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你是嫌弃我方才对你禽兽得不够?好吧,我能者多劳,勉为其难的对你展开禽兽之事了。”说着就要去扒她的衣裳。

夏令涴吓得脸色苍白,哇哇大叫,手脚乱挥乱踢。顾元朝几次中招,不由得哀叹:这禽兽的营生做起来也太费力了些!要不,直接敲晕了她?

两人正在纠缠不清,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口一道长长的黑影矗立了很久。

“咳!”影子总算看不下去,吱声了:”“赵王殿下,小女顽劣,还请你手下留情。”

两人抬头一看,夏令涴顿时如获救星般:“娘,他欺负我。”

夏黎氏相当淡定的注视着他们,好像在说:我都看到了。某人,把你的色狼爪子从我女儿身上拿开。

夏黎氏的目光非常的温柔,温柔到顾元朝想要忽视继续对身下的猴子行凶作孽都不成。好吧,反正他也不急在一时,只要等到得胜归来,她迟早都是他的,刚刚那一个吻加上一顿豆腐足够他回味到从战场上回家。

夏令涴暗中用膝盖顶他,位置……相当的微妙。只是,两个人靠得极近,她只能听到对方突地闷哼,吧嗒下眼眸,她说:“书院的细娘教我,对待色狼不需要脚下留情。”

顾元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这只猴子,难道不知道她方才踢了什么地方么?男子的那处简直就是女子后半辈子的荣华所在啊,混蛋!要是到时候她生不出儿子,那也是她自找的,跟顾元朝没关系。

“赵王……”

“啊,”顾元朝终于忍痛爬了起来,夏令涴一把挥开他伸出的手掌,手忙脚乱的跑向夏黎氏。那速度,就好像刚刚脱离狼嘴的兔子。好吧,应该是脱离熊爪的猴子。顾元朝抖了抖衣衫,笑道:“我只是想要亲自告诉她订亲的消息,顺便来告别。夫人你知道的,虽说还有半月,其实我明早就要去兵部报到了,事物繁杂我都得亲自审察。”他顿了顿,望向依然在整理发髻的夏令涴,含笑道:“我不容许自己出差错,更加不能容许自己一去不复返。因为,我的背后总算不再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了,我得为自己的家奋斗。”

夏黎氏慎重道:“那我预祝赵王旗开得胜,誉满归朝。”她将夏令涴拉到身前,“我保证,你归来的那一日即会见到能够称得上‘赵王妃’称号的世家女子——夏令涴。”

顾元朝最后一丝担忧也消失无踪,他点头道:“好。”临出祠堂之前,他在少女耳边轻道:“等我回来,娶你。”

这一等,就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夏令涴之后才知道,顾元朝来祠堂见她之前,已经在皇上面前立了军令状,换取了两人成婚的圣旨。当夜,他就急急忙忙的让王府里的管家准备了定亲的彩礼单子,一长溜的可以从夏家大厅滚到大门口,吓煞死人。然后,带着圣旨和礼单风风火火的去见了夏三爷,得到两位岳父岳母的同意之后,才辗转的找到祠堂吃了一顿新鲜豆腐。嗯,甚是可口,让他回味无穷。

然后,在第二日,宫里的人就已经沸沸扬扬的将此事给传得神乎其神,人人都可以说出三个以上的真相。

最附和事实的一个流言是:夏家女儿给赵王下了蛊,让他神魂颠倒非卿不娶。为此,皇城的药材铺子突然生意火爆,据说一种名为海马的药材就是那蛊的成虫样子,让众多女子趋之若鹜争相购买。某年某月的某一日发生踩踏事件,导致伤亡若干。为此,药材铺子的生意更加兴隆,不得不说,鸡生蛋蛋成鸡这个永恒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最诡异的一个流言是:夏家女儿乃千年狐狸精变的,赵王为了大雁朝千千万万的男子,牺牲小我保全天下,勉为其难的娶了这只狐狸精。

哦,夏令涴当时差点一口茶都喷在了卫翎的身上:“我要是狐狸精,也不会去迷惑他呀!那个臭狗熊,有什么好的。”事后,她揽镜自照了好几日,连翘担忧不止的以为她也传染了自恋狂症。这病,难以除根啊!连翘和龙芽都很担忧。

半月之后,顾元朝随军出征。夏令涴踮脚站在夏家最高的高塔上,遥遥的望着队伍最前面那鲜衣怒马的少年,不,他已经行了弱冠之礼,成年了。夏令涴望着……望着,忍不住对身边的堂表姐妹们啐道:“什么都看不清,就知道那是好大一只熊,披着火狐狸的袍子在大街上卖弄风流,嘁,有什么好得意的。”

表姐黎昭愿戳着她的鼻梁,笑道:“看吧,我们家的猴子也懂得吃醋了。”引得众多姐妹大笑,不一会儿,又有人道:“放心好了,这整个皇城都知晓赵王顾元朝名草有主,已经是夏家三房夏令涴的手中宝囊中物了。”这么说着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沉默中带着愤怒的关怜。

夏令涴的地位在夏家一日千丈,为此,夏老夫人告知夏黎氏亲自教导她一段时日,为之后的王府生活做一些功课。

夏老夫人本是先皇的皇叔之女,周身的气度不是寻常世家女子可比,夏令涴让其教导有利无弊,夏黎氏几乎是当场就应下了。从此之后,夏令涴开始了地狱生涯。

若说白鹭书院教导的是让你成为一名合格的千金小姐,那么,十岁之后她们各自归家,由家族教导的课业才能凸显地位与权势的严苛。官家小姐们,自然是学习如何管家以及如何周旋于朝中臣子们的后院之间。

世家小姐们,学的又多了一项各大世家的族谱,与皇族中千丝万缕的关系网,还有与后宫嫔妃们相处时其地位更替中该有的礼数,同时还要接触店铺地契买卖等管理。世家底子不同,着重的行业也不同。有的世家是武将之家,女子们自然也必须有一门好武艺,真刀真枪的上得战场。有的世家牵扯皇商等生意,这里还要与时局挂钩。也有,其女子必须诸子百家句句顺口拈来,五步七步成诗者亦有。

皇家女子,牵扯了国家大事,寻常女子会的她们都必须会,同时还要学习如何处理后宫关系,如何与各国公主嫔妃皇后们的礼仪,同时,必要的时候,她们必须为了朝廷而牺牲自我。

夏令涴打开那各国后宫嫔妃公主们与本朝世家之间牵扯的关系网簿子,忍不住眼前发晕。别说他国了,就连大雁朝皇宫的后院里面,都有不少他国送来联姻的女子,而曾经看中了古家大公子的迦顺公主顾元溪就是蛮族公主后裔。

她忍不住朝天递了一个白眼,怪不得那公主会胆大妄为的亲自挑选驸马呢,原来是蛮族人的本性和风俗作怪。这么想来,以后嫁给顾元朝少不得也会见到这位已经为人-妻子的公主了。

她这头翻书翻得烦躁,那头门口龙芽已经成条泥鳅似的滑了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夏令涴肩膀一抖,脸色瞬间就苍白了:“汪哥哥,他……”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汪哥哥,乃又吸引到夏猴子的目光了,他到底发生了啥咧,请亲们继续往后看,嗯哼

三六回 ...

她猛地站起,下意识的就要往外冲,窗外却已经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

老夫人被两个丫鬟扶着,矗立在拐角长廊上,笑如弥勒:“令涴,今日的书可是看完了?”

夏令涴一震,方才踏出门槛的脚步就定住了,垂下头去行礼,道:“还,不曾。”

老夫人哀叹一声:“今日你堂姐出嫁,也怨不得你心思不稳,一心一意的想要去瞧热闹。罢了,也别看书了,”夏令涴松口气,还没回话,就听得老夫人继续道:“陪我这老婆子去酒缘瞧瞧吧,去年冬至埋的那几坛子雪花酿应该可以挖出来腌荔枝和葡萄了。”

夏令涴根本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在这夏府,她能够偶尔质问娘亲的决定,可从来不能询问老夫人每句话背后的含义。因为,那样只会得到惩罚,比罚跪更加严厉的惩罚。

到底是皇家的子女,惩罚的法子多得是。比如,被老夫人教导的第一日,夏令涴就有幸尝到了在只有小儿手臂粗的高木桩上跳舞的滋味,原因是她的莲花步不够婀娜。那之后的很多日,她都觉得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换了位置。再比如,被教导的半个月的某一日,她被关入了屠宰场,听了一夜的杀猪叫声。观摩了一只猪,两只猪……十只乃至更多的猪被宰杀过程。原因?是因为她错把猪蹄子看成了牛蹄子。直到现在,她还会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猪被熏烤摆放在祖宗排位面前的噩梦。

从那之后,她总是下意识的不敢多说一句多做一件额外的事情,否则面临的可能会是骑老虎打猎的惩罚。原因,自然是她在马上的姿态不够娴静。

背书和抄书,那也只有白鹭书院才会有的又呆又笨的惩罚方式,太古板太过时了,不符合皇城日新月异的惩罚制度潮流。

酒缘,其实是一个小花园,里面种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每一种只有一到三株,每一种花草或者树木的根部都埋藏着不同的坛子。坛子里面有雨水、雪水、朝露,更多的是酒。

雪花酿是冬至那一日凌晨下的雪与刚好一百年的佳酿按照比例罐制的酒酿。老夫人让人挖出酒液最少的那一坛,另一边已经有媳妇们送来了新鲜荔枝和葡萄。

老夫人指着那葡萄道:“把这些都去皮,用银针挑了里面的籽,一一浸泡在雪花酿里。记得别把葡萄给挖得支离破碎的,那样及不雅观也勾不起人的食欲。”

夏令涴看着那有膝盖高的一筐子葡萄,只觉得口里泛酸,还没动工,她就已经开始厌恶这种水果了。

丫鬟们用着酒精替她清洗了整个手臂手掌,又将她的袖子卷起捆绑好。诺大的一个院子里,只有她一人坐在长桌前,一手葡萄,一手银镊子的剥水果。

夏末的酉时的前一刻,天空上都是满满的蓝,遥远的天边几簇棉花似的白云。正酉时的时候,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日头挂在更远处,由着纱布般的虹拥簇着缓缓出现在人们的眸中。

夏令涴忍住心焦,看了看还不够一盘子的光屁-股葡萄,埋头继续奋斗。唔,如果她不快点,说不定今晚的惩罚就是面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只准看不准吃。不得不说,越是不人道的惩罚老夫人越爱。

院子外又有婆子轻巧的走了进来,低声道:“老夫人,汪家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了。”

夏令涴的耳廓顿时竖起。

“说吧。原原本本一件也别落下的慢慢说。”

“是。今早迎亲的队伍出了夏府之后,围着皇城绕了一圈,驱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人才进了汪府。下轿的时候,汪公子神情平静,汪家的老爷夫人身子骨都很硬朗,跨火盆的时候,汪夫人甚至还在前厅站着看了许久。拜堂很顺利,宾客众多很是热闹,一直到新人送入洞房,汪家的夫人都坐在椅子上没动。之后,汪少夫人 ——也就是令寐小姐,一直呆在新房没有踏出房门一步。汪公子,不,是二姑爷去了前屋招待客人,之后,有女眷请汪夫人去后院瞧新娘子,问了几声都没反应。轻推之下,才发现汪夫人已经咽气了。”

夏令涴手中新捏着的葡萄在盘子里滚了一圈,上面的冰水黏在她的手指,渐渐滑往掌心。她一动不动。

“查出了原因没有?”

“当场就有太医,急急忙忙的看了,说是沉疴旧疾发作病逝而亡,没有中毒的迹象。不过,汪夫人历来心气高,长年累月与后院的那些个妾室斗智斗勇耗费了太多的心力,故一直在吃药。前些日子……”婆子偷瞄了夏令涴一眼,垂首继续道:“二姑爷为了姻亲之事与汪大人和汪夫人争吵过,他说了些许丧气话,之后汪夫人几日没能出院子,听随身伺候的丫鬟说是病倒了。”

夏令涴呆滞的望着盘中一颗颗晶莹半透的葡萄肉,似乎每一颗肉中都有着一句拒绝的话语。

还是孩童之时,汪云锋就格外宠溺着她,带她去自己的府中玩耍,爬假山,翻捣几丈高的书柜,偷偷的往井水里丢蟑螂,丢蚯蚓,丢蝈蝈,有一次把猫咪小偷儿都给丢了下去,好在猫有九条命自己爬了上来。否则,它做猫鬼也不会放过这两个调皮的娃儿。

那时候,汪夫人就总是对着她冷哼,说她没有规矩,顽劣不堪。汪云锋总是替她求情,久而久之两个孩子都对汪夫人的指责有些不以为然。那之后,汪夫人就严令禁止夏令涴进汪府,说她会教坏自己唯一的儿子,让他成不了大器。

那是儿时犯下的错,可归结来去,夏令涴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是错在调皮捣蛋,还是错在不该让汪云锋陪着一起耍人,或者,只是因为当时的爹爹刚入皇城没多久,没有根基。

“太医说了,是药三分毒。经年的积郁病症在那一次给爆发了出来,之后汪夫人就精神不振。后来,又张罗着二姑爷的婚事,可巧,汪大人有一位妾室怀了孕,每日里想着法子拨弄名贵的东西,为此汪夫人一气之下将对方给打了一顿板子。孩子就这么没了。汪大人气得与之争吵,将后院多年除了二姑爷再也无子的原因怪罪到了汪夫人身上,两人从此开始分院而居。”

“那也不可能突然发病就这么亡了啊。”

婆子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道:“因为,今日迎亲之前,二姑爷失踪过一会儿,之后被人寻着强逼着上了马。汪夫人在他出门之前说‘若是不将新娘子给迎回来,我就一头撞死在堂前。’”

夏令涴一痛,指尖已经被银针扎出一个洞口,腥红的血珠如新娘头顶上的玛瑙珠子,刺目得让人晕眩。

“简直就是孽障,让父母如此操心还称得上什么才子。令寐到底是被什么糊了眼,选了他。”

夏令涴鼻子一酸,差点就蹦了起来。汪哥哥才不是什么孽障,他只是……只是……

夏令涴最终没有蹦起来。虽然隔了两棵梅树的距离,可她依然能够感觉到那实质上的目光一点点洒落在她的周身,似乎只要她有个异动,迎接的将是不能想象的指责和辱骂。她浑然不觉,那银针已经将手指给扎得更加深,血珠一点点的滚到盘子里,镶嵌在葡萄上,瞬间就将那些玉色的果肉给侵染透了。

老夫人随手抛开手中剥了一半的荔枝,问:“令寐现在如何了?”

“还在新房里。汪府已经把红色的幕帐都给撤了下来,换了白布。汪老爷已经开始准备汪夫人的后事了。”

老夫人用锦帕沾了沾自己的眼角,哀道:“我家可怜的令寐,怎的遇上了这等事情。”想了想,招来管事的婆子:“去,先让人给令寐传个话,就说事已至此,没得选择了,让她安心的在汪府担当起少夫人的责任来。另外,让人去库里挑选合适的物品,按照平日里的规矩开个单子,明日里一起送去吧。这算是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其他几房儿子的,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了,转头对夏令涴道:“别愣着,今日里这些个葡萄不剥完,就别回自己院子歇息了。”夏令涴木纳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此时,远处的黄昏落日已经逐渐的没了影子,只留下藏蓝的黑一层层的笼罩下来,连她眼中的痛都映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忙活了多久,一次次的捏起葡萄,用镊子挑取薄皮,再用银针剔除籽,重复着动作,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思想,也看不清指尖流出的到底是果汁还是血水。连翘赶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她这蠢呆的模样。

眼眶微红,继而从袖中抽出一份信笺来:“这是我今晨在小姐走后,在你闺房桌上看到的。”

良久,夏令涴抬头,只瞧见信封上霍然写着‘涴儿亲启’的字样,下面落款是‘峰’。

三七回 ...

她就这么望着,不动不挪。

这番平静无波的样子,看得连翘一阵心酸。她又往前递了递:“小姐,你不拆开看看?”

夏令涴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有什么可以看的。他都成了二堂姐的夫婿,写信给我做什么,难道还指望我给他回信,或者……”她顿了顿,低声道:“丢掉吧,你也当作从来没有捡到这封信。”一手的血水滴下落在桌面上,与那褐色融成一团,分不出彼此。

连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哽咽道:“小姐,你这是怨我没有提前将信笺给你吗?我,我当时真的很害怕。你知道,今日是令寐小姐出嫁的日子,汪公子大清早将信送入你的房间,他……若是信里……”她摇摇头,低泣道:“小姐,我求你,别苦着自己。”

夏令涴倏地一笑:“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苦着自己。别忘了,我明年二月就及笄,等到赵王回来我也就要嫁作他人妇。赵王不在皇城的这些日子若是闹出点什么,皇家不还将夏家的人都给砍了。”她望着自己的手心,“再说了,我与汪哥哥顶多算是异姓兄妹,就算有信笺,迟收到与早收到有什么差别?你就别多心了。”

现在夏家乃至整个皇城都有人盯着夏令涴的一举一动,她可不敢出任何岔子。虽然知道连翘的想法,毕竟对方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人,对夏令涴与汪云锋之间的打打闹闹看得最多也最明白,可这不代表连翘就真的只是一心一意向着她。夏黎氏说过,只要还没有出嫁,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算不得夏令涴自己的亲信,因为,他们的卖身契和每月的月钱都不在她的手上。

这封信,也许是汪云锋的,也许只是某些人的一个试探。

连翘兴许是真的担心她看了信之后会闹出什么。比如,不管不顾的去闹腾新人的拜堂;再比如,一声不吭的寻了汪云锋跑去了天涯海角。

夏令涴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身边单纯直白的人已经没有了。或许,是她的心思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分了岔,结成密密麻麻的网,每一件事情都在网的这一头织出各种各样的结局。

之后,任连翘再说什么,夏令涴一概不搭理,全副心思都花在让葡萄们脱衣剐裤上。方才听到的那些是是非非随着小小的葡萄皮给脱落了,她重新获得了平静和安宁。等到筐子里再也没有一颗葡萄的时候,她才发现整个庭院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周围黑漆漆的树影摇动,月亮,也不知道裸-奔到何处去了。

她趔趔趄趄的爬了起来,衣袖不知带动了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掉落在土地上。居然是那封信,连翘没有丢掉它。

她慢慢的将里面的纸张抽了出来,借着桌上微弱的烛光看着那唯一的一行字:你来,我就带你走!

字字坚韧,如挺直不弯的山竹,如悬崖顽强的苍松。

夏令涴‘呵’的一笑,他们两人总是在要表明的心思的时候,一拖再拖;又在应该抗争的时候,一退再退;最后,在无可挽回的关键时候,错过。

一封信的时辰都能错过,别说是一段姻缘了。

她不敢去想,汪云锋为何不直接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而是留下一封信;她也不去想,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父母抵抗,最后因为汪夫人的病重而放弃;她更加不能想,站在堂前的新郎官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翘首以盼的等待着,张望着,失望到绝望,最后突遇变故而悲痛出声。

汪夫人赢了,她用着强势的手段砍断了夏令涴与汪云锋的未来;夏令寐也赢了,她用着狠绝的计谋断送了汪云锋对夏令涴的爱意;最后,时光赢了,它用着最残酷的命运让他们一再错过。

夏令涴抹了一把脸,血水糊着果汁覆盖在了脸庞之上,一塌糊涂。她缓缓地将那张纸挪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的燃烧,字迹都随着火焰一点点成灰,就如他们过去相处的岁岁年年,只能追忆不能挽回。

夏令寐三朝回门的时候,只匆匆的去了二房露了一面又急急忙忙的走了。汪云锋有孝在身,对外声称守孝三年,七七四十九天日之后要带着汪夫人的棺柩回其老家的墓园安葬,在朝中的官职也停了。本只是世家弟子打发闲暇的职位,守孝不守孝其实於他人而言都无所谓。只是,外人都忍不住的暗地里说道夏令寐,说她命硬,成亲当日就克死了婆婆。

龙芽这个爱好八卦的女娃从二房的门口路过,跑回来之后直说:“令寐小姐的脸色剐白得吓人。”

连翘头也不抬:“荣华富贵都是命。嫁人了就不能称呼小姐了,得唤‘汪少夫人’。”

夏令涴在书房隐隐的听见,不吱声的将这些年汪云锋赠与她的书籍文房四宝和金银首饰等物都归了类,合在一个奁柜里面上了三道锁,纳入了库房。经此一生,都再也没有打开。

日子如流水般的淌过,无声无息。

边疆不停的有消息传过来,将士们抵达了,蛮族暂时退兵了,秋收了。皇城的众人刚刚喘了一口气,边界一百里处囤物准备过冬的村庄被袭击,村民全被吊死,粮食都被抢光,村庄都被烧毁,三光政策的残忍让大雁朝全民震动!

大批量的粮草和士兵连绵不绝的往边界送去,官道上八百里加急奏折更是带动着整个朝堂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周围各大世家的女子开始对夏令涴的态度不冷不热起来,无它,因为顾元朝在边界。若是打起战来,他身为皇子,又是已经册封的王爷,更是监军,只这几个身份就足够让他成为蛮族争相宰杀的主。古来征战几人回!夏令涴再如何镇定,也不由得开始担心。

未亡人,寡妇等等词汇轮流在她脑袋里出现。她从来没有想要顾元朝会死啊,而且还是死在战场上。那样的人,不是该暴毙在温柔乡的床榻上么?或者是亡于朝廷的明争暗斗,再不济也应该死在救灾的河道里或者山崩的泥土下,那样都比死在战场上,缺胳膊少腿露肠子的好。

老夫人将她的焦虑和担忧看在眼里,拉着她的手拍打着道:“你这丫头做什么都比旁人慢一拍,难道到现在还不知晓赵王的心思?”

夏令涴思忖了半响,摇摇头。

老夫人叹息,问她:“你觉得赵王此人如何?”

夏令涴轻声道:“自然是极好的,在白鹭书院中时就有很多女子倾慕於他。”

老夫人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颊:“说实话。”

夏令涴瘪嘴:“阴险,霸道,好色还无耻。”

“若他真是这样的人,会得到其他世家女子的青睐么?若那些真的是他的本性,在白鹭书院几年,加上当差的几年,书院的先生院长和官员们会不知晓他这些性子?皇上会选择这样一位王爷去做监军?蛮族的那些将领会将他当作对手?”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了?

夏令涴委屈道:“可他在我面前就是无耻之徒,还喜欢欺负弱女子,言语轻薄动作粗鲁。”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老夫人点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唯独对你有所不同?”

“因为,”夏令涴怔住,因为他就是喜欢看她暴跳如雷,喜欢逗得她哭哭啼啼,喜欢……吃她豆腐。可是,老夫人也说得对,至少在白鹭书院中的时候,夏令涴还真的没有瞧见过顾元朝欺负得其他女子大哭大闹的。可偏生就是他在她逃避的时候骂醒她,在她得意的时候打击她,甚至在她被堂姐强迫了之后带来了迎娶她的圣旨。他比汪哥哥强势,不像汪哥哥那样宠溺她,偏袒她,耐心的等待着她,他……“他要做我的夫君。”

老夫人称赞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继续问:“那你自己呢?愿不愿意嫁给他?或者说,听到他亲口说要娶你的时候,你是喜悦还是伤心?”

啊?夏令涴疑惑了,老夫人今日好奇怪,为何尽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难道,是每一位订亲的夏家女子都要经过这么一道程序?她为何没有听娘亲提过,就算是当年出嫁的夏令婩堂姐也没有说过有这么一道坎啊。心里这么想着,她也极力回忆起那一夜顾元朝‘欺负’她的细节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唇瓣的触感,再想着,又想到了对方怀抱的温度,再回忆了下去,现在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在自己脸颊的气息,还有那嬉闹的话语。

她捂住脸,只觉得双颊发烫,晃动着脑袋将那些旖旎的情景都摇晃了出去,垂头不语。

这样子,不说也等于说了,谁都看得出这丫头的心已经不属于夏家了。

哎,老夫人感慨: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出嫁呢,水就已经在盆子里呆不住了。

其实,老天爷知道,这丫头只是思-春了!

老夫人让人提上来一只漆黑的鸟笼子。夏令涴小心翼翼的掀开一看,里面居然一只黑白相间的大鸟,正将脑袋埋入翅膀下睡得正香。老夫人对她道:“这是夏家训练了用来传递消息的白隼,日飞千里,你用他来给赵王传递私人信物吧。”

夏令涴瞪大眼眸:“那要是它飞行的时候被人射下来吃掉了,怎么办?”

老夫人笑道:“那就让赵王自己去训练一百只,专门赔偿给我们夏家。”

夏令涴想都没有想就回答:“他经常说自己是史上最穷的王爷,别说用银子买白隼了,就连麻雀他也买不了一百只。”

老夫人再一次的感慨:果然女儿从外姓,还没成亲呢,这胳膊肘就外拐了。

兴高采烈的提着鸟笼子回自家院子,拿起纸笔准备写些什么,思来想去又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说,可以问的。难道问他,可有瞧见蛮族的美女?或者是,草原上可有色熊出没?再或者是,你如今一月沐浴几次,可别发臭了!

也许,他会气急败坏的撕了她的信件?或者威胁等他回来之后,使尽十大酷刑,将她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桌子底下丢了废纸一大堆,最后她才想到,这白隼到底认不认识顾元朝啊?顾元朝又怎么知道它是夏家的信使而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美食?若真的被烤着吃了……

她突然觉得做一只私家白隼的命运不比信鸽好多少。

最终,信件还是送了出去,她没写什么长篇大论,就一个问题,问他:请问你是狗熊,还是英雄?

你是狗熊,那么就有做好了战死沙场的觉悟;

你是英雄,那么就请平平安安凯旋归来!

当然,那话还有另一层的意思,算是对白隼的认人程度做一个测试吧!这样,就算顾元朝没有收到信件也无妨。

白隼的第一次长途飞行长达十日。等待回信的期间,夏令涴不时梦见白隼被拔毛插在了长剑上,被烤得流油,火堆前面是一排的瘦弱士兵盯着它流口水,还有零散士兵不停的手打凉棚往天上张望,希望能够再掉一只肥鸟下来加餐。

收到回信的之前,她一直在花园里绕来绕去的背诵后宫嫔妃们的官员谱,白隼从天而降一把冲向她的头顶,一双利抓差点把她的头皮给掀了。可见,它的这一路肯定受到了某种惊吓或者虐待!

夏令涴手忙脚乱的要去夺取物品,对方却跳了开去。她想了想,拿出一块肉脯哄着白隼道:“小帅,我请你吃美食,你把信筒给我。”白隼发出类似于蔑视的声音,夺了肉脯甩了信筒,毫不犹豫的飞到笼子里补眠去了。

其实,鸟也有傲娇吧?

夏令涴打开竹筒上的封蜡,倒出一张细小的卷纸来。她突然有点忐忑,觉得自己正在做某些出格的新鲜事,就怕一个不小心让期盼的心情给付诸流水。故作镇静的左右瞧了瞧,很好,丫鬟婆子们都怕打扰她背诵书籍隔得远远的。她忍住心跳,淡定的将那纸条夹在书页中,坐到软椅上假作勤奋的看书。

不得不说,顾元朝永远都算不上一位温雅的文人,他也只回了一句话:狗熊娶了猴子之后,他就成了英雄。

子啊,收了这狂妄自大的禽兽吧!

三八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