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朝突地明白了这一点,捏着她的脸笑道:“坏猴子,放心好了,狗熊还要给你造一个真正的金屋给你,不会轻易失败。”一个响指,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中慢慢浮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站在背光处,面目模糊不清。

顾元朝指着那人道:“我不在王府的日子,由她贴身保护你的安全,你不召唤她就不会现身,在外人前她也不会出现。除了你的生命安全,其他任何事情她都不会出手。你让她跑腿的话,她会很不客气地把你的物品丢到井水里,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来,他对自己的影卫被夏令涴用来做驴子很不满,故而找了个真正铁心冷面的侍卫给她,护她安全。

夏令涴瞥了眼那影子,瞧着身形甚小,在黑暗中隐现着玲珑的腰肢和细细的腿:“蛇妖?”

顾元朝笑道:“对,她叫朱小妆。行内人只称呼她外号——蛮蛇。真正的心如蛇蝎的女子,你可以用她不能疑她,否则她会毫不犹豫的背叛给你看,知道吗?”

夏令涴点头,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她跟了你多久了?”

“十年。我与她是生死之交,外人从来不知道。”他没有隐瞒的袒露,纯粹是让夏令涴放心。男人真的要隐瞒自己的红颜知己,是会将对方藏得严严实实,不会让正妻知晓。这种送到正妻面前的,反而不是真正喜爱之人。夏令涴这人虽然是醋坛子,只要对方能够为自己所用,她就不忌讳。这是世家教导出来的女子,知道用感情困不住人,只有利益相同才能目标一致,也不会轻易背叛。

她们的感情太少,所付出的有限,好在,自己总算走入了她的心中。

顾元朝最后吻了吻她的唇角,坚定地说:“等我回来。”

短短的几个字,让夏令涴有种嚎啕大哭的冲动,整个头闷在他的手心,点了一下,再一下,最终沉默的落泪。

“一切小心。”

沉黑的天际中,一点点细小的白沫飘洒了下来,落在肌肤上才发现是白雪。

夏令涴立在赵王府的大门口,看着自己的良人一步步踏雪而行,一个轻跃上了马,在众人的拥簇中朝着皇宫的朱雀门奔腾而去。那飞扬的银白盔甲,展翅的红狐披风,逐渐被儿郎们的深红遮盖。

他没有回头。

她也没有再张望,沉默地吩咐门卫将沉重的大门推闭,不留一丝缝隙。

朱小妆是个有意思的人,夏令涴觉得与对方聊天是个相当消遣日子的活。

夏令涴爱女成痴,经常抱着女儿指着某处阴暗的角落,哄着:“锦儿,看见美女蛇了没?”

顾尚锦拿着画本朝着那个地方就给投掷了过去,没一会儿,在另一个角落现出一个人影,锐利的眼神鄙视着这对母女,好像在说:你们那什么眼神!

偶尔,夏令涴会在吃饭的时候,一边敲打女儿不准偏食,一边说:“肉吃多了就成了老虎,素吃多了就成了虫子,要一口肉一口蔬菜才能长得白白胖胖。当然,你要嚼碎了再咽下去,否则会长成为水桶腰。我家美女蛇有一条就够了,再多一条小蛇我会忍不住炖蛇羹。”顾尚锦啊呜地用力嚼肉,遗传自娘亲的银蓝色眼眸若有似无的飘向某个地方。冷不丁的从头顶砸下一个果壳,屋梁上落下一个脑袋,眼神如刀子样地抛下来:小样,蛇的腰肢再粗也粗不过猴子!

两母女都不是什么善良的猴子,她们是从花果山来的,不懂得见风使舵。

夏令涴晚上抱着女儿唱摇篮曲的时候,由‘一只猴子两只猴子爬山坡’,变成了‘一条小蛇一条大蛇蹲蛇窝’。她唱一句,顾尚锦就含含糊糊地跟着哼一句,唱得累了,迷迷糊糊都睡了的时候,美女蛇就悄无声息地滑出来,捏着夏令涴的鼻子让她没法出气。

连翘与龙芽某日里闲聊,都忍不住嘀咕:猴蛇决战的日子不远了。

这么说的时候,夏令涴已经坐在了竹园的小包厢中,隔着镂空窗棂看着院中的青竹随风摇晃。

汪云锋偏爱白竹,曾经指着青竹上的斑点说是女子的泪,并跟她说娥皇女英的典故。之后,夏令涴带着夏令姝来竹园赏竹的时候,也说了这个典故。傻傻的姐姐被早慧的妹妹笑得莫名其妙,之后,夏令姝再也不踏入竹园。这一家由三人多年的月钱开起的小茶馆被汪云锋一人打理,之后阔大成了小院,小院再变成大院,然后添加了亭台楼阁,竹林也大了三倍,每日里只迎接定了位地名门世家中的风雅之人。到了春季,再将百花移至竹园的屋檐墙角窗棂,倒也添了一些生机和艳色,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夏令涴嫁了人,自然不好再在这处流量,来得甚少,偶尔与世家女子茶话会时她们说订不到竹园的位置时,夏令涴才暗中出面张罗。

今日她来,外人只道她是闲极无聊出来散心而已。

站在不远处的汪云锋却知晓,她在怀念。那时的三人,何等的亲密无间,两小无猜。大了,一个个貌合神离,心都散了,心眼也多了,见面都是疏离客套,谨慎言行。

这样平静柔和如春风的夏令涴已经很久没见过,难免让他心疼着,恨不得冲上去拥紧了她,告诉她一切可以从头来过。

“站在外面不冷么?”夏令涴转首,遥遥地对着他笑。

汪云锋在大片绿意中一袭白衫,比竹更挺直,不似凡夫俗子。他莞尔:“你坐在窗口,担心着凉。”

夏令涴收回压得有点麻痹的手,在小火上拂过,这才将烧开的茶水烫过茶杯,笑道:“最近可有新的点心,我嘴馋了。”

汪云锋轻笑,对着身后的女婢吩咐声,没多久就有人提着棉布包裹的盒子过来,一屉屉地打开。梅花糕,酒糟鲢鱼丸子,仙草饼等等,摆满了一桌,色相雅致小巧,瞧着就让人口水泛滥。

夏令涴借着烧第二壶水的时候,用银针插了一个丸子吃了,叹息:“当初真不该把这厨子让给你,让我在王府里怎么都吃不好。锦儿也是个馋嘴的,唬得我每日里给她换着花样做糕点,累人。”

汪云锋对着伺候的人道:“每样糕点再准备两份,打包给赵王府送去。”

茶水第三道到了他的手中,温了胃也暖了心,他才开始说正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想要接手你爹爹的事物。”

夏令涴一口茶还没有喝下去,闻言停了下来,抬头问:“你所说的事物是……”

“清流一派的掌舵人。”

夏令涴觉得有人在她脑子猛地捶打了一下,嗤笑道:“我一介女流,哪里能够管得了你们男子朝政上的事情。你说要代替我爹爹,你去做就是,跟我说作甚。难不成,我还会阻挠你。”她叉起一块仙草饼放在自己的唇边,小小的咬了一口,细碎的饼皮落了下来,一些黏在唇瓣上,红唇越红,青色越青,贝齿若隐若现,引人注目。她咽下之后,笑道:“自然,我也没法帮你。”

汪云锋的视线从她唇边移开,望着窗外的蓝天:“我想先与令乾一起共事一段时日。你知道的,他现在在赵王府上,我下朝之时,他早就离了工部。清流的官员轻易不跟与我走近,所以才想要你帮忙撮合下。”

夏令涴挑眉:“然后呢?”她将冷掉的茶水倾倒,提起茶壶准备再斟,汪云锋已经一步抢先,两人的手指在温热的把手上一触即分。夏令涴已经收回了手,平静无波地看着他给自己倒满了,接着道:“大伯属于世家的守旧顽固派,你是他的女婿,却要插手清流,也不怕堂姐找你麻烦。”

汪云锋一手放在桌面上,一手轻轻的贴在腿上,好像还在感受方才那一瞬的亲密:“令乾还小,能力有限,短期之内能够让清流上下对他恭敬,长久相处之下他迟早会吃大亏。你是他姐姐,应当已经考虑到这方面了。”

夏令涴道:“是啊,我考虑了。不过,我想到的是他亲生姐姐只有夏令涴和夏令姝,至于夏令寐,又与我们三房何干?堂姐夫,你也要来落井下石,趁机打劫么?真的当我们三房的人都是废物。”

“令涴!”汪云锋提声,见她一脸薄薄的讽刺内心就闷闷地疼:“你误会了。我并不想……”打压你们三房,也没有要将令乾赶出清流的意思,更加不会将你推入危险的境地。解释有很多条,事实却是他真真正正地在算计夏家三房,想要将朝廷的第三股势力归为己用。失去了清流支撑的夏家姐妹会从旋窝中脱离出来,同时也会失去太子和赵王与大皇子抗争的重要力量,而她们两人也会因为家族的势微而失宠。

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哪怕,他想要保下夏令涴的性命,这一点不注意说服她,说服夏令乾。

夏令涴想过爹爹的病重会对朝局有影响,怎么也没有想到先下手的居然是从小到大最为信任的汪云锋。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么多年的相知是多么的可笑。

权利,都是权利让男子改变!

她无法改变,也无力挣扎,到头来真正谁也保护不了,什么也受不住。

夏令涴站起身来,望着那一株株青竹,平静地道:“云锋哥哥,你不知道吧,表面上看竹子是一根根单独长大的,它们的根茎却只有一簇,砍伐了一根竹子,竹林不会覆灭,真的要让它们赶尽杀绝,你必须将整片竹林连根拔除,才能以绝后患。”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若真的要清流的权利,可以。”

汪云锋稍稍动容,就听着她说:“踩着我们姐弟的尸体上去吧!”说罢,她甩手出门。

汪云锋猛地一惊,扣住她手腕:“令涴!”她回头,一双眼眸赤红含着恨意,让他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门外,一个身影飞纵而来,跪下道:“夏三夫人请王妃归家。”

夏令涴脸色一白,预感到什么,抖着唇瓣问:“娘亲,有说什么事没?”

那影卫低下头去。轰地一声,夏令涴只觉眼前有什么炸开,几近晕倒。汪云锋托着她,只看到那恨意被泪水盈满,最后化成无边的悲哀。

七三回 ...

从朱雀街驱车到城东的夏家,天转瞬就已经灰了下来,冷冽的寒风挂着屋角树梢,风雨欲来。

夏令涴由连翘扶着,双腿只觉得软绵无力,龙芽也过来,两个丫鬟几乎是架着她一路去了三房。大院门口正站着大伯夏祥天,夏令涴根本没有注意到任何人,一头猛地就要往院子里去。

大伯一声大喝:“令涴,站住!”

夏令涴只知道摇头,一手往院门伸去,被大伯死死的抓住:“你不能进去。”

她僵硬地抬头,哑声问:“为什么?”

大伯不吱声。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三房里面的情况,他可是每日里让人从被困太医口中听取汇报,如今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阻止赶来的三房姐弟,以免铸成大错。

“不,”夏令涴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催促着丫鬟们:“护着我进去。”

大伯脸色一冷,手掌一挥,身后已经出现了一排死士。这些人奉命守着整个夏家,对三房的院子更是几层保护,就是怕有人逃出或者进入走漏了风声。这些天处理的下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里面还包括宫中或者众多皇族世家派来的暗探,一律都不予以放过。

死士一出,夏令涴这才正视夏家的族长。

她双手一推,让丫鬟们送开她,自己站直了,眼神犀利冷酷,有着决然:“作为爹爹的女儿,我有权利去服侍病中的老人家;作为赵王妃,我有权利去慰问朝中重臣。大伯,我尊您一声大伯,是想要您成全做儿女的孝道,不是让您仗着身份来阻我正事。”

大伯夏祥天久居高位,哪里会容许一个妇人的威胁:“这是我们夏家,与赵王府没有关系。作为夏家的族长,我有权利维护夏家人的安全,也有权利反对皇族的不适当行为。”

夏令涴知道这位大伯的顽固不化,也懒得跟他打嘴皮子,低喝一声:“影卫!”她的身后倏地出现二十来个黑衣人,皆静静地跪拜在下方。

双方对持,赵王精心培育的影卫和夏家的死士,皆是一群为了主子不要命的人。

风卷惨叶中,两边的气氛越来越沉闷,杀意也越加浓郁,一触即发。

汪云锋有理由相信,现在的夏令涴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安危。在三房人的心目中,家人最重要。为了家人他们愿意放弃权势,也愿意放弃仇恨,更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和……姻缘。

这样的女子,谁娶了她都是幸运,因为她会为家人付出一切;这样的女子,谁伤害了她的家人,也是不幸,因为她会用尽一切方法报仇,不计后果。

院门吱呀地打开了,一个苍老的萧索身影迟缓地从怒放的鲜花中走来,夏令涴那一股子硬起瞬间化成了委屈,上前两步:“娘……”哽咽难言,眸中有担忧、心疼、询问和希翼。

夏黎氏没有看她,站在院内对大伯福了福唤了声大伯,夏祥天松开夏令涴沉默的回了礼。她道:“让令涴进来吧,还有令姝,令乾留在外面。”

随后赶来的令乾冲上前去,就想要反抗,夏黎氏突然怒道:“这是你爹的原话,你想要违抗吗?”

令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走到弟弟身边安抚了他,随即与夏令涴一起跟在娘亲身后入了院子。沉重的院门再次关闭了。

厢房的正厅的窗户都敞开着,往里走,过了三门,光线就逐渐暗了下来,屏风像是一座巨大的石山压着,后面是形消显骨的夏三爷。夏令涴扑了过去,跪在脚踏上握着爹爹的手,半响,垂头落泪。夏令姝摇晃两下,也随了姐姐一起靠在床沿,仔细端详夏三爷的神色。

夏三爷感受到动静,睁开眼来瞧她们,想笑,喉咙中有什么哽住,夏黎氏赶紧侧过他身子顺气。夏令姝眼见地看到他嘴角残留的血沫,夏三爷眨眨眼,她忍着心里的酸楚也低下了头。

很久,一只熟悉的大手覆盖在两姐妹的头顶摩擦着,粗嘎地像是闷鼓的声音响起:“记住,令乾第一,你们姐妹第二。若是都守不住,孙辈们第一,你们皆第二。再守不住……”他那混沌的眼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两手扣住她们,嘴唇张合几次,太急,喉咙深处发出‘咯咯’地痰声,胸腔剧烈的起伏:“玉,玉石…… 俱焚,也是一条活路。我们夏家,可以忍辱负重,却不能丢了尊严,失了本性。要做什么,尽管去做;要闯多远,尽管去闯;只要无愧于家……和亲人……”

话还未说话,又一阵剧烈咳嗽,那苍老地蜡黄的,隐藏在床幔中的佝偻背脊已经失去了生气,一阵阵在抽-搐着,眼眸死死地盯视这她们:“听见了吗?”

夏令涴抬头,想要止住老人的咳嗽,人刚立起,他就大叫:“回答我!”竖起手指指着两人,“记住,在皇家,没有庞大家族支持的女子迟早是死路一条。令乾活着,夏家才能兴盛,你们舍弃了他,就会被夏家抛弃,都只有死路一条。”

夏令涴知晓爹爹已经猜到她们姐妹肯定会与其他叔伯们闹矛盾,这是父亲最重要的警告,也是提醒。这一位父亲,虽然性子刚硬,对家中妻女一直甚好。严父慈母,到了最后关头他想着的依然是子女的安危,这一份感情姐妹们哪有不知晓,越是明白内心就越痛,同时升腾的还有漫无边际涌过来的惶恐和惧怕。

爹爹要走了!

那一个坚定地立在姐弟们面前的高大背影要倒下去了,他的严厉教导、温厚叮嘱、怒发训斥都不再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遇到困难,没有高山一样的人替他们遮风挡雨;遇到欢欣,没有背后一直默默关心支持的身影;遇到苦愁,也没有书房内那永远燃着的一盏孤灯等待着他们进去寻求抚慰。

黑暗呈波涛一般,怒号着扑面而来,夏三爷就如那海中的孤舟,瞬间就会被它们给吞没。

夏令涴无语泪双行,与夏令姝一起点头。

走出厢房之时,她们几乎以为自己从地狱打了一个转,重生了过来。再往后看,日光下最后一点白光都沉凝了下去,最后也融入了那墨色的黝暗中。

当夜,夏令涴送走了令姝,她怀着身孕实在不能太操心,也不能靠三房太近怕过了病气和疫气。令乾早就被大伯绑着回了赵王府,叮嘱人锁着他,作为三房的独子他不能轻易涉险。

夏令涴独自一人在东边的院子住着,三房的屋子就算是她强行留下,娘亲也是不同意的。

大伯母让人请得她与汪云锋一起去吃饭,诺大的一个夏家,剩下老太太固执的守着不肯离去,就只有大房的父辈住在这里。以往的热闹成了过眼云烟。

老太太将夏令涴养在身边过一段日子,现在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停地劝她吃饭。夏令涴实在没胃口,强自吃了些,就借口累及回房歇息。

连翘服侍着她沐浴更衣,夜太深,她依然没有睡意,坐在窗前望着乌云逐渐遮盖起月色。

凭空一声哀号,如撕裂黑夜的闷雷,猛地砸在她脑门上。脑中还没想出个因由,夏令涴已经冲了出去,厉声喊:“爹——”

还没冲到门口,一个身影倏地从门外跑了进来,一把拦住了她:“令涴!”

“放开我,我要去见爹,放开啊!”夏令涴又叫又跳又咬,浑然不顾姿态何等的疯癫,也不顾深刻在骨子里的那些世俗约束,尖利的叫喊,指尖划在来人的脸上脖子上,对方几次拦她不住。外面已经听得仆人们来来往往跑过的脚步声,更远处,那悲号蔓延开来。

龙芽一路跑一路哭,看到夏令涴就忍不住嚎啕:“小姐,老爷他……去了。”

汪云锋大吼:“闭嘴!谁都不准哭,谁敢嚎出声来,就割了他舌头。”在外院睡着的嬷嬷们早已披着外裳爬了起来,听到汪云锋说话,一边疑惑他为何在此,一边震惊於刚刚听到的消息,那哭声还没出来就吓了回去,一个个憋得脸色惨白。

夏令涴猛地大叫,张口就朝着他脖子咬了过去,疯狂中她已经不知道是谁阻拦了她,心里剧痛脑中不停地狂叫‘爹,我要去见爹’,谁敢拦着她,她就杀了他,杀不了他就咬死他。

这一口下去,汪云锋脖子上已经血流如注,他只能紧紧地捆住她,对人道:“去找太医来。”

龙芽哆嗦:“太医,都,都被大老爷给……”杀了灭口。

汪云锋听了半句就已经知晓,想要敲昏了夏令涴,几次下手就都看到她那憎恨剧痛的眼眸,忍了几次,只能抚着她额头,低声唤她的名字。夏令涴逐渐松开牙齿,神色中透着茫然,汪云锋只当她一时魔障了,赶快让人灌了一壶安神茶下去,再按压她的太阳穴,等指腹下的肌肉一跳跳平复,才拉起被褥替她盖上。

汪云锋很想接手夏三爷手中的势力,没想到他老人家去得这么快这么早,而夏家的大房至饭后就一直守在了院外,汪云锋远远的瞧着夏家的死士们手起刀落的斩杀所有从三房院子里出来的仆从,杀得整个桃花林都布满了血腥气。

夏家的人对权势的掌控绝对比汪家高,大房守着夏三爷这些日子,肯定是将清流中该说动的人都说动了,不能说动的人他不会碰,汪家去碰只会遭到夏祥天的阻扰,让他左右做不成好人。

汪云锋不得门而入,心里又惦记着夏令涴,只能暂时舍弃一边,偷偷去了她的院子。两人隔着一面墙,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沉默的仰望夜空。

直到,那一声尖叫。

连翘捧了浸湿的巾帕给夏令涴擦脸,汪云锋想了想,道:“等会你们大老爷肯定会来见令涴,你亲自去熬一碗参茶来,要浓茶。”又对龙芽道,“去准备丧服,还有三夫人的衣裳也要准备。”

屋里就剩下他,还有躺着半睡半醒的夏令涴。

太静谧,她的一呼一吸之间都能够牵扯他所有的注意力。汪云锋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顺着她光洁的额头落在眼角,再绕过鼻梁,定在唇瓣上。刚才她下了狠力,咬得满口血,方才不觉得,看到她嘴角还残留的血丝这才感觉自己脖子抽抽地痛。伸手一抹,全是血。

汪云锋苦笑了声,将指上的血抹在她的唇边,温热得烫手。

他呼吸渐重,而后又屏住,最后沉了下去,在她鼻翼之下寻找魂牵梦萦的所在。靠近了,那血腥更重,他顿了顿,含住她一边嘴角。一手深入她的颈脖之下,一手放在她的腰间,由松到紧,再由紧到送,最后他撬开那被血水泡得粉色的贝齿,含住略微呆硬的丁舌。

夏令涴昏睡中,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几次三番的要睁开眼。她还记得自己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跑着,追着那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影,伸出手去唤着对方,怎么跑都追不上,越来越远……

“爹,”她喃喃一声,呼吸就被另外一个热量给夺了去。舌根发疼,牙龈发麻,最后连胸腔都沉甸甸的。

“涴儿。”那人唤她,再一次吻着她,啃咬着她,一双手急切地在她周身抚摸,撩-拨着她。

不是顾元朝,那是……谁?!

“不——”她倏地惊醒,猛地推开身上的人,忽明忽暗中只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定定地凝视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法忽视的沉迷爱意。

她抚胸深呼吸着,撑起身来左右环视一番,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丫鬟。心里一紧,张嘴就要喊人,汪云锋已经再一次扑到她的身上,将她压制着,吻了下去,大手顺着外裳直接划入了亵裙中,就要去扯她的肚兜。

七四回 ...

夏令涴这种世家小姐,小时候就被送入书院教导,遇到的男子也都被礼仪规范从来不越雷池一步。所有人就算垂涎两姐妹的美貌,也会顾及她们背后的家族,轻易不敢得罪。长大后,她早早的被顾元朝的雷霆之势给定了下来,更加没有外姓男子敢靠近一丈之内。

虽然知晓男子并不是自己所见过的那些都彬彬有礼或者豪气干云,有情有义的那般,到底也没有真正吃过男子的亏,受过别人的非礼。

汪云锋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发难,更是让她整个人都蒙了起来。药性发作了一半,随着汗水又挥发了另一半,如今浑身软弱无力挣扎不过,手打脚踹得撼动不了身上人分毫,觉得即委屈又苦涩,满满当当地震惊加绝望。

汪云锋像是着了魔一般在她唇中攻城掠地不让她有一丁点喘息的机会,肚兜挂在脖子上,扯了几次都没扯下来,索性从底下钻了进去,在她胸口狂乱地抚摸。

要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

夏令涴眼珠子到处乱转,从屋顶的房梁到屋角的角落苦苦的搜寻朱小妆的影子。影卫们都是男子,不敢靠近她的内厢房,丫鬟婆子们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只能求助于贴身保护得蛮蛇。

用兵一时,她几乎是用身子挣扎着发出悲咛的喊叫。

“涴儿,”汪云锋捧住她的头,让她直视着他,强调:“你是我的。”

夏令涴还没喘过气,有气无力的反驳:“我是赵王妃!”

“不。”汪云锋一把扯下她的亵裤,沿着她的小腿往上摸去,激地她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裹足了力气去踹他。他就抓住她的脚,俯去亲吻她的膝盖,大腿内侧,双手依然压制着她的双臂在床榻上翻身不得。

“你本来是我的,你应该是我的娘子。”

夏令涴吼他:“二堂姐才是你的正妻,我是夏令涴不是夏令寐,你看清楚。不要把你对待别人的暴行用到我的身上,会让我恨你!”

汪云锋立在她的身上,将她双腿分开,苦笑:“我从来没有将令寐当过我的妻子,我没有碰她。”

夏令涴咬牙切齿:“你们夫妻之事与我无关。”

“的确。”汪云锋凝视着她道,“她是她,你是你,在你恨我之前,我已经将自己恨不得千刀万剐,扒皮抽筋。我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不够坚定,我离开了你多久,就恨了自己多久。半夜之时,我一人守在庭院中,就想要是你也恨我多好,这样你就会与我一样无时无刻记着对方,不敢忘记。”他一把解开束在她胸上的儒裙衣带,层层叠叠的棉裙被他拨开,轻柔而缠绵,像是给蒸鸡蛋捏开最薄的皮,小心翼翼又充满了期待。

夏令涴呜咽一声,喊着:“蛮蛇,出来啊……”话音刚一落,汪云锋突然就扑倒在她身上,夏令涴那一声悲情还没挥发到淋漓尽致就戛然而止了。

她有点傻傻地望着床榻上站立的人:“你就不能主动点?”

“五十两,黄金。”

“啊?”

“救美五十两,保镖一千到八万,杀人五千到十万两,其他武斗文斗另计,若有其他额外要求另算小费。”朱小妆好整以暇地从她被丢开的衣裳里翻出一根金簪来,掂量了下觉得足够应付这一场救美的费用了,继续询问道:“需要我帮忙杀人吗?这个男人是朝廷命官,按照我们生死门的计费他的命可以值三万两——白银。”

夏令涴朝天呼出一口气:“不,别杀他,至少现在不能杀了他。”否则会惹出天大的麻烦。她储备些力气去推开昏迷地彻底的男子,推了几次都没法移动分毫,只好对朱小妆示意:“劳驾。”

“十两,白银。”简直就是奸商。夏令涴也顾不得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记得魔障之前,三房院里的那一声凄喊。

她的爹爹……相比之下,汪云锋的趁虚而入只暂时拖延了她的悲伤,她必须去面对事实。

穿了衣裳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对朱小妆道:“下次你直接救下我再来说银子,我不介意被你宰。”朱小妆深感满意。这位王妃比赵王好说话多了,当然,也慷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