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嘲讽的盯了她的肚皮一眼:“别以为怀孕了就真的高人一等,还没生下来之前你也别太嚣张,若是皇孙还好,皇孙女的话就等着看人笑话吧。”她想到了什么,高扬头讥笑道:“就算是女儿,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赵王妃你可得小心了。”

夏令涴接过宫女们递送来的冰镇莲子羹,含了一口细嚼慢咽之后,才淡淡地笑道:“的确,可我这有孕之人还能怀上,可有的人成亲多年了连孩子的影子都没瞧见,你说可怜不可怜。”说罢,那眼角若有似无的扫到大公主的肚皮,再一顿又对一旁捂紧嘴的雪妃道:“娘娘,这东西不苦。”

雪妃艰难的吞咽:“我,只是吃不习惯。可能太热了,什么都吃不下。”

夏令姝莞尔一笑:“可别是有喜了。”一边叫人唤太医来,一边也同姐姐一般扫到了某人的肚皮。那眼神,好像在说:大公主你别是有隐疾吧?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怀上,不是你大公主的身子有问题就是驸马爷的身子不行。啧!

当夜夏令涴就见了红,只好随着苦劝不止的顾元朝回了王爷府,老太医急得团团转,只说要静养。

顾元朝从太子妃身边的宫女们嘴中知晓了来龙去脉,气得不轻。当场从书房拿出一本簿子甩在了桌子上,夏令涴隔空望了一眼:“是什么?”

“宫中所有妃子和公主们的私事记录,从她们的亲族到子辈都一一详尽的写下了优缺点。你看看,能否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还击回去。蛮族的野种,也敢在我大雁朝的后院撒野,她还真的以为做了大公主就该得到大雁朝所有女子的尊崇,她当她是太后还是皇后娘娘。”甩着袖子坐在一端气鼓鼓的,从背影看去十足的驼背黑熊模样,只差拿着一条血淋淋的肉腿在啃咬了。

夏令涴瞧着好笑:“你真的不知道大公主针对我们姐妹的缘故?”

黑熊背影再沉了下去,好像在寻找地板上还没烤熟的兔子。

夏令涴再问:“我自认为夏家没有人得罪过她。我平日里去宫里也少,说是坏了她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实在想不通她那般诅咒我到底是为何。”

大黑熊在地板上种蘑菇,就是不肯抬头。

夏令涴故作苦恼的叹息一声:“你也不知晓的话,那我就只能去请教母亲了,自从我们姐妹确定嫁入天家开始,她老人家就从夏老夫人那处拿来了历代后宫女子的记事薄。我想,从大公主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接触了什么人,又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面也总会有记录吧。蛛丝马迹这种东西,要翻找起来还真是累眼。可为了未来的小狗熊或者小猴子,我这做娘的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慢慢寻找了,希望在家的日子能够舒坦一点,别被某人亲自寻上府来再给气着了,或者隔了两日又送来几个歌姬,唉,我怎么这么的命苦。”

大黑熊愁眉苦脸的抬起头来:“你不能生气,也不能翻旧帐,更是不能借此冷落我。”

夏令涴噗哧一笑:“这深闺怨妇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呢。还冷落你,瞧瞧太子爷,那才真的是被冷落了。”

大黑熊立马撒腿子的爬到她的身边,吧唧的先亲了一下,笑道:“太子那是自找的,他想要给令姝下马威,却没有想过令姝早已不同年少之时,她有着世家女子的沉静和狠辣。想来是在出嫁之前,就已经将太子身边的人都调查了清楚,对太子的言行和性情都摸了透彻,这才抓了太子的把柄让他不得不自甘认栽。”

夏令涴道:“你是说太子原本是想要打压一下夏家的气势,结果被令姝将计就计,彻底的让他明白太子妃并不是外人所说的那等自命不凡高人一等,不屑于争宠之人?”

“也算不上争宠。令姝只是要保住夏家的权势而已,当初是皇后为太子选了她,不是夏家求着巴结太子和外戚汪家,自然底气足。太子想要掌握令姝借此控制岳父,令姝却是明白的告诉他自己背后是整个夏家和清流派,容不得人随意欺辱,否则面对的将是无孔不入的明争暗斗。皇后也没有想到令姝胆子如此之大,下手如此快速,倒是不敢让太子对清流的朝臣们动太多的心思,微妙的稳定了朝局的平衡。”

夏令涴喟叹道:“东宫后院中所有的妾室都浑身奇痒无比,无法伺候太子的事,算是令姝的恶作剧了。也许,我可以学学,效果肯定不错。”她扒拉着顾元朝的发丝,“不过,我喜欢下药在你的身上。”

大黑熊抱着她,抚摸着肚腹微笑。

夏令涴试探地问:“大公主……”

“随便你去折腾吧!她始终都是蛮族的种,在朝廷里没有哪家瞎了眼的朝臣给她撑腰,占的只是大雁朝也蛮族的和平协议而已。再说了,嫁过来的是她的母亲,而不是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夏令涴哪有听不出的道理。

第二日她懒洋洋的才起,宫中已经有人送信来,说雪妃的孩子没了。

她呆呆的怔仲了半响:“昨日才查出来怀孕了,怎么今日就没了?”这速度也太快了些,难不成后宫里面已经容不得一位异族的女子怀上皇上的种了吗?或者,异族的女儿可以在皇宫成活,得宠的异族公主所生的儿子却是万万活不得的。这,才一个多月的身子。她忍不住浑身发抖,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脚底一路蔓延上来。

镂空竹窗之外,一缕缕的阳光透过薄纱落在屋内。竹屋的清香,炙热的日光,映衬地墙角的暗处又阴又冷,似乎里面藏着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婴孩,只等着啃噬掉所有不被大人们期望的生命。

她也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连翘掀开帘子进来,说:“关怜小姐来了。”

五二回 ...

关怜的气色看起来很苍白,双颊上有抹异样的红,双眸却闪着燎原之火的星光。

她开口即说:“他回来了。”

他,是谁?夏令涴一阵茫然。她自认自己与关怜没有共同关注的人,顾元朝除外。当然,夏令涴也不确定很少见到顾元朝的关怜是因何而倾慕上自己的夫君。

因为地位?当今皇上有九位皇子,关怜为何独独爱上了顾元朝,真正有地位的应该是太子吧!也许,她见识过令姝的手段?

因为权势?如今朝廷分为三派,顾元朝虽然有着文职可在哪一派都不吃香,还不如在兵营里面混得如鱼得水,选择顾元朝还不如选大皇子殿下。好吧,大皇子年纪也太……关怜没有恋父情结!

因为才学?一只狗熊,有什么才学!肚子里全部都是乌七八黑的墨水,还没有藏獒小尾巴懂得巴结女主人。

因为容貌?一只熊,一只黑不溜秋的狗熊,你能从那张熊脸上看到‘英俊’两字,夏令涴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对了,那混蛋还不爱刮胡子,今早出门之前又将下颌磨蹭她的肚皮,现在还痒痒的。

夏令涴冥思苦想,最终认定孕妇的脑子有一半被肚中的孩子给分了去,她现在已经得了失忆症了。

“你居然这么快就不记得他了?”

他是谁,你就直说好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情景。你是我最崇拜的表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那是夏令涴吗?某人望天望地望自己的肚皮,哦,那是在外人面前的夏令涴。哎,她的恬静娴雅已经深入人心了,啧啧。

“而他,俊朗豁达且深情,对表姐一心一意……”

狗熊?不对,她家狗熊从来跟豁达扯不上边,深情那是他披着的狐狸皮,一心一意,嗯,勉勉强强吧。

“你们站在一处,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其实是狼狈为奸,危害现世的一对。

关怜慢慢的移到她的身边,轻轻的说:“为何你会忘记了他呢?”

夏令涴聪明的不开口,她直觉的知晓关怜口中的‘他’,绝对不是自家的狗熊。当然,那位美人般的姐姐自然还是夏令涴,哼哼。

“他瘦了,容颜惨淡,似乎身上所有的活气都消失殆尽。”关怜将头埋在夏令涴的膝盖上,就好像未出嫁之前夏令姝累极了之后最爱做的那样,将小脑袋在夏令涴的双膝间磨磨蹭蹭,一直到找到最舒适的位置才轻轻的与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关怜虽然不是夏令姝,可这类动作在最初来夏家之时也爱做,直到小小的令墨发出抗议。姐姐是二姐姐令姝的,令乾哥哥是令墨的,关小姐不准和他们抢姐姐。当然,更加不许抢他的哥哥。哦,小男童挥舞着馒头大的拳头在关怜面前耀武扬威,十足的恶霸气势。

久别重逢的亲密,让夏令涴有种时光倒回的错觉。

那时候谨小慎微的小兔子关怜,活蹦乱跳的小老虎令墨,严肃冷漠的小野狼令乾,淡然恬静的小狐狸令姝,还有外表端庄稳重内在躁动挑剔的自己。那时候,阳光总是很温暖,风很轻柔,参天古木下总是会有位少年缓缓地从远处走来,是……

汪云锋,汪哥哥。

夏令涴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关怜的头发,轻声道:“是不是二堂姐夫回来了?”

关怜揪着夏令涴的裙摆一扯,指节发白,半响才点头,闷闷地道:“他好可怜。”

夏令涴的视线落在了虚空中,日光照射的影子里有细小的灰尘在飘飘荡荡,风一吹就不见了。她说:“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人能够替他做主。你不能,我也不能,我们只能看着,并且提醒那是汪家的事情,与我们夏家三房没有关系。”

关怜猛地抬头,一双眼眸布满了血丝,像是挣扎在牢笼中的野兽:“怎么会没有关系?那时候他全心全意的想着要娶你,他一直喜欢的是你。”

夏令涴气息一顿,将她推开了些:“做人要明白自己的本份,作为世家女子就更应该看清楚自己的立场。汪云锋如今是汪家的家主,他肩膀上担着汪家繁荣的重担,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夏令寐。下次你再跑到我面前说这些胡话,就别怪我不顾姐妹情谊。”

关怜大喊:“你有什么情意?你对汪哥哥始乱终弃,对他的真心弃如破履,对他……”

始乱终弃?夏令涴都要气笑了,有人将这话用到男子身上的吗?有人能够说少年之时的两人有过夫妻的情意吗?更何况,他们只是青梅竹马,那些感情中有多少男女之情,又有多少兄妹之情,谁又能够说得清楚。

“关怜,如果你管不住你的嘴巴,我就要人好好教导你如何说话了。”汪云锋是有妇之夫,而她夏令涴是有夫之妇,说什么始乱终弃说什么弃如破履,这话在赵王府就是禁忌,出了这个院子任谁听了去都会坏了夏令涴的名声和汪云锋的仕途。

关怜胸膛起伏几下,似乎第一次看清楚夏令涴的残忍面目:“我,我是你的表妹。”

夏令涴冷笑:“你也是一心一意想要与我娥皇女英,做赵王女人的妄想者。”

关怜双拳隐在长袖中,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她说:“我并不是想要嫁给赵王。”

夏令涴坐直了,听她说:“我是想要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对赵王死心塌地,我想要看看你是否还记得汪哥哥对你的爱意,想要让你看清楚赵王这个人的好色和无耻。你不爱他的话,就能够容忍我嫁给他了,对不对?你不爱他的话,也就无所谓外人送来的妾侍!你不爱他的话,就不会给他生孩子!”

‘啪’地一声,关怜的脸颊上印着深红的五个手指印,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一会儿后,才呵呵地讥笑起来:“我没有想到,赵王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的目光中只有你;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为了你害得那些妾侍生不如死;他甚至为了你,隐瞒了汪哥哥的所有消息。”

“你,”夏令涴惊疑地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汪云锋的?”

关怜想了想,似乎这个问题很有难度,又似乎这是一个非常贴心的问话,让她不自觉的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中:“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他含情脉脉的望着你的时候;也许是在他为了你们的姻缘被汪家关在了府里苦苦挣扎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偷偷地去看望他。你不知道吧,他成亲当日,是我将他的信件放在你的窗前。他被家人锁住了,跑不掉。我先给你送了信,然后跑去救他告诉他你一定会来找他,他也相信了。可是,”她猛地上前,对视着夏令涴,脸上的狰狞和痛苦让人望之却步: “你没有来。你没有来找他,他等了你好久,一直到洞房之前。你知道不知道,他当初有多绝望,他有多后悔,他居然怀疑我没有将信送给你。”

夏令涴抿紧了唇,不让自己泄露出一句争辩来。在她眼中,关怜已经爱汪云锋爱得走火入魔。若夏令涴与汪云锋在一起,关怜的爱是伟大的,因为她的默默付出成全了两人;可夏令涴并没有与汪云锋结合,那么关怜的爱就是讽刺的,因为她的自作多情她的擅自协助有可能毁了汪云锋与夏令涴,让他们的未来一片灰暗,永远无法翻身。而关怜,居然因为汪云锋,而来试探夏令涴与顾元朝的感情,真是……无可救药。

“都是你,让他误会我;也是你让他为情所伤不再相信任何人;更是你这攀附权贵的性子,给了他最后一击,让他人不人鬼不鬼!”关怜双手猛地一推,坐在榻上的夏令涴避之不及,整个人往后倒去,后脑勺撞在檀木榻的实心木靠背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一直在旁边注意着两人的连翘脸色大变,扑上前去拉扯关怜,哪里知道被爱恨纠缠中的少女疯狂如此,她整个人扑到在夏令涴的身上,使劲捶打着对方的腹部。尚嬷嬷和安嬷嬷本在屏风之外,听到声响也跑了进来,顿时被关怜的失去理智而惊讶,两位嬷嬷一人拖着关怜的头发,一人扯着她不停挥舞的手臂,外面的媳妇丫鬟们陆续冲了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关怜按在了地板上。

关怜那尖锐的恨意依然在屋子里蔓延:“都是你害了他,都是你!”龙芽恨极,拿着香灰的罐子将所有的香灰都倒入了她的口中。更有人拿着绳子将她整个人都给绑了起来。那头,连翘已经大叫:“快请太医来,王妃,王妃她……”

顾元朝本在东宫,拿着厚厚的一本人名簿子,硬是逼着太子殿下与他一起选即将出生的孩子名字。

相比顾元朝的孩子即将出生,至今都没有吃到太子妃的太子郁闷得不行。开始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顾元朝这位准爹爹一起犯傻。顾元朝恼怒太子迟迟搞不定太子妃,让太子妃有事没事就找赵王妃吃饭喝茶,搅乱了顾元朝与自家妃子和孩子的戏耍时光,所以,他大清早的下了朝之后就拖着太子开始了报复。

夏令涴说得没错:顾元朝这人与豁达扯不上半点关系,他丫的就是一睚眦必报的主。

看看现在太子殿下敢怒不敢言的脸就知道了。顾元朝还火上浇油的说太子没本事连个女人都搞不定,看看赵王府的金丝猴,第一晚就被他吃得死死的,如今贤良淑德地堪比世家女子的典范。为此,太子殿下少不得与之争吵,最后开始挑剔顾元朝想的名字没有一个见得人。

两人在东宫打着嘴仗,那头宫外的太监已经传了话来:“赵王妃,要生啦!”

“才满了八个月,哪有这么快。”

气喘如牛的太监已经累趴在地上,只喊‘生…生……’生了半天都没有下句话。

赵王已经风风火火的飞跃了出去,太子搓搓手,只唤人:“快去离宫给太子妃送消息,说赵王妃要生了。对了,还有夏府。”人已经一脚踩在太监背上,飞奔而去。

讨好了夏令涴,搞定夏令姝的日子也应该不远了。啧啧,太子也‘饿’了几个月了,太子妃还不回来救人,下一次请太医的就是他了。

赵王府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不单东宫得了消息,皇后也派来了整个太医院的老人们就怕出岔子,还有宫里专门负责接生的嬷嬷女医官,太子妃夏令姝来的时候,夏府的人也已经到了,黎家也有勤快的小厮呆在前院等消息。

顾元朝一把揪住夏令姝,面上极力维持的冷静已经破功,他低沉的嗓音似乎来自地狱十八层:“你说,这事跟顾元溪有没有关系?”

“大公主?”夏令姝想了想,“没有。昨日大公主根本碰都没有碰姐姐一下,雪妃的孩子是……”她朝着太医们抛去了一个眼色。这群太医都是皇后派来的,雪妃的孩子自然是皇后给弄没了。顾元朝这才放下心来。

隔了一会儿,夏令姝又道:“怎么没听到姐姐的声音?生孩子不是很痛的吗?为何她没有一点声响。”

顾元朝脸色一白,同时望向太子,对方也茫然:“我,我也没有接生过!”这不是废话嘛,堂堂太子给女子接生,说出去会吓死人。

顾元朝闷着脑袋就要往里面冲,被几人连忙拉住了,太子道:“你也太鲁莽了,没瞧见夏三夫人已经进去了嘛。她老人家生了这么多孩子,一定会照顾好弟媳的。”

夏令姝瞥了太子一眼,对方立马一副好哥哥好夫君的姿态,尽量博得太子妃一丁点的好感。

顾元朝整个人巴在紧紧关闭的窗户上,听得里面偶尔传出来的呻-吟不觉得心口一抽抽。听了一会儿,走几圈,再巴上去听一会儿,再绕几个圈。偶尔撞到太子,就死死的揪住他的衣襟:“为何还没生出来?”

“总会生出来的,我听说有的妇人生孩子要三天三夜。”

顾元朝捂住脑袋:“她到底是给我生孩子还是给我生狗熊啊,不带这么会折磨人。”听得几人嘴角抽搐。

日暮逐渐西垂,夕阳的霞光笼在院子中,像是布下了漫天的血光。

顾元朝看得哆嗦,只觉得不吉利,心中倏地一痛,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着门内冲了进去:“涴儿……”

“生了生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五三回 ...

宫里的嬷嬷宫女们零零散散的跪拜了下来,顾元朝根本来不及看对方怀中的孩子,眼角只看到床榻上夏令涴苍白地几近半透的肤色。他掀开众人,疾速的扑了过去,下意识的捏住她的手腕:“涴儿……”

夏令涴打开沉重的眼帘,气若游丝地说话,顾元朝凑过去,只听到:“你想要疼死我?”

本是紧张万分的心情顿时松懈下来,他吻了吻对方荼白的嘴角,额头碰着额头,任由汗水和泪水布满两个人的脸颊,心里的满足差点要将他给淹没了。

夏令涴稍微转向床边的嬷嬷,那人赶紧将孩子送到两人的身前:“恭喜王爷王妃,是位小郡主。”

顾元朝抱过孩子,看着那皱巴巴的脸颊,闭合的眼帘,通红的肌肤,端详半响,苦恼地道:“真的是一只丑猴子,怎么办?”还是一只红彤彤的猴子,脸蛋都如此红了,小屁屁还不知道要红成什么样子。赵王爷郁闷了,就要翻着去看孩子的小屁股。

“咳,”看着赵王爷的傻样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夏黎氏终于吱声了,“王爷,新生的孩子都是如此,过些日子就好了。”

顾元朝这才发现屋里一窝的女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笑道:“也是,否则光准备小猴子的嫁妆就足够让我倾家荡产了。”王爷,你考虑得太远了——众人的心声。

顾元朝再左右瞧瞧,又觉得比方才好看些,忍不住拿下颌在对方脸颊上磨蹭,惹得孩子‘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我怎么觉得她哭得像只小猫?”

夏令涴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这个混蛋,一时嫌弃女儿像丑八怪,一时又说是赔钱货,一时又说像只猫。她夏令涴除了能生猴子,最多也只能生狗熊,关猫什么事。

“哎哎,疼。好了,我知道你辛苦了,来吧,抱着小猴子一起睡觉。我也累了,跟你挤一块睡睡。”

安嬷嬷急道:“王爷,太子和太子妃都还等在外面呐。”

顾元朝头也懒得抬:“关我什么事,是他们重要还是我的娘子和女儿重要。让他们该干吗就干吗去,本王要歇息了。”宫里的嬷嬷们面面相视,她们知晓这位七王爷桀骜不羁,且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可如今真正见识到他的真性情只觉匪夷所思,这也太不把规矩当回事了吧!

夏黎氏暗中摇了摇头,只吩咐道‘打赏!’所有的人皆喜笑颜开,忙活着收拾了屋子,又开了窗户散去所有的血腥气,这才退下。

“娘!”夏令姝站在门口,亲手扶着娘亲走了出来:“姐姐可还好?”

“已经累得睡了。我也累了,剩下的你去安排吧,别吵着里面的人就是。”

夏令姝点点头,太子也赔笑道:“这不还有我在么,七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您就放心好了。”

夏黎氏若有所思地瞅了瞅两人,拍了拍女儿,道:“记住自己的身份。”这才随着丫鬟去休息。

太子自然听出了夏黎氏话中的意思。夏令姝的身份不就是太子妃嘛。太子妃要做什么?伺候好太子爷,早日生下嫡系的皇孙。想着总算要开荤的某人不由得也裂开了嘴巴,执起太子妃的手心,笑道:“今日还有很多事情忙,你就别回离宫了。”

夏令姝瞥他一眼:“太子,东宫中的美人们可都好?”

好?惨不忍睹才是。也不知道这位太子妃哪里弄来的药物,硬是让东宫中所有的妾侍都染上了一种怪病,一个个只要靠近太子就全身奇痒无比。有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硬是要腆着脸去伺候太子的话,靠得越近那痒则会变成麻痛,最后让人不得不去抓挠,直到抓得红疹褐黑为止。可怜的太子,面对着众多的‘红斑’美人,还真的没了下筷子的心思。这也太难下口了,谁想吃谁抱去好了。

赵王妃产下小郡主,一众人欢喜,一众人忧愁。

隔日,皇上就亲自赐名‘锦’,属于尚字辈,全名为顾尚锦,封安郡主。自古只有最得宠的公主们才会有公主封号,否则就只有本名。有些地位低下的妃子们所生的女儿,会一直到出嫁那一日才会有真正的名字。如此,皇子们所生的皇孙要想得到皇帝的赐名则是难上加难,一则需要父亲对朝廷有重大贡献,二则需要母亲家族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三则需要这对夫妻能够讨得皇帝皇后的真心喜爱,四则就需要孩子自身的能力。

小猴子刚刚出生,凭着红彤彤的猴子脸是没法得到皇帝皇后的欢心了。可她有一位脸皮厚比城墙的爹。在她还未出生之前,就软硬皆施的哄得那对天下第一的夫妻喜笑颜开,许下了册封赵王府第一个孩子封号的诺言。

皇后暗中还大呼侥幸,还好,不是皇孙是皇孙女。转头就扫射到自己亲生儿子身上,看看老七都有女儿了,你这同年成亲的怎么连皇孙的头发都没让她老人家瞄见一根?于是,这些日子太子的生活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一边是皇后每日变着法子让御厨给他炖补品,让太子殿内的那股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火苗子‘哄’ 地一下变成了燎原之火;一方是太子妃的回宫,让他看得到却吃不着。偏生这位太子妃并不如外人所见的那般沉静端庄,私底下,两人处在同一宫殿中时,太子妃的衣着都比较……有新意,足够引导皇城中所有闺秀们对贴身亵衣们的狂热。

太子妃刚刚回到东宫的第一日,没有经过人通传的太子无意中看到太子妃换衣裳的情景。那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的白玉肌肤,慵懒而恬静的气质,让第一日就补过头的太子冒出了鼻血。

半月之后,早就摸熟了太子妃习惯的太子再一次没有经过通传,悄悄的摸入了内殿,正巧看到太子妃看书累极闭目小歇的情景。被微风轻吹开的描金衣襟下,是纤细的颈脖和微露的锁骨,断了补品两日的太子殿下脚步虚浮的跌跌撞撞去找美人们。可今时不同往日,本来人见人爱的太子殿下如今被美人们避如蛇蝎。哦,她们身上的红斑又开始痒痒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众多美人抓耳挠腮只差撞墙了,皇宫里的太医们太废柴,治疗了这么久都没有搞定这种小病症,以后再也不贿赂那班白胡子山羊了。

一个半月之后,穷极无聊忙完了政事又没有心情看红斑白貂们跳舞唱歌的太子,无意中溜达到了一处小院,正巧看到百花丛中依榻而眠的太子妃。才八月,天气还有些闷热,太子妃没回离宫就只好寻了东宫中这一处偏远的琼华园安眠。月色温柔,清风拂面,太子妃那本就娇美的脸庞上被百花衬托成了月中嫦娥,卷曲着莲藕般的手臂半隐在黑瀑的秀发中,纤长的小腿从儒裙下露出半截,圆润白皙。还有那罗衫半解下的胸口微微起伏,柔嫩的花瓣在上面轻轻的颤动,似乎在对着他叙说着什么。

太子摸摸了刚刚塞满了补汤的肚皮,再听了听已经开始奔腾的心跳,最后瞧了瞧已经开始‘起立’的某位小兄弟。饿了半年多的太子当机立断,挥手屏退暗中守护的宫女太监们,顿时化身为饿狼,扑上了香喷喷美味又可口的佳人,开吃。

餍足了的太子……妃,明艳动人,恬静中自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妖媚浮现,转瞬又让人寻不着看不见了。

已为人母的夏令涴抱着女儿轻笑:“太子总算如愿以偿了,你可真能下得了狠心折腾他。”

夏令姝端着羊奶,用着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到顾尚锦的小嘴里,逗着小娃娃‘噗噗’的傻笑:“有什么狠不下心的,毕竟已经过了十年,他早已忘记了那时相互依偎协助着度过难关的小女童。他都不记得了,我还惦记着做什么,平白让人看轻了去。再说了,就算真的还惦记着他,可成亲当日的那一场戏也足够扼杀我所有的奢望了。”她用锦帕替顾尚锦擦干净嘴角,笑道:“说来,我还是羡慕姐姐些。若说姐夫是贞洁烈男,太子顶多是一匹种马,见到马背就要爬的那种。”

这比喻,惹得夏令涴噗哧的笑了出来。顾尚锦看见娘亲噗哧,她也噗哧噗哧地吐了两口奶沫,张开无牙的小嘴咯吱咯吱的笑。

夏令姝越看越爱,忍不住抱起她亲了两口:“看吧,小锦儿以后也要找个贞洁烈男给嫁了。要是嫁了一匹种马,就来找小姨,我教你怎么收拾那群色马胚子。”顾尚锦啊噗啊噗继续吐泡泡,好像回答‘好啊好啊’。

没了多久,龙芽如条滑腻的泥鳅似的钻了进来,只说:“宾客们都到齐了,王爷请王妃与太子妃一起去面见女眷宾客们。”

夏令姝将孩子放到夏令涴的怀里,笑道:“瞧我,难得的孩子百日宴,被我拖着说了这么久的闲话,保不定早就让那群夫人小姐们不耐烦了。”

夏令涴整理了下孩子的衣裳,又让人将金锁给她重新套上,这才一路去了主院。

沿途只看到丫鬟们忙碌的身影,远处大门口传来的唱诺声时高时低,显然顾元朝是没有闲空来逗女儿了。拐过了抄手长廊,遥遥的就看到主院的厅堂中人们络绎不绝,女子们精巧的衣裳姹紫嫣红耀花了人的眼,好在能够进入赵王府的女眷们也都是名门妇人,要么是还未出阁的闺秀以及官家小姐,一个个都端着身板依次的坐着小声说话。

夏令姝顿了顿,扯着她的衣袖道:“先别让人通报。”

夏令涴笑道:“你又玩什么花样?”

夏令姝也不解释,直接让丫鬟们退开些,任由媳妇们扶着两人慢悠悠地去了十八扇百子百福的青玉屏风后,静立着不动了。

夏令涴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实际上,听壁角这种事情她家的龙芽最擅长,夏令涴对府中人员的关系变化也都是从龙芽的口中得知,从而完善王府的制度且暗中掌握所有人的弱点和把柄,可到底自己没有这么玩过,一时之间只觉得新奇有兴奋。

好在厅中人员甚多,暂时没有人关注到一扇屏风后的动静来。而只要两人有心,自然能够从嘈杂的环境里筛选出自己需要听到的对话。

没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即道:“听说安郡主的封号是赵王爷用下一场出征的军令状给换来的,也不知道真假。”

“赵王最爱美人,用军功换女儿的封号也没什么。说不定,下次赵王妃生了儿子,赵王就得去攻打蛮族王者的大帐篷,希望能够凯旋而归的才好。”

“赵王又不是将军,哪里能够做到百战百胜的,若是输了,这赵王妃……”

那人笑道:“赵王爷吉人天相,哪有那么容易输了。王妃好运道,却是嫁给了这么一位重情重义的王爷,当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

“那是,你家那小白脸就没有这本事了。反正是入赘的,实在不贴心,换个吧。”

那人似乎噎了一下,勉强笑道:“他只是缺了一点根底,若是有人后背支撑些,做个三品官员也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