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哪有不知根知底的,只轻声笑了几句,扯开了。

没了多久,那人又道:“王妃这一胎生了郡主,下一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要是那金屋里的妾侍们捷足先登,生下了小世子,王妃岂能咽下这口气?”

“这有什么,反正王妃的位分摆在那里,妾侍们生再多的儿子也抵不过一个嫡亲的小世子,能够翻出什么风浪去。”

“到底心里不大舒坦。”

夏令姝嘴角荡起一抹冷笑,对着丫鬟们示意,立即有人唱诺:“赵王妃,太子妃,安郡主到。”

再一转身,夏令涴已经与妹妹一起笑意盈盈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的眼角不知不觉地扫视到某一处,看向某一位熟悉的友人。

五四回 ...

视线从好友卫翎的身上扫到古孙蓝处,稍微停顿之后再看向了大堂中其他的女眷们,一时之间莺莺小语都停了下来。不管之前她们在细声细语的讨论了什么,至少现在来起来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笑意盈盈,这就是千金小姐。无论她们心底对这里的人有多么的憎恶和嫉妒,在外她们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和睦融融,姊妹情深的样子,不到你失势之时你永远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暗算你,也永远不知道哪些人是真心结交哪些人是虚假情谊。

人心隔肚皮,这些氏族的小姐们的肚皮就有好几层。看到了真心看不到假意,看到了协助看不到落井下石,看到了奉承看不到暗算。

夏令涴心里明白,与夏令姝一起等着众人行礼之后这才落了座。

卫翎本就不是善于看人眼色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与古孙蓝的谈话夏令涴听到了多少。不过,方才人多嘴杂,夏令涴来得太晚,说不定什么也没有听到也有可能。

她缓步上前,仗着友人的身份,笑道:“这可是安郡主了。赵王看得可真紧,前些日子我约了几位姐妹想要来探视,都被人给拦了回去,只说小郡主年纪小怕被人惊吓了,让我们等到百日宴来。”

夏令涴莞尔:“锦儿早产,身子骨太弱,王爷每日里都轮着让四个奶妈子盯着,我都难得抱上两个时辰。”

古孙蓝上前来,拨开孩子的衣领,仔细瞧了瞧:“这容貌三分像王爷,倒是有七分从了你。”顾尚锦挥舞着小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指,往口里——塞!

左咬咬,右咬咬,呸呸两口,顾尚锦瘪嘴,泪水汪汪的表示:不好吃!手脚乱动中,抗议着还踢了对方的肚皮一下,再瘪嘴,小猴的馒头脚好痛,耸鼻子,狠狠地再咬,她要报复回来。

古孙蓝只觉得手指湿答答黏糊糊。自己那涂着最时新的朱丹红的指甲,那堪比白葱的娇嫩手指,那光滑如玉的肌肤,被一只贪吃的霸道小猴子给毁啦啦啦!

古孙蓝惊恐地喘息,锁眉暗怒,僵直的从猴嘴里面拔出自己的手指。口水滴答,浅浅的牙龈啃食痕迹,上面还有可疑的奶状物品。

“不愧是金丝猴的女儿!”金丝猴淡笑,无耻小猴子张开小嘴,两排嫩嫩的牙龈,还真的没有牙齿。

古孙蓝扯出手指使劲用锦帕擦拭着,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她动静太大,倒显得一惊一乍的,惹得人侧目。

卫翎一旁笑道:“古小姐还未成亲,自然不知晓娃儿们的好心,她这是表示喜欢你呢。”说着,就去给顾尚锦擦干净口水,逗弄地小娃儿咯咯直笑。

谁要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女娃喜欢!

古孙蓝嫌弃的哼了哼,夏令涴已经让人抱着孩子下去:“真是什么脏东西都要咬,吃坏了肚子王爷又要训人了。快抱下去用羊奶漱漱口口,再换一身衣裳来。”

古孙蓝瞪着她,你居然还嫌弃我的手脏?我没说你女儿的嘴巴臭呢,你倒是先恶人告状地诬蔑我来了。

夏令涴挂着一抹含蓄的笑,目光坦诚的直视对方。啊,对,你那爪子都不知道碰过什么脏东西,污了我女儿的嘴还没找你算帐都是你运气。

在座的众人都是人精似的,看着从小一起针锋相对长大的两人再一次横眉冷对,有人隔岸观火,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隐隐担忧。卫翎看看这位,再看看那位,一拍手道:“说起来,最近皇城中有好几家的夫人们都怀了身孕,想来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可有得门子窜了。”

夏令姝捧着茶碗,喝了一口道:“最让人期待的应当是迦顺公主腹中的孩子了吧。前些日子太医把了脉,说有一个多月身子了。”

古孙蓝扭着水蛇腰,捂嘴轻声道:“下嫁几年才有了骨肉,有什么稀奇的。只是,最近总是有些风言风语,让人不得不怀疑大公主腹中孩子的爹亲到底是不是驸马爷。”

卫翎问:“为何?大公主虽然与驸马不太相亲,总是夫妻,不是驸马的还能是谁的孩子?”

夏令姝暗中推了推夏令涴的手臂,对方借着抱孩子的动作对着妹妹眨了眨眼眸,说不出的俏皮。

啊咧,难不成姐姐还真的算计了大公主?夏令姝自己回了东宫,周围不再全部都是夏家的自己人,想要报复大公主却苦于人在深宫处处有皇后等人的眼线。对方也知晓夏令涴早产,生怕赵王与夏家人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故去宫中见皇后之时总是挑在太子妃不在的时候拜见,倒是让夏令姝少了报复的机会,心里早就恨得牙痒痒却苦于左右掣肘,没想到一边逗女儿的夏令涴已经安排了下去。听了外人这么一说,难不成里面还牵扯了大公主贞节之事?

她有心想要挑拨那两人将这八卦全盘托出,可想着她好歹是皇家媳妇,不好吱声,到时候被皇后责问就脱不了身啦,弊大于利的事情她可不会做。不但她不会做,夏令涴也不会做,所以两姐妹颇有默契的一人给顾尚锦摇拨浪虎皮鼓,一人不是喂点东西逗得小娃娃‘嚯嚯哈哈’地傻笑,浑然当作没有听到堂中众人谈到的话题。

话题一开,唧唧嗡嗡的声音又起了,每个人似乎找到了新的话题,七嘴八舌的说起大公主腹中孩子老爹的八卦。

古孙蓝最后冷哼着道:“一个蛮蹄子,就算生了儿子依然还是蛮崽子。”

夏令涴只做没有听见。不多时,开了席,男子们在前院喝酒划拳看歌舞,女子们在后院吃饭说八卦拆顾尚锦的礼物。

什么都有,寻常见的自然是女娃娃们喜爱的金银首饰、玉佩玉环等,也有送了金装图画本。一整套的用金线装订,封皮镀金滚银边,里面的图画文字且都是国手真迹,一看就价值不菲。还有人送了珍贵的补药,千年人参倒是显得寻常了。

皇上与皇后的礼物显得最为贵重,居然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白玉玉佩,镶嵌在足金的雏凤项圈内,仔细看去能够从小小的玉佩上看到比米粒还要小的刻字。上面排列整齐的刻了皇上册封郡主的圣旨内容,让人无法仿制且无人能够冒领。盒子一打开,跃跃欲飞的小凤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是父皇让能工巧匠为安郡主特意打造的项圈,里面的玉佩是母后亲自从今年上贡来的上等玉石中选了最好的一块镶嵌入内,天底下自此一件。”

众人啧啧称奇,只暗道赵王这位郡主深得圣眷,预示着赵王妃的地位并不能因为生了一位郡主而动摇。只是一件小小的礼物,居然让心怀各异的众人褪去了那些嘲笑且暗讽的心思,全心全意奉承起来。只把安郡主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好比七仙女投胎转世。气得古孙蓝要将帕子给搅碎了,卫翎在旁边只觉得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若说皇上与皇后的礼物让人不敢小视夏令涴的荣宠,那么太子与太子妃的礼物倒是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夏令涴举起这串水晶手链,只觉得额头冒出几根青筋,转头问妹妹:“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太子的意思?”

夏令姝笑道:“自然是我的主意,太子命人去打造的。看看这小金猴子多喜人呀,还有包裹在外面的水晶都是从一整块水晶石中凿出来,再磨成圆珠,将金猴子镶在其内,从外看去就水晶剔透,金猴耀目,可是耗费了很多功夫才做出一串手链。”

夏令涴问:“为何是金猴子?”

夏令姝道:“锦儿是姐姐的女儿,不是小金丝猴还能是什么?”旁人叫夏令涴金丝猴那是打趣也是讽刺,可夏令姝偏生将这讽刺变成了实质的荣耀,佩戴在顾尚锦的手上。皇家的金丝猴,谁人敢再嘲笑夏家的女子,又有谁敢得罪皇家的皇孙女?

这次,众多与夏令涴一起长大的妇人们的脸色青白交加,更有从小叫笑骂夏令涴为‘金丝猴’的女子缩在了下首座位上,不再敢上前打趣了。

饭后,赵王爷说安排了戏曲,让王妃带领着众人一起去看戏。

夏令姝扶着姐姐一路在前,忍不住问:“大公主腹中的孩子……”

“是一名戏子的。”

夏令姝疑惑:“戏子如何进得了公主的法眼?”

夏令涴早已将顾尚锦给嬷嬷们抱着去午歇,现在一手执着蒲扇轻轻摇晃两下,轻笑道:“公主也是人,还是一个寂寞的女子。平日里进宫,除了自己带些歌舞姬让皇后开开心,皇后偶尔也会领着宫里的嫔妃们看看戏听听小曲。这戏子就是皇家戏班子的新台柱,一身好武艺,且容貌秀丽,最擅长演《霸王别姬》的虞姬。大公主虽然在皇宫长大,却从来不知晓演虞姬的人其实是男儿身,前些日子她经常叫了戏班子去公主府唱曲,唱着唱着……”

正说着,那头已经敲锣打鼓的响了起来。女宾们在另外一栋阁楼,各自按照品级坐下,夏令涴往前方戏台望去,正看到一浓妆的女子娉婷上到台前,那头已经有人惊呼:“这人,不是最近都出入公主府的那名戏子吗?”

夏令姝捂唇,小小的咳嗽一声,剔眼道:“还真是身段风流,也怪不得大公主爬出了墙头。”真是,好大一支异族的红杏花开呀啊……

百日宴上的八卦很快就流满了整个皇城,皇后亲自招了大公主仔细询问,再去寻那戏子,没想到那脱了妆的男子容貌比女子更为娇艳,可怜了一身男儿骨。戏子胆小怕事,且身后还有整个戏班子的人的命都悬挂在他的肩膀上,见着皇后一阵恐吓着就招了。

原来大公主当年与古家大公子的拒婚闹得满城风雨,再也没有人敢为了权势而娶这位公主,最后挑来挑去挑了一位三品官员的儿子。可那驸马是个风流性子,成亲当日就对大公主说你是蛮族的小公主。蛮族嘛,最不在乎女子贞节且没有伦常,弟娶寡嫂,儿娶母亲这都是正常之事,所以你也别装贞节圣女了,你想要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们两人互不相欠,你玩你的,我玩我的,面上还是和睦夫妻。

大公主心里念念不忘顾元朝,当初选了古家的大公子也是因为对方性子才学与顾元朝最为相近,没想到折腾到最后嫁给了这么一个没权势没地位还品性如此猥亵的男子,不忿与不甘可想而知,索性破罐子破摔,各自过起了日子。她开始之时也只是养了一名男宠,聊以慰籍。因着她时常去皇后宫中走动,颇会讨人喜爱,慢慢的有了点权势就开始摆起公主的架子。大雁朝与蛮族边关无战之时,她更是觉得自己就是两朝和平的纽带,本该得到朝中之人的厚待,又见自己养男宠之事并无人知晓,行事更为放纵。男戏子也只是凑巧,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夏令涴的一步棋,等事情败破之时,皇后已经勒令让她回府静养,不许踏出公主府一步。

至于那腹中的孩子,驸马情愿要别的女人的种,也不愿意要一个蛮族女人给他戴绿帽子的证据。在某夜,大路上的人只能听到大公主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此这位蛮公主之事就甚少被人提起。

戏子,自然是被皇后暗中处理了。夏令涴用一具死刑犯的尸首替换了戏子的真身,放了他远走天涯做一名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对于男子而言,一名不知廉耻的公主只是他迈向自由之路的一步棋,死活于他有什么关系!至于孩子,不被期望的孩子不出生也好。

转眼间,不知不觉又到了新年。阳春白雪,让人们的脸颊上升腾着喜悦的光芒。

夏令涴第一次带着女儿回家给老夫人,伯父伯母,堂兄妹们拜年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见到那个人。

是了,她甚至于早已忘记,对方的三年守孝期已满。现在已经是当家家主的男子,站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小树林里,朝着她缓步走来。

五五回 ...

隆冬的腊梅刚刚绽放,一朵朵点缀在堆雪的枝桠上,衬托得那人的面颊益发苍白,偏那眼眸太过于专注,一瞬不动的注视着似乎要将对面的人给吞了下去。

三年未见,形消立骨的他反而越发添了些沉稳,有种白竹立于绿林中的傲然。只是这么停在不远处,她都能够感到难得的微风拂面,让心忍不住的柔软。

“汪……”夏令涴停了停,轻轻顿首:“堂姐夫。”

汪云锋温和地笑:“令涴妹妹,好久不见。”依然是记忆深处的轻言慢语,可夏令涴却从中听出些萧索来。

三年啊!她摩擦着自己的玉镯子,冰凉的触感一丝丝渗透到肌肤,好像在提醒着什么。

“是。”她想了想,“姐夫此次回来,是回来任职还是……”

“不走了。”汪云锋打断她道,说得太急切,让好不容易伪装出的膈应又消散了去。夏令涴闷头笑了笑,从身后的奶妈手中抱过孩子:“我的女儿尚锦,半岁了,可惜还不会说话,否则就能唤人了。”说着,就挥舞着小猴子的小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哪知,顾尚锦这娃居然伸长了手臂对着汪云锋,夏令涴瞅着她:“你都不会唤姨丈,抱你做什么。”

“依依……啊噗”

“姨丈。”

“咦噗。”

夏令涴眼眸骨碌一转,凑到女儿耳边轻声道:“美男子。”

“抱!”

呃,某只小猴子其实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一定要触发某个词语,她太会赏脸般的给你回答。这个回答通常是‘抱’‘亲’‘啊呜’也算。

汪云锋没有带过孩子,至少他们汪家暂时还没有一个孩子。他瞧着这小小的人儿,肥嘟嘟的面颊,红彤彤的双晕,晶亮的银蓝色眼眸随了夏令涴,还有那一如很多年以前他发誓要保护的毫无杂质的笑容。记忆的宝匣被彻底的打开,初见之时被对方骗吃毛毛虫,第二次见面时被哄骗着爬树掏鸟窝,第三次被对方栽赃嫁祸,第四次……还有第一次碰到她脏兮兮的小爪子,第一次头挨头的毛茸茸感触,第一次贴着脸颊,还有那一次拿出来又放进去再拿出来细细回味的亲吻——虽然,不是深吻。

‘吧唧’一声,发呆的汪云锋只觉得脸颊上一块软软的湿润,然后是淡淡的奶香在鼻尖萦绕。他警醒的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猴子笑得无牙,再伸出舌尖在他脸颊上舔了一下,吧嗒着小嘴巴咯咯的笑。

没弄错的话,他刚刚好像被夏令涴的女儿给非礼了?!人心不古啊!

他的哀叹还没结束,小猴子那婴儿肥的爪子‘啪嗒’的拍打着他的脸颊,让他不得不直视着对方。然后,小脸靠近再靠近,奶香味更加浓厚了,嘴唇上温温润润的一片暖乎乎的东西印了上来,他瞪大了眼眸,就感觉到那小小的舌尖将他的唇瓣都给舔了一遍,然后啊呜一口,无牙的某人咬住了一块嫩肉,啃啊啃。

不,那不是嫩肉,那是汪云锋的唇瓣。

汪云锋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稚童非礼,他甚至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夏令涴的女儿给吃了豆腐,他更甚至于从来没有想过亲吻过夏令涴的这张唇,居然还会品尝到另外一个女子的味道——虽然这位女子才半岁。

可……这是令涴的孩子啊啊啊!他没有被夏令涴亲吻过,居然被她女儿给非礼了。

世家女子都如此开放如此大胆了吗?还是汪云锋脱离皇城太久,迂腐了。

夏令涴强忍着奸笑,她是不会告诉对方自家女儿性好美色的癖好,更加不会告诉对方自家女儿‘后宫美男子’的庞大数额。嗯,看样子女儿的后宫人数又要添加一名了,唉。

“她,”汪云锋难得的闹了一个红脸,镇定了半响才忍住恼怒夏令涴管教不严的心思,淡淡地问:“他对你可好?”

夏令涴道:“还和小时一样,每日里你争我吵互不相让。”

汪云锋苦涩的笑了笑,他始终不明白这两个人相处方式。明明夏令涴每一次脆弱都是他陪伴在其身边,而顾元朝不是讽刺就是嘲笑要么就是狠心的拆穿所有的假象,让她痛苦,挣扎着长大。可就是这样的人,硬是凭着军功换取了她的姻缘,而经过了这三年,他已经看出了夏令涴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

她已经不再是需要汪云锋贴身保护的顽皮小猴子了,她是大雁朝赵王爷的王妃顾夏氏。

两人之间萦绕的淡淡愁绪就被顾尚锦一口一口的‘吃豆腐’中给啃掉了。汪云锋贪恋着怀中孩子带来的温暖,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让人这般靠近他了。因为这点小贪恋,对方那香喷喷软绵绵的‘骚扰’他也就视而不见。嗯,只要不在啃食他的唇瓣就好,呃,耳朵和鼻梁就委屈下吧。

两人缓步走出了小树林,远远的可以瞧见梅花林中家人谈笑的身影。再过两日就年三十了,像他们这种大家族越是过年过节越是忙碌,好在夏家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都是夏家三房给旁人送贵礼,现在就只用等着别人亲自登门送礼的份了。

她提着裙摆顺着小桥往前,汪云锋抱着顾尚锦不远不尽的跟在身后,这个距离既不让人误会也不显得隔阂,而且身后还跟着众多的丫鬟婆子媳妇等。

“对了,不知道姐夫对关表妹还有印象否?”

汪云锋愣了愣,思索了一会儿,笑道:“不大记得,可是嫁人了?”

夏令涴微侧头瞄着他,似乎想要从那张熟悉的面容上看出真相来。可惜,三年改变的何止是她,也还有他。如今的汪云锋是披着羊皮的雪豹,看着温润实则危险而警敏,就好像自己的爹爹一般。可他还是执意叫她‘令涴妹妹’,却对‘姐夫’称谓不表示恼怒也不表示赞同。只这一点试探,夏令涴就已经不再将对方当作以前那位喜形于色的汪哥哥了。

夏令涴折过一朵梅花,别在女儿的发髻上,轻声道:“她时常念叨着你,可要见见?”

汪云锋嗅着那牵引魂魄的气息,只听到冰凉的心口重新奔腾的跳动,手指抽动,最终还是强压下来,道:“我来此只是为了见一个人,现在见到了,自然就要回府了。”说着,就将孩子递送到夏令涴的手中。顾尚锦不死心的再咬了他唇瓣一口,咿咿呀呀的挥舞着手臂似乎在说‘下次再来!’

汪云锋摸了摸顾尚锦的发丝,视线微不可查的瞥了某处一眼,毫不留念的大跨步走了。

夏令涴也不回头看那身影,只让人将孩子给抱了下去,自己对尚嬷嬷道:“那关岭关在了哪里?”

“在她自个的阁楼里。夫人说了,好歹是亲戚,留条命就好。”

夏令涴点点头,随着尚嬷嬷往三房的院子走去。她与令姝出嫁之后,老夫人让人将三房的院子扩大了一半,添了两个小轩,一个小花园,里面假山流水倒也多了些景色。关家母女是夏黎氏娘家的人,本没有什么地位,可夏黎氏念着好歹是一家人也不能太亏待了去,当年就让夏令涴拨了一个颇为精致且安静的阁楼给她们住下,关氏住阁楼的第二层,关怜住第三层,第一层是主厅。

夏令涴带着众人去的时候,关氏已经随着夏黎氏去赏花了,关怜则被两位高壮的嬷嬷锁在了三楼,平日不得出门,书院自然是早已不能去读了。

许是从楼上就瞧见了夏令涴的身影,关怜早已趴在窗棂上,对着楼道中的夏令涴冷笑道:“报应,都是报应。让你生不出儿子,王爷迟早会休了你的,你等着。你抛下了汪哥哥,迟早你也会被王爷给休掉。”

夏令涴顿住,面上平静如水,道:“二堂姐夫方才来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汪哥哥?”关怜目中一道亮光闪过,她整个人都扑到了窗棂上:“他在哪里?我要见他,令寐肯定对他很坏。上次我就觉得他精神不好,脸色惨白毫无生气,我要去照顾他,你放我出去。”

夏令涴问她:“你凭什么去照顾堂姐夫?身为一名未婚女子,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没有一点对家族的责任心?汪云锋是令寐姐姐的夫君,是你的姐夫,你居然还敢胡言乱语坏了他的名声,你让令寐姐姐作何想法,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放?”

“我才不管她!”关怜嗤笑,“是她要嫁给汪哥哥的,不是他自愿娶她的,她得不到汪哥哥的真心,她活该。”

“那你能够得到姐夫的倾慕?”

关怜自信的笑道:“我当然能。我比你聪慧,比你贤淑,比你懂得他的苦,他的恨,他的无奈。只要让我在他身边,哪怕呆上一日他就会知道我的好。令寐算什么,她空有家世,只会奉承公婆,掌控家权,她太霸道太武断了,她不适合汪哥哥,我才能做汪哥哥心目中唯一的所爱。”

夏令涴一甩衣袖:“执迷不悟。”

关怜摇晃着窗棂:“放我出去!夏令涴,你没有胆子,你怕我……”

夏令涴已经懒得与她说话,自顾自的下了楼,站在大门口对着看管的嬷嬷道:“娘亲说了留着她的命,你们也别偷懒,关着她,锁好了门,把窗户也盯上,每日里就送些饭食进去就好。”

嬷嬷们点头称是,夏令涴懒得多话的走了。如方才一般,假装没有看见暗处的某一片熟悉的裙摆,施施然的走了。牡丹花,花中霸王,是某位堂姐最喜欢的花样。

还没到吃晚饭,下人就来报给老夫人,说汪夫人随着汪老爷回府了。

夏令涴呆愣了半响,这才记起汪家的老夫人三年前病逝之后,汪家的老爷这几年的身子骨也不大好,妾室众多,没了管束,更是一个个轮着巴结,让老人家提前亏空了身子,没了多久也就随着老夫人去了。现在的汪老爷和汪夫人,是汪云锋与夏令寐。

夏家的人自然都是人精似的,虽然都看到了今日花园中的一幕,可没有人会去提它。因为,夏令涴与汪云锋本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明眼人都瞧着两人熟悉且恪守本份,自然不会再此乱嚼舌根。并且,夏令涴过得不舒坦,夏家铁定倒霉,夏家倒霉,整个朝局又开始动荡了。夏令涴的手段外人还可说一句妇人之仁,可夏令姝的手段则是铁手无情。

晚上,她难得的陪坐在爹娘身边,与两个弟弟说笑。去年民间遭了水灾,冲垮了不少堤坝,过了年,夏三爷就要携着圣旨去查贪官污吏,夏令姝在宫里不得出来,故明年一家子是难得再聚了。夏令乾今年就已经可以去朝中领差事了,书院去得少,偶尔溜达去敲打某些人,照顾下令墨。按照夏三爷的想法,令乾武功不错,倒是可以去攒些军功,可到底是嫡子,迟早要接父亲的责任,就算顺着自己的性子去了兵营也做不出太多的名堂,不如一开始就由爹爹扶持着进入清流的权力中心。

夏令乾不同意,只说想要先自己闯闯,看看到底与同龄人有多大的差距,再做打算。

正说着,有丫鬟跑进来哭道:“关家表小姐毁容了。”

夏令涴一惊,没了一会就镇静了下来,挥手让人去请了大夫看看,另一头已经有负责看守关岭的嬷嬷进来,跪拜后就说:“大小姐走了之后,有丫鬟在楼下争吵接着打了起来,我们下去查看之后,回来就发现关家小姐捂着脸在地上翻滚,等去看时她脸颊上的肉红里发黑,还散发着恶臭。”

屋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夏令涴下午去见了关怜,之后夏令寐就回了汪家,这里面有什么牵扯,知晓内幕的三房中人哪里猜不出的。

夏黎氏抿着茶水,说了一句:“她下手倒是蛮快的。不过,到底还是留了一条命,让大夫看看吧,能治好就治,不能治也没了法子。”转瞬又道,“只可怜了关氏。我瞧着前些日子关氏与城里卖布料的商贾走得极近,不如请个媒婆把这事给说了,远远的打发走就是。”那头又让人备下好些金银珠宝,让人送去给了关氏压惊,只说:“女儿到底是赔钱货,养大了也顾不了娘了,等着女儿养老不如自己有个退路。”

再过了一些时日,关怜裹着满头蘸了药的白布,从窗户缝里看着自家娘亲一去不回头。

大年三十,皇帝带着天家儿孙媳妇们去拜宗庙,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夏令涴连动弹的一下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双膝抖个不停。皇族的家宴更是吃得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被顾元朝半搂半抱的放入床榻上,还没沉睡,就感觉臀部‘啪’地一声,火辣辣的疼!

夜明珠幽暗的光晕下,是顾元朝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螃蟹爬过,╮(╯▽╰)╭

有人想要看作者有话说么?捂脸~~~

不想?

还是想?

声音大点,鲜花多点,否则我听不见看不见呀~~

五六回 ...

“啊!”夏令涴大叫,不过她实在没力气了,叫归叫,身子还是没有动一下。她这样子,看在顾元朝的眼里反而成了无动于衷,肚子里那股气咕噜噜的直冒泡,挥起熊爪子,又在她臀部拍了一下。

夏令涴脑袋埋在绣枕里面,唉唉地叫:“王爷打人了,王爷欺负王妃了。狗熊你这个禽兽,欺负弱小,我要去找母妃告状。”

顾元朝道:“你去告状吧,正好让母妃替我出口恶气。”

夏令涴翻过脑袋来:“我哪里得罪狗熊大人了?”

死不承认!

‘啪,啪啪’地连着三下,这会子夏令涴再没有力气也要反抗了。大猴子不吱声,还真的把她当作小猴子啦!

双手一扯,硬是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的将顾元朝给扯到了床榻上,自己一个翻身就爬到了对方的胸膛,挥舞着软绵绵的拳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

顾元朝愣了愣神,气笑了:“你还真的不知道?”

夏令涴瘪嘴:“我知道啥呀!我最近什么也没做。”想了想,她最近还真的老实得过分,只有:“你不会是要替我表妹出头吧?”说着,一双手就掐到了他的脖子上:“你敢娥皇女英,我就掐死你,省得以后气得我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