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船岛并没有她亲手塑造出来的模型,那么光彩夺目,它只是刚刚脱离了荒岛的模样,寥寥几个建筑物灰扑扑的,比左近村子里的茅草房自是好些,和南安城的风韵却无法相提并论。

但它却有一股生机,像是刚刚从荒漠里冒出头的一点绿芽,尚需要小心呵护,却是她来到此世间,能认认真真活过一生的根基所在。

“哎哟…啊!”

方若华一行人正准备上马车,就听见一声惨叫,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男人,手上鲜血淋漓,正在原地使劲跳脚。

他眼前的地上倒着个小姑娘,正是刚才船上那个小女孩儿。

男人显然疼得厉害,双目赤红,一伸手揪住那女孩儿的头发,把人提溜起来,挥手就是两巴掌,叱骂道:“死丫头,你还敢咬人,还咬不咬了,你再咬一下试试?”

小女孩满嘴是血,瑟瑟发抖,却是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哭。

哪怕是如今这世道,幼小的孩子也容易引来旁人的同情心。

左右路人都目露不忍,连忙上前阻拦。

这读书人却是一转头就换了脸色,苦笑道:“各位街坊,不是我要教训这丫头,是这孩子性子太野,她是我的女儿,看看这脾气,一不如意连亲爹都咬,再不赶快管教管教,以后可怎么得了!”

路人一愣,都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当爹的教导自家的女儿,外人可管不着。

读书人深吸了口气,拖着女儿向一艘小船上走去:“走,跟爹回家。”

小姑娘顿时受惊似的拼命挣扎,扭头哭喊:“姥姥,姥姥,我要姥姥!”

她声音又尖锐又高昂,嘶哑的厉害,仿佛特别害怕。

夜姑听得心里一颤,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抖动,用力拿指甲刺破掌心,疼痛一阵阵传出来,她感觉才稍微好些。

方若华蹙眉。

只听嘶喊声就能听得出,这孩子是真的恐惧害怕,那种情绪,让人觉得很不自在。

方若华轻轻上前一步,伸手一敲年轻人的胳膊,小孩子就落了地。

夜姑顺手把人抱在怀里搂住。

那读书人愣了下,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悦,转头怒道:“你们要做什么?难道还要阻止我们父女团圆不成?”

小姑娘似乎不敢看他,死死地抓住夜姑的胳膊,好似抓住了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急声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找姥姥,我想姥姥。”

方若华低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别急。”

说着她抬头一挑眉,轻声道:“这位公子,我不认得你,但是这孩子是我的人,她姥姥在我家当差,我可不能任凭你这么随随便便把人带走。”

读书人登时气急败坏:“我是他爹!”

“谁能给你作证?”

方若华一笑,“总不能任意一个男人跑到我这岛上来认女儿,我就乖乖把女孩子送给人家,如今这拐子可猖獗的很,什么花招没有。”

那人一噎,目光在方若华身上逡巡,见她衣着打扮虽不说奢华,但也绝不是周围这些灰扑扑的老百姓能比,怕是大户人家出身。

他便收了横眉怒气,显出一点痛心疾首,不看方若华,只低头冲那小姑娘道:“丫头,你奶奶想你想得厉害,快跟爹回家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这人明明没有疾言厉色,小姑娘却抖得更厉害,面色苍白,一脸惊恐,垂着头不说话。

那男人想了想,转头四顾抱拳,深吸了口气:“本是家丑不该外扬,可为了我这丫头,也顾不了那么多,她娘不检点,和土匪有了手尾,我实在受不了…”

他说着,泪流满面。

周围的路人听得都蹙眉。

“只能与她娘和离,可是孩子是我的,总不能让她跟着她那个不干不净的…哎,为了孩子好,今天我也得带她回家去。”

路人们听他这么说,登时都不愿意再多管闲事,这亲爹要带走亲女儿,任谁也管不着。

方若华顿住脚步,夜姑让小姑娘死死抱住大腿,一时也为难。

那男人却是一本正经地伸手拽住小姑娘的胳膊,并不与方若华纠缠,只盯着孩子:“且随爹回家。”

方若华也分辨不清这里面孰是孰非,但小女孩的恐惧是真的。

就算眼前这个确实是孩子的父亲,她也必须先想个办法把孩子留住,弄清楚一切因果再行处置。

留下孩子,对任何人都没有损失,但要让孩子同这人走,万一出点问题,就无法挽回。

前一段时间,她遇见过再也无法挽回的事,如今做任何决定,都无比小心。

那男人却趁着夜姑迟疑,一把将孩子拖到自己身边,牢牢挟制住:“你姓曲,是我曲家的女儿,你娘不要脸,你别你娘学,要不然我只好把你送去给你大伯处置,把你浸了猪笼,洗刷我们曲家身上的污名…”

当着孩子的面指责母亲,这话实在难听。

夜姑登时气得怒形于色,冷笑连连,回头看了眼自家六奶奶,正想先不管不顾,强行把孩子掠走再说,就听不远处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想起来:“曲秀才,您这话就说得亏心了不是?”

“什么叫孩子姓曲?”

“当初你来咱们南安城,饿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架子,那话怎么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身边带着六十岁的老娘,跪在南河边上卖身。”

“蔡娘子看你能写字,就雇了你到她那小酒馆给她当账房,你自己要签卖身契,人家觉得影响你的前程,都没肯让你签,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你进了蔡家的酒馆,人家也没苛待你,还帮你养着你那老娘,后来你见了蔡娘子的女儿小依,下了死力气讨好她,还说什么只要小依嫁你,从此以后再无二色。”

“蔡娘子琢磨着你读过几天书,长得也不差,把女儿嫁出去,反不如招赘个女婿好,于是就招了你为婿,小贝生下来也是姓蔡,你哪来的底气说她姓曲?”

矮矮胖胖的麻子脸,一扬眉,向来和气的脸上带出一股子狠厉。

“和离?你被休了是真,怎么还有脸来讨要孩子?”

曲秀才身体一僵,又惊又怒,显然当初的经历,在他心上也是一道消不去的疤。

只是转头看到那张脸,却吓得退了两步,惊呼:“是你?你又想做什么?”

金二麻子慢吞吞走过去,一只手揽住曲秀才的肩膀,迫他松开手,压低声音轻笑:“我这人最喜欢看热闹,也喜欢凑热闹,听说曲秀才最近要讨老婆?什么时候成亲来着?下个月是吧,到时候我去喝喜酒如何?”

曲秀才嘴唇抖了抖,猛地甩开金二麻子的胳膊,像有什么臭虫在后头追似的,拔腿就跑。

跑了好一段出去,又不甘心地回头吼那孩子:“有本事你就留在蔡家,沾上一身腥臭,将来找不到婆家,我看你怎么有脸活?”

金二麻子冷笑。

曲秀才显然挺怕这浑人,骂了两句得不到女儿的反应,跳上船被狗追似的逃了。

那小丫头偷偷看了金二麻子一眼,一缩脑袋,转身一溜烟似的,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金二麻子讪讪一笑,并不生气,耸了耸肩打了呵欠,一抬眼看见夜姑,登时喜形于色,笑眯眯凑到她身边,舔着脸献殷勤:“夜姑来了,昨天我刚弄到一批橘子,你最喜欢吃的那种。”

夜姑翻了个白眼:“你到是会做生意。”

这混球以自己爱吃为借口,卖了大批量的水果,鸡鸭兔子,米面粮油到船岛上。

价格不算太高,但是量大,他绝对稳赚不赔。

而且,这家伙借着来岛上卖东西的机会,莫名其妙就和船岛上的各个管事熟悉起来,关系越发亲近,有时候管事们甚至不把他当外人。

他还在自家六奶奶手里订了两艘大船,准备把生意拓展到海外去。

夜姑实在是不觉得金二麻子靠谱,但是自家六奶奶缺人缺的厉害,矬子里面拔将军,这家伙也算是可以将就着使唤。

看到夜姑,金二麻子眼里心里就只剩下她,殷勤地护送方若华和夜姑上车去船厂先看看,想起刚才的事,顺口还稍微解释了几句。

“那小丫头叫蔡小贝,是蔡姥姥的外孙女,蔡姥姥以前是开酒馆的,烧得一手好菜,如今在咱们船厂当厨娘。”

“到现在已经做了两个多月,曲秀才以前是她女婿,如今蔡家早把人踹了,不必把那穷酸秀才当回事。”

金二麻子没提蔡家的女儿女婿为什么和离,话题一转,又说了些生意经。

连夜姑都没对他一口一个‘我们船厂’,表示异议。

这家伙天生有和人打成一片的本事,不服气不行。

船厂建在船岛东侧的一座小山山脚下。

三条河流汇入,与海毗邻。

风景也秀丽。

方若华就让人在山脚下建了一排竹屋,都是就近砍竹子造的,用来做教室,每日让船厂上下所有人,连同他们的儿女,一起到这里读书两个时辰。

竹屋建得比较潦草,可眼下正创业中,一切从简,也足够用了。

方若华闲来无事,自己当先生上了三天的课。

学生里刺头到是不多,就连给他们上课的先生里面,出现女先生,竟也没多少人抗议,一开始可能还嘀咕几句,后来就老实了。

不过方若华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学生七八岁到五十多岁的都有,大部分是灾民,有一点手艺,又想讨口饭吃,所以上了船岛。

如今没过多长时间,灾民与王家留下的匠人,看起来泾渭分明。

王家的匠人瞧着也并不是多富裕,但好歹身体略显得健壮,明明穿戴一样,王家人昂首挺胸的,就是有一股子傲气。

那些灾民出身的,则个个面黄肌瘦,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脖子粗肚子大,显然是病得不轻。

他们连活命都艰难,主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还会挑剔。

船厂里的工人,自觉自发地分出等级,方若华却并不没有使出强硬的手段干涉,甚至连夜姑她们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妥。

不过,很快就用不着他们自己来分三六九等。

方若华一开始的计划里,就打算在工厂中引入等级这一概念。

一年两次考技术,从一级工,分到九级工,只有五级以上才能称大师傅,当然,月钱和福利待遇也是大大不同。

等着分级一确立,王家人就是一开始占优势,可别人有了上升余地,船厂的情况也就不至于失衡。

至于现在,工人人数还太少,而且大部分人都大字不识几个。

方若华想让他们帮忙造什么产品,光是解释图纸,让他们能懂怎么照葫芦画瓢,都得花个十天半月,那种苦,没经历过的完全不能理解。

水友们见天叫嚣发展好慢,进展太慢了,要求快进,最好明天就实现四个现代化。

方若华:“…呵呵。”

还是慢慢磨吧,先扫盲再说。

细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落。

刚上完一节课,学生们带着斗笠,背着背篓,冒着雨在外面捡野菜。

方若华把胳膊撑在窗沿上眺望,就见别管老幼,这些学生干活都麻利的很。

蔡小贝前几天也被她姥姥塞来读书,这会儿双膝着地,跪在地上,两只手齐出,一眨眼的工夫就摘了一大篓子。

估计再过两天,这一片山头上的野菜也要被采得精光。

方若华很随意地看这帮学生,学生们却也在偷偷看她,蔡小贝捡满了自己的篓子,悄悄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窗边的先生。

一边看,她一边偷偷地挺直了背脊,把下巴抬得高了些,不多时又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一红。

真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像先生这样,虽然她也说不出先生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第六百七十八章 收买人心

在蔡小贝心里,如今的生活可真是美好。

她是女孩子,所以她以前不能像隔壁邻居家的狗子哥一样去读书。

她妹妹是女孩子,所以奶奶要卖了妹妹换一袋口粮,却没想过卖阿宝。

因为她们是女孩子,所以好饭菜要留给阿宝吃,她们只能喝点汤,有肉也是阿宝的,有蛋也是阿宝的,新衣服都是阿宝的,她妹妹连一件衣服也没有,只能躲在屋子里不能出门。

但现在她也能读书了,她会读得比阿宝更好,好很多倍,将来赚大钱,给妹妹治病,给妹妹吃好的,还要保护娘和姥姥。

至于怎么才能赚大钱,蔡小贝觉得,应该就是像先生这样。

船岛上的男人们,不把别的女人看在眼里,可是在先生面前,他们都低着头,虽然先生从来没有发过怒,脾气特别好,总是笑,可是那些男人就是怕先生。

听说厨房的李大厨不肯送妞妞过来上课,谁劝也不听,劝的狠了,他还骂人,骂别人不要脸,要害他的妞妞,说什么妞妞名声坏了,以后嫁不了好人家,都是他们这帮喜欢看热闹的混蛋的罪过。

但是那天先生一来,李大厨就不吱声了,妞妞说想去读书,李大厨也答应。

蔡小贝一再忍不住去看方若华,喃喃自语。

旁边几个老人家听见小丫头的嘀咕,登时好笑,对视一眼,也就由着这小丫头片子在脑子里把六奶奶神化。

其实就是他们,也没觉得把女人也叫过来读书能用多少好处。

他们男人也就罢了,虽然像他们这些人,读书也考不了科举,当不了官,但是识字就很好。

当个睁眼瞎,连个契书都看不明白,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而且学里教的东西也很有用。

学了这几个月,他们上街买东西,都变得方便得很,以前买个一斤的粮食都得分好几次,要不然他们根本数不清数,算不准钱。

识字多些,将来替人写个信,读个信,也能赚几文钱贴补家用。

至于女人们,虽然穷苦人家不讲究,但挤在男人堆里学字,到底不雅,以前他们谁也没想让家里的女儿孙女来学里混。

但这会儿六奶奶亲自来了,身边使唤的丫头都是识文断字。

瞧瞧那些大丫头身上穿的料子,脚上的鞋子,头上的首饰,连手腕上的大银镯子都显眼的厉害。

明显六奶奶对下人好,厚道,用人也爱用识文断字的。

他们这些人,算起来可以说是六奶奶的家奴,将来子女的前程,都要看讨不讨六奶奶喜欢,现在亲眼见到六奶奶喜欢什么样的,甚至那位主儿,还亲自到学里上课,但凡疼爱女儿,怎么会不让女儿来?

不趁着现在让孩子在主人面前露露脸,将来六奶奶要用人,怎么会想起他们家的娃?

哪怕自家的是个丫头片子,自家也一样心疼,要是有好前程,谁会傻到不给孩子争取?

蔡婆子那么拧巴的老女人,别人说几句闲言碎语就要拿菜刀跟人拼命,还不是不管不顾,硬把外孙女塞了来读书?

这世间的人,谁又是傻子?

何况自从六奶奶一到,学里竟还给发起伙食,而且比那什么厂子里的伙食还好。

不光有干的窝窝,还都是精细粮食掺和着粗粮和野菜,吃起来一点都不拉嗓子。

还有鱼汤喝。

他们寻常也不怎么缺鱼虾吃,至少偶尔能吃得到,可谁舍得搁大料?

那些臭鱼烂虾吃起来都反胃,人家这鱼汤,却做得极好,一看就是贵人们吃的,香浓可口,就着汤吃再粗的干粮也没人嫌弃。

方若华教书的第五天。

教室就坐满了,好些半大的女娃娃也都被塞了进来,像这些半大的孩子,在家能当个大人使唤,带小的,洗衣做饭,每日都有事做,寻常都不愿意让她们来读书。

方若华侧面问了问,竟有人说是看学里伙食好,所以让孩子来蹭饭。

这话听得水友们都以头抢地,直呼不可思议。

事实上,方若华给厂子里,还有学里的伙食,让水友们看了一眼,就直呼三妹是黑心商人。

“别人家收买人心,都是白面馒头可着劲的造,想吃多少吃多少,保证能吃饱。”

“我们三妹弄些麸皮,野菜,肉眼看不见的细粮混一混,缺油少盐,一人一顿还只分一个。”

“有小孩子在,至少保证个蛋啊,奶啊一类的,才不算是虐待儿童吧。”

“我觉得三妹这种规定每人分一个的行为很人性化,瞧瞧那都是什么粮食,演员们可是真吃的,这是直播,做不了假。”

“也是,那种东西吃一个勉强能塞进去,要是多吃几个,那还不得难受死。”

“吃着这种粮食,他们还得演出感激涕零来,不容易,真不容易!”

“换我,非扎导演小人不可。”

“演员好辛苦。”

“打赏,给演员买防晒霜。”

方若华:“…”

好吧,包括她自己在内,南安城老百姓的皮肤都不算白皙,偏黑偏红。

整日吹海风,哪怕没有什么太阳晒,也免不了是这种带着点土气的肤色。

又是真瘦,那种瘦骨嶙峋的瘦。

水友们收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直播,也算见怪不怪,日常吹一吹特效化妆厉害,再吹一吹演员敬业,吐槽主播几句,要哪天没这些吐槽,方若华还不习惯。

只是伙食这个问题,真不是她不想拿好吃好喝地来收买人心。

她要是真能精细粮食管够,日日有肉,保证眼下这些工人能把她当神仙给供起来,舍生忘死地为她卖命。

问题是这不现实,外面正闹粮荒呢,老百姓们都易子而食,连野菜根都吃不上了,她总不能到宇宙商城里大批量地采购粮食吧?

说粮食便宜,那是和别的商品比。

她靠宇宙商城吃饭,养活自己一辈子没问题,养活十个人八个人,勉强也行,但养活一百人,一千人,甚至更多,那还是别想。

如今她钱本来就不够用,偌大的船厂要加快速度建成,必须依靠宇宙商城,先把基础打好,就是抠干净她的家底,这件事也不能省。

在别的方面,还是能省就省些好了。

粮食虽然紧缺,到底是眼下小时空就能弄得到的东西,但是商城里的机器,却不能凭空得来。

第六百七十九章 喜事

课间不过休息两刻钟,学生们也能摘上不少野菜,还有的去捡些柴火,聊胜于无而已。到上课的时候把背篓搁在墙角,密密麻麻地排上一圈。

方若华和学里的先生从不多管。

如今山林都不属于老百姓所有,寻常并不能随意去山里砍柴混饭吃。

那些无主的深山,又是豺狼虎豹成群,正经的猎户进去一次也不易,不是万不得已,谁乐意去拼命?

现在方若华得了这点山头,老百姓们乐意去捡个柴火,摘点野菜,只要不雁过拔毛,祸害得太厉害,守些规矩,就由着他们去。

乱世虽说该用重点,可立规矩归立规矩,上位者却不能少了那一片仁心。

课间休息一结束,方若华又教了差不多五十多个字,就打发大部分学生去工厂上工。

然后教书的先生们,还有一小部分学生却不走,自动自发地围坐在一处,开始学习《说船》的第一册。

这本《说船》是方若华自己根据水友们搜集到的资料整理编写出来,要是真把这些资料研究透了,还真能打造出当前来说比较先进的战舰生产线。

像这种资料,其实就是随意让别人看,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想要大规模建造舰船,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不是随便什么人,读上一两本书就能做到。

但像夜姑这样,一心一意投靠了方若华,把方若华当自己的主君,指望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人们,却把资料看得死紧。

他们自动自发学会了保密,不是真正的自己人,绝不肯泄露半个字。

方若华想了想,确实不应该让所有人都看这种层次的资料,干脆就正正经经地弄出保密条令,所有人签署保密协议,只能按照等级,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东西。

古话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从各个方面学会保密,还是挺重要。

在培训手下阶段,最好就开始严格要求,做不到的早点淘汰掉,也是避免损失的好办法。

夜姑领着人,虔诚地翻开书本又学了一个多时辰,学懂学不懂的,哪怕先死记硬背,背下来再说。

像她这样习惯上在水面上讨生活,一辈子活在船上的姑娘,但凡涉及到船,总是兴致高昂,不肯放过半点机会。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窗外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响声。

方若华举目望去,就看到一辆驴车由远而近。

夜姑抬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笑道:“到饭点了,今天吃什么?”

来送饭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一身旧衣,满头斑白,但是精神抖擞,手脚干干净净,说话也利索,见方若华也和夜姑她们一起吃她做得饭,到有些手足无措,却并不慌乱。

“六奶奶放心,咱做饭干净得很,水都是用的清水溪的水,甜的很,也照着吩咐戴了手套口罩,您瞧瞧,都是干饭,实惠着呢。”

老妇人好话跟车轱辘似的倾泻而出,“厂子那帮子后生,遇见六奶奶可是有了大福气,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们家给您供一辈子长生牌位…”

方若华失笑。

如此直白的夸赞,她到是很少能亲耳听到,还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