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现在已经完全认识到事态发展的严重性,格蕾蒂斯每一个反应都偏离了他的预期。即便有过思想准备,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无法让自己镇静下来。

亚瑟终于露出他惯有的冷傲:“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无法看清真相。我以为我不需要解释你就能理解,但没想到不论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你,都不明白什么叫做眼见未必为实。”

格蕾蒂斯倒是没被他的话激到,平心静气地说:“诚然如你所说,眼见未必为实,所以,你也不要低估了我这里的智慧。”格蕾蒂斯轻轻指指自己的脑袋。

亚瑟侧身垂放的手紧紧握着,仿佛那样就能竭力控制他此时此刻胸口里沉积着的冷冽情绪。盯着格蕾蒂斯木然的脸,他无法在上面找到任何情感的裂痕,她坦然地任他看,却不露丝毫震惊、悲伤,就连愤怒都没有。

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他真的太过自信,一切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第一次想要问自己,但更想问对面的这个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但亚瑟终究没有问她,却说:“娶后的事是认真的。”

亚瑟把面具还给她,格蕾蒂斯礼貌地道谢,再有条不紊地戴上面具:“我从不怀疑陛下的决定。”末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塔塔丽我会还给你。”

亚瑟却是难得一愣,不过他很快说道:“那是,不然我没有办法向新后交代。”

格蕾蒂斯平淡地一笑了之,亚瑟面上平静但细看不难发现他紧绷的脸上笑容危险。恰好此时有人报出了格蕾蒂斯戒指上的号码,她的戒指开始发光,然后听到耳边宣布她被选中为陛下献礼。

格蕾蒂斯了然地看看亚瑟:“没有必要搞那么多花样,不过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于是,跟着找到她的骑士走了。

她一转身,亚瑟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

巨大的舞池四周灯火通明,场内逐渐安静下来,因为在一阵欢庆过后,他们终于要见到亚瑟王和卡罗尔王妃出来接受大家的祝福,那作为代表被选中的九位幸运儿也将亲面尊贵的国王陛下,送上自己带来的贺礼。

艾伦惊讶地看到格蕾蒂斯被带入台后,格蕾蒂斯自然看到他,只是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进入了等候室。

那里头已经有八位幸运之人在那里紧张焦躁又不免兴奋地等待着,格蕾蒂斯一进去看到的那几个人焦虑地凑在一起跟着一个领头的宫人学着一会见陛下时该有的礼仪,本来并不是那么困难的动作却因为害怕与紧张而被他们搞得错误百出。格蕾蒂斯走近的时候,他们压根没注意到她,除了那个跟她跳了一段舞的海瑟薇,她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正要招呼格蕾蒂斯,但那名宫人先行看到了她,立刻行礼:“格蕾蒂斯公主。”

格蕾蒂斯点了个头算是应答,然后很快她看到那几个人神色各异地朝自己看来,尤其是海瑟薇像是被雷鸣震到一般傻乎乎地看着格蕾蒂斯,险些站不稳。她以为跟她跳舞的只是一个身份比较尊贵的费尔蒙贵族,但她从未想过他非但性别出人意料,身份更是让她震惊。

也许25年前第三次帝国战争之前他们对格蕾蒂斯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战争之后他们便从各路消息中了解到陛下之所以没法一路打到底就是因为有个血莲继承者扰乱了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而她的名字也是在那个时候逐渐被洛特的子民熟悉。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她还是曾经差点成为他们王后的人,娶后之事原本很轰轰烈烈,但很快众人被爆发的战争转移了视线,最后亚瑟又迎娶了卡罗尔,很多事情在风平浪静之后被掩盖了起来。

格蕾蒂斯意料之中地看到海瑟薇立刻变得警觉、懊恼,又有点受伤的神情,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她淡淡笑了笑,海瑟薇急忙扭过头。

另一边,国王陛下和他的王妃已经在众人千呼万唤中登场,费尔蒙和佩里奥的贵宾也随之入座。

接下来,一个个人按顺序跟着骑士出去献礼,格蕾蒂斯倒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像是视死如归,奔赴战场。只有她一个人泰然自若,反倒显得最为格格不入。

格蕾蒂斯前面那一个也上去了,她站在门口等待,一带头的骑士见她两手空空不禁问:“您准备好礼物了?”

“准备好了。”格蕾蒂斯自然地回道。

那人又瞅了她两眼,眼神不友好也不怠慢,但说恭敬不如说不解更多些。他当初也是战场上的一员,清楚地记得那比恶梦还可怕的场景,他砍了一个圣骑士,转眼间人家又精神百倍完好无损,那真是一个永远醒不了的恶梦,不愿让人回想。而一切的归因就是他身边这位,但他着实看不出这位美丽温和的公主有那么大的力量。

终于轮到她了,带她出场的竟然是利奥。

利奥走到她面前,弯腰摆手示意,身上那点青涩和单纯已经褪去,成熟稳重的样子越来越像巴伦,但格蕾蒂斯记得他曾经为自己申辩过,现在看她的眼神也是恭敬友好的。

“谢谢。”

格蕾蒂斯轻声说了一句,吸了口气,迈步走向前方。

台上,那个人早已恢复本来面貌,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目光不知停留在何方,原本就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有些阴沉,无意间令这个热闹沸腾的夜晚陡然冷静了不少。倒是边上的卡罗尔王妃笑吟吟,手上戴着手套遮掩了那底下苍白带血的包扎。

格蕾蒂斯走上前,从容行礼,亚瑟的视线像是凉风有那么点刺骨地环绕在她身上,但并不开口。

卡罗尔打破一瞬间的尴尬,娇弱的声音透着好奇:“这不是格蕾蒂斯公主吗。”

底下立马一片骚动,但又马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格蕾蒂斯身上,每个人此时都存些莫名的心理,由于这个人物太过复杂,导致大家的心情也很复杂。

“原来你被抽中了,不知你为陛下带来什么礼物……”卡罗尔假装四下看了看,“礼物在哪呢?”

这个人也是厉害的角色,被自己狠狠摆了一道,废了一只手,却还毫无芥蒂似的笑脸相迎。格蕾蒂斯当然顺着她的话接下:“陛下生日自然不可怠慢,我的礼物比较特别。”

说完她示意利奥过来,随后从袋中取出什么放在利奥手中的托盘上。两侧的王公贵族都掩饰着自己的好奇,却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那是个什么东西。艾伦始终皱着眉,看到那上面的东西后并不能理解。

利奥端着托盘走到亚瑟身边,呈上。

亚瑟扫了一眼立刻定住,又飞快看了看等在下面的格蕾蒂斯。

托盘上放着一颗纯白的小石头,晕着柔和的光泽。

亚瑟下意识地摘下手套,他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众人的惊讶,谁都知道陛下不喜直接用手接触人和物,刚才受礼更是没有亲手接过礼物。但他此时拿起那颗不起眼石头端详了会,又在手中缓慢地转动,终于看到那细小的黑点。

卡罗尔也不知道这个石头是什么东西,但看到亚瑟离奇出神的样子假装咳嗽了下,代为发问:“这就是你的礼物?未免太过特别了点吧。”

这话有点弦外之音,不过格蕾蒂斯并不在意,她解释道:“我的礼物现在还不能送上,日后我会献上一份保证陛下满意的礼物。这颗白石算是一个凭证。”

这颗石头他知道格蕾蒂斯以前一直藏在枕头下,但她离开后,他试着寻找,却始终找不到。

亚瑟回过神,淡化脸上的表情,像是有意为难格蕾蒂斯:“公主这个许诺太大了吧,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满意,我又想要什么呢?”

“格蕾蒂斯很清楚陛下想要什么,格蕾蒂斯也绝对不会食言,如果到时候陛下不满意。”格蕾蒂斯摘下面具,仰头看着高座上的人,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格蕾蒂斯任由陛下处置。”

“好。”亚瑟将那颗石头收入怀中,神色难测,“公主不可食言,我暂且收下了。”

闹腾了一晚上,格蕾蒂斯不顾艾伦有话要说的神色,揉着额头抢先一步对他说,我们日后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但我今天累了。

艾伦纵使再急迫,但忍耐过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格蕾蒂斯走了一半,犹豫了下,转过身,艾伦果然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突然转身,一时间没有来得及消去脸上的悲伤和矛盾。

格蕾蒂斯看到他一下子又变得无措的样子,微笑道:“放心,我很好,一切都会好的。”

格蕾蒂斯回到屋里,唐娜立刻赶来服侍。但格蕾蒂斯只是挥了挥手没让她上前,然后慢慢坐到椅子里,看上去很头痛地不停按压太阳穴。

“公主,您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去叫查理斯……”

格蕾蒂斯抬手打断她,斜过眼停在她那张担忧又焦急的小脸上。

“唐娜。”格蕾蒂斯叫了她一声。

唐娜应了一声。

“唐娜。”格蕾蒂斯望着天花板又加了一声。

唐娜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了声。

格蕾蒂斯古怪地笑了笑,唐娜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冷风袭过,身上的寒毛骤然竖起。

突然,格蕾蒂斯一挥手,开着的所有窗户一扇接着一扇“砰砰砰”地阖上,刚才还在飘动的窗帘立刻垂下静止,又立即自动拉拢。

仿佛那关窗的声响还隐隐有回声飘过,唐娜蓦然心跳剧烈,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原地。

格蕾蒂斯手指一挥,屋里的灯火刹那间熄灭。

黑暗,深沉的黑暗,让人无法喘息的黑暗。

静谧中,唐娜听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格蕾蒂斯冷冷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失望,如同千年冰锥砸在她的心上:“你以为我所说的背叛与欺骗是对谁说的?”

“公……主……”

“这里没有别人,周围也被我下了结界,我给你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睡眠不好,更文老出错……

第八十九际

如果说那晚格蕾蒂斯在试探唐娜之前,她仅仅是凭借自己对以往发生的事梳理后产生的一点疑惑和推测,但当看到唐娜那瞬间冷白的脸她的心才真的坠了下去。

她总以为就算外面要面对多少人物是非,在家里总有一个人是真心待自己的。她很小的时候唐娜就被送到她身边服侍她,格蕾蒂斯表面上看着挺冷淡的,其实对人还是很好的,尤其是自己人,所以她对唐娜虽然严格,但是很护短,她把她看做是亲人。

只是没想到,到头来的祸端竟就是出自这么个看似无害,时常为她伤心担忧,每每都拿一副贴心的表情替她梳头更衣的“亲人”身上。

也不是无缘无故怀疑到她身上。

格蕾蒂斯以为自己不应该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所以醒来后,时时刻刻都在回想过去的情景。失去的那段记忆还有她回来后的很多事情都值得琢磨。

她消失的时候,是披着叛国罪名的。就算兰斯洛特家族不至于被灭门,但唐娜这个她贴身的小侍女肯定脱不了关系,可她不但没被牵扯,还在她回来后安安稳稳地又当上了她的小侍女。

她有那么大能耐吗?还是有人在保她?

暂且撇除这个问题,格蕾蒂斯一直在思索着她以为自己是陌生人来到这里后,从没告诉任何人她想要时空密石,也没给任何人知道她手里有塔塔丽,那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蓝色波涛里的人一说一个准,简直会读心术,或者说那个人早就把她的心境窥视得一干二净了。再者,她那时候离开家并没告诉其他人,只有唐娜在她临走前进她房拿了点心给她却被她挡了出去。那时候她心烦意乱,很多细节都没有好好注意,但现在想来又不禁发问,为何当她到国家森林时会突然出现一群蒙面人呢?

很多事当时看来真的只是很不起眼的小细节,但再次回想的时候却都透着诡异。

但格蕾蒂斯敢对唐娜来这么一回,更多的还是凭借她的直觉。

有谁能够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出行、心思、喜好等等全部了然于心呢,虽然她对唐娜不至于推心置腹,但她对她还是很放心的,有很多不能在外说的话确实跟她说过,写日记的时候唐娜进来也没有刻意避忌,她以为她是绝对不会偷窥她的任何秘密的。

可是,任凭她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以为养了一只羊,其实就是一匹狼,还是匹张着獠牙,尖牙里藏着毒,时时刻刻想着如何陷害她。

格蕾蒂斯并不认为唐娜是被自己吓住了。

她好歹装模作样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演戏的功力,尤其是扮演那种脆弱胆小的角色,绝对如火纯青,但她竟然在昨晚跪在地上哭着对她坦白了一切。从头至尾,格蕾蒂斯都一言不发,冷然地看着她。

如果这世间还有良心可言的话,格蕾蒂斯在想唐娜是不是良心发现了?

这个时候,格蕾蒂斯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神游得太远太久,以至于她脸上的表情都变得飘渺迷离起来,任何人一见都能发现她不在状态,心神不宁,脑袋里想的绝对不是殿上正发生的事。

能够在三国要人举行的大会议上自顾自开小差,是人都要佩服一下这位格蕾蒂斯公主。

“格蕾。”艾伦忍不住在旁轻声提点了她一下。

格蕾蒂斯茫然地转过头看他,好一会眼中的焦距才对上:“什么事?”

看到她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艾伦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心,他叹了口气说:“恰克王子正在向亚瑟王提请联姻。”

“哦。”格蕾蒂斯没什么反应地回了句,再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往殿上看去。

亚瑟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神色,反正他向来最擅长不露声色,那恰克王子正低头弯腰等待亚瑟王的答复。

佩里奥素来不与费尔蒙和洛特亲近,建国初期由于国内物资贫困,政权不稳定,时常侵扰费尔蒙国界边缘小镇,但也不敢放肆侵入,只是小偷小抢小摸。但自从25年的战争过后,局势开始有所转变,佩里奥现任统治者实则就是这位恰克王子,他们的王已经被架空权势,但这个恰克王子手段非凡,他并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人,深知国家与这两国的实力相距甚远,所以也能放下身段,对这两国的人不敢怠慢半分。

不过,明眼人看得出佩里奥近年来发展迅速,但他和费尔蒙以及洛特的关系却一直保持暧昧,既没有特别亲近哪一国,也没有故意疏远哪一国。

但今天这一茬显然是在昭告所有人,佩里奥想要和洛特结盟了。

思来想去这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佩里奥的人骨子里崇尚原始的暴力和不择手段的计谋,比起整天祈祷光明的费尔蒙,他们和洛特可能更有共同语言。

亚瑟把恰克晾了好一会,搞得恰克王子进退两难,可他昨天有意暗示这个人他答应联姻,让他今日在殿上光明正大地提出来。这么做,无非是想看一看某个人的反应,然而,从开始到现在,那个人一直没反应,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更为恰当。亚瑟眼底冷意骤升,俊美的容颜却在此刻愈发显得慑人非常,含在嘴角的微笑更是温柔异常,卡罗尔悄悄看了他一眼,心中叹气,他知道他的陛下快要盛怒了。

“格蕾蒂斯公主。”

众人皆是一愣,亚瑟王沉默了半天一开口竟莫名其妙地叫了格蕾蒂斯。

格蕾蒂斯反应过来,不卑不亢地回道:“陛下有事?”

她目光坦然,清澈一片,毫不遮掩地看着亚瑟,平淡的表情,平静的语调,在这殿上显得空灵清冷。

亚瑟慵懒的嗓音好像漫不经心,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气:“塔塔丽可否现在还给我?”

在此之前,所有人围绕着亚瑟和格蕾蒂斯之间的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当事人均没有做出任何表态,然而此时亚瑟王一句简单的话却把两人之间隐藏的关系全然摆到了台面。塔塔丽是什么,王后的象征啊,为何这样的宝物会在格蕾蒂斯手里,答案呼之欲出。

多数人心中都风起云涌。

有人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在猜这是否是个阴谋,有人在算三国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复杂纠缠?

只不过,格蕾蒂斯并未露出丝毫惊诧恐慌之色,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她很快回道:“是的,陛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格蕾蒂斯站起来从上衣袋里摸出一枚小巧精致的戒指,她甩手一掷给亚瑟,亚瑟眼睛微眯,抬手接下,朝手心里看去,确实是那枚求婚之戒。

亚瑟似笑非笑,似真亦假地说:“我还是觉得它与你比较相配。”

正当大家沉浸在这又一次震惊中,艾伦已经被亚瑟的话激得失去了反应,自己猜是一回事,但真相公布又是另一回事。

但格蕾蒂斯缓缓开口:“陛下,不要让大家误会了你我之间的关系。”

亚瑟面上一紧,眯起眼看她,眼底的光芒暗藏汹涌,眨眼间迅速被带过,只留下平静无奇的漠然。

格蕾蒂斯放眼四下,在殿前走了一圈,再回到原处,了然地说:“想必各位现在一定在想我和陛下之间过去那不可告人的关系。你们一定在想我真的是一个叛国者。”格蕾蒂斯手指费尔蒙一方,又转过身面对佩里奥,肯定道,“你们一定在想这个联姻是不是会被我搅了。”

最后,格蕾蒂斯从容不迫地淡笑摇头,面朝前,直视亚瑟,莞尔道:“原本这件事没什么可说,毕竟仗都打好了,但现在不说可能会让各位心生更多猜忌,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心安。格蕾蒂斯和亚瑟陛下实在没有各位所想的那种甜蜜和谐的关系,25年前我来洛特是带着目的和任务来的,陛下也就顺水推舟应了我布下的局。”

说到这里的时候,很多人面上的表情已经开始飞速地转变。

格蕾蒂斯不去看他们,优雅地迈着步子,自顾自地说:“我自知才能智慧不及陛下,但我们互相之间都握着对方的弱点,角斗之下说是结婚,其实都是没影的事,反倒终是把局面推向了战争。各位,战争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有时候事实却非人所能掌控左右。那场战争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没有人得到好处。”格蕾蒂斯稍顿,她这一停把在场的人的心提到一个新高度,随后她才慢悠悠地好似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很遗憾,我们之间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种……暧昧的感情。”格蕾蒂斯说完笑得灿烂,好像费尔蒙常年挂在天空的炽阳,光芒万丈,坦坦荡荡,让人一时间竟忘了思量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唯独一个人坐在王座之上,眼底漆黑的情绪深不可测。

格蕾蒂斯坦然地接受来自各方的目光,说:“这样大家都应该了解事实了吧,以后希望诸位更加为塞得里斯大陆的和平尽心尽力。所以,”格蕾蒂斯朝恰克王子真诚道,“王子无须因为谣言有所担心,贵国公主实在是陛下之后的上上人选,我献上最真心的祝福。”

说罢露出真心诚意的样子恭敬又朝殿上脸色冷得像块冰的某人行了礼,便施施然迎着艾伦被雷打中的神色,慢慢走向自己的位子。

卡罗尔不安地朝亚瑟看了眼,立即一个哆嗦收回了视线,又不着痕迹地朝边上挪了挪身子,但还是不可抑制地从头冷到脚。巴伦若有所思地看着格蕾蒂斯,无声叹了口气。皮涨红着脸像是要把自己憋死,但好歹没有语出惊人。

亚瑟几乎在格蕾蒂斯坐下的同一时刻,眉梢一挑,薄唇含笑,眸子里却幽暗得可怕,他对恰克王子说:“王子的提议甚好,深得我心,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并非因为亚瑟答应了这门亲事,而是因为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个魔鬼一般的君王笑得如此灿烂,好像整座大厅都因为这一个笑容顿时明亮好几分,他俊美的容颜也越发美丽动人,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但唯有熟知他的人才深谙,他已经气疯了。

第九十际

末了,亚瑟又补了一句:“择日迎娶贵国凯瑟琳公主为后。”

此话一出,殿下还在震荡中的众人再是浑身一震。

洛特之王后位一直空着这么多年,身份高贵的卡罗尔公主当初也仅仅是被娶为妃,于是后位空置一事早就被人轮番猜测议论了很久,但亚瑟连一个心思都没有对外透露过,后位空着就空着,他爱空着是他的事,加上卡罗尔王妃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就被人提了又压下了,过不久再提,再压。

有人觉得陛下似乎在等待什么,但就算有些大臣猜到几分,却无人敢做这个出头鸟去询问亚瑟,生怕一个风云突变被陛下打入大牢。

现在,陛下终于立后了,只不过这件事总透着些奇怪。前几日恰克王子就殷勤地暗示要将自己的三王妹嫁于亚瑟,因为深知亚瑟王性情诡异,高深莫测,他只是非常含蓄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加以试探。当时亚瑟王的并未有任何表示,淡漠地把这个话题翻了过去。于是,佩里奥的人以为这件事没戏了。可谁知,前日亚瑟王私下里竟主动暗示恰克王子可在第二天殿上正式把这件事提出,他心生疑虑,但还是照做了。不料,亚瑟王突然间宣布立凯瑟琳为后,这反倒让佩里奥的人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只想着把公主嫁过来,没想过要嫁成王后。亚瑟王的心思果然难料,恰克王子压下短暂的惊诧,立刻很镇定行礼,表示万分感谢。

格蕾蒂斯知道她说出刚才那番话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这恰如一场赌博,她把筹码压在亚瑟的过分的骄傲与非比寻常的自尊上。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这个人不喜欢解释,或者说他根本不屑解释,不论那件事对他是利是弊,他都懒得于人多费口舌,所以,她大胆地编造了一通,无非就是要激得他亲口答应这桩婚事。

很好,真的很好,比她预计得还要顺利。

格蕾蒂斯坐在位子上,想笑,却忽觉殿内的火光实在有些刺眼,不禁意侧过脸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僵硬地维持着一个看似从容的姿势,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层皮肤下是已经冰凉了的血液。

耳边飘来恰克王子惊喜地感谢声,还有趁热打铁向亚瑟发出前往佩里奥一游的邀请。

只不过,这些已经入不了格蕾蒂斯的耳中,她静静地坐在位子上,脸色有些苍白,唇边却保持着笑意,等待这场磨人的会议完结,然后起身离开。

艾伦、米切尔还有弗兰克挡在她前面,她只对轻声对艾伦说晚上到她房里来,有话要说,之后便不看他人脸色独自走了出去,到最后也没有再去看一眼殿上那人的脸。她走得很稳,因为她知道还有很多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所以她要让自己从容不迫,但她的步子很大,不一会就隐没在偌大的玄廊之中。

只不过,她并不如别人所想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反倒是拐了个弯绕向佩里奥那一方。今日殿上上演的几场好戏之后,费尔蒙显然被另外正想谈甚欢的两国冷在了一边,现在两国最高层从殿上下来还在那“亲密”地交谈着。格蕾蒂斯隐在后方的小花园,见亚瑟带恰克王子进到他的书房后才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思绪,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

皮一见到格蕾蒂斯就如同见到了不共戴天之杀父仇人,立刻目露凶光迎了上去。

格蕾蒂斯不紧不慢好性子地回道:“觉得无趣便想四下逛逛,这后面的花园看上去不错。”

皮根本没把格蕾蒂斯的理由听进去:“你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