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蒂斯无辜地耸耸肩说:“这话说得太伤人心了,我能打什么主意呢,哪能和陛下的睿智英明相比。”

格蕾蒂斯云淡风轻地扯着漫不经心的话,漂亮的脸上淡淡地覆着一张不被人看透的面具。卡罗尔心中止不住叹息,实在不解这是何苦,原本一个小小的结头现在被这两个人越打越紧已是无法轻易解开。他那个陛下他就不说了,反正他也是了解那个男人的脾气,看上去好像很厉害,很自大,很骄傲,但实际上就是个喜欢折磨自己折磨别人的主,什么话都闷在自己心里,打死都不肯解释两句。他知道他的自尊心很强,他也知道他不能容忍别人不相信他,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有误会,不相信他就是践踏了他崇高的灵魂,但解释两句会死吗,比现在这种就要挽回不了的局面好吗?

再说眼前这个女人,她绝对不笨,但她现在做的事却让人匪夷所思。

感叹了一番,卡罗尔忍不住对格蕾蒂斯说:“公主何必这样咄咄逼人,陛下都已经不在意你25年前对他做的伤害,你又为何要再摆出这样的面孔,说出那样刺激他的话?”

“王妃是在为陛下娶后的事不快吗?”格蕾蒂斯故意曲解她的话,“也是,当年你好不容易挤退了妮可公主坐上了王妃宝座,现在有人要在你之上了,想来心里是不快了。现在要换你体会妮可公主那种失落之情了,说起来对了,来了数日还没见过妮可公主,不知她近来可好?”

卡罗尔脸色微变,沉声道:“公主不要说笑了,我为何当上王妃你怎么可能不清楚这其中原委?妮可她……病逝了。”

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但格蕾蒂斯还是难免心中一跳,暗暗冷笑,眼眸中不禁生出几分寒意。不过表面上露出些许惊讶,又转而做出点遗憾的样子:“真是可惜了,抱歉。”

皮看够了这个女人假惺惺的样子,用力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卡罗尔很想干脆由自己替陛下解释了,可几经犹豫只是叹了口气。有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够解决的,眼看着现在说是笑指不定心里想着把他们挫骨扬灰的格蕾蒂斯,他觉得既然她已经在心中下了定论,他此刻说了未必比不说好。

但他还是说道:“格蕾蒂斯,你应当和陛下好好谈谈。”

格蕾蒂斯淡笑不语。

卡罗尔见她这么不在意,皱眉道:“不要忘了我提醒过你,不论以后变成何种局面,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格蕾蒂斯眯了眯眼,还是笑笑。

卡罗尔摇头,也走了。

只剩下巴伦和格蕾蒂斯。

格蕾蒂斯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就是这个人用那张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嘴毫不留情地让她差点崩溃的话。

格蕾蒂斯回忆着那时候的场景,唇边不由扬起一抹感慨的笑容,落在巴伦眼里便是莫名其妙。

巴伦不似皮那般冲动,也不像卡罗尔那样忧心忡忡,只是中规中矩地问:“公主在笑什么?”

格蕾蒂斯收回思绪,目光沉静如水地定在巴伦的脸上,开口依旧是随意得很:“没什么,只是想起当初立后时那个一直要反对我的赫伯特长老,今日他不在,不知他对陛下此次立后会有何感想。”

巴伦沉默了半晌,神色一暗,低声道:“长老25年前便退位归隐,于前段时间逝世了。”

格蕾蒂斯不动声色地听完,唯有背后交握的两只手越缠越紧,她往巴伦那儿靠近了点,巴伦只觉得眼前似有清风扫过,有些迷蒙,片刻后又似什么都没有过,格蕾蒂斯正站在离他稍近的地方浅笑着看他。

格蕾蒂斯知道巴伦没有发现她在刚才短短一刻对他施展的魔法,现已完事,她便从他身旁走过,并未再有多言。

“公主,政局中很多事身不由己,也有很多事远比表面来得复杂,激怒陛下并不是明智之举,还请公主有任何行动前先三思。”巴伦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打破自己沉默是金的原则,说出了自己的劝告。

格蕾蒂斯略一停顿:“我知道,谢谢。”

折过几个回廊,格蕾蒂斯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便靠着门板一下子滑到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从容镇定。眼前的景物立刻虚幻起来,连地板上铺着的地毯似乎都扭曲了,格蕾蒂斯用力摇了摇头,不怕痛地死命擦了擦眼睛,重新换上格蕾蒂斯公主该有的神情站起来。

格蕾蒂斯把脑袋里的各个线索过了一遍,事情正照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还有些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一切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不容她后悔,未来还有一段布满荆棘的路等着她,她会失去很多很多,但是,格蕾蒂斯深吸一口气苦笑,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责任。

目光一扫,看到床头有一本金色的日记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真的把它还给她了。

格蕾蒂斯靠在床边,用手在封面上来回抚摸了会,用血打开日记,慢慢翻看起来,当看到最后时,那页的页脚有着两个显然不是她笔迹的两个字:无聊。

最后一笔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差点戳穿纸面。

格蕾蒂斯甚至能想象出他写下这两字时满脸的不耐,不自觉抿唇笑了笑,而后又稍显落寞地阖上本子静静地发呆。

晚上,敲门声响起,格蕾蒂斯打开门,艾伦准时地站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妇女节快乐!

第九十一际

格蕾蒂斯靠在软榻上,艾伦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房间的角落燃上了熏香,不浓不淡地飘散在空气中,令人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艾伦不知道格蕾蒂斯想要对他说什么,但是他也有话要对她说。

这两天发生的事已经明明确确表现出格蕾蒂斯恢复记忆了,即使她不说,甚至还故意做出些失忆时的样子,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格蕾蒂斯了。艾伦曾经做过恶梦,梦里格蕾蒂斯记起以前的事,想起过去他对她那般绝情,于是憎恨他,厌恶他,对他视而不见,与他恩断义绝。那是一个太过恐怖的梦,醒来时他惊出冷汗,几日精神不振,日后再也不敢回想。

而如今已为现实,格蕾蒂斯恢复记忆是好事,却也让很多人惊慌,很多人还记得当初把她打下大牢时自己也投了赞成票,现在这位公主什么都记起来了会不会实行报复,连日来费尔蒙内部的气氛压抑不安。但艾伦却发现自己并不如料想那般慌张,可能是因为格蕾蒂斯并没有对他过于愤怒、冷淡,可这偏偏让他不解。她的所作所为不像在实行什么报复,好像都是随意而为,她今日在殿上说的都是真的吗,她和亚瑟并无爱慕,可如果不是真的,她为什么撒谎,艾伦隐隐觉得格蕾蒂斯正在计划着什么。

那会是什么呢?

“你的记忆应该已经回来了,那么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艾伦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格蕾蒂斯抬起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笑道:“为什么非得做什么,不能什么都不做吗?”

艾伦蹙眉,一时间语塞,格蕾蒂斯继续笑道:“对的,是要做点什么 ,不能什么都不做。只不过,我还是会问,如果当初你不选择用那样的方式对我,现在是不是会很不一样?可能我不会到洛特,战争也也不会发生,我也不需要像现在这般痛苦。追溯原因还是你不信任我,不相信我有能力承受真相的残酷,就算我们在一起后只是在一起,那样我不一定要死,我们可以一起找到破除这个规矩的方法。但你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保护我,只不过这种方式消磨了我和你的感情,也消磨了我对你的信心。坦白说我很失望,艾伦,原来我是喜欢你的,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哪怕会死,但你开错了头,便不会有那个对的结局。”

格蕾蒂斯目光清澈如水,柔柔地照在艾伦心上,她说话的平静和缓,每一个发音都平稳得没有起伏一般,但连成一段话就让艾伦的心脏越缩越紧直到疼得发麻。

当她说“我是喜欢你的,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哪怕会死,但你开错了头,便不会有那个对的结局”时,不知为何,艾伦眼眶猛然发烫,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你知道了?”

格蕾蒂斯叹了口气,走到艾伦面前蹲下,静静地望着他被泛红的眼睛,他受伤难过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大男孩,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让人心疼不已。

“为什么那么傻呢,如果那是我们俩的命运,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一个人承受着,到头来伤害了我,惹怒了陛下,也让自己痛苦。”格蕾蒂斯环住艾伦的腰,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她看上去很平静,但内心的悲伤却在他眼眶泛红的刹那再也克制不住,她知道他为她做了很多,那种忍耐力不是所有人都有的,纵使他那时候那么重地伤了她的心,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毅然离开,她也一点都不计较了。然而,即使知道他的苦衷,现在的她却没有办法回应他。

“为什么米切尔总是说你不适合成为王,那是因为你太温柔了。所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即使……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艾伦一愣,随即迅速把格蕾蒂斯拉开,惊慌道:“这是什么意思?”

格蕾蒂斯仰着头,依旧淡淡地笑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是不是在计划什么,格蕾蒂斯,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做危险的事。”艾伦不相信,她越是平静,他越是心慌。

格蕾蒂斯笑眯了眼:“我能做什么危险的事,不要乱想。”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因为我们错过了,抱歉,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但我还能做你的亲人,朋友。”

“是因为你不再喜欢我了?”艾伦的声音隐隐发抖。

格蕾蒂斯眼神游移了下,陷入了一阵沉默,她刚想开口,艾伦抢先打断她:“我明白了。”

两人互不相看,各自落入自己的迷思,好像再开口就会变得异常沉重。

曾经的青梅竹马。

曾经的两小无猜。

曾经的暧昧温情。

曾经的曾经的曾经的……

都是曾经的,不论有多眷恋,都已经温暖不了现在的心。

那是种无处发泄的悲伤,因为还未到情浓就已经凋谢。

许久,仿佛连那香味都已经散了,格蕾蒂斯说:“我只希望以后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止我,我不需要你的支持,我只希望你站在一旁就够了。”

艾伦闭上眼,紧紧的,睫毛根部都在颤抖,如果她对他冷眼相待,也许他还会努力请求一次,但看到她那么温柔的脸,他像是陷入一片混沌,突然失去了挽回的勇气。

“我还能如何奢求,你不恨我已经很好了。但是,答应我,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格蕾蒂斯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笑了笑。

算不上答应,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艾伦临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问了一句:“你很爱他。”这个答案一直在他心底,只是从未敢正视,如今却不得不相信,原来那个很喜欢他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艾伦的话不是一句疑问,格蕾蒂斯抿了抿唇,未语。

就在这时,一队骑士急冲冲地跑向这边,见到艾伦和格蕾蒂斯来不及行礼就说;“殿下,出大事了。”

唐娜双目暴红,口吐白沫,双手握着脖子,全身青色静脉突现,平躺在地上已是没了呼吸。

当格蕾蒂斯和艾伦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图景。

艾伦怔了怔,当即回过头看格蕾蒂斯,格蕾蒂斯比他想像的镇定,只是脸色稍微发白。

“发生了什么事?”

艾伦问已在现场的米切尔。

但米切尔脸色不太好,并没回答,查理斯检查过尸体后说;“就如你看到的那样,死了。死因不太像自杀,应该是他杀,据我推断是窒息而死,我探测不到她身上有使用过魔法的痕迹,可能那人的力量在我之上,也有可能没用魔法。”

米切尔跟在他身边蹲下,也仔细看了会,眉头一直没有打开过。

格蕾蒂斯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重新放回到唐娜身上。

出了人命,亚瑟王和恰克王子也赶了过来。亚瑟王的生日注定不平凡,先是格蕾蒂斯公主被刺命悬一线,现在是格蕾蒂斯公主贴身侍女惨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亚瑟走近只是在尸体上看了两眼,薄唇抿着,未置一词。倒是恰克王子显得很惊讶,低声询问了几句。

一时间空气中迅速酝酿起浓重粘稠的压抑感,感觉呼吸都沉重起来。

在这种敏感的时刻死了一个身份虽不尊贵,但有些敏感的人,事情就不太妙了,所有人心里都没底,屏息敛气,在几个重要人物身上来回扫视。

“公主……”查理斯犹豫地开口,“你看如何处理?”

费尔蒙的人都知道唐娜是格蕾蒂斯最亲信的人,她的死无疑会对格蕾蒂斯产生很大的影响。然而,就当大家以为格蕾蒂斯公主会惊慌失措时,格蕾蒂斯却异常冷静地蹲下来,她美丽的脸白得发青,即使极力克制着情绪,也不难看出眼底破碎的震惊。格蕾蒂斯伸出手阖下唐娜的眼睛,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她冰凉的脸,好像想用自己手上的温度温暖唐娜冰冷冷的皮肤,徒劳,只是徒劳。

格蕾蒂斯盯着那张略显恐怖的脸,却对亚瑟说:“陛下,请务必替我查出凶手。” 她的声音低哑似隐藏着巨大的悲痛。

亚瑟看着她趴在地上的背影,目光一沉,说:“好。”

唐娜的尸体暂时收了起来,按照格蕾蒂斯的意思日后带回费尔蒙安葬。这件事毕竟蹊跷,而且很有可能牵扯出些带有身份的人,亚瑟特意下令不得张扬。

调查的事格蕾蒂斯扔给亚瑟后便独自走回房,她并不要任何人搀扶,也不理会艾伦的安慰,挺着背,一步一步走远。

一回到屋内,格蕾蒂斯脸上悲伤的神情立刻消失,冷漠得骇人,她站着静默了会,确定门外没人后,走进里屋,关上门,在四周下了结界,这才对里面的人说:“你安全了。”

黑暗中的微光中,刚刚已死的唐娜从阴影里走出,恭恭敬敬地低头弯腰:“谢公主,唐娜愿一生跟随公主左右。”

第九十二际

唐娜的事情发生后,格蕾蒂斯公主一直郁郁寡欢,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见任何人。很多人都看不出原来格蕾蒂斯公主是这样一个恋旧情的人。

然而,事实上,格蕾蒂斯很自在地呆在房里,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无人打扰的日子过得极其休闲。已经换了一副容貌的唐娜顶替了格蕾蒂斯身边另一个侍从的身份,换了个名,混迹在人群里,时常向她汇报一些情况。

比如,亚瑟王还没有揪出那个凶手,他正在极力安抚骚动不安的费尔蒙。

又比如,恰克王子很是关心格蕾蒂斯公主,很想亲自见见公主。

再比如,米切尔王子和艾伦王子又因为此次事件意见不合,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格蕾蒂斯静静地听着,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去了她眸中的光芒,好似她已经睡着,房间里只剩下唐娜轻轻的叙述声。

“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唐娜恭敬地站在一边等候格蕾蒂斯的命令。

过了会,格蕾蒂斯从床上坐起来,长发慵懒地散在背后,浅褐色的眸子很沉,微微散发着冷意:“最近你自己小心行事,不要露出马脚了,他们一定觉得事情蹊跷,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线索。”

“是,我知道。”

“你说米切尔现在在南面小花园?”

“是。”

格蕾蒂斯柔柔地笑道:“好。帮我更衣。”

格蕾蒂斯特地选了一套深色的衣服,这样能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也更弱,她随意地将长发挽起,未多做修饰,再换上一副淡淡忧伤却坚毅隐忍的表情,一切都很完美,挑不出破绽。

格蕾蒂斯悄悄避过城堡里的耳目,来到位于南面的小花园。这座占地面积广阔的城堡有多处花园,最大的是位于城堡中心的主园,其余的东南西北各角均有一处,但要数最神秘最珍贵的花园是位于陛下寝宫里的独立花园,未经允许,外人一律不得进入。南面的小花园位置幽静,里面种植的全是陛下母后最为喜爱的珍贵花朵。

格蕾蒂斯走到的时候被两名圣骑士拦在了外面,格蕾蒂斯也不说话,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却让两位骑士倍感压力,低着头冷汗涔涔。花园外的动静影响到了里面的人,米切尔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暗含着薄怒:“谁?”

“回殿下,是格蕾蒂斯公主。”

“格蕾蒂斯?”

米切尔似是惊讶了下,随后见他匆忙走了出来,当看到确实是格蕾蒂斯时,这位第一美男子的脸上诧异、犹疑、惊喜、担忧全都一闪而过,最终落入温暖的微笑中。米切尔拄着手杖走到格蕾蒂斯身边,定睛在她脸上细细看了会,不确定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他不敢走得太近,只是低声道:“你瘦了。”

格蕾蒂斯眼神晃动了一下,轻轻地抬起睫毛,给出一个浅薄的笑容:“没想到你也在这。”

似是被这个笑容惊到,米切尔好一会才又问:“……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她看上去很憔悴,面无血色,单薄的身体仿佛摇摇欲坠,在米切尔心里,格蕾蒂斯应当是冷漠又坚强的,即便是失忆的时候,她也是独立自主的,柔弱不适合她,悲伤……也不适合她。

没想到唐娜对她的影响如此之大。米切尔偏过头,瞳孔呈现出冰蓝,似有几番情绪在其中晃动,不知在想什么。

格蕾蒂斯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房里待得闷了,能陪我走走吗?”

对于她的要求,他从来不会反驳。

两个人并肩步入这座花园,洛特的气候其实并不适合种花,原本城堡花园也并没有多少花色,但自从现任陛下登基后,便下令不遗余力地美丽花园。原因是他母后喜欢花,他也喜欢花。

格蕾蒂斯走走停停,米切尔陪在她身侧随着她的步子驻足花前,时而赏花,时而观察她的神色,此时的格蕾蒂斯就像勃多的湖面,清透宁静,花园里此刻清冷,风时大时小,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却丝毫不在意。

一路无言,多少有些沉闷,米切尔试图开口说:“听说这里的花园原本是亚瑟王母后最为喜爱的地方。可是,我怎么看还是觉得拉姆斯登堡里的花园美丽。”

格蕾蒂斯赞同道:“这是自然,洛特并不适合花朵的生长,我们眼前这些很多也是靠魔法的维持。”

米切尔有些捉摸不透格蕾蒂斯此刻的态度,照理说她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但她对此从未公开表示什么,对任何人没有过多的亲近,也没有太多的厌恶,那么她对他究竟是讨厌,还是不讨厌?

“天神很配你。”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格蕾蒂斯突然指着他的佩剑说道。

米切尔抚摸了下剑柄,低声说:“他是属于你的,只有你才能真正驾驭他。”他迟疑了下,鼓起勇气对上格蕾蒂斯清澈的眼眸,“谢谢你在那个时候把它给我,我知道,在你心里,其实我未必是那个配得上他的人。”

格蕾蒂斯却静静地摇头:“不要妄自菲薄。有句话,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对你说了,之所以没说,多是自己固执的个性作怪。那个时候年纪小,很多事情总喜欢看表面,以为这样便是不好的,那样才是对的,其实到头来对错是非,是没有定论的。”格蕾蒂斯伸出手,指尖落在一朵红色玫瑰的娇艳花瓣上,轻柔的动作一如她柔软的声音,“那时候是我偏激了点,你……不要见怪。”

米切尔愣愣地看着格蕾蒂斯,胸口起伏,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格蕾蒂斯也不回头看他,继续说:“这二十几年让我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碰见过了。现在要我重新活过,我禁不住想,我以前的坚持是不是对的,我为什么那么坚持,那样的自己是不是很傻。我努力朝自己认定的方向走,却什么都没得到。不瞒你说,唐娜的死对我触动很大,我开始真正思考谁对我是真的好,谁对我却只有谎言和欺骗,谁是那个能够让我放下这一身疲惫的人。”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清莹,浅浅的藏着一汪水似的让人不忍直视,她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回答,但他却仿佛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转变,又或者是自己那么多年的梦有一天居然成真了,那种从梦境到现实的震惊全都写在了脸上。

格蕾蒂斯等了会,稍显落寞地错开米切尔的视线,努力笑了下:“我知道你的不甘和倔强,你的腿伤在战场上,你的骄傲伤在政局里,对不起,我以前从来只会以自己的角度出发,并没有发现其实我也伤害了你。现在,算是天神对我的惩罚吧,让唯一待我好的人也离开了我。”

她的话字字真切,句句含情,半是隐忍,半是疲倦,却仍旧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样子。

格蕾蒂斯苍白的脸在凉风里显得更加虚弱,她朝米切尔点了点头,不再说下去,轻轻从他身

边走过。然而,就在她要迈出花园的时候,身后的人追了上来,紧紧地拉住她的手。

格蕾蒂斯在心中叹了口气,慢慢地回头,看到意料中米切尔激动又有些无措的脸,眼睛里却闪着光芒,就像费尔蒙夜空中的星星。他的手心微凉,看得出他很紧张,好像怕他一松手,格蕾蒂斯又会变回到原来那个对他冷漠疏远的格蕾蒂斯。

“不是的,唐娜不是唯一对你好的人。”

格蕾蒂斯安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我一点都不怪你,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这句话压在他胸口很多年,可每次看到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对她说,从不曾想过能像现在这般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