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灯瞎火中躺了片刻后,丹絑道:“清席啊,妓院那个地方,你常去么,我看今日你似乎很熟路。”

碧华灵君道:“还好,稍微去过几回。”

丹絑道:“你去妓院,想来只是去坐坐,或因有事罢。”

碧华灵君道:“自然,再深些的事情,小仙就算想,也不敢,要犯天条。”

丹絑懒懒道:“和本座双修,不必顾虑天条。你却不愿意,唉!”

叹了口气之后,翻了个身,没再有什么动静。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日上三竿,丹絑仙帝起床,昨夜摸了碧华无数把,余味仍在,心中十分满足,顺便打开窗扇,欣赏了一下凡间的朝阳,甚悦。

而后,清席主动相约,去凡间的街道品尝凡间的小吃,更悦。

在第一个摊上,食小米粥一碗,小笼包一屉。

在第二个摊上,食豆腐脑一碗,油条两根。

在第三个摊上,食豆浆一碗,油糕两个,香菇油菜包一枚。

在第四个摊上,食油茶一碗,煎饼卷绿豆芽一卷。

又甚悦,觉得凡间实在甚好甚好。只是在喝豆腐脑吃油条时遭遇摊主推荐品尝茶叶蛋,只见其的一口小锅中,热气腾腾,煮着起码几十个鸡族的后辈,锅下还燃着熊熊的灶火,炖的锅中的汤汁咕嘟咕嘟的,不禁又微有伤感,幸得清席安慰之,开解之,言语目光暗藏温柔,便不再计较。

吃完煎饼卷绿豆芽后,丹絑接过碧华灵君递来的一条手巾,揩了揩嘴角,碧华灵君道:“这条街已经走到头,前面便是城门了。”城门外,京郊的那道青山似乎近在眼前。碧华灵君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妨过去看看?”

丹絑沉吟地看着那道山,嗯了一声。

刚才沿街一路吃过来时,也在各个摊上听到了不少碎言碎语,那位疑似妖魔上身的皇帝已经将朝中大臣一半以上灭了满门,他的五个兄弟,三十多名嫔妃,十二三个皇子皇女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据说皇城之中现在已如同炼狱,朝中的大臣们很多都逃出了京城,地方上义军四起,天下大乱。

据说这位皇帝是从几个月前忽然开始大开杀戒,关于其中原因,传得神乎其神,大都说皇帝被某个大妖怪附了身,还有人说在一个暴风骤雨电闪雷鸣的夜晚曾看见一个黑色的怪影从天而降,落入皇城,从那天起皇帝便性情大变。据说皇帝的某个妃子也曾偷偷地请过法师进宫镇压皇帝身上的妖怪,第二天那位法师便被开膛剖腹心肺挖尽后扔出门外,那位妃子也被乱刀砍死。

而且近来京城之中,天气十分异常,时常这一秒还是艳阳高照明月当空,下一秒便阴云满天,雨水绵绵,所以众人都猜测,附在皇帝身上的这个妖怪,搞不好和水有点关系。

碧华灵君和丹絑站在那道青翠的山头下,碧华灵君看了看眼前的山坡,向丹絑道:“帝座,关于市井上那些流言,不知你怎么看?”

丹絑眯着眼睛道:“流言?什么流言?”

碧华灵君道:“就是在卖小吃的摊子上,那些凡人的碎言碎语。”

丹絑道:“哦,当时我正在一心品尝凡间吃食,未曾留意。”

碧华灵君再看了看眼前的山:“小仙觉得,眼前的山有些不寻常之气,恐怕有些蹊跷。不如…”

丹絑立刻微笑道:“清席你若是想进山里去看看,我当然陪你。”

这道山恰如一条龙骨的模样,蜿蜒盘旋,不算很高。碧华灵君和丹絑向山峦之间的深涧中行去,一路长草及膝,古木参天,鸟兽虫蛇觉察到浓重的仙气,都战战兢兢地蛰伏在自己的巢穴中,不敢露头。碧华灵君一路前行,穿过荒草老树,行到山涧最深处,几道直立如刀削的山壁上青苔遍布,环绕着一汪潭水。

碧华灵君在潭水边站定,丹絑在他身侧止步,碧华灵君弯腰搅了搅潭水:“恐怕就是此处了。”站直身体,忽然向潭水中道:“本君已探得阁下踪迹,不知可否出来一见。”

清潭的水面无波无澜,纹丝不动。碧华灵君又道:“本君乃天庭碧华灵君,奉玉帝旨意彻查凡间帝王狂乱之事,阁下昨日降雨,被本君查得气息,寻到此处。帝王狂乱,或与你并无关系,但其中缘由,想必你知道一二,还请出来一见。”

潭水依然像块镜子一样,平平光光的,连个气泡都没冒。

碧华灵君无可奈何地摸了摸下巴,身边的丹絑忽然叹了口长气。

这口长气叹完后,丹絑盯着潭水边的某一点,慢吞吞地道:“浮黎啊…你怎么变成了这么个不上道的模样…不过还好,本来我还以为你化成股烟了,现在居然还能见到你,就算是这个模样,也比没了强。”

碧华灵君缓缓转过头,皱起了眉:“帝座,敢问你在和…哪位说话?”

丹絑再叹了口唏嘘的长气,抬袖指向潭边某处。

碧华灵君直起眼睛望去,终于看见,在潭水边的石头缝隙中,趴着一只手指般大小的壁虎。

壁虎的身上疙疙瘩瘩的,和石头上的青苔颜色相近,所以它趴在石缝中,碧华灵君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碧华灵君直直地盯着它,刚刚丹絑吐出的两个字在他的脑中飘来飘去飘来飘去——浮黎浮黎浮黎浮黎浮黎…

丹絑道:“唉,清席,说了你不要怪我,其实昨天一到了凡间这里,我就察觉出浮黎就在近处,但是我想着他藏了这么多年,不愿意露头,八成是变的不像样子,怕被看见,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在,我就没告诉你,你不会怨我罢。”

浮黎,神霄仙帝,天庭始成之时,由三帝共治,中央玉皇大帝为首,神霄浮黎仙帝与紫虚丹絑仙帝各居左右,浮黎仙帝在天庭的典籍中,原身乃一条青龙,身躯健硕,首在极东,尾便在极南,吐息间便可遮天蔽日。不过碧华灵君也明白,典籍中的描写,往往有些夸张,比如他身边这位紫虚丹絑仙帝,在典籍的描写之中,是何等的品性高洁,谦和仁德。左边翅膀扛着太阳那灿烂明亮的光,右边翅膀闪着月亮那皎洁沉静的光,头顶还有一轮圣洁光圈,瓦亮瓦亮的,半点瑕疵都没有。

但是青龙和壁虎,这其中的差距实在大了些。像丹絑,不过是从一只凤凰变成了一个蛋,总还算靠谱的。

就在碧华灵君惊愕不已时,石缝之中,传出一声瓮声瓮气的冷笑,接着,那只苔藓色的壁虎爬到大石头上,居然开始迅速地膨胀起来。

碧华灵君眼睁睁地看着它胀胀胀胀胀…终于胀成了一只连头加身子差不多有三间房子那么大的硕大壁虎,本应该是一对芝麻绿豆眼的小眼睛像八月十五的月亮一样圆滚滚的,眼皮耷了耷,瞄着碧华灵君和丹絑,又冷笑了一声,瓮声瓮气地开口道:“丹絑,你少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你是故意的,这个小神仙如此之傻,本座就在眼前他还对着水皮子干嚎,怎可能探的出我的行径。肯定是你带着他蓄意来看我的笑话。本来我听说你变成了一个蛋,还以为你从此就在壳里过了,昨天忽然察到你的那股鸡毛气,才知道你居然出壳了,就料到你要来找事,果然,你今天就带着这个小神仙来了。”

丹絑就只是似乎很唏嘘地叹气,然后道:“浮黎啊,你这个疑心病的毛病几时才能改好,别说我是昨天才知道你没有化成股风,就算我早知道,你我这么多年交情,我一向的品性如何你该清楚,我怎么可能带清席来看你笑话?昨天还是我拖着清席去住客栈,替你拖了他一夜。”

碧华灵君急忙道:“那个…禀告帝座,小仙确实是自己找来的,丹絑帝座他…”

浮黎却似乎压根没听,眼皮再往下耷了耷,冷嗤了一声:“品性?从你丹絑嘴里听到品性这个词真是怪有趣的。小神仙,你就不用替那个老山鸡打掩饰,他可不是一只好鸟,他昨晚上带你去住客栈?呵呵,这么多年,丹絑你的那点小爱好还真一点都没变。”

丹絑负着手摇头:“唉,浮黎,不管你怎么说罢,见着你我是很高兴的,我昨天还特意去了趟妓院,为了怀念你,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妓院最适合我去了,所以我昨天在妓院中,看见每样东西,都会想起你。你看我真的是时刻记挂着咱们当年的情谊。你变成了一只壁虎,其实无需自卑,当年我就和你说过,万物众生,都有其美的地方,要用平和的心来看待,就像你现在,虽然丑,确实是丑的厉害,皮像蟾蜍一样,眼也绿豆了,趴在石头缝里,就像只一般的壁虎,但你毕竟不是一只一般的壁虎,就比如现在,你胀胀气,还是能胀的蛮大的,起码是一只大壁虎,在壁虎里,很是出类拔萃了。”

丹絑说着,浮黎似乎胀得更大了,碧华灵君连忙讪笑两声,拱手道:“小仙也向帝座赔个不是,是小仙仙力浅薄,未曾识得帝座真身,方才言语态度多有冲撞,请帝座恕罪。”

浮黎垂着眼皮,瓮声瓮气慢吞吞道:“无妨,本座在此许多许多年,从天上到凡间,没有哪个神仙窥到我的气息,如果真的是你从昨日的雨水中辨出行迹,寻到此处,已经不易了。”

碧华灵君正对着浮黎硕大的壁虎脑袋站着,从浮黎的言语之间,隐隐察觉出一丝感伤,碧华灵君试探着问:“凡尘之中,诸多浊杂,帝座为何不回天庭?”

浮黎沉默半晌,方才道:“本座想在此,静静休养,回到天庭,定会有许多烦扰,再则…唉,你这个小神仙,又怎会明白。”

碧华灵君便不再说什么。

丹絑又叹气:“浮黎,当个壁虎,真的没什么丢面子,你看我变成了一个蛋时,不是照样在天庭呆着。当时就是清席他向玉帝请求照顾我,十分用心仔细,我方才能顺利从蛋中出来,出来之后,他还日日照料我起居沐浴,你回去之后,一样可以如此。你这样耗,要耗到几时。你看你如今不但还是个壁虎,而且说话的时候,舌头都大了。”

浮黎沉默地趴着,没有回应,半晌之后,向碧华灵君道:“你来凡间,是奉玉帝旨意来查此朝皇帝之事?”

碧华灵君道:“正是。小仙也想请问帝座…”

浮黎眯着眼睛道:“哦,正好,”目光从低垂的眼皮下射出,打量着碧华灵君,忽然转口道,“刚才究竟是丹絑那只老山鸡吹牛皮,还是确有其事,真的是你向玉帝请求,照顾你旁边的那只老凤凰,还亲自服侍他吃饭睡觉洗澡?”

碧华灵君默默无言地顿了顿,丹絑把自己装成一只虎崽的时候,他确实曾经喂它吃过饭,哄着它睡过觉,也每天亲自替它洗过澡,帮它梳过毛,这些确实都是铁一般的实情…

丹絑负手站在他身侧,眯缝着眼睛微笑着,碧华灵君顿了一顿后,点了点头。

浮黎再耷着眼皮打量了一下碧华灵君,目光与刚才有了一丝不同,片刻之后开口,话语中竟含着一丝钦佩:“想不到后辈的小神仙中,竟有如斯强者,既然如此,这次玉帝委派你的事情,你应该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解决。另外,我还有件事情,也托付给你罢。”

浮黎硕大的壁虎头晃了晃,忽然张开口,吐出一样东西。

是小小的墨蓝色的一团,落到碧华灵君面前,蠕动了一下,微弱地咕了一声,而后晃动着有些软的四爪,站了起来。

竟然是一只幼小的麒麟,头上的角还没成形,像是两个鼓包的模样,因为浮黎将它藏在口中的缘故,浑身湿漉漉的,四只蹄子也像还不大能撑住身体一样,有点摇晃,抬起一对黑漆漆的圆眼看了看碧华灵君,又微弱地咕了一声。

碧华灵君看着它,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萌生出一股特别的疼惜…

浮黎吐出了小麒麟,口齿顿时清晰了许多,不再瓮声瓮气:“这只麒麟就是那皇帝的几个兄弟之一的护脉麒麟,它护着的那一宅已经全被杀光了,原本它也该丢了小命,但居然命大逃到了我这里来,我便一直护着它,但,我现在的法力,实在顾不了它,你将它带回天庭吧。”

碧华灵君弯腰,轻轻将小麒麟抱进怀中,麒麟在他的臂弯里蹭了蹭,咕咕了两声后,乖乖地趴下睡了。碧华灵君忍不住噙起微笑,片刻之后才想起来连声向浮黎道:“多谢帝座托付。”再低头看向怀中,伸出手指,轻轻擦去小麒麟酣睡时流出的口水。

丹絑依然在他身边负手站着,眯眼看了看。

第三十七章

碧华灵君轻轻抚摸着怀中熟睡的小麒麟,向浮黎道:“小仙奉旨下界查到今天,在京城中看了一圈,还没有看出那位凡君狂乱的缘故,不知是否背后有什么作祟,不过这件事情想必难逃帝座的法眼,不知帝座可能点拨小仙一二?”

浮黎眯缝着眼道:“呣,你这个小神仙,说话听起来很顺耳,就凭你这份谦谨的态度,本座便看你甚好。”

碧华灵君立刻笑了笑,丹絑负着手道:“这个自然,我的眼光,几时出过差错。”

碧华灵君咳了一声道:“那个,帝座…”

浮黎硕大的壁虎脑袋微微晃动:“丹絑,你这么大把岁数,说话还是无廉无耻的,我本不想在这个晚辈面前揭你的老底,你的那双眼除了小神仙们的脸之外,还看过什么?”

丹絑大度地微笑:“浮黎啊,今天你我好不容易见面,无论如何我不会和你计较,我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不像当年的你,时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致使时常浮于其表,而不知内涵,所以这么多年来,对我的了解依然如此浮浅。”

浮黎再晃了晃脑袋,道:“嗯,说你的眼中只有小神仙们的脸,是我浮浅了,你确实看重的不只是脸而已,还有身体。”

碧华灵君再咳了一声:“那个…二位帝座…”

浮黎晃着脑袋吭吭地笑了两声,一对壁虎眼又看向碧华灵君:“小神仙,老山鸡送过你他的毛没有?他如果送了,你就要当心些,要是他连尾巴上的毛都送过你,那你就要格外留神了。呣,他该不会已经跟你提过双修这两个字了吧…”

丹絑的脸上终于蓦地变了些颜色,碧华灵君再咳了一声:“那个…”丹絑向碧华瞄了一眼,而后依然负着双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哦,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做过荒唐事,这些从来没隐瞒过,如今回头想一想,只觉得当年可笑,时至今日,知道了一心一意的意义,那些过往,早已如云烟了…”

他一面说,一面踱到碧华灵君身边,也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酣睡的小麒麟的胡须,温声道:“清席,你要是想问浮黎正事抱着它不大方便,我先代你抱一抱。”

碧华灵君却没说什么,由着丹絑接过他怀中的小麒麟,丹絑满脸慈爱的微笑将小麒麟抱在怀里,有意无意地看一眼浮黎,然后踱到一边去,也和碧华灵君一样,轻轻地抚摸。小麒麟被挪了个怀,蠕动了一下,醒了,察觉到此时抱着自己的和刚才气味不同,惊慌地咕咕两声,挣扎了几下。

丹絑依然慈爱地笑着道:“别怕别怕,乖。”扯了扯小麒麟的胡须,小麒麟嗷地叫了一声,吭哧一口,咬住丹絑的手指。

丹絑含笑看着它啃,他老人家的凤爪,当然不那么容易啃,小麒麟拼命地咬咬咬,咬的牙都酸了,丹絑的手指连个红印都没有,只觉得像蚂蚁爬过,有些痒。

另一边,碧华灵君终于将正题扯了回来,正向浮黎道:“这位君王为何会突然狂乱,小仙愚钝查不到内情,还请帝座指点一二。”

浮黎道:“这事其实不算蹊跷,只因为那个皇帝并不是被妖怪附体,乃是护脉的龙神作乱,没有妖气,所以天庭一时之间难以查出缘由。小神仙,护脉灵神,你应该知道的挺清楚罢。”

碧华灵君颔首。

护脉灵神,是护佑凡间君主及皇族的灵神,分属司凡间国运的南明帝君和北斗宫天枢星君座下。护脉灵神有龙神、蛟神、凤神、麒麟、玄龟五支。龙神护佑一朝国君,蛟神护佑皇子及国君一脉的王族,这两支灵神归于北斗宫座下。凤神护佑皇室女子及皇后或关乎国运的嫔妃,麒麟护佑外姓王侯,玄龟护佑关乎国运的文武重臣,这三支灵神归属南明帝君座下。

国君轮替,龙神也各个不同,护佑的国君让出皇位时,龙神便回归天庭,在化龙池中化成一团灵气,洗去前尘,重择其主。倘若皇子登基为帝,或是王族夺政,护佑其的蛟神就能化成龙神。如果朝代即将更替,会有麒麟或玄龟化形为龙,凡间偶尔有异能之士,可以预知国运,就是可以感知护脉灵神气脉的缘故,倘若有双龙之气同时出现,皇位和江山便即将易主。

浮黎道:“这一朝的这个做皇帝的,天生有异能,能看到护脉灵神。”

碧华灵君道:“哦,想来这便是源头了。不过按理说,被灵神护佑的凡人绝对看不到灵神,这是天庭的规矩,也从未有过疏漏,此事还是透着蹊跷。”

浮黎道:“本座当年,曾经藏身于皇宫的水池中,因为凡间帝王之处,灵气比别处盛,尤其龙气旺盛,适宜本座休养。这个帝王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本座仍然在皇宫中,时常看见他,还有一直跟在他旁边的那只小小蛟,后来,我看见他竟然和那只小蛟聊天,才知道他居然有这个能力,惟恐他看出我法身,便立刻搬地方挪到了此处。”

抱着小麒麟站在一旁的丹絑忽然远远开口道:“浮黎,你别说的和身在事外一样,这个皇帝能看见护脉灵神,恐怕和你脱不了关系。”

浮黎抬起头道:“丹絑,就算我刚才在小神仙面前揭了你的老底,你也不用把罪名往我头上引吧。”

丹絑冷笑一声,慢吞吞道:“天庭一直有规矩,受灵神庇佑的凡人绝对看不到灵神,此事从未出过差错,那么倘若这个凡夫还能看见灵神,大约是有什么奇遇了。浮黎啊,你活了大把岁数,为何做事还是这样浮躁,你虽然变成了一只壁虎,但你身上的仙气,岂是寻常的,你趴在皇宫的水池子里,那池水肯定沾了你身上的仙气,这个皇帝如果喝上两口,看到那些微末小神的本事肯定就有了。此事绝对和你有关。”

碧华灵君道:“帝座,这个也不能说的太绝对,虽然池水肯定会沾上浮黎帝座的仙气,但凡间生在皇家的,吃穿都讲究,不会随便喝水池中的水…”

浮黎垂下头不语了片刻,闷声道:“小神仙,你不用替我开脱,本座倘若做过就绝对会担当。丹絑说的是有道理。而且那个皇帝…小时候曾经失足掉进本座休养的水池中…经这么一说,我回想一下,确实是他掉进池子中之后,我才看见他和那只蛟聊天…”

碧华灵君默默无言地站着,丹絑恳切地说:“浮黎,虽然罪魁祸首可能就是你,但你千万不要太自责。”

浮黎再闷声不吭。碧华灵君又咳了一声,道:“如今,他怎么看到的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知道事情关键,寻出对策,请帝座继续告诉小仙内情。”

浮黎方才继续道:“这个皇帝从幼年时就能看到护佑他的灵蛟,他时常和那只蛟聊天,后来本座搬了地方,中间十几年的事情就不大清楚了,再而后他登基做了皇帝,那只小蛟也跟着化形为龙。这些年一直很安分,直到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个皇帝因为异能,一向很看重祭祀供奉,专门请了几个凡人管理此事,其中一个被封为国师,谁知道他的皇后居然和国师偷情,还怀了胎,护佑胎儿的灵神在怀胎时就已成形,因为不是皇家种却要生在帝王家,便不是蛟而是一条蛇,被皇帝看破,他觉得杀了皇后与国师不解气,他的龙神应该是曾告诉过他擒住灵神的方法,他居然将皇后的凤神与胎儿的蛇神擒住,碎而食之。”

碧华灵君了然点头:“凡人杀神,乃是逆天,杀且食之,他已经不是凡人,却也不是妖,他的气脉定然异变,护脉龙神也随之异变。”

浮黎接着道:“他杀灵神吞食的情形被嫔妃和几个皇子看到,于是被妖怪附身的谣言便四起,他就杀了灭口,每杀一个必擒其灵神吞食。”

碧华灵君接口道:“就这样杀一个吞一个,就难怪越来越厉害…护脉灵神有异,天庭本应觉察,但是因为天枢星君刚刚去闭关潜修,南明帝君犯了天条仍在关押,天枢星君曾经仙元尽碎重塑仙身,北斗宫其余六星为了使他重归主位,耗损大半仙气传给天枢,仍在休养,护脉灵神暂时都无主,暂由命格星君代管,唉,命格他…事情太多,难免有些地方有些疏漏…”

浮黎晃着脑袋叹了口气:“本座也是因为潜隐在这山涧中,开始没有太在意,后来有所察觉时,已经无法压制,京城的土地山神等小神仙都招架不住,昏死过去了,我的法力恢复的不多,只能救下这只麒麟幼仔,另外再用法力平衡京城气脉,不让无辜的凡人遭殃而已。”

碧华灵君道:“近日京城天气有异,想来是龙神与皇帝导致京城气脉大乱,而后帝座再以自身法力抵御且降雨化解。”

浮黎颔首。

丹絑又远远道:“这就难怪天庭为何总查不出了,浮黎在此化解,平常的小神仙们大略一看,确实只是一片太平而已。”

浮黎又闷头趴下,不再言语。

碧华灵君抬袖道:“多谢帝座告之缘由,小仙既已明了,便即刻去了结此事。”

丹絑踱过来道:“浮黎,这只麒麟幼仔还是先在你这里搁搁罢,我和清席前去皇宫,带着它碍手碍脚。”

碧华灵君道:“此事不用劳烦丹絑帝座,小仙独自去便可。”

丹絑道:“你让我下来帮你,此事我便会管到底。”微微笑道,“难道清席你觉得那个凡人和小龙伤得了本座?”

碧华灵君犹豫了一下,浮黎瓮声道:“他是怕你去了,拿捏不住力道,一个不留神将那两个打得灰飞烟灭,不能押回去向玉帝复命吧。”

丹絑凝望着碧华灵君的双眼,含笑温声道:“清席,你放心,我下手一定轻些再轻些。”

丹絑的周身又冒出了七彩的光晕,灼灼地亮,碧华灵君又犹豫片刻,轻叹了口气道:“多谢帝座,那便请与小仙同行罢。”

丹絑顿时欢喜地笑了,怀中的小麒麟被一团彩光裹住,轻飘飘地落到浮黎面前,丹絑已站在碧华身侧,依然温声道:“清席,我说过许多次,你与我,不需要说谢字。”

小麒麟拱进浮黎肚皮下,浮黎抬着眼皮看了看丹絑与碧华灵君,晃晃脑袋。

第三十八章

碧华灵君与丹絑一道,乘云到了皇宫上方。丹絑站在云头上,向下看了看:“凡间的皇宫,倒是不算小也挺有点架势。”碧华灵君道:“这个自然,皇帝是凡人中的最上位者,住的地方理所当然是凡间最好的。”

碧华灵君凝神向下看,浮黎仙帝不久前刚刚下过一阵雨,把皇宫中的阴气都冲没了,碧华灵君只能仔细查寻。丹絑抬袖指向某处:“那里似有异常。”的45645a27c4f1adc8a7a835976064

碧华灵君降下云头,丹絑随在他身后,逼近了丹絑所指的那处殿阁,果然察到隐隐的龙气,看来此处还是那位皇帝的寝宫。龙气浮动躁乱,那皇帝应该正在殿内。

碧华灵君刚刚落到殿阁前,一条怪异的长长黑影便从殿阁中猛地蹿了出来。

碧华灵君还未看清黑影的长相,丹絑在他身边抬手轻轻一弹指,那道黑影便像一枚被卯足了劲丢出的小石子,飞向了遥远的天边…

丹絑咳了一声,歉然地道:“清席,是我的错,我本以为这个力道已经够小了。”

碧华灵君默默无言地站着,丹絑再动了动手指,念了个回字,飞向天边的黑影在半空中蓦地定住,再以流星般的速度一头扎了回来,碧华灵君急忙挥袖,在那条黑影落地之前用法术挡了一挡,黑影方才安安稳稳落地。

黑影落地的刹那,碧华灵君看清了它的模样,一条丑陋怪异的龙。

说它是龙,其实它已经没有多少龙的模样,浑身上下没有一片龙鳞,反而像蟾蜍一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头顶的龙角像两根老树杈,龙目居然是碧绿色。惟有从身形上,还看得出它是条龙。

它落回地面时,虽然被碧华灵君用法术接住保得平安,但是方才丹絑那一弹指,似乎仍让它受了很重的伤。它有气无力地伏在地面上,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挣扎着向碧华灵君点了三下头,以代叩首三次,绿油油的眼睛望着碧华灵君,默默流泪。

丹絑皱眉道:“这条小龙为何丑到如此地步,难道因浮黎变成了壁虎,凡间的龙也跟着越来越不像样了?”

丑龙望着碧华灵君,依然在默默流泪,碧华灵君道:“你便是皇帝的护脉龙神罢,为何会变成这等模样。”

丑龙垂泪道:“仙君可是天庭派来的仙使?回仙君的话,我…正是本朝皇帝的护脉龙神,但如今,仙格尽毁,已经再不敢称一个神字。我方才察觉到有仙气临近,便猜到是天庭有仙君到来,本想出来拜见…”

丑龙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十分微弱,碧华灵君道:“本君虚衔碧华灵君,奉玉帝之命,来彻查凡间帝王狂乱之事,大概前因后果,已知一二。”

那条丑龙却挣扎着向前爬了爬,再次顿首道:“我自知已犯天条,罪无可赦,灵君将我拿回天庭,抽筋剔骨还是斩成烟尘都是我罪有应得,但,灵君慈悲,能否答应小龙一个请求…”

丑龙趴伏在地面,泪如长河:“求灵君救救商棠…”

商棠,想来就是那皇帝的名字,碧华灵君望着那条半死不活的龙,叹了口气:“你难道是在求本君救那个皇帝。你应知道,他逆天噬神,乃是万劫不复的大罪。被他残害的无辜凡人的阴魂尚在地府怨气冲天,怨气直达天庭,本君此番便是为拿他而来,如何能救他。”

丑龙只是流泪哀求不停:“望请灵君开恩,他逆天噬灵,罪过全在我~~~”

碧华灵君想要进殿去擒住皇帝,无奈被这条龙绊在脚下,丑龙哽哽咽咽地哭求,碧华灵君一时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又怕它将身后的丹絑帝座给哭烦了,万一他老人家脾气上来,恐怕这条龙连断龙台也省得去了。

片刻之后,碧华身侧的丹絑果然开口了,但他的语气却很和缓:“清席,依我看,这条龙丑是丑了些,倒挺实心眼的,一个劲的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拼命求情,单是这份情意,就十分可贵,你不妨看情况之后权且变通一下?”

丑龙终于将流泪的双眼看向了丹絑,碧华灵君和丹絑到了殿阁前时,它便察觉到了极其强烈的仙气,但是因为它如今已经仙元大损,只能觉出那很强的仙气将这面前的两个仙一起罩住,究竟是谁身上发出来的,它却分辨不出。丹絑一直站在碧华灵君身后,所以这条不识货的龙就把丹絑仙帝当成了碧华灵君的随侍,只管向碧华灵君求情。此刻丹絑替它说了好话,丑龙方才感激地望向丹絑,也顿了顿首。

丹絑向碧华灵君微笑道:“浮黎说的话,到底还是有些不清楚,不如等进去看看那皇帝的情形后,再酌情而定?”又向丑龙道,“你便先让一让吧,你这样拦住了我和灵君的路,就算可以通融,我与灵君看不见皇帝,也定不得。”

碧华灵君尚未回话,那条龙已经慌忙拼命挣扎着让到一旁,再努力顿首:“多谢这位仙使替我在灵君面前说情。”丹絑有意无意地向碧华灵君身边又靠近了些,含笑再凝视着他,丑龙流着眼泪继续道:“这位仙使是凤族的仙吧。”丹絑负手笑道:“你这条小龙眼力不错。”丑龙道:“商棠吞噬的灵神中有数位凤神,想来仙使便是灵君身边分掌凤族的仙,居然还肯替我说情,小龙感激不尽。”

碧华灵君张了张嘴,刚要说明丹絑仙帝的身份,丹絑已先他一步含笑点头道:“你的眼力果然不错,看得出我是清席的凤凰,甚好甚好。”他灼灼地冒着仙光,又笑眯眯地看了看碧华灵君,碧华灵君顿了一顿,却没说什么,向殿内去,丹絑含笑跟上,又靠的近了些、

进了殿内,碧华灵君便明白了,为什么那条丑龙要拼命求情求个不停。

寝宫的龙床上,躺着一个人,穿着明黄的长袍,浑身阴气缠绕,气息微弱。

碧华灵君叹气道:“看来就算玉帝不派我下界,这个皇帝也撑不了多久便会自己灰飞烟灭。他以凡人之躯吞噬灵神,灵神的法力沉重,他凡人的魂魄根本承受不住。若不是早年曾得了浮黎仙帝些许仙气,再加上仙帝时常降雨化解戾气,他兴许早就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