很多地方磨的光亮,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很久时间的钥匙,我拿在手里总感觉眼熟。

“这是程叔店铺的钥匙!”叶知秋在旁边看了一眼就认出来。“小时候你一直想偷偷进程叔的店,还撺掇我去帮你偷钥匙,后来被程叔发现,追着我们在小关庙到处跑,后来这把钥匙他一直挂在脖子上,你不记得了吗?”

听叶知秋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来。

“程叔把他的店看的比他命都……”我突然愣住,手不由自主抖动一下,程千手的店对于他来说,比命都重要,里面有他一辈子的心血和从不外传的手艺,都知道程千手是做赝品的绝顶高手,可没有人知道,他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或许只有程千手自己心里才有数。“程叔他,他是不是……”

封承默默点点头,像他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脸上也能看出深刻的哀伤:“程千手走的时候,掌柜和你都不在,我和赵阎送他最后一程,闭眼前他还看着门外,想必是在等你回来,他吊着一口气也没等到见你最后一面,断气前让我把这钥匙交给你。”

我听到叶知秋的哭泣声,我偏着头努力让自己冷漠一些,我怎么会为一个凡人的死感到伤心,可我真的很难过,眼泪不由自主无声的流淌下来,死死攥紧手里的那把钥匙,感觉自己的心又一次被掏空。

我曾经在程千手面前一句戏言,让他死后把店留给我折腾,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更没让我想到,这句话他一直都记在心里,这不是一把钥匙,也不是一个店铺,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他留给了自己最器重和喜欢的人。

“程千手走了之后,赵阎在他坟头独坐三日,一言不发滴水不进,我去劝也没用,回来之后,赵阎用烟熏眼,第二日便双眼失明,自此行当里没有了程千手,同时也没有了找阎王。”封承低声说。

程千手做赝品,赵阎断真假,在外人眼里他们在小关庙斗了一辈子,殊不知这两人一直惺惺相惜互为知己,和伯牙子期之间的情义何其相似。

俞伯牙善于演奏,钟子期善于欣赏,两人互为知音,后钟子期因病亡故,俞伯牙悲痛万分,认为知音已死,天下再不会有人像钟子期一样能体会他演奏的意境,所以就破琴绝弦,终生不再弹琴。

古有伯牙绝弦,今有赵阎毁目,这二人登峰造极的技艺从此便成绝唱,钥匙在我手心握的太紧,快要陷入肉中,可那种疼痛远不如我内心的哀伤。

这些都是看着顾朝歌长大的人,原来我最怕的是经历生离死别,难怪我从来不会和凡人结交朋友,我不想让他们短暂的一生,让我一次又一次去承受和经历无能为力的伤痛。

程千手走了,下一次又是谁?

也许等我回到小关庙的时候,我再也看不到封承和赵阎,还有那些留在我记忆中的人,我看向叶九卿,是的,他说的没错,等到尘埃落定,我会抹去他们所有人关于我的记忆,只有这样在他们终老的那天才不会为我去牵挂。

我第一次后悔成为顾朝歌,因为我并不习惯去承受这些伤感,叶九卿说的对,不知是福,我宁愿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些人的出现,这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

“程叔走到的时候,可有话对我留下。”我声音黯然。

“有。”

“他老人家说什么?”我连忙追问。

“只有两个字。”封承神情凝重。“真的!”

我突然笑了,可那一刻终于泪流满面,我在嘴里一直念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在小关庙的时候,我没事就拉着程千手问,他店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是真的,这个问题不光是我想知道,怕是整个行当里的人都想搞清楚。

程千手能造出以假乱真的赝品,就连赵阎也有打眼的时候,因此赵阎在当铺有一条他自己定下的规矩,但凡经过程千手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典当。

这两人一真一假斗了一辈子,赵阎心里都没有谱,怕自己赵阎王的名声折在程千手的赝品上,程千手的店在小关庙很偏的角落,出入他店的都是行当里的来路不正的人,借着程千手的手艺招摇撞骗的主。

可从来没有人打程千手店里那些货的主意,因为怕是都犯嘀咕,店里摆放着的全是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品,而且全都随意的摆放,大多数器物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程千手也懒得收拾,所以他的店看山去总是脏兮兮的。

都认为程千手店里的货真假掺半,但是就连赵阎都分不清真假,更别说其他人,所以关于程千手店里到底有多少真货,在圈里一直都是争论不休的话题和传说。

我问过程千手,他说等他死的那一天告诉我,不过我一直都相信,他店里的东西都是真的,一个把赝品做到极致的高手,当然懂得真正顶级的赝品其实就是真品。

我曾经提醒过赵阎,没有比程千手拿来的典当的货一定是真的,原因很简单,赵阎把名声折在程千手的手里,程千手何尝不一样,他敢拿东西来和赵阎斗,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就是典当的一定是真品。

我说出这话的时候,程千手也在场,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小到还没当铺的柜台高,不过就是从那以后,程千手破天荒让我在他店里来去自如,我想就是那个时候,程千手开始器重和喜欢上我。

这是程千手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他最终还是告诉了我,虽然只有两个字,可这份信任压在我心里太沉重。

这是顾朝歌的羁绊,可潜移默化的在影响另一个我,身边的朋友陆续在离开我,这份羁绊让我越来越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像以前那样冷酷无情,这些曾经在我眼里只有凡人才拥有的可笑和不知所谓,如今正让我慢慢从高高在上的神变成有七情六欲的人……

第694章 莫逆之交

应悔元带我们回到后院的花圃,叶九卿开门见山:“知道你一路辛苦,可时间紧迫,我就不让你喘气了,七叔的事你查的怎么样?”

“封恭说七叔离开关中后,一路北上,目的地是北平。”封承接过田婉清递过来的茶,起身点头致谢,他在任何地方都知书达理,不会乱了规矩,然后坐下继续说。“北方是封恭的地界,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耳目,七叔收山这么多年,可他老人家的名望在圈里如雷贯耳,人刚到北平就被认出来。”

“北平?”叶九卿面色沉稳。“七叔说是要去见一个人,他到北平莫非和这个人有关。”

“封哥,七叔到北平去了什么地方?”应悔元问。

“七叔出现在北平,看见他的圈里人以为有大买卖,能让收山的七叔都亲自出马,或许是想分一杯羹,所以偷偷跟着七叔,这消息也被封恭收到,但是七叔去的地方竟然是故宫。”

“故宫?!”我眉头一皱大为不解。“他是去找寻九州鼎的线索,怎么会去故宫?”

“封恭给我说起这事时也很惊讶,七叔探墓的本事登峰造极,都寻思七叔是看中了什么宝贝,跟着他的人见七叔去了故宫也慌了神,故宫里面宝贝虽多,可总不至于明抢吧,何况七叔单枪匹马一个人也干不了大事。”

“那七叔去故宫干什么?”田婉清一边给我们倒茶一边问。

“跟着七叔的人卖消息给封恭,从七叔到北平就一直寸步不离跟着,七叔去故宫也就半天的时间,后来就去了香山,在那里七叔和一个人见面,并且交谈了很久时间,但距离隔的太远,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但感觉七叔和那人像是有意避开旁人,特意挑在香山密谈。”

“七爷说是要去见不准的后人,难不成在香山和七爷见面的就是有竹书纪年全本的人。”叶知秋说。

“后来呢?后来七叔又做过什么?”叶九卿追问。

“从香山下来之后,七叔去了潘家园,在里面转悠了很久。”

“潘家园是真正的鬼市,里面虽说鱼龙混杂,可七叔时日无多,必定会争分夺秒追查九州鼎下落,干嘛要去潘家园。”应悔元一筹莫展。

“跟着七叔的人回忆,七叔像是在淘货,但找到并非是古玩玉器,青铜瓷器之类。”

“那七叔在找什么?”

“七叔买了一本书。”

“书?买了什么书?”

“当时那人也没在意,后来封恭推测,七叔去潘家园淘的是古本,想必买的书一定和北平之行有关,可惜那人忽略了这个细节,并不知道七叔买的是什么古书。”封承摇摇头对我们说。“后来七叔在北平盘桓数日,但在旅店闭门不出,后来独自一人郁郁寡欢返回关中。”

“这样说起来,七爷多半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而且还和那本古书有关,七爷试图在古书中找到端倪,可最终没有收获。”宫爵一脸冷峻。“如今七爷驾鹤西去,这些秘密怕是也随他老人家石沉大海了。”

“七爷上香山和那人密会,可见七爷不想让人知道他和那人的关系,如今的关键就在和七爷见面的那个人。”我连忙看向封承。“可知道那人的身份?”

“跟着七叔的人担心跟丢了七叔行踪,注意力一直都在七爷的身上,并没有过多在意和七叔见面的那人,不过,两人见面的地方是香山碧云寺里面的水泉院,七叔退隐之后信佛求心宁,在碧云寺请了一块平安牌,并且在上面写了名字,而和七叔见面的人也这样做了。”

“是不是跟着七叔的人从平安牌上看见了那人的名字?”我连忙问。

“傅瑾风。”封承脱口而出。

应悔元和叶九卿对视一眼,冥思苦想良久,叶九卿一边摇头一边说。“傅瑾风这名字听着耳生啊,圈里有叫这个的人?”

“能让七叔如此谨慎密会的人,想必来历和身份不会寻常,行当里但凡有点名望的,你我二人不可能不知道,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叫傅瑾风的。”应悔元也摇摇头。“莫非这个傅瑾风不是咱们圈里的人。”

“封叔,您说七爷到北平之后首先去的是故宫?”叶知秋在旁边问。

封承点点头,叶知秋表情惊诧,犹豫了半天说:“我,我倒是认识一个叫傅瑾风的人。”

“你认识?!”我们全都大吃一惊看向她。

“和七叔见面的难不成是傅老?!”田婉清也有些惊愕。

“婉清,你说的这个傅老是什么来头?”应悔元问。

“傅老是赫赫有名的史学家,也是如今史学界的翘楚泰斗,是华夏先秦时期史学的权威,有着极高的威望和口碑,我还上过他的课。”叶知秋说。

“最关键的是,傅瑾风也在北平,而且他和七叔交集的地方正好在故宫。”田婉清点点头说。

“妈,傅瑾风和七爷有什么交集?”

“傅老是故宫博物馆文史馆长。”田婉清回答。

“七爷去北平见的就是傅瑾风!”

我眼睛一亮声音异常肯定,和朱七分别的时候,他说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而此人是不准后裔,因此有竹书纪年不为人知的全本。

朱七临行前把残缺的贝壳都交给我们,可见他并没想对我们有所隐瞒,可偏偏在这个人的身份上,朱七却绝口不提,只说是莫逆之交不方便透露,如今想想朱七是在维护傅瑾风的名声。

谁能想到德高望重的历史学泰斗,而且又是故宫博物馆馆长的傅瑾风竟然会有一个探墓的朋友,以朱七在圈里的身份和地位,难免会影响到傅瑾风,毕竟瓜田李下这段友情难以被外人认同和接受。

所以朱七才不肯向我们透露傅瑾风的事,而叶知秋说傅瑾风在先秦史学研究方面是绝对的权威,想必就是因为他传承了不准留下的竹书纪年,上面记载的文史内容让他受益匪浅。

“七叔见傅瑾风一定是得知了什么,所以才会去潘家园买古书,悔元,你好好想想,我们见到七叔最后一面的时候,他虽然油尽灯枯说不出话,可我感觉他好像很激动。”叶九卿说。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七叔抓着我们手,他一直在用尽,像是打算拼尽全力对我们说什么,我猜想七叔恐怕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应悔元点点头。

“七爷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不知道的就是七爷和傅瑾风交谈的内容,看起来,我们得去一次北平见见这个叫傅瑾风的人。”我说。

“事不宜迟,我去安排一下,明天就动身前往北平。”应悔元说。

其他人都看向我,好像他们潜移默化习惯听我安排和决定。

“应叔,您和田姨年事已高,此行你们二位还是留守关中吧,万一有什么需要,还指望能得到你们的协助。”我郑重其事说。

“对,这事你们听朝歌的,跑腿的事还是交给我。”田鸡居然学机灵,说完就看向我。“我胳膊腿好着呢,你别指望把我丢下。”

“也好,我们老了,跟着你们也是拖累,留在关中有什么事还能照应。”应悔元点头。

“封叔,麻烦您回四方当铺,家里没人撑着不成,有您在大伙心里踏实。”我转头看向封承。“帮我带句话给赵叔,事情结束后我就回去看他,还有,麻烦您去程叔坟头帮我上一炷香,给他说,我一定去他坟头磕头。”

“掌柜不回去?”封承问。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后面的事还要指望掌柜的本事,这一次他跟我们一同前往。”

封承向来是做事比说话多的人,听完后面前的茶都还没喝,站起身问叶九卿:“叶哥,你可还有其他交代和吩咐。”

“当铺的事就辛苦你和赵阎了。”叶九卿起身表情有些不舍。“瞧你这性子,千里迢迢赶过来,一杯茶都没凉就想着回去,多留几天当是休息。”

“不了,赵阎如今看不见东西,当铺还真不能没人盯着,你们放心做事,蜀中有我不会让你们操心。”封承一一向我们告别,走到我面前时也没有多余的话。“这一路注定不安平,自己多加小心,掌柜上岁数了,照顾好他。”

我点点头,也没有挽留封承的意思,他什么性子我和叶九卿都心知肚明,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我送封承到门口,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被我叫住。

我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帮他整理衣衫,我打小在小关庙就没大没小惯了,就连在叶九卿面前都没收敛过,唯独在封承面前一直中规中矩,我不是怕他,我是嫌他烦人。

“等着我回去,还没被您骂够呢,别让我回去的时候,瞧不见您……”这一次是我不苟言笑。

“好。”封承回答的很干脆,他没有一如既往的冰冷,不过他还是不习惯笑,以至于他努力想要笑的让我放心,可是笑容是那样的滑稽和呆板。

“我怕您没事做,一个人闲的无聊,我送一样东西给您。”

“你送什么给……”

还没等封承说完,我的手按在他额头上,我把关于神域的起源以及风土人情的记忆全都灌输到封承的脑海里。

等我把手松开的时候,封承震惊的呆滞在原地,我喜欢看见他这样浑然不知的样子,心里踏实了许多:“上下五千年,您博古通今,没什么让您好念叨的,关于神域对您来说还是未知的,相信够您琢磨研究很久了,我相信这其中有很多让您无法解释和明白的事,您势必会等我回来问清楚,所以我不担心我回去的时候,看不见您!”

第695章 知无不言

我们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北上,到北平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一路舟车劳顿但还是马不停蹄赶到故宫。

这里原来的名字叫紫禁城,位于北平城中心,现称为故宫,意为过去的皇宫,它是明、清两代的皇宫,也是当今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建筑最雄伟、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宫殿和古建筑群。

“朱棣在夺取帝位后,决定迁都北京,即开始营造紫禁城宫殿,依照星象学说,紫微垣位于中天,乃天帝所居,天人对应,是以皇帝的居所又称紫禁城。”叶知秋如数家珍给我们当导游。

我们站在午门眺望这威严雄伟的帝王之城,整个紫禁城以中轴线为基础左右分布,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

见到傅瑾风时,他正在博物院办公室中整理文史,老人花白的头发被梳理的一丝不乱,他身上有学者的严谨和气度,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推着鼻梁上的老花镜有些茫然。

“听说你们想见我,可我好像不认识各位。”傅瑾风虽然上了岁数,又是史学权威但并没有清高的姿态。

“傅老,我可是您的学生,您曾经给我上过课,这一次专程来拜访您,是想向您请教一些史学方面的事。”能见到傅瑾风多亏了叶知秋,她是搞考古的,和傅瑾风也算是一个圈里的人。

听到是来探讨学术,傅瑾风立马来了兴趣,招呼我们进屋坐下,拖了一把椅子做到我们面前:“学无前后,为者达先,请教两字在我这里不好使,相互探讨我还是很欢迎的。”

傅瑾风看起来很谦逊,点燃一支烟看看叶知秋:“你想问那方面的问题?”

“傅老,我最近在研究先秦时期的文史,其中对于九州鼎很感兴趣,您是这方面的权威,所以想听听您的见解。”叶知秋说。

我看见傅瑾风夹烟的手微微抖动一下,这个细微的举动说明叶知秋问的问题触动了这个人,我更加肯定朱七来北平密会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关于九州鼎的考证,史学家一直各有各词,众说纷纭没有定断,你既然在研究这方面的课题,不如先说说你的见解。”傅瑾风波澜不惊问。

“夏朝初年,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象征九州,自此九州就成为华夏的代名词,以及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叶知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九州鼎历经传承三个朝代,到战国时,秦、楚皆有兴师到周王城洛邑求鼎之事,最后的传闻周显王时,九鼎没于泗水彭城下。”

“你说这些众所周知,何必专程来问我呢?”傅瑾风抽了一口烟,有些失望的笑了笑。

“九州鼎自大禹铸造完成之后,一直被供奉于太庙,战国时期秦楚都有问鼎轻重试图以代周室之意,可是因为九鼎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即便当时秦楚强盛,但还是不敢有僭越之心,最后传闻,九州鼎被沉入泗水彭城下。”我接过叶知秋的话不慌不忙说。“但这些传闻中一直有一处地方让我疑惑。”

“你疑惑什么?”傅瑾风睿智的目光看向我。

“夏朝的九州鼎,历经三朝的传承,到周室的时候,这九州鼎俨然是天下的象征,秦楚有问鼎轻重之举,可是最终都没见到九鼎,直至最后九鼎下落不明,且不说九州鼎到底失落了多长时间,按照传闻中九鼎沉入河水之中,可在此之前这段时间内,细细思索不管是传闻还是文史,都没有关于谁见过九州鼎的记载。”我目不转睛看着傅瑾风。“所以我一直猜测,九州鼎恐怕不是沉入河水之中,也许早在很久之前,那象征华夏皇权的国之重器就已经下落不明。”

傅瑾风豁然大笑,重新上下打量我:“有意思,关于九州鼎下落的争论由来已久,史学界也众说纷纭,到目前都没有明确的线索和证据证明九州鼎的下落,但是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另辟蹊径的想法。”

傅瑾风显得很高兴,竟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要和我握手:“幸会、幸会,总算能让我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

我起身握住傅瑾风手的那刻,傅瑾风的笑容有些僵硬,我感觉他的手指在我掌心滑动,顷刻间他的笑容荡然无存。

“没瞧出来,看你年纪不大,这墓可没少挖啊。”傅瑾风声音严肃。

我一怔这才意识到,我手掌上有探墓时留下的老茧,向傅瑾风这样经验丰富的史学家当然清楚我手中老茧的来历。

“傅老,不是您想的那样,我……”

“你学考古的应该去保护文物,居然和一群盗墓的狼狈为奸,还大言不惭跑到我这里来请教学术,你简直有辱斯文,别说你是我学生。”傅瑾风勃然大怒打断叶知秋,指着门外大声呵斥。“出去,别脏了我这地。”

傅瑾风情绪激动,叶九卿给我递眼神,估计是看傅瑾风如今在气头上,说什么怕他都听不进去,示意我们先离开再从长计议。

走到门口时,我心有不甘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傅瑾风一眼:“考古的就不能和盗墓的交朋友?”

“道不同不相为谋。”傅瑾风声音冰冷。

“她和我在一起,用你的话说是狼狈为奸。”我把叶知秋拉了回来,然后漫不经心问傅瑾风。“那你和朱七在一起有算什么呢?”

这一次傅瑾风手抖的更厉害,烟头直接掉到地上,慌乱的从椅子上站起身,重新打量我们,眉头紧皱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了看田鸡,他从身上把九龙程瑞尊拿出来,就摆放在傅瑾风面前的桌上。

“七爷能找到九龙程瑞尊,还有虢国国君墓葬群以及穆天子的皇陵,可都是托你老的福,要不是你从旁点拨指引,七爷压根都不知道有九龙程瑞尊的存在呢。”我云淡风轻注视傅瑾风。

“你们认识七哥?”傅瑾风声音有些缓和。

“在三门峡七爷发现了什么想必他已经告诉过你,当时就是我们陪着他下的墓。”我一边说一边让叶九卿把朱七留下的贝壳一并放在傅瑾风面前。

傅瑾风看见那两扇贝壳时,目光立刻充满了伤感和迟暮,他重新招呼我们进去,自己关上门叹息一声说:“七哥向来谨慎,这块贝壳是朱家先祖所留,七哥一直妥善保管在身边,从来不敢有半点差池,如今七哥不在了,他能把贝壳交给你们,想必对各位极其信任。”

“傅老,您和七爷怎么认识的?”叶知秋问。

“我和七哥识于微时,我一辈子研究文史,可年轻时却穷困潦倒,一度都想放弃,是七哥仗义施以援手我才熬过来,也是七哥一直鼓励鞭策才有我的今天,七哥虽然是盗墓的,但我和七哥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他担心自己身份拖累我名声,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和他的关系。”

“是的,七爷宁可把贝壳交给我们,但是他始终没在我们面前提及过您。”田鸡点头说。

“七爷不是说要去见不准的后人,可您姓傅啊?”薛心柔问。

“我的确是不准的后人,先祖传承一本文献史书,就是众所周知的竹书纪年,但是先祖传承的这本才是真正的全本,里面记载了很多和正统史记出入很大的内容,我曾经怀疑过这本文献史书不过是毫无任何价值的野史。”傅瑾风心平气和对我们说。“是七哥根据文献史书上记载的内容,用他找到的遗迹和古墓像我证明这本书的价值,七哥虽然是盗墓的,可从不觊觎这本书中的记载,他找到的那些遗迹和古墓,只是想打消我的疑惑和顾虑,从未拿走过一件东西。”

“傅老,七爷把您当莫逆之交,他重情重义临死都没有像任何人提及过……”

“什么?!”傅瑾风目瞪口呆看向宫爵。“你,你刚才说什么?”

看起来傅瑾风还不知道朱七已死的事,等宫爵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傅瑾风重重坐到椅子上,一脸悲痛欲绝的样子,嘴里不断的蠕动:“说好谁先走,一定要去送最后一程,你怎么能瞒着我……”

“七叔一直重情重义,他驾鹤西去,应该知道你一定会前往悼念,他生前在我们面前都瞒着你的身份,又怎么会在死后去拖累你,这个秘密七叔守了一辈子,他自始至终就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叶九卿叹息一声说。

傅瑾风老泪纵横,痛心疾首说:“我今天的名声和地位都是七哥给的,没有七哥我什么都不是,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拖累,是他面面俱到,凡是都先替我想,生前是这样,临死竟然也不肯让我送他最后一程,这名声我根本就没在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