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涴抖着手腕子,倏地将那雕着百子贺岁的龙尾石砚台狠狠地掼到青石板上,看着那坚固的石头完好无缺的滚了两圈之后只碎了一点边角后才转身抱住哭泣不止的妹妹和懵懂的弟弟,继承自娘亲的银蓝色眼眸中冰冷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大清早起床,在群里大吼拼文,一直持续到12点才有人回答

我:拼文

鱼:吃饭

我:拼文

鱼:电话

我:拼文

鱼:来吧

我:不准放我鸽子

鱼:是你经常放我鸽子

我:不来报数的没有菊花【势要打造史上最强诅咒】

鱼:……【装傻中,视而不见】

吼吼,看文不留言的,乃们菊花还安好么?要担心呀要担心~~~

第三回

事后夏令涴曾气愤地询问娘亲为何不好好教训那柳树精,夏黎氏哀叹半响,才说:“寄人篱下就不得不低头。”

“那我们搬出去。”

“皇城不是平遥,盛世中物价偏高,房价更是那芝麻开花节节高,没有最贵只有更贵。涴儿,不要为难爹爹那可怜的荷包了。”

夏令涴泪奔。她怎么也想不通娘亲为何情愿花大银子添置花衣裳和珠宝首饰也不愿意赞助爹爹买新院子,一直到她成亲了有娃了的时候才彻底领悟这里面的奥妙。

不得不说,出身名门的夏黎氏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忽悠的主。

还是小女娃的她为了这个答案郁闷了好久。娘亲容忍柳树精,不代表夏令涴会容忍,她历来都是别人敬她一尺她要反咬一丈的,当日晌午她就去找了爹爹夏祥君。

令涴她爹在皇城夏家排行老三,前面有两位哥哥,下面有两位弟弟,他高不成低不就正好夹在中间,从小被罚被打轮不到他,宠溺骄纵也由不得他,小时只觉得是个谦虚谨慎的公子,越大才慢慢展露才学,可也比不过早就在朝中谋得高位的大哥,也比不过从小就有武学奇才之名的小弟。成年之时他的娘亲夏老夫人才恍然察觉这个儿子早已独立成人,见人三分笑,淡然两分,谨威两分,不羁两分,最后一分是对家人的纵容。老夫人没由来的心疼,在皇城的各世家官家的未嫁小姐中千挑万选了同为世家大族的黎家大小姐,热热闹闹的办了婚礼。那些年新皇登基,朝中局势不定。新皇是由世家们推举上位的皇帝,世家中的旧人与平民新贵的斗争异常激烈,夏家为了以防万一最后选定了老三做遗脉,远赴天高皇帝远的小城做县令。这些年世家与新晋官员分庭抗礼,夏家老爷子为了增加筹码,特意将中立的儿子重新拉入战局。作为母亲,第一步自然是要让儿子更加贴心些,不要被亲民派的黎家影响这才特意接回了早就废弃不用的柳氏用来平衡后院。

她爹如何想的,别人都不知道。夏令涴只知道她娘亲被忽略了,她们姐弟被欺负嘲笑了,她爹……花心了。

苦思之下,三姐弟相处了上中下策。上策,搬家回平遥,那是不可能的;中策,灭了柳树精,她全天被人盯梢苦难下手;下策,找她爹一哭二闹三上吊,势要三爷专心专意哄女儿最好哄得对她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琢磨来琢磨去,先从下策试试。娘亲说了,凡事要勇于尝试,不尝试了又怎么知道行不通呢。

所以,她下午就准备了辣椒油准备抹在锦帕上,想想她娘说起没银子买新院子,又将锦帕换成了棉布帕子贴身放了这才大摇大摆的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逮老爹。

据可靠消息,老爹午饭是陪着老夫人一起吃的,负责伺候的就是柳树精。这位可靠人士当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聪颖过人的小弟——夏令乾。

老夫人的院子靠东边,取义东升之意。

夏令涴沿着抄手游廊去了穿堂,隔得远远的就听到众人的嘻笑翠生生的一路传来。夏令涴咬着牙极力镇定地绕过翡翠十二扇屏,迎面正迎来一位少女。涂着飞霞妆,裙拖八幅毋江水摇曳生姿,见到她就高抬起下颌:“来得正好,汪大公子来论理了,看你如何办。”

“汪哥哥?他来做什么?”

少女嗤笑道:“当我们是傻子什么都不知晓呢。你在书院做的那些事情早就传遍了各大世家,谁都道我们夏家的顽劣丫头害得汪公子病了好几日。现在人家是上门来论理,给自己找面子来了。”

夏令涴眨眨眼:“令婩堂姐说的什么呢,我一句都听不懂。”

夏令婩觑着她,只觉得这小表妹越看越呆愣,拂袖道:“痴傻的,自己进去就明了。”再不看她自顾自走了。夏令涴还站在屏风后,已经有人报了进去,没多会那些调笑就如突然被暴洪冲没了似的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她心口猛地跳动,缩在那处居然就不敢上前一步。

“令涴妹妹不想见我么?”汪云锋已经绕了出来牵着她的手腕,夏令涴一抖差点落下泪来,只唤:“汪哥哥……”

“怎么了?”

夏令涴盯着他的手心:“还痛不痛?”

汪云锋摊开两只手掌给她看:“用了上好的膏药半日就好了,一点都不痛。”夏令涴吸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握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确定了真的没有丁点伤痕这才放心下来。半响才道:“汪哥哥是来让爹爹教训我的么?”一想起爹爹,她又想起柳树精,一想起柳树精这又透过屏风扇的缝隙瞧见里面众多的人,那唇瓣就翘得天高。摇晃着汪云锋的手臂道:“汪哥哥别告诉爹爹,要挨打也要让我娘亲打,不要爹爹。”

汪云锋只当她害怕当官的父亲,安抚道:“我谁也没告诉。”实际上,他不说别人也知道。白鹭书院的杂人甚多,有什么事儿传不出去。他今日来更是因为担心夏令涴会被夏家的人惩罚,特意来看看。

慰问完了汪云锋,夏令涴就急不可耐的去见父亲。屋里杂七杂八的一大伙人,除了父亲一位男子,其他的不是伯母就是婶婶和堂姐表妹们围了一大圈,中间坐着夏老夫人。夏令涴来此一个月人都见得差不多,知道外人面前自己得规规矩矩的不能给娘亲丢脸,故老老实实的一一拜见了。伯母婶婶们倒还好,堂姐表妹们对她不亲不热她也不在意,该做的样子都做了之后就死死地盯着柳树精瞄,那眼神儿即带着疑惑又夹着轻蔑,特别是对方下意识的抚摸着玫红衣裳时她更是笑眯眯地道:“这位姐姐容貌真好。”

老夫人正愁没有话题,听了这童言童语瞬时就接话道:“不是姐姐,是姨娘。”她招手让夏令涴靠上前来,语重心长的搂着她的肩膀:“我们这大户人家的,可不许没有规矩。这位柳姨娘伺候了你爹爹几年,直到你们去了外地这才回到了祖母身边,现在完璧归赵。涴儿是姐姐可要给妹妹弟弟做好榜样。”

夏令涴靠在祖母的身边,只觉得富态的老人家身上一股腻香味熏得她头疼。她露出一丝迷茫地问:“什么是姨娘?”

祖母环视了周围一圈的女子,淡淡地道:“就是仅次于亲娘的二娘。”

“啊,”夏令涴惊叫,“那我不是还有二祖母?”她哭丧着脸转向夏三爷,“爹爹,我是不是还有二爹爹,三爹爹?”

知女莫若父,夏三爷哪有不知晓大女儿鬼精灵的性子。只是这里不同于以前的小家,世家大族中最注重忠孝礼仪稍有不慎就能够引发不必要的争斗和中伤。他不能因为宠溺女儿而公然反驳夏老夫人,更加不能让其他嫂子弟媳看他们这一房的笑话。他从气十足地喝道:“不要胡言。任何子女都只有一位爹爹。”

夏令涴盯着父亲严肃的面孔:“那我为何有两位娘亲?爹爹也有两位娘亲么?爹爹有的话,那我也有;爹爹没有,涴儿为什么会有?是娘亲不要我们姐弟了么?爹爹……”说着她就瘪着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似乎只要她爹说一个‘是’字,她铁定就在这里嚎啕大哭闹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就是先从哭开始么。

夏三爷想要揉揉太阳穴。大女儿爱笑爱胡闹,二女儿爱哭爱撒娇,小儿子爱动胆子小,为了教导好这几个孩子他们夫妻没少费心。严父慈母,他虽然平日里总是扮演恶人的那位,可一旦真正面对大女儿的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也只有认输的份。这么说来,昨夜没宿在他们娘亲房中的事情几姐弟已经知晓了,并且已经制定了计策,而夏令涴永远都是冲锋陷阵的前锋。搞定了她,剩下的二女儿哄哄小儿子骗骗就能够全家和睦;若是搞砸了,不用剩下的女儿儿子苦恼,就夏令涴一个人就足够闹得鸡飞狗跳全家没有安宁之日。

“你娘亲呢,怎么没来?”顾左右而言它是常备战术之一。

“不回答就是默认,闻先生说得没错。娘亲不要我们了,爹爹还要给我们找二娘,三娘,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有九娘,十娘,啊,要是以后有一百娘怎么办?”闻先生是帐房先生,博学多才还刻薄,说话永远一针见血。在外地为官的时候夏三爷没少找这位先生请教事物,可没想到女儿也是有样学样先生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众人沉默。尚小的堂妹忍不住捂着帕子笑着转过身去,堂弟们瞠目结舌只觉得这位堂姐怪异得很。

夏三爷与夏老夫人对视一眼,轻声道:“以后只有二娘,没有其他女子。”

夏令涴收起那副愁眉泪眼的样子,嘀咕:“以前你说只有娘亲,没有别人。现在有了二娘,以后定然还有八娘九娘。娘亲说只有爹爹,那是不是以后也会有二爹爹?那我们到底是谁的孩子?这么多爹爹和娘亲会不会每一个人都给我们做好吃的给我们穿好的?对了,多了二爹爹和二娘,那我也有二弟弟或者二妹妹,那我要不要把自己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们?”唠唠叨叨的声音说大不小,夏令涴相当苦恼的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着,最后又拿起腰间的玉佩瞧瞧,掏出棉帕在眼睛上一抹,好辣!眼泪顿时哗哗直流停也停不住没多久就变成了小花脸,偏生她还被辣得说不出话来,倒像是泣不成声的样子。

夏三爷从老夫人手中接过女儿拍拍后背安抚着,却避过众人的目光耳语:“你娘亲呢?”

夏令涴低头捂着眼睛抽冷气:“爹爹有二娘,才不要娘亲。”

“爹爹不会那么做的。”

夏令涴扭着腰,在外人看来就是还在闹别扭的情景:“娘亲不要我们了。”

夏三爷哑然,苦笑着抚摸女儿的发髻。夏令涴毫不客气的拿起他的衣袖擦眼泪,又凑到鼻子下撮鼻涕,众人纷纷调转头眼不见为净。汪云锋从众女的包围圈来诱拐她:“我难得来一趟,涴儿不带我到处走走看看?我还给姝妹妹和乾弟弟买了风筝。”

夏令涴哭得鼻翼通红,斟酌不定。

汪云锋再接再厉:“涴儿上学要用的书本都准备好了没?要不要我替你参谋参谋,到时候拉下东西会被人笑话的。”虽然她压根不怕别人笑话。汪云锋在暗处挠了挠她的手心,凑近道:“我有好东西给你,只给你一个人。”

夏令涴神色一喜就要挣扎着从父亲怀抱中下来,眼角不自觉的扫向柳姨娘的位置。少顷,谄笑着对她爹爹说:“既然是二娘,那她一定愿意跟涴儿一起玩耍吧?”生怕有人反对,再次大声补充:“以前娘亲就经常带着我们姐弟耍儿的,她不同意我就不认她。”

老夫人看着夏令涴已经松了口,就问:“你想要带着姨娘去哪儿?玩些什么?”

夏令涴笑嘻嘻:“我们家的院子里有秘密花园哦!涴儿在花园里藏着很多宝贝,只有对涴儿好的人才能看见。”

老夫人瞥着柳姨娘,对方挺了挺身板别有深意地扫视了周围的正室夫人小姐们后,这才婀娜多姿地迈向夏令涴,亲切道:“大姑娘想要让二娘瞧的宝贝是什么样儿的?”

“五颜六色的,也有亮晶晶的,还有碎成一块块的石头。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了我,说要以后带去涴儿夫君家里用的。”

柳姨娘两个酒窝越发深了,主动地牵起夏令涴另外一只手,在众人五味杂陈的神色中翘首着走了。

第四回

午后的艳阳晒得人头顶发麻,汗流浃背。

柳姨娘面如土色的瞪着夏令涴手中碧绿色的活物,难得的结巴:“这是什么?”

夏令涴道:“毛毛虫,很漂亮吧。像极了娘亲最爱的那颗翡翠戒指。我很喜欢它,现在送给最爱的姨娘,你可要好好照顾它,我会每日里带着它的家人去找你玩儿的。”

“它还有家人?”

“对呀,”夏令涴用树枝挑着那肉嘟嘟的虫子,让对方看清楚它的五官:“它也有爹爹,有娘亲,有兄弟姐妹,啊,说不定它还有二娘。不知道它的二娘姓不姓柳,那样它就是姨娘的亲戚了。”

柳姨娘尖叫,想要挥开那看起来夺目却无比恶心的虫子又不敢碰触的样子。老爷的宠爱,正妻的惧怕,老爷女子们对她的敬畏和夏家后院中所有人对她的重视的众多野心都不能让她克服内心对滑腻腻蠕动虫子的鄙视和厌恶:“我是人,不是这类畜生。”

坐在凉亭中品茶纳凉的汪云锋好心提醒这位夏家新晋的姨娘:“它是昆虫,不是畜生。”

“拿开它。”

夏令涴状是纯真的问:“姨娘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那,”她转身拿着小铲子在花圃中翻翻找找,没多久又送了一只纯黑色的虫子给她:“颜色可以媲美墨玉的臭屁虫虫,姨娘你可以把它点缀在你的额头或者当作耳钉。娘亲的墨玉腰扣比它大些,不过这么小的也很难找,希望姨娘别嫌弃。”

“不——”

汪云锋凉凉地打断她:“涴儿,柳姨娘不喜欢你。”

“汪哥哥,娘亲说真相很伤人。你的实话让我伤心了。”

汪云锋喝茶:“我很抱歉。”他的神情一点都不抱歉。

夏令涴左手毛毛虫右手臭屁虫,双双放到柳姨娘的裙摆上:“就算姨娘不喜欢我我也不在意,见面礼还是要送的,可别掉了。以后我会经常带着礼物去看姨娘。”握拳,“我一定要让姨娘对我念念不忘。”哦,在场的任何人都相信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柳姨娘一定会咬牙切齿地对她进行诅咒。

新晋姨娘承受不住千金小姐的十二分敬意,欢喜得泪奔而去。

夏令涴一直到看不见对方人了这才抛下小铲子,抖了抖衣摆。身边的连翘已经勤快地拿着手帕给她擦拭干净手脸整理了衣裳,随着她进了凉亭。

“你不担心她报复?要知道,这里可不比平遥,没有人全心全意的偏袒你。”

夏令涴撇着嘴,捧着冰镇青梅汤慢慢喝了一口:“可也没人会依靠她呀。小妾从来都是依附男子,只要我爹爹不宠她别人就不敢向着她。”以前爹爹没有小妾,可不代表同时为官的其他叔叔伯伯没有小妾,她见着了也多多少少听过正妻们对小妾们的看法。

“而且,爹爹很怕娘亲生气。”

汪云锋笑道:“你娘亲可不是寻常女子,她的身份也不是一般官家内眷能够攀比得上。”你爹爹一直没有纳妾的大部分原因也在此,夏黎氏由着柳氏在老夫人面前伺候也是认定了没有人敢动她。

“汪哥哥以后也会有很多娘子么?”

“涴儿,你可以叫我云锋哥哥。”

夏令涴沉默地瞅着他,面上一片纯真,可问的话却犀利而残酷。汪云锋只觉得在这种目光下一切的虚假都难以躲藏,沉默一会儿才道:“也许。”

“……哦。”她底下头去,继续慢慢地吃干净了食物。连翘夹了一块莲花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毫不犹豫的被吃掉了。再加两块清凉糕,一小碟鹿肉脯,几颗荔枝,甜得腻了又咬了几根辣酱凉拌的脆藕,自己还让人拿了昨夜放在冰窖腌制的李子,又冰又凉又热又辣,整个牙槽都松动着发抖。她张着缺了门牙的嘴巴狂吐舌头,最后硬是灌下一碗龟苓膏才罢休。

汪云锋等到她静止下来,才让书童捧着一个锦盒上前,里面有一块翡翠雕刻的鸿雁腰牌。镂空的翡翠沉稳大气,精细的雕刻的大雁展鹏飞入云端,青碧色的长穗可以随时拆卸替换。

“严老院长让我替你送来的腰牌,以后凭借着它即可在书院中行走或去藏书阁借阅书籍。不管是在皇城中还是在奉旨进宫它都可以表明你的身份,切记不能弄丢了。”

夏令涴苦恼:“能不能换个书院?”

“皇城中的官家弟子都必须入读白鹭书院,除非……被它开除。不过,那样的话别的书院也不会接收你。”

夏令涴抱怨:“王霸之气忒足了。”

汪云锋呛咳,拿着腰牌想要给她挂在腰间,连翘伸手一劫就给拦了下来,仔细地重新装入锦盒:“到了上学那日,我会提醒小姐的。”汪云锋顿了顿,“六月六日,别记错了日子。”

连翘点头。两人再看,夏令涴已经吃撑,双手正不停的拍打着肚皮昏昏欲睡。

之后汪云锋又叮嘱了众多事项,连翘都尽职尽责的一一记录了下来,而夏令涴……早已成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猪。

当夜她的爹爹又重新出现在了夏黎氏的房间,拿着女儿临摹地字帖看了又看,还亲自握着小儿子的手写了几个字。夏黎氏没有提柳姨娘,夏三爷自然也不会提,三个孩儿只知道爹娘重新在一起,证明他们制定的‘夺爹计划’很成功。

之后,每个月他们的爹爹都会去别院住一日,对三姐弟用尽了各种理由。不过夏黎氏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或者哀怨,每日里依然去给老夫人请安,上午带着三个孩子读书写字,下午歇息或者去参加皇城里世家名门官员举办地各种茶会、赏花会、诗会等等,晚上蜗居在花厅看账本给儿女们开故事会,灵异怪神地、恐怖惊惧地的故事时而引起孩子们的惊叹时而让他们尖叫着躲进被褥或者衣橱。

大家族中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秘密守不住。夏令涴在一个爬墙的夜晚发现了他爹爹忙碌的小真相,后知后觉的想到那日自己被狡猾如狐的爹爹给忽悠了。她消沉了一段时日,不知道是哀叹计策失败,还是哀叹自己那不坚定的立场——她绝对不承认自己被汪云锋的几个风筝和一份不算礼物的礼物给引诱。

娘亲说得对:不懂欺骗的男子不算真汉子!

男子和汉子有什么区别?夏令涴一时还分不清楚。正经女子和柳树精的区别就如楚河汉界,她一瞄就明白。

娘亲还说过:傻女人容易满足!

夏令涴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傻女人,她顶多是傻女童。傻女童报仇十年不晚,首要对象还是柳树精,为此三姐弟重新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起名为:砍树十八计。

砍树的第一计:由最实诚最胆小的夏令乾去查探柳树精每日里的活动范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闻先生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信他的准没错。

为了娘亲的笑脸,为了两位姐姐的称赞,为了爹爹不被坏妖精抢走,只有三岁的夏令乾跷课一日,勇敢地、豪迈地、一往无前地奔赴柳树精的身后——跟踪。为了壮胆,他特意借用了姐姐的藏獒小尾巴陪同。有两个自己大小的藏獒非常的魁梧且英俊不凡,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居家旅行的最佳伙伴,就是太打眼了。走到哪里众多家仆都纷纷避走,就怕这勇猛的大狗会一个不爽就将招惹它的人给扑倒,进行某些不正当的胁迫和骚扰——它只是爱给人用口水洗脸而已,真的。

夏令乾为了跷课,特意做出自己是被藏獒给欺负的可怜娃儿,被迫的花了一日的光阴陪在它的身后做跟班。他真的不是嫌弃夏家请的启蒙先生太古板太严肃太没有美男子风范。

话说,柳树精不愧是妖精,走到哪里都是香气袭人姿态万千,还没靠近那娇笑声就远远的传来,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夏令乾躲在藏獒身后,藏獒跟在柳树精身后,他们一起去了夏老夫人的院子,再去了夏大伯母、二伯母,三婶婶和四婶婶的后花园,等到一小娃和一狗狗被各种香粉气给熏得晕乎乎的时候,摇摇晃晃地随着柳树精去了厨房。今日厨房熬的补品是血燕羹,他趁着大家没注意到时候偷偷吃了一碗,吃得太急烫了舌头。娃儿和狗狗相互吐着舌尖哈气的情景被柳树精瞧见,尖叫掀了屋顶,跟踪计划因偷吃而失败。

夏令乾怕大姐知道后会揍他的小屁屁,决定用午睡过头忘记跟踪为由蒙混过关。

他,居然蒙骗过去了。小小的男童总结出一条经验:女人,实在太好骗了。也许只是他大姐太傻。

事后证明,连环计因为第一条计策的不成功会严重的影响之后计谋的实行。三姐弟总是逮不住柳树精单独行动的时辰,要害人当然要选择外人看不到的时候,这样可以避免他们被捉住小辫子而挨罚。

夏令涴当机立断的改变策略,抓不到柳树精就抓爹爹。反正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让爹爹去找柳树精做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事情,盯住了爹爹一切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三个娃儿分工合作,夏令涴是大姐自然最辛苦,她负责晚上;夏令姝是二姐,负责下午;夏令乾每日里要去家族的学馆上课,那一次逃课让他的课业增加了十倍。这条计策宣告夭折。夏令涴一点都不惋惜,她觉得夜晚不能听娘亲说故事,而去陪着爹爹见那些有狐臭的官员们实在是个太累人的活儿。

思来想去,他们只能三人轮番等爹爹回来,然后做爹爹的小尾巴。爹爹去哪个院子他们就跟着去哪里。当然,他们的爹爹只有娘亲和柳树精。三人一起收买了看大门的张大爷,让他在夏三爷回府的时候派个人来通知他们姐弟,然后再由一人紧迫盯人,誓要爹爹除了自家这个院子再也不能爬上别的女人的床。

不得不说,这活儿太累了。

夏令涴守第一日,夏三爷难得遇到大女儿这般黏人,抱着她说了不少野史趣事,老爹说得口干舌燥女儿听得精神抖擞,老爹舍命陪君子的一直说到了三更半夜,倒在榻上父女睡得昏天暗地。第二日,夏三爷归家晚了,二女儿坐在夏家大门口,捧着一本金线装订的书籍一边看一边等,热得一身汗渍的父女一同去沐浴洗澡,女儿捧着书让爹爹讲解不懂的地方,说了一本又一本,小女儿的笔记唰唰地填满了,约定以后还要找爹爹教导,被甜言蜜语哄得飞上天的老爹也如前天那般抱着女儿一起爬上了正妻的床榻,三人同眠好温暖。第三日,被墨水糊了一脸的小儿子苦着脸拉着爹爹的衣袖,首次阻止了老爹跨出院子的门槛,被握着小手抄写《论语》,然后背诵《千字诗》,再听爹爹唠叨新上任遇到的人和事,再低沉的话语中小儿子缩在爹爹的怀抱口水染湿了衣襟。夏黎氏接过小儿子,含情脉脉地对着老爷说了一句:“辛苦了。”感动得夏三爷差点潸然泪下,这一夜月亮格外圆。

日子流水一样的淌过,三个娃儿的奸计依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们不知道父母早就看透了那些小小的心思,天真的认为爹爹已经挣脱了柳树精的迷惑,彻底的回到了娘亲的身边。

六月初五的时候,夏令涴才知晓妹妹夏令姝也一同上学,同时家族中男子不满十五、女子不满十岁的同辈们也在白鹭书院读书,霎时本就忙忙碌碌毫不停歇的仆人们越发马不停蹄。连翘已经拿着书单核对了十来遍,同时还有全新的文房四宝。此外,女子还要准备数十种乐器,各种舞蹈所要穿的霓裳,棋子等物。再有就是每日里不能重复的新款式样衣裳裙褂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刺绣需要预备的大小剪刀、针线、花样无一不能缺少。若是新生,早在入学的前几日就必须着人送入书院,备置在指定的院落厢房中。

第五回

“在这里,你们会得到无上的荣耀和无穷的智慧。你们中间的很多人会成为朝廷的栋梁,足智多谋又为国为民的人会成为帝王的左膀右臂,甚至于其中有一位会成为尊贵的帝王。女子们会辅佐你们的夫君,为你们的家族效力,家族为天下,天下再为民。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活着地目标。只要,你们在有限光阴中掌握到足够的学识并且学会为人处事和团结合作,那么在不远的未来,迎接你们的将是百姓的赞颂和朝廷的重视,伴随着荣耀和权利。这里,是你们起步的地方,想要成为强者的,想要得到尊重的,想要得到权利的人都可以从此处、从你们现在所站立的脚下开始。努力吧,学子们;勇往直前吧,别回头,你们会看到希望,并且为之付出最多的辛劳和苦痛。要相信,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你们,衡量着你们的价值,不要抱怨,也不要哭泣,你们终究会成功。”

这是上学的第一日,严老院长对着所有师生说的一段话,别具特色得让人浑身颤栗——仅仅对于某些人而言。如夏令涴这类混吃等死地小丫头,长长的训导只会增加她的瞌睡虫让她尽快地与周公会面。

全书院的大会开完之后,一位闲雅端庄的严姓女子带领着女娃娃们一起入了西门。九转十八弯的穿花长廊一直延伸进去,两边看去都是高耸地叫不出名字的古木,还有开得繁盛的名花异草,栖凤馆就在长廊的尽头。说是馆,看起来倒像是一座宏伟的宫殿,高高的金字匾额挂在正殿中央,殿内有一座白玉无瑕地女子塑像,据说是大雁朝第一位皇后,后代子民称这位国母为‘瑶琼娘娘’。瑶琼,在民间也是王母娘娘的真名。

正殿的东西两面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东殿的入口是学堂,里面分布了梧桐院、巧音楼、双色楼、余卷楼、宜春楼、锦绣楼,七蝶楼和啼珠院;西殿的入口则是通往女学子们的住所千娇馆,里面呈八卦形规整的分布了众多的院落,越是靠近中心的院子则代表着身份越尊贵。

早在开学的第一日之前,每一位即将上学的学子们就知晓了自己院落的名字和具体位置,来此之后只要凭借地图就能寻找到。当然,路盲除外,非常不幸的,夏令涴就是路盲中的盲人,还好有妹妹夏令姝。

“菖蒲轩,难道里面种植了千奇百怪的菖蒲么?我们可以用来研制香粉。”

“啧,书院什么时候连这等穷酸乡下人都给招来了。研制香粉,噗,别是没有银子买胭脂水粉才想着自己动手吧。”夏令涴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嗤笑出声,仔细瞧去居然有一点点眼熟。

夏令涴立在门口,扫视半响:“你是谁?”

那女童尖叫:“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

夏令涴歪着脑袋:“若你叫金子或者银子或者虫子,说不定我就认识。”

女童啪地将手中的蒲扇一把打在夏令涴的脸颊上:“放肆,本小姐岂是你这等下人可以侮辱的。”

“啊,”夏令涴总算想起了,指着对方道:“你是那个狐狸精!”不正是第一次随着爹爹来书院之时,迷路遇到的那位高傲的女娃么。夏令涴清楚的记得对方当时就讽刺过她是肮脏的丫头片子。显然,‘狐狸精’三个字再一次地让这位倨傲地刑部光禄大夫古大人的大小姐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啪地一声,夏令涴另外一边脸颊又印上了一条红印,那蒲扇的面子虽然是双面锦绣,可扇骨却是实实在在的竹条,全力挥下去瞬间就能在肌肤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对方这是报复,夏令涴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她瘪了瘪嘴,远远地瞧见领着她们进来地小严姑姑朝着这边环视,一耸鼻翼,双腿一瞪,就这么跌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夏令姝吓得一跳,早就被这连番的变故给吓傻了,听见姐姐一哭她那泪水就自动自发地流淌了下来。两姐妹一坐一蹲地哭得凄惨,她们的对面是志得意满地古小姐,任何人只要一看就能够明白三分。

小严姑姑慢吞吞地走来询问:“怎么回事?”

“她打我。”夏令涴边哭边指责。

“嗝,她踢姐姐。”夏令姝边哭边打嗝。

“她还骂我。”

“嗝……嗝——,她还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