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恒并不怎么在意杜修宇的冷淡,宽慰般拍拍她手背,微笑:“没关系,我先回酒店,等你有空再给我电话。”向杜修宇礼貌说:“杜先生,告辞了。”

杜修宇没有理会他,把目光投向傅传玉,她立刻会意的站起身,“沈先生,请跟我来,我让司机送你回酒店。”

屋内剩下父女二人,一时间沉寂无声,杜修宇喝完一杯茶,并不开口,又拿起第二杯茶,小小在父亲身边坐下,怯怯的说:“对不起,爸爸!”

杜修宇“砰”一下把茶杯砸在桌上,还不够解气,用力一推,满桌茶具“乒乒砰砰”相互撞击着落地,“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从小到大,他对她向来和言悦色,哪怕她犯了错,也不舍得责备一句,小小第一次看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乌沉沉的大眼睛望着他,脆弱无助,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杜修宇心一软,放缓了语气;“小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小神情淡淡,如同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我把自己给嫁了,以后您不必担心我会孤老终生。”

杜修宇恼怒:“嫁给姓沈的这种人,我宁可你孤老终生。”

“为什么呢,爸爸。”小小疑惑,“您认定嘉恒接近我是别有动机,就算这是事实,但耿绍昀最初答应联姻,不也是为了我们杜家的势力吗,为什么您容得下绍昀,却容不下嘉恒呢?”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类人,不能相提并论。”杜修宇说:“耿绍昀这种人,即使不爱,娶了你之后,出于责任和道义,也一定会善待你,何况,他现在是真心喜欢你。沈嘉恒这种人太过阴暗,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没有丝毫真情可言,总有一天,他会伤到你……”

“嘉恒伤不了我,”小小笑一笑,眸中却蒙上了一层薄雾,“我不爱他,所以,他伤不了我。而绍昀,他已经伤了我……以前看到那些苦命的痴情女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总以为,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拿得起,难道就不放下?事到临头,才明白,做和说完全是两回事。看他和林薇珊在一起,我下定决心,不要他了;订婚后,知道他和顾湘湘有关系,我下定决心,不要他了;在这里每多等待一天,我就下一次决心,不要他了……无论下过多少次决心,只要一看见他,什么决心都没有了。可是,现在他不要我了,哪怕为着杜氏的强大财富,他也不肯要我——”

“傻孩子,”杜修宇心疼:“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意气用事呀!”

“那我该怎么办呢,爸爸?”小小微仰起脸庞,泪光里眼眶中盘旋,终是坚持住没有落下:“要么,继续等待,等到他回心转意,再次把感情施舍给我,如果这样,或许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的伤痛,我不知道,我还能承受多少次;要么,做点什么,断绝所有可能给予他的机会,让自己彻底死心。两个选择我选了后者,如果没有爱,至少让我保持最后一点尊严!”

杜修宇不忍心再说重话,只得温言劝说:“小小,和沈嘉恒离婚吧,他不是一个好选择,爸爸想让你在家里多留几年,我们杜家难道还怕养不起你和一个孩子么!”

“不,”小小坚定说:“沈嘉恒是一个人,不是工具,我不能要的时候,就拿他来,不要的时候,就把他扔开。”

杜修宇喘一口气,紧按住太阳穴,尽力平缓语气:“听雅秋说你昨晚一夜没睡,先回房去休息,让我考虑一下。”

小小犹豫的看着父亲,傅传玉已经进来,拉起她的手,“小小,回房休息吧,别打扰你爸爸。”半拖半拉的把她送回卧房。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傅传玉回到杜修宇身旁,“宇哥,我已经让人把沈嘉恒送往西郊别墅,小小那边,我用了一点安神熏香……”

杜修宇不满的看她一眼,傅传玉赶紧解释:“不会伤害到她的身体,只是让她安稳睡上几小时。”

到达西郊别墅,杜修宇让跟随的保镖守在外面,只带着傅传玉进入书房。沈嘉恒正悠闲翻看书架上的书本,看见杜修宇进来,很有风度的欠身招呼:“杜先生!”

杜修宇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书桌后坐下,直奔主题:“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和小小离婚。”

沈嘉恒细心把书房门关拢,回转身英挺的眉轻扬,含笑说:“不管什么条件,我都不会和小小离婚。”

杜修宇嗤笑一声,端起傅传玉送上的茶饮一口,眼底隐隐含着不屑:“你是不是又想象上次那样,信誓旦旦说你是真心喜欢小小,求我给你一个机会?”

“当然不是,说那些废话有什么用!”沈嘉恒踱到杜修宇对面的椅子坐下,悠闲自在,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我现在该怎么称呼您呢,应该是岳父吧?”无视杜修宇变得阴沉的脸色,他笑容可掬:“岳父大人,我想说的是,我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把我多年的情人送上耿绍昀的床,好不容易才娶到小小,怎么可能轻易离婚?”

杜修宇眼眸瞬间变得锋锐,思索片刻,若有所悟,点点头:“原来如此,好心计,手段够狠!”

“您太过奖了!”沈嘉恒优雅微笑:“人生有舍才有得,只可惜了我那个在湘湘腹中才两月的孩子,不过没关系,岳父大人,以后,我会让小小为我多生几个孩子,弥补这一遗憾,再冠上我沈家的姓,继承你们杜家的财产。”

杜修宇凌厉的目光越过沈嘉恒,如带有刀锋般,刮过坐在门边沙发上的傅传玉,“你呢,为什么背叛我,给我一个理由!”

傅传玉低垂着头,脸色惨白,身躯在他的目光下,不断萧瑟。

杜修宇冷笑:“你怕什么,沈嘉恒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显然已是稳操胜券,什么原因可以让你背叛二十八年的兄妹情份?”

“宇哥,”傅传玉从沙发里慢慢站起,巍巍发颤,“傅传玉是我养父母为我取的名字,我原本的名字叫王雪莲。”

沈嘉恒走到她身旁,扶持住她不稳的身躯,“我母亲的名字叫王雪蓉。”

第五十二章

“宇哥,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傅传玉凝视杜修宇,目光细细扫过他脸庞上每一分每一寸,仿佛又看见初次相逢时那个神采飞扬的英俊少年,许多年来,总想光明正大,好好的仔细看他,“你一定知道的,对吗?小小这糊涂的孩子都看出来了,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凄婉笑,哀怨柔弱。

杜修宇仲怔,她大半生追随他左右,只见她笑傲江湖、雷厉风行,从来不曾见过如此柔情的一面!

她拂开沈嘉恒扶持的手,迈起虚浮的步子,向杜修宇靠近,“我两岁时失去母亲,父亲忙于生计,无暇顾及我,年长我六岁的姐姐身代母职,照顾我长大,我们姐妹感情远比寻常人家来得深厚。八岁那年,父亲病重身亡,我和姐姐进入孤儿院,一年后,我被傅姓人家收养,临走时姐姐抱住我痛哭,我们约定将来一定要找到对方。养父母带我迁居国外,他们对我算是不错,好景不长,才五年时间,他们意外去世,我沦落贫民窟,每天和一大群流浪儿争食,一身打架功夫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直到你把我从垃圾堆里捡回家。”

忆及往事,她仿佛有点羞郝,笑一下,“记得刚捡到我那会儿,你以为我是一个小男孩儿,不仅是你,我都忘记忆了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又脏又臭,满口粗话。嫂子把我收拾得干净净,让我穿上漂亮的衣裙,告诉我一个美丽的女孩要懂得礼貌和卫生,除了姐姐,她是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看见她,我心里觉得温暖。”

“沈韵心的事,是我说出去的,她向你表白时,我在花圃后面,听到她说,她比嫂子更适合你,能助你成就大事业。我气极了,气她贬低嫂子,更气她可以光明证大的向你表白出自己的感情。你把我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那一刻起,生命已不再属于我自己,我只想永远留在你身旁,甚至不敢去寻找我姐姐,我们那时情况很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我不能让她又一次承受分离之痛。我愿意为你生,为你死,却对嫂子没有半点妒嫉之心,更没有想过和她争夺你。那时,她在我眼中,简直是天仙化人,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温柔,只有她才配得上你,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她。”

“冒死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你受了重伤,昏迷中一直喊着嫂子的名字,嫂子落入死对头手中,我知道你清醒过来后,拚死都会去救她。我先去替你去冒这个险,虽然承受了天大的耻辱,但保全了嫂子,我不后悔。我以为,世上的女人,你眼里只容得下嫂子,即使你不曾多看我一眼,我毫无怨言。可我错了,你的成就越大,身边的女人越多,一个又一个;我才明白,你并不是眼里只容得下嫂子,而是除了不要我,其他的女人你都要,你嫌我脏,对不对?嫂子去世后,你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窃喜,以为从此能停留在你身边的女人,只有我一个;谁知,不过短短一年,你变本加厉,过起了风流放纵,纸醉金迷的生活。小小对你的行为气不过,拒绝你为她安排的名校,独自一个人跑回嫂子的故乡去念大学。她毕业那一年,叫我作为家长去观礼。去到那里,我无意间看到一份寻找王雪莲的启事,终于和嘉恒在姐姐的墓前相认,才知道她生前从来没放弃过寻找我,临终时,还交待嘉恒一定要找到她唯一的妹妹。”

“宇哥,”她半蹲半跪在杜修宇身旁,侧过脑袋枕着他手腕,白金袖扣冷冷贴在她脸上,泪水滑落到唇边,又苦又涩,“我把一生交付给你,得到财富、地位、权势,我老了,却发觉这一切其实很空洞,孑然一生,无家无夫无子,等到离世的那一天,仅余孤伶伶一座墓碑,还有什么?我希望这一生过完之前,能抓住点什么,你急需一个接班人,继承你的事业,代替你照顾小小;嘉恒是这世上唯一和我有血亲的人,小小是你唯一的骨肉,如果让小小嫁给嘉恒,也算对我一辈子痴情空付的一点慰藉。我回来后,本想把嘉恒推荐给你,他出众优秀,我认为你一定会满意;还没来得及说,你却先告诉我,已经选定耿绍昀作为接班人,你决定的事,除了小小,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得了,幸好,小小很不满意你的安排,我便让嘉恒先从她那边入手。”

杜修宇倚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从那时起,你们谋划好了一切?“

“不能说是谋划好一切。”沈嘉恒接过话题,“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胜天集团新入职小文员苏小小的真实身份,并没有立采取行动,而是用了半年时间安排这件事,深入了解她的习惯、喜好、弱点,以及身边交往的人,务求一击必中。有时候,天从人愿这句话真没说错,湘湘居然是小小的好朋友。在湘湘帮助下,我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契机,和小小初次相识、多次偶遇,直到相知。知道杜家大小姐最怕别人冲着她的身份去追求她,我特意演了一出欲擒故纵的戏,即让她相信我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份,又迎合了她们这种小女孩特有的心态,喜欢一波三折的爱情剧。果然很有效,眼看即将成功,因为你横加干涉,功败垂成。老实说,小小确实很讨人喜欢,当时,我说真心实意的喜欢她,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并不完全是谎言,可惜,你对我根本不屑一顾。情势比人强,我不得不屈从,屈从不等于放弃。也许你早看出了我的不甘和愤恨,却完全不当作一回事,也对,蚍蜉撼大树,简直是笑话。”

“我最大优点在于有足够的忍耐力和耐心,否则,早被沈家那群如狼似虎的人给弄死了, 我可以慢慢等待,寻找机会。绍昀和小小订婚的时候,阿姨和我几乎以为没有什么希望了,不料,连老天都帮我,阿姨发现绍昀的母亲、我的小姑姑,竟还因为多年前的旧事对你心怀怨恨。于是,有意激化她的怨恨,导致她求阿姨帮助阻止绍昀和小小订婚,她们达成合作约定,所以有了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直到现在,一切总算功德圆满面。说起来,功劳最大的人当数湘湘,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读大学时,她就跟着我,无欲无求,一心一意对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这一次,她为我吃了这么大的苦,我以后还真不好意思辜负她。”

杜修宇突然坐直身躯,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向他砸去。沈嘉恒仓促闪身,茶杯堪堪从他脸颊边擦过,杜修宇乏力跌入椅子里,大口喘气。傅传玉急忙抚拍他的胸口,“宇哥,宇哥,别生气。嘉恒,你不要再乱说话了。”

沈嘉恒抽出一张纸巾,拭去飞溅到脸上的茶水,悠闲微笑:“何必发火呢,岳父大人,难为你喝下了带麻醉剂的茶水,居然还能动,不愧是当年叱咤江湖的枭雄。按理,说了这么长时间话,喝下的份量不多,药效应该过去了,你是这么认为的,对不?很遗憾,这种特工组织专用麻醉剂药性极强,时间拖得越长,药效作用越大,你很快会连话也说不出来。”

杜修宇愤怒的眼神盯着他,恨不能把他凌迟。

“宇哥。”傅传玉喊他,眼泪又落下,“你不必为小小担心,嘉恒是真心喜欢她,一定会善待她。”

杜修宇转眸,恶狠狠瞪住傅传玉,含糊不清说:“沈韵心从小对他痛爱有加,他都下得了手,这种人,会善待小小?”

“沈韵心是我派人去杀的,”傅传玉说:“事情到后面,她有所动摇,而且,她知道了我和嘉恒的关系,如果她供出我,没什么大不了,活过这么多年,我早活够了,可我不能让她说出嘉恒,就必须灭口。她受重伤后,耿绍昀开始追察凶手,我故意处处设计误导他,让他认为是你派人下的手,这样,他和小小永远没有可能了。他很聪明,不但没有被误导,而且猜出了幕后的人是我,当他来向你要元凶时,我已经准备好一死,想不到宇哥你宁可冒着让小小失去幸福的危险,也要回护我。我很感动,真的感动,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有些后悔,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由不得我控制。自从嫂子去世,你开始吸食大麻,麻醉自己,十多年,身体渐渐被大麻掏空。小小订婚后,我偷偷在你的雪茄里逐日加重份量,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完全被药性控制。”

沈嘉恒戴上手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注射器和药水,“岳父大人,您放心,阿姨不舍得您死,我不忍看小小伤心,这一针下去,只会让您肌体坏死,从此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此外,没有其它伤害。当然,医生检查后,也只能得出吸食大麻过量,损坏肌体神经系统的结论。”

杜修宇闭上眼,掩住眼底所有不甘与愤懑!

注射器挨近杜修宇的腕脉,傅传玉猝然拉住沈嘉恒的手,迟疑:“等一下!”

“阿姨,我们没有退路了,如果他走出这个门,只要说一句话,足以让我们生不如死。”

傅传玉缓缓松开手,转身搂住杜修宇的颈项,脸埋入他的肩胛,“宇哥,对不起,只有用这种方式,我才能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真真实实拥有你一段时间。你说过,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你原谅我,好吗?你以后不能动,我当你的手脚,伺候你;你不能说话,我当你的嘴巴,替你说话,喂你吃喝,天天读报给你听……”

针头刺进杜修宇的静脉,他仿佛麻木得没有一点感觉,闭合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过。

把一切痕迹收拾干净后,沈嘉恒扶住傅传玉微颤的肩,“阿姨,别难过,就算不这么做,他的身体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傅传玉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杜修宇的肩头一片润湿,她擦去泪水:“你乔装一下,我出去把外面的人调开,你立刻离开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来过西郊别墅,如果小小问起,你就说你一直在酒店里睡觉,我已经布置好一切,酒店里的人可以作证。”

“那您呢?”沈嘉恒蹙眉,担忧的问:“万一有人怀疑您,怎么办?”

“没有人会怀疑我,”她苦笑,“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做出了这种事,万一真有人怀疑我,没关系。”转过头,她深情注视杜修宇,“无论生死,我一定要陪在他身边!”抬起手,她轻抚沈嘉恒酷似姐姐的脸庞,“只要你不被人发现,只要你安全,我和姐姐这一辈子,才没有白活一场!”

傅传玉走出书房,去调开外面守候的保镖。沈嘉恒站在杜修宇面前,仔细打量他,即使落了难,枭雄依然是枭雄,他没有失态与失措。沈嘉恒从他衣袋中掏出手机:“岳父大人,您把我们的对话录音下来,想给小小听吗?”按键仔细删除手机里的每一段录音,“这样是不对的,会给小小带来杀身之祸。”

杜修宇睁眼,目光凌厉狠绝,沈嘉恒骇然后退一步,半晌,断定他确实不能动弹,凑前一步俯身,唇角微扬,俊秀的脸庞上浮起一个阴狠笑意,“听说岳父大人爱妻如命,我一定效仿您老人家,好好对待小小,她和湘湘是好姐妹,肯定能容得下湘湘,你说对吗,岳父大人?”

不知道杜修宇从哪里激出一股力量,猛然发狂一样掐住沈嘉恒的脖子,死死不肯松手。沈嘉恒大惊失色,尽全力狠狠在他胸口一撞。强行聚起的一股力气泄去,杜修宇虚软倒在地上,傅传玉恰好匆匆进来,看见地上的杜修宇,恼怒问“嘉恒,你又做什么?”

沈嘉恒抚颈,惊魂不定:“他用手机把我们的对话录了下来,我刚才删除录音,他居然还能动!”

杜修宇紧紧盯着傅传玉,目光痛苦绝望,嘴唇颤动,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傅传玉从他的口形看出,是“小小”两个字。

“你知不知道,宇哥叫小小和你离婚时,她是怎么说的?”傅传玉扶杜修宇坐起,向着沈嘉恒:“她说,沈嘉恒是一个人,不是工具,我不能要的时候,就拿他来,不要的时候,就把他扔开。”

沈嘉恒眼中掠过一丝温情。

“只为这一句话,她就值得你好好珍惜,嘉恒,我答应过宇哥,永远不伤害小小,你一定要善待她。”

“我会善待她。”沈嘉恒点头,“阿姨,您放心。”

“快走吧!”

沈嘉恒迅速离开。

傅传玉拥抱住杜修宇,如怀春的少女般,苍白脸庞飞起淡淡红晕,她轻柔说:“宇哥,有人说相守是福,我会和你厮守到老,没有嫂子,也没有其他女人,只有你和我!”

第五十三章

耿绍昀忙完手头工作,一抬头,望见玻璃墙外一轮明月高挂无边苍穹,散发着冷冷清辉。空乏疲倦如浪潮般涌来,每一日,不住拍打,即便最坚硬的崖石也会被磨平锐角。离开拉斯维加斯那一夜,走出杜氏大宅,寒风扑面而来,冰冷刺痛,一瞬间,他几乎有落泪的冲动,茫然站在庭院的花圃前,望着天际清凄冷月,不知是该继续前行离去,做他该做的事;还是回头寻觅他所渴望的人;直到管家开一辆车到他面前:“小姐让我送您去机场。”他才浑浑噩噩的离开。也许,她会等他的吧?

大街上,狂欢的人群挥舞着荧光棒,荧火流光,黯淡了漫天星光。耿绍昀记起今夜是圣诞夜,西方的节日传到东方,居然过得象模象样。小小最喜欢玩乐,一定会加入狂欢的人群中。他按下车窗,沿街道边缘缓缓行驶,渴望的目光无意识向狂欢人群中搜寻。一个清丽的少女跑到车旁向他招手,他仿佛看见最初相遇的小小,混身被雨水浇湿,狼狈不堪,却掩不住张扬的青春与生动的活力。那少女对他善意微笑:“你看起来很不快乐,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耿绍昀从往事中猛然醒悟,礼貌一笑,摇了摇头,启动车子离去。车子驶出闹市区,清冷公路车道上,偶尔一两辆车子迎面驶过,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他机械驾驶车辆,不知道要去哪里。那个他们曾经共同居住过的家,每次他加班晚归,她都有会在客厅里为他留一盏小灯。他怕惊醒她,刻意放轻手脚,她却总能在他进门的同一时刻惊觉,一边懒洋洋口打着哈欠,一边把宵夜放进微波炉里,为他放洗澡水……家,是让他想起来就觉得窝心的地方。没有了她,那个地方只是一间房子,不能再称之为家,无论什么时候,再也看不见那盏温暖小灯。他竟害怕回去,调转车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医院门前摆放了两株圣诞树,上面绕着闪烁的彩灯,多少有几分节日的气氛。已经是夜间十二点,医院里静悄悄,值班护士认得绍昀,告诉他,绍谦从下午到现在,一直守在病房中。

轻轻推开房门,病房里亮着一盏淡黄色壁灯,绍谦倦缩在一旁的沙发里,身上盖有毯子,看样子正在熟睡中。耿绍昀放轻脚步,走到病床前,昏睡中的母亲形容枯槁,苍白干瘦的手腕终日扎着针管,青筋突起,她只能靠注射营养素维系微弱的一息生命。绍昀握住母亲的手,寒冷如冰,松驰皮肤下嶙峋瘦骨。他伏首在床畔,母亲纵有千错万错,总是给他生命、养育他的人,他该怎么去面对庇护元凶的杜修宇?

一只手扶上他的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