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齐家。”方若华从车厢里抓出竹筒,拔除塞子喝了口水润润喉,叹了口气。

展昭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齐家的资料,便笑道,“齐家家主恐怕没什么弱点可抓,听说他孤身一人,妻子早死,也没纳过小妾,他儿子出外游学未归,一门上下只他一人,清净的不行。”

方若华笑道:“我就是去要口水喝。”

郡主被客客气气地迎入客厅喝茶,茶水都是用茶叶沫子冲泡的,而且冲泡了很多次,一点滋味都无,这位齐老爷还喝得有滋有味。

展昭老老实实当自己的侍卫,就听那位齐老爷子变着花样诉说自己有多么穷,日子有多难过,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云云。

那位郡主也果然不提借粮的事,听他诉苦还应几句,一副觉得他说的很对的模样,要不然就东拉西扯地说闲话:“齐老爷别伤心,福分在后头呢,听说齐公子前些时候还在松江府买了宅院,想必是置办了产业,等着接您老去享福。”

齐老爷擦了把汗,脸上慢慢露出慈和的笑容,刚才的愁眉苦脸一丝也看不见,又唠叨了几句,居然让管家把粮库的钥匙拿出来,硬是塞过去,虽然一脸肉痛,嘴上却是好话一大堆。

出了齐家大门,展昭便道:“齐老爷的儿子和松江府有何关联不成?”

“松江府柳将军的爱女三年前意外坠河身亡,就在私奔途中。柳将军大怒,誓要找到诱拐他爱女私奔的那个混蛋,不过找了三年还没有找到。”

展昭:“…在下知道了。”

接下来,展昭和白玉堂就眼看着长平郡主出入陈州大户人家,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下五除二就弄到了七千石粮草。

但是,这一点着实不够。

可剩下的大户人家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恐怕是不那么好对付了。

展昭都替郡主发愁,叹道:“其实这些粮食也算能支应过去,朝廷知悉陈州事宜,必然会想尽办法筹集粮草,郡主您也不必太担忧了。”

方若华伸了个懒腰,笑道:“不急,先回去休息吃饭,估计用不了几日,其他人家想必也就该想通了,我说过,陈州多忠义之士嘛。”

展昭哭笑不得,好在事情虽说还是急迫,经过这位郡主的一番梳理,他也能稳得住,收敛了焦躁,果然回暂居之处,吃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

吃完饭白玉堂照例走窗户钻他屋里闹着要比剑,不肯比就拼酒,其实不过是聊会儿天,说会儿闲话。

一连两日,方若华有条不紊地赈济灾民,她人在陈州之事,也算众人皆知,陈州一应官员都来拜见,不过方若华谁都不曾见。

展昭和白玉堂却看着那越来越少的粮食发愁,这日二人商议陈州目前的情况,便听外面有动静,方燕步履匆匆过来,点了几个人:“走,邱家和赵家送粮食过来了,你们拿好秤杆,务必点齐,请两位家主签名画押。”

白玉堂一推窗户,鼓起脸:“赵家也就罢了,邱家那抠门的老头子也送粮食?送了多少?”

“一千石。”

方燕笑道,“邱老爷也不算太抠。”说完就去干活。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丐帮头子

白玉堂和展昭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还真如郡主所言,其他人不必她亲自登门去求,竟然就主动送粮食上门。

“这不合常理!”

白玉堂原地转了几圈,也弄不明白这帮人发哪门子疯,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趁着夜色溜去守方若华准备的仓库,找了个房顶一躺,一边喝酒一边盯着数都有哪些人家送了银米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白玉堂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略有些发红的眼睛,回到房间里一头扎到床上打了个滚。

展昭正擦自己的巨阙剑,擦得认认真真,白玉堂进来了也没有理会。

“知道昨天一晚上多少人送粮食过来不?反正你那位郡主的粮库都快堆满了。”

白玉堂困得直打呵欠,却还是拿石子去投展昭,“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去打探打探,那位郡主怎么做到的?”

展昭还没回他,外头就传来一阵嬉笑声,随手推开窗户,便见方燕和几个人靠墙席地而坐,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说得眉飞色舞。

“咱多有眼力,哪用得着郡主直说,我和燕羽营的那几个小子商量了下,派了几个硬茬子去那几个大财主家踩点,还专门就让对方发现,尤其是那藏粮食的地处,都给他多踩几个脚印。”

“孩子们也机灵,故意换上咱们燕羽营的行头,专门去他们常去的茶馆酒楼侃大山,说说咱们郡主是怎么习惯先礼后兵,在镇西的时候,怎么一口气把那些不开眼的富豪大户们全给生吞活剥,一文钱都不给他们留下的,我不过讲到长平郡主三戏古半城的第二回,古半城还没有众叛亲离,枷锁在身,那些人可就受不住,主动乖乖把粮食奉上,一个一个的还深怕咱们郡主不收。”

“哎,就是有一点不好,他们一害怕,连个名字也不敢留,更不要说什么凭证,还得让小爷我挨家挨户给他们送郡主的手书去,都这么忙了,岂不是耽误事!”

展昭:“…”

白玉堂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这个方燕是金华府那边的丐帮头子,怪不得眼熟。”

方燕在长平郡主身边时,一直正正经经,宛如君子,白玉堂就没认出来。

白玉堂当然认识他,当年这小子因为金华府一马姓员外一脚踹断了一个小乞儿的肋骨,就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连人家家有几个小妾,哪个小妾争风吃醋时说了什么话都查出来,又把各项消息汇总了递给马员外的死对头,整治得对方焦头烂额,家业损失大半。

要不是马员外那个死对头是卢方的朋友,白玉堂也和他相熟,知道此事特意打听,恐怕也不会知道此事。

“我当时就想把这小子带回陷空岛去,只因有些琐事耽误,后来就不知他的音讯,没想到却是根长平郡主去了西北苦寒之地。”

白玉堂多少有些感叹。

展昭也听得入神,半晌笑道:“若是当初他被你带回陷空岛,必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白玉堂:“…”

纵使不爽,但这话真没说错。

白玉堂一转身,准备回屋里躺下睡觉去,转头却见展昭要出门,想了想忍着困意跟着一起去。

刚才方燕还说,那位郡主亲自去陈州太守府见陈州各级官员去了。

本地这些官员最好的情况也要被安上个渎职的罪名,赈灾不力可不是小罪过,还不知道他们要闹什么幺蛾子,白玉堂虽说和郡主不熟,这几日相处下来对对方还是颇有好感,心中也挂念。

两个人刚一出门,还没有去衙门,就见郡主骑着她那一匹照夜玉狮子,低着头和几个衙门里的小吏说话,一大群兵丁都老老实实在马前列队。

方若华容色淡淡,毫无怒意,只简单吩咐了几句:“都是聪明人,该做什么你们心里有数,去吧。”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十分诡谲,一众衙役兵丁本就惶恐无措,再加上心虚气短,立时去负责赈灾各项事宜,方若华身边几个侍从只监督便好。

白玉堂一转身就钻回屋子里去睡觉。

天气越发寒冷。

陈州城城门大开,包拯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看,大门前面人头攒动,一股浓郁的米香味随风飘散,好多灾民或坐或站,有的拿着碗筷吃饭,有的抱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啃食,还有的栽在地上呼呼大睡。

数名衙役负责看守粮草,大铁锅里的糙米被煮得软糯,不说怎么精致,到也还看得过去。

纵使衣着褴褛,纵使骨瘦如柴,可陈州城安安静静,情况比预想中好得多。

包拯这才松了口气,展昭连忙迎上前,低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书说了一遍。

一听说庞昱居然被当成抵押物扔给灾民了,包拯都不禁脑袋一沉。

登时顾不上前来拜见的陈州各级官员,也来不及去驿馆安顿,包拯连忙道:“展护卫速速带路,我们快去见小侯爷。”

他离京之前,庞太师堵着他家的大门拐弯抹角强调了不知多少遍,那意思,如果他宝贝儿子在包拯手上丢一根汗毛,包拯敢欺负儿子,庞太师绝不会干休。

包拯到不是怕他,反正这些年两个人也没少闹矛盾,但是要安乐侯真在陈州被灾民给活活煮了,他都怕太师一怒之下派兵屠了陈州。

太师早年可也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领军这活他不陌生。

灾民所在之地,马车到过不去,包拯下了车一路疾行,远远便见百十个灾民拥挤在一处草棚附近。

展昭蹙眉道:“属下已经查明,灾民中带头之人姓孙,名为孙忠,世居陈州,祖辈父辈都是木匠,他也有一手好手艺,据说为人仗义,在百姓中颇有名望,庞昱自从被带走之后,就被关在那边的茅草棚内。”

包拯抬头看了看草棚,四处漏风,虫蚁无数,心里一突。

庞昱是什么人?他有一次在宫里见到那位小侯爷,陛下赐宴,庞昱嫌桌子上的鱼味道不正,还影响了其它菜色的味,愣是让御厨重新做了一桌。

皇帝一点都不生气,还招呼大臣们移驾再去商量商量河道之事,等御膳房准备好了小侯爷要吃的东西,再重新开宴。

这么个娇气小子,能住得惯草棚?

第四百一十四章 小侯爷请多保重

包拯在脑海中动了无数个念头,想着怎么劝服在场的灾民,至少让他先见小侯爷一面。

结果他们一过去,那几个灾民言语却毫无想象中的戾气。

包拯刚把来意一讲,对方犹豫了下,转头问道:“小侯爷醒了吗?”

“小米和小荷花在里面伺候,说是已经醒了。”

灾民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小声道:“小侯爷,有个自称开封府尹包拯的人求见。”

求见?

灾民一副戒备的模样到是挺正常,但是,还是好想有哪里不对劲儿。

包拯抬头向棚子里看去:“…”

地上厚厚的狼皮褥子,炭盆里的炭是银霜炭,上面夹着一只烤鸡,油水滴滴答答地落到火中,衬得火苗都隐隐发红。

庞昱被包裹在雪白的大氅里,只露出粉嫩的脸,身边坐着两个白白净净的小丫头,两个姑娘手里拿着草绳,一边编草鞋一边听庞昱说话。

不远处的地上还三三两两地坐着好些人,有老人有大人有孩子,手头都忙活着。

几个老人家把一种带着一股薄荷香味的药膏,装进木盒里。

还有另外几个人也不知在熬煮什么,味道浓郁,带着一股子药味。

“是日,看看近夜,天色清明,微风不懂,周瑜冲鲁肃道:‘我看诸葛孔明这一回是说错了,如今是冬日,怎么可能会有南风?’鲁肃笑道:‘我到觉得诸葛智谋深远,别说是有南风,他就算说天上要下刀子,我也会信。’”

“将近三更,忽听风声响起,旗幡转动,周瑜走出帐子,旗脚竟然真飘向西北,啥时间东南风大起,周瑜登时骇然失色:‘此人有夺天地造化之法,鬼神莫测之术!若留此人,乃东吴祸根也,及早杀了,免生祸患’说着他就点了帐前护军校尉,丁奉,徐盛二将,让他们各带一百人,前往南屏山七星坛前,休问长短,拿住诸葛亮便立即斩首,提首级来领功…”

庞昱摇头晃脑,笑眯眯继续道:“周瑜这人也真小气,不就是能预测天时吗,换成我,我郡主姐姐也会,让它刮风,它就刮风,让它下雨,它就下雨…”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刮风下雨!”

方若华一身疲累,走到包拯身后,阴测测地道。

庞昱顿时住口,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坐了一地的人,咳嗽了声:“那什么…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完就起身向着方若华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抖搂了下衣服,甩甩袖子,顺了顺头发,苦着脸道:“哎,生来十六年,真没受过这么多苦。”

庞昱走到方若华旁边,回头望去:“诸位,我要走了。”

灾民们都没有阻拦,却着实是依依不舍。

有几个小孩子抱着他的大腿不松手:“侯爷哥哥,你说会继续给我们讲故事的?”

庞昱笑着拍拍他们的头:“不要急,等哥哥把故事都印好,再让人送到你们手里,你们可要好好跟着孙书生学习,至少得读书认字,否则有故事也看不懂。”

几个孩子哭得满脸花。

一开始义愤填膺,叫嚣着要把他活生生炖了的那个,长叹一声:“小侯爷请多保重。”

言辞间真心有几分敬重。

不要说包拯,展昭都愣住。

许久,包拯才一笑:“京中那些嘲讽安乐侯不学无术的大儒们,真该让他们都来亲眼听一听,看一看,如此年纪,又有几人能有庞昱这份才学!”

从灾民们聚居的地处出来,方若华由着他先去驿馆洗漱,光是洗澡就花费一个多时辰,享用美食又花费半个时辰,吃饱喝足,庞昱坐没坐相地瘫在软榻上,很随意地拿起桌子上的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吃了两口,侧耳听包大人询问赈灾的具体情况。

方燕汇报的非常详细,把一切都交割清楚,显然方若华不可能一直待在陈州操持这些事,包拯才是正主。

庞昱听了几耳朵就冷笑:“没用的。”

一众人都回头看他。

庞小侯爷早就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被死死盯着也没有丝毫手足无措,抬头去看方若华:“郡主应该看得明白,陈州土地有限,能出产粮食的良田更有限,当年战乱,安定后人口锐减,粮食还算能勉强支应,但如今盛世太平,陈州这地处人口日增,土地却还是那些,粮食也只有那么一点,尤其是近年来天时不好,大旱连年,粮食产量越发不够用,想也知道,老百姓们以后闹饥荒的时候还多得很,不知道朝廷有没有能力年年赈济。”

包拯愣住。

方若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又岂止是陈州如此,不过是一个轮回罢了,历朝历代…算了,还是做好眼前之事要紧。”

庞昱有很多未尽的话没有说,他是聪明人,便是抱怨几句,也只挑不至于让上位者心头扎刺严重的话来说。

而实际上历朝历代的更替经过,不要说是后世之人,便是此时的有识之士,又有谁心中不清楚?

方若华提溜着庞昱,把他塞马车里快马不停,送回开封去。

庞昱这已经是第三次补考,难得抽中了一个简单题目,虽然他没说具体题目是什么,可想必只要求他吃吃喝喝做好自己的纨绔子弟便成,人家补考这般辛苦,方若华并不打算把他牵扯到任何麻烦中去。

包拯带着圣旨前来,有开封府一应人手盯着,陈州府衙各级官员也不敢再行扯皮之事,个个盼着戴罪立功,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

方若华把陈州之事都交割清楚,种种诡异细节都一一点出,突然冒出来自称安乐侯护卫的那些士兵,究竟是不是真的庞太师派来的。

驿馆前出事,事后方若华一摆明身份,这些士兵就趁夜退出陈州城,别看二百人的侍卫在城内显得不少,可一出去化整为零,方若华身边得用的人手又不够,确实不好追查。

还有,是谁不着痕迹地换走了庞昱身边的师爷,朝廷的赈银赈粮去了哪里?连庞昱唯一认识的那两个师爷,也在庞昱被当做质押物时,留书一封,言道自己没保护好小侯爷,心中害怕,只能逃走,然后便消失。

只怪陈州当时太乱,城内城外灾民无数,鱼龙混杂,追查不易。

这些事情,现在都该一股脑甩锅给钦差包大人了,当然,本来也不干方若华什么事。

第四百一十五章 忽悠

“狐苏。”

狐苏徐徐从方若华的身后走出,他的形容样貌甚至让包拯和公孙策都呆了呆。

默默从袖子里取了一叠账册和一张地图放在桌上,狐苏面无表情:“陈州太守蒋完等三年来贪污的证据,盯住蒋完大人或许会大有收获,还有,他贪污的钱粮有三分之二流入襄州刺史府,当然,区区一个襄州刺史没这么大的胆子,至于后头有什么人,那就靠包大人您火眼金睛辨忠奸了。”

包拯:“…”

狐苏顺手又抽出一份自家的情报册子,把手下人调查镖银的详细情报递过去。

方若华平平静静地道:“朝廷派下的赈灾银子,杨元帅的军饷,还有我西北筹集的银子,应该都和襄州那边脱不了关系,具体情况尚不可知,不过目前为止,那边应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漏了痕迹,如果朝廷行动迅速的话,说不定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她一笑:“包大人查出始末,千万别忘了知会若华一声,我和杨元帅,还有西北诸军,可都是苦主。”

包拯哭笑不得:“郡主放心,抢劫朝廷军饷罪大恶极,本府必要查个究竟。”

当然,军饷被劫大案重要,此时陈州之事也极为要紧,两件事都不能放松。

那就接着交割。

交接完,方若华一行人却没有立时便走,反而霸占了大半个驿馆,把开封府一众人都挤到了边边角角去。

这日,阴云密布,眼看要下雨。

展昭抱着一叠账册深一脚浅一脚地挤到驿馆门口,驿馆前阵子刚挨了一通霹雳火雷,断壁残垣还在,焦黑的墙壁尚未修不好,但却没人在意,反而显得热热闹闹,他抬头一看,高高飘扬的黑色旗子上铁画银钩——一人二十亩地,终生免税。

再左边看一看,竖起来半人高的石头上铺了一层雪白的纸。

上面条条列明各种生意,什么精盐,烈酒,粮草,马匹等等等等。

再东边还有两个模样清秀,长得一模一样的侍卫高声呼和:“但凡有一技之长,或者精通工匠手艺,或者识文断字…只要来我镇西城,一月十两银子,分配住房,有家有业的负责养老人养孩子,没有成家的保证介绍媳妇,包吃包住,愿意去的快来报名。”

“给我吧,展大人,郡主说方燕在客房招待几个大商人,请您去撑撑门面。”

一小厮匆匆过来,接过账册就走。

展昭:“…哦。”

他整个人懵得不行,郡主这架势,简直是坑蒙拐骗无所不作,就为了招兵买马。

问题是北疆贫寒,且多战事,迁那么多老百姓过去有什么用?

方燕看他迷迷瞪瞪的样子就乐了:“咱们镇西军正向外开拓,幽云十六州那边还有很多三不管地带,咱们老百姓们的适应力最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扎根,有我们郡主在,便是有些危险又怎么样,我们当兵的保家卫国,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国家的百姓撑腰,只要他们能扎根下去,我们就保证他们的财产安全。”

展昭还是游移不定。

方燕叹气:“你也不要太担心,忽悠人走之前肯定说清楚到底有多危险,不是走投无路的不会跟我们走,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不走留下来也熬不下去,与其拼命挣命,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还不如去冒险一次。”

旁边干活的侍卫哼了哼:“咱们不广招人手怎么办?朝廷的粮草永远就那么一点,还越来越少,经常不及时,身为武将俸禄那么少,咱们当兵的想吃饱肚子就得自己种田种地,种地不要人的?镇西城如今缺人手缺的厉害,缺种地的,缺做工的,连商人们都很重要,商人们不去,我们那永远是荒僻之地,要什么没什么。”

展昭让人忽悠半天,居然也有一种被洗脑的感觉,而且他也没办法阻止。

郡主做事周密,招人时虽然许诺的福利待遇极好,但也没有隐瞒西北的真实情况。

再说,西北苦寒之地,到底如何谁能不知?不是真过不下去的,估计也不会肯去。

你情我愿之事,连包大人都无法插手。

方若华正大光明地叮咛方燕等属下:“尽可能地招揽人才,咱们出来一趟,银钱损失那么多,如果不捞点本钱回去那就亏大发了。”

方燕也叹道:“为了钱县令少啰嗦几句,弟兄们,务必请尽心尽力。”

那位县太爷别看官不大,却是镇西的大总管,不要说他们这些小兵,就连郡主在他老人家面前也要听说听劝,没办法,掌管着钱粮的才是大爷。

方若华手底下这些人鼓动人心的本事的确不俗,别说那些已经失去一切的灾民,就是展昭都觉得,若是在他跟随包大人之前,没准会被郡主晓以大义,乖乖投去西北。

没过几日,驿馆前就来了好几辆大车,装人装行李,还来了两个大夫,在周围采购大批药材,一部分带走,另一部分直接卖给包大人。

“大灾之后恐有大疫,药材少不了,包大人不必给现银,您给开个条子就成,写明由陛下付款,他在我们那儿有份子,直接抵扣。”

包拯二话没说就工工整整地写了条子,还盖上开封府的大印。

不算崽卖爷田不心疼吧也差不多,陛下的私房钱花出去多少,开封府尹是不在意的。

不光是灾民,方若华还把陈州府衙大牢清理了一遍,但凡还能改造的犯人都给一锅烩,全都带走。

“与其让他们待在大牢里浪费粮食,不如到我那儿去服役,如果立下功劳,不光能减刑,也是一条出路。”

方若华冲着稍微有些晕的包大人道。至此,自己的事情办完,就与开封府一干人等告辞,启程离开,西北事务繁忙,她离开时间太长恐怕会生出事端。

展昭骑马一路护送郡主出城,临行告别,互道珍重。

“郡主放心,陈州之事,军饷之事,虽然千头万绪,但或许能归于一处,那些控制小侯爷的侍卫不好寻找,但展某认识其中几个江湖人,待陈州事了,展某亲自捉拿这几人归案审问,一定为郡主寻回善款。”

方若华一笑:“那若华就提前预祝展大人马到功成。”

第四百一十六章 襄阳

从陈州出来,方若华一行人却并未返回西北,只让方燕押送车队返程,护送那些灾民们回去,她和狐苏,带了几个侍卫直奔襄州而去。

虽说口口声声不管朝廷事,但那可是襄州,襄阳王的封地。

襄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襄阳王能得襄州,可见他当年深受先皇信任。

“哎。”

方若华在马上舒展了下身体,“区区一刺史到没什么动不得的,就怕…也没什么,有心算无心,又不是话本小说电视剧,应该发生不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大麻烦。”

腊月十八,年节将至,冬日飞雪,顺风古道上泥土混合着雪块,一脚踩下去便没过了膝。

一队镖师押着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由西北方向而来,两道车辙印子弯弯曲曲,蔓延而去。

再过两日便是襄阳王寿诞之日。

古道上的人流量忽然大起来,大雪也挡不住汲汲营营的芸芸众生对权力的渴望。

古道尽头不远,便是襄阳古城,城墙高三丈,足有两尺厚,护城河宽且阔。

整个城市都是张灯结彩,装扮得富丽堂皇,一砖一瓦都清扫得干干净净。

展昭撑着伞,护送包大人走到东城门口还未进入,举目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盯着城门楼托着仔细看,看得饶有兴致。

这是个姑娘,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修长,装饰简单,月白的袄裙,外罩一灰扑扑的旧斗篷,这颜色本来寡淡的很,但她却偏偏穿出几分雅致的锋芒来。

展昭还未曾走过去,那姑娘反而走近前,不待包拯行礼,便随意地摆摆手:“虚礼且免了吧,我是晚辈,还得叫包大人一声世叔。”

包拯也不推辞,只笑道:“郡主不是回了西北?”

“本来已经准备回去,只是听闻襄阳王寿辰将至,家父在时曾于王爷手下任职,我与他的独生女儿彩环郡主昔日也是手帕交,他老人家过生日,我既然入关了,哪有不到之理?到是包大人,展大人不过须臾光景便来襄阳,哎,让若华有一点担忧啊!”

包拯一笑不语。

方若华的视线还是未曾转移,只在这座城市上逡巡,半晌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公孙先生看这城池如何?”

公孙策沉吟半晌,只道了一个‘好’字。

方若华点头:“西为龙首,南北开阔,这么个藏风聚气之所在,便是皇城也做得,怎能不好?”

包拯顿时哭笑不得:“别乱说。”

不说就不说吧。

一行人未进城门,就见襄阳王亲自率队而出,摆齐了仪仗,他亲自步行至城门口,尚未看包大人这个奉皇命来搬旨的钦差,先向方若华一揖到地,面露敬意,郑重道:“郡主大驾光临,赵爵不胜荣幸,终有机会能谢过郡主,一谢郡主八年来驻守边城,三退西夏之恩。二谢郡主三年前援手之恩。”

方若华连忙还礼:“王爷客气,若华也要谢过王爷这些年的资助之情。”

包拯诧异:“王爷与郡主莫非…还有什么渊源?”固然刚才已听方若华提过,她大约认得襄阳王,但看来这已经不只是认得这般简单。

襄阳王年不过四十,英姿挺拔,今日未曾穿正装,只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黑色衣服,但是气质卓然,抬头笑起来,笑声清朗的很:“包大人有所不知,我与老侯爷相交莫逆,有袍泽之情,后来老侯爷去了,只留下若华这么一个苦命的孩子,我哪里能不担心,不免关注一二,哎,这孩子酷似她父亲,也是忠肝义胆,三年前本王出使辽国,回程竟然遭遇截杀,幸亏这孩子当日就在附近,身边侍卫不足百,却愣是将那些手持军中硬弩的千余高手杀退,但她的侍卫也是折损不少,人人带伤,真是让本王愧疚不已。”

“王爷哪里话,我为大宋子民,又受陛下大恩,得封郡主,不要说是王爷遇袭,即便只是普通百姓遭此横祸,我也必然会尽力救援。”

方若华笑道,“到是王爷年年接济我西北,不是粮草就是银粮,时常解我燃眉之急。”

“应该的,都是为了我大宋,为了太后和陛下。”

寒暄几句,襄阳王便领了众人进城,先去襄阳王府,王府比起这座王城来却是简陋的多,王爷的居所虽说不至于是什么草棚木屋,但也只是普普通通,毫无修饰,园子很小,不过有一片花园,里面的花草树木也很寻常。

摆起香案,襄阳王接了旨,受了陛下的赏赐,再叩谢皇恩,一应程序走完也不过片刻工夫,襄阳王赵爵就笑盈盈带着包拯和方若华参观他的王府,又去参观练武场,顺便他老人家亲自下场耍了一套刀法,连展昭都不得不赞叹:“襄阳王这一身的硬功夫着实了得,连展昭也看得出,若是到了战场上必然所向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