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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银子,从店铺桌上取了一件东西,转身向她递来,“走吧。”

她接过那样东西,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眼,扑哧一笑,他“买”给她的,是方才她掷银子崩裂青砖,弹到店铺桌上的一块石头。

黑黝黝、略沾泥沙,鸡蛋大小的一块石头,毫不起眼。

她想随手扔了,想了又想,还是收入了马匹右侧的革囊,转过身来,她一跃下马,领头往后山走去,“那边妖气浓重,跟我来。”

任怀苏颔首跟上。

他也许知道,也许并不知道,在陆孤光垂下的右手中握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令牌。

第七章02

后山的一处地方盘旋着一股和地上怪虫相似的妖气,她沿着一条新修的石头小路往山上走,树林深处有一座崭新的神庙。

神庙以琉璃为瓦,屋檐上筑有一尊形状古怪的神兽,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做在一团云雾中盘旋扭动的姿态。神庙大门敞开,神座上供奉着一个蚕茧模样的东西,“茧”的前面香火旺盛,摆满了村民供奉的祭品。

陆孤光一眼望去,便看见那些祭品上密密麻麻全是被什么小虫啃食的虫洞,她素来在阴森污秽的地方与鬼为伴,但看到这种情形也未免恶心,抬起头来,只见神庙上提着“虫神庙”三个大字。

任怀苏站在神庙后一处碑文上看了许久。那碑文也是新立,详述此庙是数年前所立,那年雨水丰沛,农田中虫患惨重,方圆百里眼看将颗粒无收,突有一日天降大雨,一位红衣人飘然而现,据说面容俊雅仪态尊贵,非常人所能及,此人一降世,百里方圆害虫销声匿迹,村民对其感恩,故而立神庙祭拜之。碑文又写,红衣人化长虫而离去,乃是万虫之神,虫神降临,害虫畏惧,故而不敢再入此地,村民为求虫神年年前来镇压虫灾,故而年年以草人献祭云云。

既然会以草人献祭,那年虫神降临之时,必也是伤了人命的,只是碑文含糊其辞,并不记载。任怀苏站在碑前,衣袖随风微微的飞飘,陆孤光凑过来也把碑文看了一遍,冷笑一声,“虫神?如果来的确是万虫之神,他的原型怎会是一只肉虫?”

任怀苏问道,“你认得万虫之神?”

“认得。”她冷冷的道,“万虫之神,名为骄虫,居住在元辰山山洞之中,那东西其实就是只万年修道半妖半神的毒蜂,并且长年累月带着面具,谁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她忍着怒气,“而且脾气坏得很,不容别人踏入他的洞穴,我不过误闯了他的洞穴,他居然化出原形把我赶出来。”

任怀苏对“万虫之神”并不十分兴趣,望着神庙顶上那只长长的肉虫,沉吟片刻,“此物即使不是万虫之神,也想必与万虫之神有所干系…这是一个茧。”他走回庙门,看着神座上那个茧,“若那年出现的只是尚未化茧的一只蜂妖,那自然是虫形,驱散害虫之后,它化出原形结了这个茧,那么村民自然就以为它已经离去,然后将这个茧形的东西当作神物供奉起来。”

“它不是骄虫。”陆孤光变了脸色,“但它可能是骄虫的同类!”任怀苏点了点头,“就是不知它既然结茧,却又为何能在外杀人食肉,残害人命?”陆孤光阴沉着脸,“把它抓出来就知道了!”

天色已偏黄昏,随着暮霭渐浓,那神庙四周隐隐约约涌起一层暗绿色的妖气,随风涌动。陆孤光一扬手,一张黑色符咒射入神庙,夺的一声钉在神座座上,然而那拘魂的符咒射入,庙内毫无动静,波澜不惊。

任怀苏和陆孤光都吃了一惊,陆孤光的御鬼符咒比之道符更为厉害,射入神座居然毫无反应?他眉头一皱,“这其中之物可能不具魂魄,无法用拘魂术逼它出来。”陆孤光眉头一扬,“不具魂魄却要吃人的东西,只有修炼多年却被人夺去精魂的妖物,精魂被人夺走,神智已失,肉体却仍然活着。如果里面是这种妖怪,那等它破茧而出,必然是会大肆杀人,这里的村镇很快就会被它吃个精光。”任怀苏眼帘微阖,“不错,今日定要了结了它。”

她瞟了他一眼,第一次听到这人说出这种带有杀气的话,他自称不杀生,但这种精魂已失的妖怪在他眼中不算“众生”之一吧?看他说得一派自然,充满自信,仿佛里面那只难以捉摸的妖物在他眼中就如蝼蚁一样。

如果是…另一个他的话…

她想,那的确无论庙里是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是一只蝼蚁。

既然符咒无效,两人走入神庙,这庙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那些供奉的食物水果上的虫洞也不知哪里来的,不见一只小虫。任怀苏看了那“茧”一眼,扬起手掌,笔直的就向那只“茧”劈了过去,他掌力如刀,出掌之时暴起一片白光,却是剑芒。

她吓了一跳,这是自信过头还是头脑空空,居然就这么一掌劈了过去?眼见任怀苏掌力如刃,啪的一声脆响,神座上的“茧”连带那张桌子应掌碎裂,轰然木屑纷飞,纷纷扬扬飘了一屋子,却什么都不曾出现。

——那只“茧”里面竟是中空的!

它竟然早已破茧而出,只是破口在“茧”的背后,故而人莫能知。

它到底化作了什么?

是一只蜂妖?或是更神秘莫测的异类?

正当两人惊讶之时,神庙门口骤然伸出一支尖锐的利爪,“彭”的一声闷响,血溅半面庙墙,陆孤光低下头来,只见自己腹上蓦地多了一支尖锐的爪子,她默然回头望去。

神庙的门依然是门,只是一支利爪自门口探出,直接在她前心后腰穿了一个洞。

好大的爪子…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晃了一晃,那爪子倏然收回,她便软倒下去,任怀苏的衣袖及时掠来,将她抱在怀里,就在一揽之间,她的血已染了他半身。

他看着那庙门,除了门上的一个圆形的空洞,那只巨爪就宛如从未出现一样。

庙门是红木所制,坚硬非常。

门上的破口非常圆滑,利爪穿过的时候居然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可见这怪物的爪子是何等锋锐,而这么巨大的爪子挥舞起来居然没有半点风声。

就如鬼魅一般。

任怀苏一头黑发无风自动,略略飘扬,沛然圣气顿时充盈流转,那头黑发竟有些根根转白,染满鲜血的右手探出,他一言不发,径直向门上按去。

第七章03

“啪啦”一声脆响,红木门就如蛋壳一般碎裂,露出门后墙壁上一个巨大的空洞——那东西居然藏进了墙里。

那东西居然蚀空了整个神庙,将这青砖红墙作为了躯壳!

陆孤光倒在任怀苏怀里,她并没有昏迷,虽然腰上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她的神志却还是清醒的。她嗅得到他的气息,感觉得到他的温暖,然后想——尸魅也是有温度的吗?

任怀苏抱着她的手臂并不紧张,柔软而放松。她茫茫的想他也许并不在乎她受了重伤,他大概只要她活着能“嫁”给他就可以了,只需留有“一条性命”…然后又想不会的,他不会这么无心无情,因为他没有让她直接摔在地上,至少他把她抱在怀里…接着又想能这么放松大概是因为他总是有无端的自信,仿佛面对天崩地裂也能信手以对一样。

她仰着头看着神庙的屋顶,失血过多,全身乏力,她并不着急,也不生气。

因为月天守族的半鬼之身,是被拦腰截断也不会死的…怪物。

她受过比现在更重的伤,在旁人都以为她非死不可的时候,她仍然能活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受怎么样的伤才会死,只在想…他是怪物,她也是怪物。

他们是同类。

连自己都无法了解自己。

屋顶突然有黑影一闪——那一闪闪得太快,她只来得及眨了眨眼,示警的声音还在喉咙里,那突袭就结束了——

一支尖锐的巨爪无声无息的从屋梁后的阴影里刺下,任怀苏分明看着门的方向,却一抬手抓住了那巨爪,巨爪力敌万钧,猛然插落,任怀苏指间剑芒闪烁,就在她眨了眨眼的瞬间,那段巨爪咯咯几声碎裂一地,只剩了半截残臂飞快的缩回屋梁后去。

她恍惚的笑了笑,任怀苏啊,仿佛怎么样也所向无敌的任怀苏啊…她感觉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屋顶,随即握起拳头,猛地一记往地上击落!

轰的一声巨响,神庙内砖石崩裂,地陷三寸,任怀苏往下一压,地下泥土闷声作响,又复下限一寸,就在这时,神庙四面墙壁同时坍塌,屋顶凌空砸落,气势惊人。她安然看着四周沙石土木崩飞的惨状,就算是眼前这个傻和尚,动起手来也是横扫千军啊。

砸落的屋顶在任怀苏头上三尺就砰然碎裂成千万碎石,仿佛遭遇了无形的阻碍,四面墙壁坍塌,墙壁中赫然五六支利爪挥动,一齐向两人抓来!

她看在眼里,的确是什么昆虫的利爪,只是这东西长得实在太大,已看不出本体究竟是什么,并且行动快如闪电,无声无息。任怀苏怀中抱人,挥袖横扫,疾然转身,只见气流横旋,周身剑气锐利如刀乍然圈发,那五六支古怪的利爪一齐断去,节节碎裂,空气中弥漫着怪物肢节碎裂后散发的腥味和恶臭,她轻轻地咳了一声,这气味难闻死了。

他的手臂突然微微一震,衣袖翻了上来,覆在她面上,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任怀苏再度往地下击落一拳,这一次但听“噫——”的一声怪叫,轰隆泥石翻涌,一团巨大的东西从地下窜了出来。

是什么她看不见,也不关心,反正任怀苏什么都对付得了。

身边气流旋转,沙石飞扬,但任怀苏抱着她并没有动,只听得那怪物在不住移动,震得地面不住轻微颤抖摇晃,利爪飞扬,但无论是什么都没有落在她身上,骤然听尖叫一声,怪物轰然倒下。

死了吗?她微微动了下嘴唇,可惜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那是只什么妖物?

是蜂妖么?

不是吧?蜂妖没有这么多尖利的爪子…

覆在面上的衣袖轻轻离去,她睁着眼睛,看着另一双眼睛。

他关切的看着她,那温柔的眼神差点让她忘记这是个无心无情的假人,他不过是只尸魅。他擦去她嘴边的血,擦去她面上溅落的血点,却并不动,仍然维持着揽她入怀的姿势,站在早已土崩瓦解的神庙中心。

她很想笑——他不知道妖女是不会死的吧?他以为她伤得很重吧?他怕…他怕稍微移动手里这个人就此一睡不醒。

却不知道她非但不会死、连痛…也未必能完全感觉得到。

她只是觉得冷,这显得身旁这只尸魅的肌肤是何等温暖。

她想不通为什么,他分明没有心、分明没有热血、却依然如此的热。

“孤光…”他低声呼唤。

她只对他笑。

她想他会不会觉得很可怕,因为一个仿佛即将要死的人居然会笑,居然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是很可怕的吧?

但任怀苏并没有面露惊讶之色,他沉默了一阵,然后柔声说,“莫怕。”

怕?她更想笑了,怕什么?

她生平哪有怕过什么?

哦…她想起来了,她怕过一样,她怕到了骨子里…

她怕…那旷古绝今、目无天下的那个东西…

那个…能把她和这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任怀苏。

腰上的血渐渐止了,她知道身上的血洞在愈合,不过过几天她就能和原来一模一样。任怀苏仍然一动不动,看他的样子仿佛以为他轻微一动她就会死。微微张了张嘴,她终于蕴足了力气低声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不怕。”

他微微闭上眼睛,“是我之过,让你受伤。”

她很奇怪他会道歉,过了一会儿,等她有了一点气力,才淡淡的道,“会受伤是我的错,是我不够敏捷。”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拥着她,气息沉稳。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身上奇异的温度,在这短短的片刻,真像一个没能保护好妻子的男人,正为了她身上的伤而虔心忏悔、甚至为了她身上的痛而心痛不已…

真像啊…

她休息了很短的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她流失了太多的血,必须补充足够的食物。而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吃肉是满足不了她的需求的,她必须饮血。

血…她的唇色惨白,全身冰冷,强烈的渴求着温热的鲜血。

但就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那僵死一旁的怪物突然扬起长尾,蓦地一下,刺入了任怀苏的后背。

第七章04

他居然…没有把它打死?她诧异极了,莫非是因为动手的人是任怀苏而不是“他”,所以他手下留情,居然留了这只怪物一条性命?她诧异到想笑了——这是怎样的荒唐幼稚和怎样的一厢情愿?这是一只失了精魂的妖,无异于只会杀人的肉块,你要怜悯宽恕它么?

你在怜悯宽恕它什么?不过是你的师父或你的佛祖告诉你不可杀生,所以就这样顽固执着的做了而已吧?在你的心里…真会有怜悯或宽恕…甚至是同情那样的情绪吗?她看着那怪物的尖尾刺入他的后背,她知道他不会死,尸魅怎么会死呢?也许他发现他自己不会死以后,终于会觉得自己有一点奇怪吧?她恶狠狠地、带着冷笑的想——就像她当年发现自己不会死一样。

只不过当年…没有任何人来教导她为什么,没有人宽慰她,没有人说这是佛祖的恩惠或是妖魔的赐予,徒留她对自己深深的恐惧。

那犹如房子一般巨大的妖物似蝎非蝎、似蜂非蜂,难以形容是什么东西。任怀苏断去它许多利爪,又在它身体正中穿了一个大洞,残缺不全的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但它犹如蝎子一般的长尾深深地扎入任怀苏的后背,他并没有动,一双眼睛仍然关切的看着她。

她被他看了一会儿,那怪物的长尾扎入他后背极深,连她都感觉到那骇人的气力,他却依然不动。她莫名其妙,皱起了眉头。

他见她皱起眉头,右手轻轻按在她重伤的腰腹上,一股柔和的力量透体而过,推动她气血运行。陆孤光吓了一跳,乍然领悟——他不动是因为他还以为她重伤濒危,所以从方才便纹丝不动。

即使背后妖物濒死一击加诸在他背上,他也绝然不动。

他怕她会死。

“咯啦”一声,她听到他身体中骨骼碎裂的闷响,这大概是天地间自有“尸魅”以来,第一只被人偷袭击碎骨骼的尸魅了吧?傻和尚又在做傻事,她觉得很可笑,方才所感觉到的孤寂与恐惧突然消退了,勉力抬起头来,她在他耳边悄然道,“放手,杀了它。”

他的眼睫微微一张,眼神仍是清澈宁定,仿佛主意拿得很定,绝难更改,“不妨事,你休息。”

“我不会死。”她在他耳边喘息,却又带着笑,“你不杀了它,叫我怎么休息。”

他阖上眼睛,微微侧过头,抱住她的手稳定如初,“等你好转,我就放手。”

她真是啼笑皆非了,那怪物生有利勾的长尾刺入他背后如此深,击碎他的骨骼,他若不是尸魅,只怕早已去了半条命——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尸魅,却依然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坚持要抱着她一直等到她好转,他才放手。

她想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也一点也不了解普通的“人”吧?他怀里抱的如果真是普通女子,此时早已是尸首一具,如何等得到他拼死维护、又如何能让他等到“好转”呢?

但陆孤光毕竟真的不是普通女子,这是任怀苏的运气,或是她自己的运气?她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抓住他抱着她的手腕,一口咬下,用力吮吸他的血。

尸魅的血充盈着鬼气,是厉鬼的美食,更是她的佳肴。

那是任何肉食都无法比拟的美妙滋味。

她用力吸着他的血,啃咬着他的伤口,努力恢复着自己的元气。任怀苏任她啃咬,神色并未有多大变化。背后那只节肢残缺,只剩独尾的东西无法移动,发出一声深沉的怪鸣,从它身体深处涌出一团漆黑如墨的拳头大小的东西,沿着长尾缓缓移动,那团墨色的东西移动得很慢,奈何任怀苏既不还手,也不回头,更不闪躲,那团东西最终顺着长尾深深地扎入了他后背。

而在这漫长的过程之中,他没有流任何一滴血。

他背后的伤口是苍白□的,不见半点血液。

陆孤光的身上渐渐暖了起来,他的血果然是温热的,暖得沁人心脾,又或许是圣气充盈,唇齿相触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么血腥,有一股非花非草的开阔之气。

那股暖意在她身上,浑身都舒适了起来,她有点昏昏欲睡,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生食任怀苏的血…那感觉实在太舒服了。腰腹上那洞穿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愈合,她感觉到血液在流转,力量在回归,慢慢松开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对上任怀苏的眼睛。

他的眼色澄澈而温柔,仿佛倾注了他的全部关注那样看着她。

她全身一颤,稍微的…愣了一下。

她想到…这世上还有谁,能待她如此?

她并没有说明吸他的血是为了尽快恢复元气,是为了让他能放手对付那只妖物,他却依然信任她,任她啃咬和吸血,甚至不带丝毫疑惑。

傻和尚…

她慢慢的从任怀苏怀里起来,席地坐下,看着任怀苏回身将那只妖物挫骨扬灰。

她想她这一生也许很长,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第二个“东西”…能待她如此。她的眼眶有些发热,连亲生爹娘都不能,连同宗的族人都不信她,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恨她,连她自己都恐惧害怕自己,不信自己,而他却信。

傻和尚。

她看着任怀苏指间的剑气将那妖物划为了数十块残片,心道:我不知你为何要娶我,但如果这一生你都如此待我,真的嫁了你,又有何妨?

又有何妨?

这世上再不会有谁比你待我更好。

这是一种直觉,无论是女人或是女鬼,绝不会错的直觉。

第八章01

八杀妻七步多

虫神庙在巨响中轰然坍塌,支离破碎,村民早已被那怪虫吓得魂飞魄散,神庙虽然寄托村民万般敬畏,却没有一人敢查看发生何事?

任怀苏抱着陆孤光避入了山林深处的一个洞穴。他们身上都有伤,伤势都以惊人的速度在愈合,她不知道傻和尚是如何想的,总之他避入了山林,并没有奔去寻找大夫。

或许…再迟钝的头脑也能明白,像她这样…像他们这样,都是不正常的吧?

任怀苏在洞口生了一堆篝火。

这山洞距离虫神庙不远,只在山坡上一片青藤之下,然而洞内空间甚大,高处还有数个洞口,原先显然居住了某种善于攀爬的野兽,但现在那野兽并不在洞内。洞内存有许多柔软的毛发,看似熊毛,任怀苏将毛发和沙石清理了出去,在地上挖了个大坑。她看着他忙碌,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任怀苏出去了会,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块湿淋淋的大石,那大石光滑扁平,一人多长,显然正是从水中捞起,故而表面平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忙碌,任怀苏在大坑下放了些枯木,又将那洗干净的石头放在枯木上,又在大石上堆了许多枯枝,点燃这堆柴火,他居然烤起了那块大石。

她慵懒的躺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撇了撇嘴,“我吃肉喝血,但不吃石头。”

他并不回答,衣袖拂动,控制着火上的浓烟,那浓烟被他袖风所聚,一缕缕都拂向了洞外,洞内清风流转,在她嗅来,都是任怀苏身上那股特殊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那块石头都有了轻微的裂痕,他又将柴火一一推到石头底下,用他那破碎的外衣将大石擦拭干净,然后对她点了点头。

点头——那是什么意思?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好好休息。”他的手按着已经被烈火烤得滚烫的石头,“这里可以休息。”

她瞪大眼睛,他烤这么块大石头原来是用来给她做床,可是他为什么要烤?这种在地下挖个坑烤热了大石头当床,然后地下堆满了炭火的事情是这头尸魅随便就能想得出来的吗?她一点也不觉得他会有这样古怪的想法,“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休息,”她古怪的看着他,“哪里都冷不死我,我也不怕脏,不需要你给我整个热炕头。”

他似乎怔了一怔,看着那块平整的石头,过了好一会儿他道,“你身上有伤,山里天气阴寒,所以…”

所以他就给她整了个热炕?她笑了笑,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块石头,那石头热得恰到好处,躺上去想必全身舒适,尤其对她这种鬼气深重、全身冰冷的“人”而言,这张“床”必定能让她有个好眠。

不过…

她一点一点摸着那块石头,“喂。”她没啥表情的问,“从前你为谁烧过这样的热炕?”她抬起头凝视着任怀苏,“你烧过的吧?这不是你第一次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