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因云母不接受让棋,棋力又不敌单阳,不久果然丢盔弃甲。好在她虽然面色失落,但不像是完全泄气的样子,单阳顿了顿,便趁机借着先前的棋局指点了几句,云母认真地听了记下。待讲解完毕,单阳想了想,又道:“我书房里还放了几本棋谱,上面有我记得笔记心得,你若是有兴趣,就自己拿回去看看。再过段时间……只怕我便不能再亲自教你了。”

云母一愣,点了点头。

其实近几日,她已经感觉到单阳师兄身上灵力气势都有所变化,恐怕是契机将至。她好歹跟随师父学习了几年,推演的功夫还是有一点的。单阳师兄隐居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又传出了名声,目的不过是等玄明口中那个可禁得住挑选的人,而现在……那个人应当是要来了。

师兄妹俩心照不宣,但日子依旧是照过,唯有单阳师兄不动声色地收拾起了行装。几日后,小院中果然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那人约是三十六七岁,却是器宇不凡。他答出了单阳设在院外的题目,故得到了整个小院的额外礼遇。

云母当然还是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只是这天,单阳在一局棋的时间内与对方交谈片刻后,却请了对方入雅间细谈。他们谈了整整一日,单阳邀请了对方留宿,等他出来以后,见云母在外面等他,想了想,便道:“小师妹,我准备要走了。”

云母已经知道了单阳师兄的安排,也晓得师兄安排,尽管清楚这一日早就要来,可她听到此言,还是下意识地怔了怔,毕竟相伴这么久,师兄妹感情已与过去不同。不过,云母也晓得这是师兄在凡间最后的夙愿,待完成,师兄心结便可解开……故她认真地祝福了师兄,然后就送别了他。

单阳第二日便安置好了弟子和门童,跟着那人走了。云母这回就没有再跟着师兄,但因她的机缘还在师兄身上,所以她现在也没法回仙山去见师父,索性便先回了长安。她一边等师兄,一边还能和母亲一道在附近做做好事积累功德,时间不知不觉也过得飞快。

这一日,云母找了时间到山上找哥哥,见他的令妖宫里居然也有棋盘和棋子,云母忽然来了兴致,便主动要下棋。石英本来想着兄妹俩都差不多,就随便陪她玩玩,谁知被云母杀得片甲不留,十分丢脸。

云母自学棋就没赢过,谁知这次赢了,她自己都意外得不行,但看着石英十分吃惊的模样,她明明高兴得尾巴都能摇飞了,却还不能显山露水。看着哥哥震惊的脸,云母强压下心里的得意,镇定而宽容地道:“哥哥,要不我让你两子吧。”

他们兄妹连心,云母表现得再怎么镇定,石英哪里还能看不出她快飞出来的得意,顿时险些炸了尾巴毛。

倒不是他输不起,只是他毕竟比云母要大一刻钟,且比她多一尾自认是哥哥,而且石英晓得自己这妹妹心思单纯,不是会谋划的料子,哪里晓得她能这般善棋。再说他们兄妹俩自小什么都差不多,修为心境等等皆是,玩游戏互相有输有赢,而这次云母却胜得着实悬殊,倒令石英大受打击。

云母先前因为哥哥是八尾又是妖王受了好多惊吓,这次终于扳回一城,极为开心,感觉自己这辈子背都没这么挺过,于是坐得分外笔直。不过她刚开心了一会儿,想到教她下棋之人还没回来,却又萎靡了下去,面露担忧之色。

石英原本看着棋盘还在琢磨自己输在何处,见妹妹神情有变,他微微一顿,就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长安那边不是说大军压城,马上就要变天了吗?百姓想逃难的都逃了,想来你那师兄不久就会回来,说不定是明天,说不定就是今天,你——”

石英话音未落,云母却突然站了起来,似是感到了什么。石英一愣,刚要询问,却也随后一步感觉到长安城那里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正在形成,浩浩犹如奔河喷涌而来。未等石英反应,云母已经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跑了,石英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去追,觉得他们师门内的事他还是不要掺和的少。

不过,待妹妹跑不见了,他也一敛衣摆除了令妖宫,一路纵云腾跃到山顶,从山的最高处往长安城看,却见长安城顶上笼着层层黑云,且翻卷的云层还在越聚越多。

这是——

石英一惊,居然说不出话来。

……

另一边,云母感觉到气息压城便管不了太多了,稍微隐匿了身形就直接原型腾云飞了过去,她感觉到气息的中心是在皇宫之中,便直接飞去皇宫,落地才重新化为人身。

穿过层层宫宇,其他人看不见她,她却听得到喊打喊杀声,不由得心惊。先前在隐居之前,她和单阳师兄为了找个好位置也算在外游历了一段时间,那时她才知道王朝状况实在算不上好,别看长安繁荣依旧,许多城池早已乱成一片,贫穷之地更是民不聊生。

不过想想也是,若当真是太平盛世,石英又如何能在离长安城那么近的地方以妖王自居,当年桂阳郡又如何能妖物大乱而朝廷无所反应,只是眼下昔日最为华美的宫宇都乱成一团,她实在很难不伤情,努力定了定神,云母才朝她感觉到的灵气汇聚的中心飞快地跑去。

今日的宫室格外安静。

尽管平日里也是安静之地,可今日没有侍卫、没有宫女,不见任何人影,却是分外寂寥。云母跑了好一会儿,方才见到单阳师兄,他不知为何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殿中,靴上淌血,周围躺着几具士兵模样的尸体。云母到时,他正俯身摸着那士兵,似是在探鼻息,听到脚步声,才回过神。看到是云母,单阳明显地愣了一下。

“……小师妹?”

单阳似是有些慌乱,下意识地便解释道:“这并非是我动的手,我算是军师,不必……”

但说到此处,他忽然又不说了,想了想,只道:“不过,这些人之死多少也因我而起。新帝主动开了城门,又遣散了王城的士兵,这些人……是丞相的私军。他本欲在最后一刻反抗,但是……”

单阳一顿,终究没有说下去,现在说这些似乎也已没有必要了。

同伴同情他的遭遇,也已应了他的请求,待新的朝廷成立之后,他父亲必将沉冤得雪。

单阳微微闭了闭眼,只觉得这数月来的经历在心头飞快地闪过,师父之前让他好好看看这人间,这一回,他可算是认真看了。

心结已释,茅塞已开,如今,剩下的便是……

单阳蓦地睁开了眼,漆黑的眸中沉静一片。

云母隐隐感到了什么,有些担心地上前,下意识地开口:“师兄……”

然而单阳连忙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同时,自己却看了眼大殿之外。

“别跟过来,免得伤到你……外面的劫云已在等我。”

他安静地看向云母,缓缓说:“师妹,我已成仙。”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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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王朝末年, 敌军压城, 少帝主动遣散卫兵, 开了城门, 而他本人竟是在城门大开的一刻病竭而亡。进入城池的新皇性情仁厚,过去也曾仰慕前朝少帝的才华, 本不欲杀他, 见他如此命数也只得长叹一声, 将他礼貌体面地安葬了,从此改朝换代。新朝皇帝从民间出身, 深感民间疾苦, 固行修生养息之政, 使得在前朝权臣把持的重税之下民不聊生的百姓得以喘息。同时,昔日的权贵世家也尽数洗盘,一切推翻重来。

不过,这些都将是此后数月乃至数年之事。

此时, 云母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单阳师兄那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师兄神情目光都与昔日不同, 且先前笼罩长安的那股横行而强烈的气息也是来自于他。单阳整个人被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强大灵气所包围,他周身的压力和气魄也与旁日不同。

这便是……成仙?

单阳勤苦而努力,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的天资是一百年内能够成仙的苗子,他也极为勤奋地修炼了近二十年,云母如今已经极为接近八尾,可师兄的实力仍然远在她之上,便可晓得单阳离成仙其实并不遥远, 唯有心境差上一层,这才始终踏不出最后一步,然而现在……

云母愣愣地看着师兄,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师兄成仙的日子会来得这般快。宫殿外的乌云已经团团聚集,云层之上隐隐有隆隆的闷雷之声,显然只等单阳出去迎接便要降下。师兄显然已是半仙之身,与真正的仙人不过只差八十一道天雷……

云母想得呆愣,下一刻却忽然感到自己整个身体发烫,她甚至还未来得及惊慌,便察觉到身体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云母一惊,强忍着古怪的不适感,使劲转头去看……

单阳原本已经准备走出宫殿去应劫,发觉云母脸色不对,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慌张而紧迫地问道:“——小师妹?”

成仙,要修为,要心境,要功德……云母这一尾阻在功德而不能生,可现在……

……助人成仙该是多么大的功德?

云母晓得自己这一尾是在师兄,却不晓得是助他成仙。云母从来没有一口气感到过周身聚集如此强大的灵力,简直像是要瞬间将她吞没一般。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几乎要被什么东西胀裂的痛苦已经让她不自觉地蜷起身体,不由得呻|吟出声。

单阳完全没有想到这种时候小师妹身上会出变故,他虽然急着出去应天雷,可此时视线却完全被云母所吸引。

此时云母已经痛得整个人都弓了起来,眉头深深皱起,脸色近乎惨白,声音几乎已经带了哭腔。她背后原本的七尾在无意识的状态里尽数放出,居然隐隐泛着金光。在层层金光之间,那第八尾终于渐渐浮现出来,栖入原来的七尾之间,这本该是好事,但单阳却无暇替她高兴,小师妹先前那几条尾巴还不都是说长就长的,为何独独这第八尾生得如此吃力?单阳疑惑不已,顾不得还要保留体力应对天劫,当即便要伸手去探云母状况,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待那久违的第八尾生出,他忽然望着云母身后的尾巴,惊得睁大了眼睛——

八尾之后,居然第九尾也隐隐有了生长之势。云母身上的金光竟是愈演愈烈,与之相伴的,是宫殿外骤然轰鸣且聚得极厚的层层劫云——

……

仙山之中,天成道君仙府里,白及仙君骤然睁开了双眼。

“……仙君?”

原本站在白及身后守他守得昏昏欲睡的童子,感到贵客站起,也猛地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见白及脸上有凝重之色,当即怔住,疑惑地问道。

白及却是不答,他已经感到了凡间那股急速凝聚起来的仙气和跃跃欲动的劫云。若是往常,这等寻常的新仙渡劫自然引不起他什么兴趣,可此时地点离得如此之近,而那股仙气之中夹杂的灵力又如此熟悉,几乎立刻便让白及提起了精神。然而若是事情只到此处也罢,他不过是立即赶去长安,然而下一刻,在喷涌而起的仙气里,竟然又隐隐显出了另一层仙气——

感到新一层仙气中那近乎令他魂牵梦绕的气息,白及瞬间就变了脸色。仙童何曾见过一向淡然、万事万物视之如空的仙君露出如此神情,顿时吓了一跳,可还不等他反应,却见白及仙君长袖一展,童子眼中只余下白光一片,再等他回过神,哪里还有白及仙君的影子?

仙童惊叹不已,可此时已经飞出天外的白及却是满心焦急,他一刻都不敢停,只拿出最快的速度,朝着劫云的中心,直直便往长安去了。

……

这个时候,云母还蜷着身体痛苦地挣扎。

她这辈子还从未这么疼过,八尾九尾共生而刹那间冲上来的灵力凶猛得近乎暴戾,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撕扯开来。与目前的修为不匹配的功德和集聚靠拢过来的仙气差不多立刻就冲得她浑身胀痛,意识险些在瞬间被吞没,她拼命咬着牙奋力对抗才好不容易保持着清醒,然而这等吃力云母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偏在此时,她感觉到自己身后居然隐隐要生出那九尾——

云母大惊失色,在剧烈的疼痛,她当即不知所措、惊慌不已。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一尾一尾修炼而生出九尾,当然是件高兴的事,可此时她毫无准备,突然就从七尾越到了九尾,不要说修为够不够,她只怕连控制身体里的涌上来的仙气和灵力都困难,

云母并非是自负狂妄之人,自然清楚得很,哪怕她最近几年已经极为努力地勤加修炼,用琴的水平也比刚学时好了许多,可她若是现在就成仙渡劫,绝无可能扛过那分割仙凡的八十一道天雷,只会在天雷之下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更何况单阳师兄也要同时渡劫,两重雷劫加在一起,且不说会不会有变故,若是单阳关注她这边,她说不定还要拖累师兄……

云母越想越急,当即努力集中精神要将那条尾巴摁住不生,可她本来修为就不够,现在整只狐狸痛得意识都模糊,又不知如何操作,自然摁不住。

“师妹!”

单阳看到云母那九尾一惊,当然也立刻想通了小师妹现在度不过天劫,立刻上前帮着她阻止那即将生出的九尾。

单阳加入之后,那第九尾长得倒是果然慢了很多,可仍然无法收回去。云母疼得虚脱,眼看意识就要被灵气冲散,她急得简直要掉眼泪,心急如焚之时,云母闭上了眼,一边拼命对抗九尾,一边脑子里也不知想得是什么。

师父……

迷迷糊糊之间,云母忽然身体一轻,仿佛那些她奈何不得的惊涛骇浪般的灵气仙气都在霎时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同时定住,即将撕裂她的力道突然凭空消失。在这般时候,云母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又并非不适,反倒有些温暖。只是她力气已经耗空,连眼皮都不是很睁得开,身体刚刚虚弱地一软,就好像落入一个安全的怀抱之中。

单阳自然清楚刚才短短那一会儿的时间对师妹来说是如何紧张而凶险,他为了助她也着实出了不少汗,此时见云母的第九尾终于收了回去,才安心地长出了口气。他抬头看向及时赶来的师父,太累了也想不起行礼,一边喘着气,一边恭敬地唤道:“师父!”

白及对他点了点头,然而他先前那一刻也几乎要心脏骤停,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许多,将云母打横抱起。云母与她那第九尾斗得太累,而那些突然冲出的灵气又着实伤害了身体,她此时已经气息微弱,一被抱入怀里,就只能乖乖缩着喘气,好像意识还有些,勉强能颤一颤睫毛。

白及一顿,将她护住,看向单阳道:“你师妹伤了气神,我先送她到仙宫暂避,前五十道雷许是不能护你,你能否自己撑住?”

“——能!”

单阳见云母被师父护住已经心神大定,此时见白及问起,他定了定神,答得铿锵有力。

顿了顿,他道:“小师妹要紧,不过八十一道雷,我能应付。师父但去便是。”

单阳一向行事沉稳,此时心结已散,眼中已有仙道……白及看着他那双眸子,心中一定,便不再多留,对他略一点头,就抱着云母腾空而去。

云母因九尾的事而浑身无力,自然算不上舒服,可被师父抱在怀里,她却没由来得安心不少,这个时候也莫名地有了点力气,凭着仅存的意识睁开了眼,她先看见了师父清俊的面孔,而后视线一转,又有些担心地看向单阳师兄。

这时在他们身后,单阳正缓缓抬脚步出殿外,早已在空中等候他的黑云发出阵阵振奋的低吼,云层中电光闪亮,似是期待他的到来。

单阳拔出了剑。

仙人之剑连犯错的妖兽都不杀,自然不斩凡人,故他之前哪怕人在军中,也不曾拔剑。

然而此时,剑光雪亮。单阳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剑,青筋浮现,指节突起,他动得再自然不过,显然早已熟练。

不知怎么的,云母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落在单阳师兄的手指上。

她与师兄在山林中同住了半年,师兄一直教她弈棋,所以云母熟悉他的手。

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甚是好看。

此时他单手握着剑,剑柄的纹路想来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掌纹里。

大约是灵狐天生善感,恍惚间,云母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些事……单阳出生书香门第,少时也曾习琴练画,若是不曾出事,若是不入仙门……

师兄那双手,本该是用来看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师兄成仙,云母也差一点成仙了ww

谈恋爱,同时又有新的事可以搞了好开心【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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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其实天天扔雷的小宝贝们真的不用天天扔啦,太破费了。

☆、第92章

“仙君, 小师姐这是怎么了?”

待回到天成道君仙宫, 看到刚才飞出去的白及仙君抱着云母回来, 童子先是大吃一惊, 接着连忙手忙脚乱地帮忙,替白及引路开门。因现在准备客房太慢, 白及索性直接将云母带回他目前暂住的屋子里, 小心地放在床上。

他当时动用自身仙力强行压住了她的第九尾和灵力的躁动, 可已经生出的九尾要完全收回去谈何容易?云母一下子喷涌而出的灵气和仙气又随即被压住的九尾强行吞噬,原本的灵气与一口气迸发出的仙气一道翻江倒海、纠缠不清, 先前她在皇宫外一瞬间的精神只不过是安心后短暂的错觉, 这样喷出又吞噬的一来二去, 云母在路上就体力不支迷迷糊糊地睡了。这会儿她已经褪力得完全没了意识,只张着口微微地喘着气,脸色惨白,气息十分微弱。白及一将她放到卧榻之上, 她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像是不安地蜷起了身体, 不自觉地朝温暖的地方侧过来,靠向白及。

童子虽不知云母出了什么事,却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灵气有异,故急急跟在白及身后焦虑地道:“白及仙君,小师姐身上的灵气太弱了,她现在又失了意识无法自己调理,若是不……”

未等仙童将话说完, 白及已经轻轻地“嗯”了一声。仙童能感到的,他一直抱着云母自然早已知晓。他虽是将云母放在了榻上,可一直抱着她的手却始终并未松开,他原先由于幻境之事一直有意与云母保持距离,但此时情形危急,也顾不了许多。

白及微微一顿,一手轻轻捧了她的后脑,顺势低头垂眼,以口渡气,直接将自己的仙气喂入云母口中。

仙童一愣,看到这一幕,当即红了脸。

他当然晓得白及仙君此举不过是为了救人,绝没有什么多余的念头。再说仙君这样一个冷清淡欲的人,只怕与男女之情有关的事都从未想过,又怎么会有杂念?现在小师姐气息微弱、灵气奇缺,仙君愿意以自己的仙气喂她,当然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实在再好不可。他明知如此,可是……可是……

可是……这毕竟是徒弟和师父呀?

童子越看脸越是红,可又不知自己该不该移开视线。若是两人看着极不般配也就罢了,偏白及仙君成仙时才不过二十出头,仙身便也极为年轻,生得又万般俊美,将小师姐搂在怀里正常得很,这一口气渡下去,居然生出了几分亲昵的味道。

仙童哪怕被点化了几百年也是孩童心性,他越看越怪,索性低着头不敢看了。然而白及实际上却并未如他想得那般气定,尤其是云母原本的灵气和刚生的仙气一起被她那强行按下的九尾吞了,此时体内灵气大缺,一感到他渡气,便自己无意识地主动依偎了过来,女孩子香香软软的味道瞬间侵袭了鼻腔。她乖乖巧巧地贴着他,双手搂了他的脖子。云母大约是有些急了,甚至不自觉地吮了回来,带着小动物试探般的温顺,又是磨蹭又是撒娇似的亲亲碰碰,饶是白及再怎么克制,被她这样抱着也不禁有几分动情,呼吸乱了,心跳亦快了好多,动作不知不觉就有些加重……若不是理智尚存,白及只怕自己要做出什么错事来。

待感到云母体内的气息渐渐平衡,她的呼吸平稳起来,也不再无知无觉地抱着他吮吸找气了,白及方才松开了她。他本来以为自己终究克制了□□,算是有惊无险,刚松了口气,回头就看见天成道君家的童子满脸通红,两手捂着眼睛站在他身后,听到动静也不敢松手,就那样捂着双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君,那个……你好了吗?”

白及:……

“……好了。”

原本是事出有因,白及虽说因对云母有情多少有些心虚,却也自觉行得正坐得端,但见童子如此,反倒窘迫起来。白及不自觉地偏移了视线,方才沉着应道。

仙童闻言放下手,见白及仙君果真已经没在渡气了,拍了拍胸脯,大大地松了口气。

白及顿了顿,又说:“我渡给她的气只能暂压一二,她同时伤了身神,接下来还要调养……我仍要赶去长安,麻烦你照顾她一段时间,另外……请你书信一封送到浮玉山旭照宫,让她师兄师姐过来接她。”

仙童何曾听过白及仙君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一口气交代了这么多事,顿时大喜过望,都忘了先前那点尴尬事,连忙高兴地点头应下。

白及交代完毕,想了想觉得应该并未遗漏,便起身要走。然而他刚一抽身,心脏却又猛地一跳,感到胸口重了一点,低下头,便是一怔。

他先前渡完气后,因云母还无意识地往他这里靠,就不自觉地心一软没有松手,还让她靠他怀里。然而这会儿云母不知是不是感到他要走,却是无意识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努力将脸往他胸口埋,皱着眉好像不大舒服地呢喃道:“……师父……”

尽管声音小,白及却还是听清了,一时只觉得心都要被她喊碎,不由得叹了口气。若非今日抱他回来,他都不晓得她这样轻。明明身后还拖着那么大的八条尾巴,抱起来却没有一点分量。云母虽是收了他的气,可先前那么大冲击受得伤也是没那么快调整好的,她现在只怕依旧是难受,脸色上也是毫无血色。

“……我去去就回。”

白及心软地轻声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算是哄她。可云母没有意识,就算听了话也是有点不讲理的,硬生生拽着贴着就不松手,白及着实为难。

仙童在旁边看得着急,看云母脸色又觉得不忍,忙出主意道:“小师姐大抵是很依赖仙君,灵气又受了损所以心里害怕,仙君一走就觉得不安。仙君……要不你分一缕仙意给小师姐抱着,说不定这样能让她安心些?”

白及一愣,仙意其实是沾染了他的气息的,分一缕出来倒是未尝不可,只是抱仙意犹如抱人,还有……

白及定了定神,他晓得云母对他除师徒之情并无其他,倒是不必往深处想。于是白及不再犹豫,当即抓着云母的手,分了一缕仙意出来放她手中。云母抓了仙意,果然松开他的衣襟,然后迷迷糊糊地化成了一团小白狐狸,无意识地将白及那道纯白的仙意幻化成一个拳头大的白球,像搂着什么珍宝般搂在怀里,终于安安稳稳地抱着睡了。

白及总算放松下来,对仙童略一点头,便提着剑大步离去。

……

云母睡了整整一天,再醒来时,居然已经是第二日早晨。她浑身疼得不行,昨天灵气仙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痛感还未完全散去,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后来怎么睡得这般安心。云母愣了愣,才发觉怀里东西,只是掏出来一看,师父那缕仙意经过一夜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一点点大,而她一掏出来,都不等云母反应,正好连最后一点都烟消云散了。

云母一惊,下意识不舍地“嗷呜”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就要去追仙意散去的方向,然而哪里追得回来,她才刚奔到床沿边,那缕仙意就一丝痕迹都没有了。她觉得脑袋有些发懵,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抱着师父的仙意睡着,低着头奋力思考,却猛地想起单阳师兄成仙渡劫的事,当即一惊,马上就要往门外跑——

赤霞正好在这时匆匆走进来,看到云母往外跑,顿时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云儿,你醒了?”

停顿一瞬,又担心地问道:“你身体可还有事?”

“赤霞师姐!”

云母连忙唤了一声,她又惊讶于赤霞师姐为何在这儿,又担心单阳的状况,且刚醒来脑袋还乱着,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好不容易理清楚了,忙问道:“单阳师兄呢?他渡劫成功了吗?还有……师父呢?”

云母上回下山后也有近一年没有见到师父,其实很是想他,可又不好意思说。昨天好不容易见到师父又是那样的紧急状况,云母想起她醒时抱着的仙意,又懵懵懂懂地记起了她前日睡着前好像是被师父抱回来的,立刻脸一红,莫名地有些羞涩。

不知怎么的,她这么一羞涩,忽然就感到嘴唇也有点说不出的不对劲的感觉,云母不自觉地抿了抿,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赤霞倒是没有注意到云母神情的异样,她已从天成道君这里收了信,清楚大致经过,因此也知道云母此时大概迷茫得很。赤霞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就摇了摇头,解释道:“没呢,四师弟现在才应到第六十几道雷,越是后面的雷劈得越是狠,他大概还得要一天。不过观云去看过了,说是四师弟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应当能应下……师父正在陪他。”

云母点了点头,听到这里,她总算感到脑中的记忆清楚了些。

赤霞又说:“我和观云今日先留在这里陪你,等到黄昏时分,师弟雷劫熬过了,你若是有力气,我们就一起去接他,然后再一道回旭照宫。”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人工呼吸=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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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云母对赤霞的安排自然没什么意见, 安安稳稳地就应下了。她其实还疲惫得不行, 刚才是担心单阳师兄才有力气往外跑, 现在从师姐口中得知单阳没事, 松了口气就老老实实地躺回了床上,只是这一躺, 倒是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她睡得这间屋子布置得简单干净, 十分齐整。虽然云母还没有出去过, 判断不出屋子的方位,却也能感觉到这里之前就有人住过, 且屋中处处都弥漫着师父的气息, 再一看细微之处果然有师父习惯的痕迹……云母的脸当即一红, 顿时意识到了自己昨日是被师父抱回了他的屋子,又直接睡了他的床,不觉便有些难以言喻的羞窘。

不过羞涩归羞涩,云母却也没有想要换房间的意思, 反而小心翼翼地卷了尾巴窝在枕头边上,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赤霞师姐聊天。

因云母不能出门, 赤霞便尽量将她不知道的事告诉她,道:“现在凡间的王朝算是彻底换了,先帝已亡,新皇登基。单阳此番成仙,不仅因他心结已了,也有顺应天势、获改朝换代之功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