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蒂斯,早。”

听闻卡罗尔王妃每来一次,都以出众的美艳,震惊肯特乃至整个费尔蒙,她今日更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妩媚动人,隔着几米远我就能闻到她身上不知道是什么花的浓烈芳香了。

她娇艳的嘴唇一开一合:“果然是你,我刚才冲眼一看还以为是米切尔王子呢,可想想刚才在殿堂里已经看到过他了。你们今天穿的衣服好像啊,是商量好的吗?”

我怎么听着不太对味呢。

我一脸正经地回答;“米切尔王子素来喜欢白色,碰巧我今天也穿了套白色的而已。”

“哦,是这样啊……”她那只五爪涂得红艳艳的手展开一柄绸扇半遮面,那躲在扇子后的嘴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一双眼睛不时地瞟瞟艾伦,又看看亚瑟。

你意有所指地看艾伦我能理解,可你看你老公做什么。

不要怪我想多,我忍不住猜格蕾蒂斯跟这个女人是不是也有什么过节,她才怀恨在心,处处给我软钉子。

幸好艾伦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圆场:“两位,这里就是肯特最著名,也是拉姆斯登堡引以为傲的雪园,这里种植的雪茉莉有着极高的魔法属性,品种珍奇。”

卡罗尔一脸惊奇地说:“亚瑟,是雪茉莉呢,好稀奇,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园子,不过真的很美,你说呢。”

亚瑟看着那片雪白的花海,状似思量过后,用极为淡定的口吻说:“配你素了点。”

我心头莫名咯噔一下,伴随着胸口的沉闷还有些怪怪的感觉,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亚瑟。可他没有朝我这边看上半眼,似乎真的在认真研究那片白茫茫的雪茉莉配不配衬他的王妃。

而卡罗尔差点把眼镜给笑没,一脸陶醉:“真是的,这是艾伦王子特意投某位佳人所好吧。”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雪茉莉是格蕾蒂斯最喜欢的花卉,貌似只有在花上面她才没有继续执着金色的风格。

艾伦朝我投来一束轻柔的目光,金发耀眼让他的笑都光彩夺目:“今年雪茉莉开得尤为旺盛,格蕾,我让人摘一些送到你房上可好?”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随便……也好……”

“我听说今天的盛典上格蕾蒂斯,是你唱赞歌是吗?”卡罗尔又把话题绕道我身上。

“是的。”

她很感兴趣地往我这走近几步:“实在是太让人激动了,我听说你从来都不会唱赞歌的,每次都是伊丽莎白公主唱的,这次你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又是听说……我看你真的打听的很清楚嘛。

“怎么说呢,我和这个国家有二十五年的空白,但我并不希望因此与之产生间隔。”纯属放p,我巴不得跟这里没有任何关系赶快溜之大吉,但是场面上的话还得圆满,“所以,天神给了我重新回到费尔蒙的机会,那我就更应该珍惜,和这个国家来一个新的开始。”

我自认为这番话说得很漂亮,体现了我应有的身份。可结果是,话一说完,面前的三个人纷纷陷入沉默,神色各异,卡罗尔王妃抿着唇笑容深邃,艾伦浅笑着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亚瑟,神情一如既往地清傲,眉宇间又加了几分不屑,只是没一个人接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场?

终于,我以为最不可能开口的人开口了,亚瑟王缓缓说道:“我很佩服公主过人的勇气。”

我琢磨了一下,决定把这句话当好话听。真是的,到了这里以后跟人说个话脑袋里都要转几个弯,实在够累的。

“格蕾。”艾伦说,“你不需要准备一下吗,再过会典礼就要开始了。”

艾伦,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非常中意你善解人意的心灵,这真是一个开脱的好借口,我顺势告辞,急急忙忙地躲进了城堡里。

几次三番下来,我已经可以肯定我胸口不正常的沉闷乃至钝痛是因为亚瑟,可究其原因我还无法判断。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我,玛雅,艾伦,已经被征召到长老殿等待不久之后的赞歌之礼。

说到玛雅公主,她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她可是弗兰克亲王的小女,身份显赫,她还有个人尽皆知的称号,那就是音乐神女,传闻但凡她听过一遍的曲子就能完完整整地弹奏出来,不过她为人很低调,不常出门,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和想象中高人一等的形象截然不同,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温文清雅的女生,穿着端庄的金色礼服,偏深的金发挽成一个好看的发髻,再缀上了一朵金色的百合,很衬她的风格。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微微抬眼,看到我后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倒是有些欣喜,并很有礼貌地对我说;“格蕾蒂斯公主,你好。”

虽然听上去是很平静的话,不过却出乎我预料的友好,我慢了半拍才回道:“你好。”

玛雅说话也是不疾不徐,声音轻柔却不矫柔,散发出淡如菊的气质,我对她好感度大增。

“等一会你是第一个上台吗?”

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说点什么,好像很怪。

她静静地看着我问:“你唱哪首歌?”

没想到她不答反问,只不过这个问题,我真实的答案是还没想好,不过,我可不敢直说。

“你呢,你又唱什么?”

“《洁西亚之歌》。”

“是吗。”我笑了笑,含糊道,“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唱什么了。”

“格蕾蒂斯,你不记得我了吧。”玛雅忽然神情一变落寞了几分,视线落到手腕处的一条金色的手链上,我看着有点眼熟。

她的声音越加忧伤起来:“这条链子,你还戴在身边吗?格蕾,很抱歉,你回来那么长时间了,我都没办法去看你。”

我想起来了,格蕾蒂斯的首饰盒里也有这么一条,现在玛雅也有一条,那是不是说,她们俩的关系匪浅?只是,我很难想象弗兰克亲王的女儿会与格蕾蒂斯有良好的关系。

不过,这个话题还没深入下去,门口又进来几个人,西蒙长老和其他几名长老以及艾伦王子先后进入。

西蒙长老还是那张死人脸,看到我时比平时更多出几分敌意,我猜他内心独白一定是:格蕾蒂斯,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表面上,西蒙长老对我们说:“三位请在此等候一会,待会开始的时候我会让鲁南通知你们。”

我是不知道外面已经是何等盛况,不过,稍微等了一会后,我们三个人就被带到了另外一间房,从这里可以看到露天广场让人为之一震的壮观景象,国王陛下、亚瑟王还有其他人都已经就位。

而我,不久之后就要在那广场中心,众目睽睽之下演唱祝福赞歌,只是稍微想象一下便不由紧张起来。

第二十二转

前段时间我曾不小心听到几名骑士聚在一起开小会的实况,会中的中心论点就是结盟日盛典虚伪得很,每次费尔蒙都是为了炫耀国威以及国家强大的凝聚力,洛特要的是查探,从细节处掂量你究竟有几斤几两。总之,在双方大人物都带着面具的情况下,这样子的盛典索然无味,完全是例行公事。不过,这次又有那么点不同,原因就出在格蕾蒂斯公主身上。有格蕾蒂斯公主,就不缺话题。

骑士A说;赌一把怎么样?

骑士B鄙视道:赌什么?

骑士A贼贼一笑:就赌格蕾蒂斯公主真假……

骑士C立马捂住他的嘴巴:你疯了,这都敢赌。

骑士A不以为然:怕什么,西蒙长老还指着她鼻子说她是冒牌的呢。再说,我近距离观察过她,真是跟以前没的比,过去的她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住,现在跟只小猫似的,我在公爵府的表兄告诉我她现在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就连厨房的侍女都能斜着眼看她。

骑士D沉吟道:我也听说国王陛下在怀疑她,你们没看到吗,这次亚瑟王一来,已经清清楚楚知道格蕾蒂斯回来而且失忆了,这里头难道没□?难怪国王陛下每天不是派艾伦王子就是米切尔王子跟在他身边,谁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什么。

骑士A道;说得没错,你们看着,格蕾蒂斯公主到现在好像还没练习过,到时候长不出来肯定有好戏上演,赌不赌。

骑士C忍不住说:那好,我压她是……真的……吧。

基本上我听到这里已经无法再听下去了,这种是非之地,真是多呆一天都危险。每天看似平静的生活暗藏了多少汹涌,我的生活被多少只眼睛盯着,哪怕是艾伦,又如米切尔,有几个人是真心待我,又有几个人是心怀诡计,我完全无法想象。这些日子,就算我再白目,也没道理察觉不出有人刻意将一些事隐藏起来,我身边的人对过去发生的任何事都绝口不提,如果我问了也只是回答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到现在,我在这个世界就像是一片浮萍,没有根,没有力,我对格蕾蒂斯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依旧一无所知。

时间在沉默里很快流过,底下正在举行隆重的开幕仪式,国王陛下正颤抖着声音致辞,紧接着轮到亚瑟,他说话带有极强的个人风格,只三句话就带过。一身金色长袍的司仪念了一段祷告词后,玛雅公主便被鲁南长老领出去。

“玛雅的歌声很美,每次她的赞歌总能获得人民最多的掌声。”

艾伦站在我身边,我没回头,一直低头看着下面的情景,只是轻声应了下。艾伦见我无欲开口,便也沉默地看着下面。

在众多人之中,在大片大片的金色里,洛特的黑色是显得如此不协调,或者说是如此触目惊心,而亚瑟在其中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阳光对于终年地下生活的洛特人而言是一种恐怖的存在,就连亚瑟今日也披上了黑色的长袍。我不明白为什么洛特会是一个地底王国,就如同我不明白为什么亚瑟会给我强烈的存在感,坦白说这种感觉是目前唯一让我真的感到害怕的东西,可我竟还是会在疼痛中像中了毒瘾的病人无法逃离那双黑色的眼睛。

我惶恐地想,他究竟和格蕾蒂斯有过什么?这会不会是格蕾蒂斯这具身体里隐藏的情感,就算她的灵魂不在,可一些刻骨铭心的东西还残存在深处,一旦被唤醒便不可抑制地折磨现在的灵魂,让我难受、难耐、难过,还夹杂着一丝丝复杂的怨愤。

然而,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是被某种东西操控了一般无法抵。我对自己说过我注定是要离开这里的,与其说我从未认真想过真的在这里老死一生,不如说我不愿那么想,我不能给自己后路,我要离开这里,不带任何牵绊的,不留任何情谊的。

玛雅已经站在了悬于空中的金色圆台上,底下伴奏乐队起了第一个音,《洁西亚之歌》美妙的乐声瞬间在肯特的上空飘散开去。

密语,从玛雅口中唱出的究竟会是怎样的语言?我不禁屏住气,凝神去听,第一个词唱出……第一句歌词唱出……我的手不自主地抵住窗台,惊呆了。

艾伦似有担心地问我:“格蕾,你怎么了?”

“这就是……费尔蒙的王族密语?”

我忍不住要大笑了,光明天神,难道你真的是我的真主,听到了我的祈祷,大发善心地帮我作弊?

这不是中文是什么,我说了二十五年的母语,除非我突然脑残,不然格蕾蒂斯的位子我是坐实了。

“艾伦王子,请您随我来。”

玛雅即将演唱完,鲁南长老来叫下一位演唱者,艾伦还想跟我说什么却被鲁南长老执意带走。我站在窗口一下子没法平静我的心情,这下问题就好办了。

等玛雅一唱完,我飞快地跑到下面,在她走回座位前拦住她。

“有点事想拜托你。”如果她和格蕾蒂斯真是朋友的话,我这个请求应该不难。

玛雅虽然看上去有些疑惑,却很快点了点头。我们迅速躲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艾伦已经开始唱了,我的时间不多。

“玛雅公主,你能把听过一遍的曲子弹出来对吗?”

玛雅不解地看着我:“没错。”

我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看来这次能平安度过了。

艾伦的演唱激起了众人的迟迟未停的掌声,掀起了一个□,不远处所有王室成员都起立鼓掌。虽说普通大众是听不懂密语的,但是能够深刻地感受到赞歌里的情感,现在只是用密语唱赞歌以显示我们王族的威严以及费尔蒙的国力。当在战场上的时候,如果用密语发动魔法那威力可以成上升。这也是为什么王族的力量如此强大,在国家的地位崇高如神的道理。

眼下,我又跟玛雅叮嘱了一遍:“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了,可是,格蕾,这首歌是你自己写的吗,我从来没听过。”

我尴尬,草草道:“算是吧。那拜托你了,一会我全靠你了。”

来不及解释太多,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里,鲁南长老已经站在那里,眉目间全是不满。

不过,她没多问,直接带我走了另一条隐形的通道,我很潇洒地走在空中,然后缓缓站定在台中央。

举目望去,人山人海,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全都围绕在我身上。我正对面的是王室所在的位子,亚瑟就在我的左前方,一手支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我。而相反方向的弗兰克亲王,一脸戏虐的样子,米切尔依旧一身白衣,还有伊丽莎白,饶了我,我实在不想在做我最不拿手的事前被一张怨妇脸吓到。

西蒙长老开口提醒我:“格蕾蒂斯公主,可以开始了吗,以我们最崇敬的光明天神的名义。”

我定了定神,莞尔一笑:“可以。”

这一刻,肯特从未有过的安静,应该有很多人想看着我出糗吧,不过,虽然我也是狗屎运,但这次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这个冒牌货马上就要被贴上正版的标签了。

我朝底下坐在琴前的玛雅做了个手势,仅这么一下就已经有人发出了惊疑的声音:“为什么玛雅公主会在那?”

我拿出压轴该有的气势,闭上眼睛把底下的人想象成牛奶瓶,压下最后一丝不安,开口唱: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原谅我,虽然赞歌是个人自己选的,我也不应该选这么一首情歌,可没办法,对于我这个从小到大没什么音乐细胞的人而言,能够把一首歌的歌词记全已经实属不易,要是还不走调,那简直就是奇迹。

这首歌是当初校文艺演出时,我们班几个女生表演的一个节目,我费了死命的劲才唱会,没想到今天竟可救我于水火,真是万物之中自藏玄机。

清唱过后,玛雅的琴声响起,我一心一意地唱着,不知道为什么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可以慢慢放松下来,明明我是不擅长唱歌的,但是却能很自然的把歌唱出来:

桔子花 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 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五十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我微微睁开眼睛: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一切都很顺利,我不求唱得多动听,能唱完整就行,只要我再坚持一会我就能成功了,我就圆满了。

可是,正所谓物极必反,乐极生悲,总之当我唱到最□的时候,旋风疾驰般有什么景象在我脑中回闪过,但那速度太快,我只模模糊糊看到一处幽静庭院和两个身影就不见了。

可还没等我回味过来,一股凶猛的情绪潮水般袭上心头,把我整颗心都揪在一起,我差点喘不过起来。然而,这个时候不能出错,我努力镇定掩饰,就当我以为熬过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怎么了,我问我自己,可是答案是无解。

眼泪像是自己有意识般地滑落,一颗颗接连不断地涌出眼眶,温热沾湿了我整张脸庞。

睁开眼,前面的世界已经完全模糊,就像隔着薄雾看不清任何东西。

音乐还在继续,可我却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根本没想哭,可是眼泪却一直在流。四周人群中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朦胧中对面坐着的人似乎站了起来,我却只能继续一边唱一边哽咽,我无法控制自己停下来。

这不是我,这是格蕾蒂斯的眼泪。

第二十三轮

格蕾蒂斯,你为什么流泪。

是因为歌曲太忧伤,还是因为我触动了你的心神?

最后一个尾音在琴声下结束,我站在台上,愣愣地睁大眼睛望着对面,有风吹来,才刚带走的泪水下一刻又被眼眶中重新流出的液体取代。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我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抬起手抹了一下眼角,可这么做的后果竟是让眼泪更多地跑出来。我无意识地继续擦拭,换来的却是越来越多的惊慌,在众人面前哭得狼狈不堪,手上脸上全部沾上了泪水,甩都甩不掉。

“殿下,请随我来。”

寂静之中这个声音显得尤为响亮,我转过头,西蒙长老已经站在我身后,弯腰恭敬地对我说。他这个姿态引来了人群一小阵议论,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血莲印记加上密语使用者,双重标准已经确实锁定了我的身份。

我吸了口气,低下头随他穿越过众人,不敢朝对面高台处看,即使这样我可以感受到有那么多道视线牢牢钉在我身上。

眼看着就要走到王族所在区,西蒙长老回过身问我:“公主殿下,您是需要休息一下,还是继续观赏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