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朝回来,这别庄的护卫有多了些,说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也不为过。顾元朝趁着夜色偷偷回了赵王府,重新主持大局。没了两日,朝局再次发生变化,清流开始全面沉默,早朝中不管是太子一方还是大皇子一派,不管是争夺什么,一旦过问清流的意见一概是一问三不知。权利,你们要清流都给,至于给了你们能不能操纵是另外一回事。你们要塞给他们的,他们也收了,至于去不去做,做得如何,那又是另外一码事。

无作为,也是一种平衡。在夏祥君手上开始强势起来的清流由尖锐的刀锋突然转变成了棉花,任人敲打,不伤分毫。为此,汪云锋气得不轻,暗中只认为是夏令涴找来了另外的帮手,想要去见她又碍于上次的鲁莽,不想见她又忍不得好好的一块肉就这么被人暗中咬走了。

夏令乾背后有两位姐姐撑腰,动不得分毫。太子妃隐隐已经有后宫霸主的气势,封锁了一切朝臣与嫔妃们之间的走动,这让朝中重臣不知道皇帝病情,更加不知道后宫中中最新兵力布置。夏令涴去了别庄,闭门谢客,众多人想要探查赵王背后幕僚们的阴谋也不得法门。更让众多朝臣们抓狂的是,夏家的分离崩塌太过于突然,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居然闹得兄弟不合,分庭抗礼的地步。夏家老大和老二乃世家一派,在朝中说要往东,老四和老五的同僚就代表新贵派要往西,清流抵住们不吭不卑,抬起老眼昏花的眼睛,问:“啊,你们问这个月的米价啊?我还得回去查查。什么,国库的银子?那更加要数一数,如今打战,白银兑换黄金的数额好像有点偏差了。”

整个朝廷一团糟,每日里上朝,一个个朝廷重臣跟斗鸡似的,吵得面红耳赤,武将们更是大打出手。局势越演越烈,没了半个月,老臣们病的病,摔跤的摔跤,生娃的生娃。哦,是他们的曾孙子,要么是外孙的儿媳妇的姐姐的姑姑的夫家的二姨生娃,他们老了,只想着儿孙满堂,所以也要请假给娃娃们办酒。娃儿的满月酒、百岁酒,府里大大小小的生日宴,红白喜事等等都是要请假的,为了省麻烦,他们干脆凑在一起请了半年,下半年的等回来再补假。还严正声明必须是带月饷的休假。

再过了半月,兵部重臣突然被人暗杀,彻底的拉开了大皇子与太子皇位之争的序幕。

而此时,顾元朝每日里躲在赵王府或者别庄,被夏令涴换着法子塞补品。各种地上跑的野生动物的鞭类已经吃过了,换成了水里游的蛇-鞭、龟-鞭,补酒那是一顿没纳下。

夏令涴的肚子慢慢有了动静,五月份的时候已经凸起了些,引得顾尚锦与顾元晴的好奇。两个孩子每日里围着她打转,不是隔着薄薄的纱缎抚摸她的腹部。顾元晴还开始教顾尚锦绣花,说是要给小狗熊做衣衫鞋子。

她身子重,夏黎氏怕下人们照顾不周,索性搬去了她的院子偏厢房,有个什么意外就近可以处理。这让顾元朝非常郁闷,他可以跟女儿争夺娘亲,可不能跟岳母争夺她的女儿吧?

酷暑的时候,夏令涴怕热,偶尔去水榭上歇息。

荷塘,月色,清凉的水汽和青蛙的噗通声,都让她身心平静,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半夜,又开始觉得热。好像腹部多了一个火炉子,在缓缓地烧着。慢慢地,胸口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隔着薄透的纱裙咬着涨涨的浑圆。她下意识的推了推,手心被什么舔过似的,痒痒的。一睁眼,就看到一双晶晶亮的野兽眸子,她一震,脑中突然闪过汪云锋那夜的疯狂,‘啪’地一下就甩了一个耳光过去。

顾元朝‘啊’了声,委屈道:“我饿了,要吃肉。”

夏令涴这才惊醒般的从魔靥里挣脱出来,怒道:“你大半夜的吓我做什么?我还以为……”

顾元朝对她的自我保护十分的高兴,挨了一巴掌也算不得什么,倒是对她的惊吓有些疑惑:“以为我是谁?”

夏令涴眼珠子一瞪:“还能是什么,自然是登徒子。”

顾元朝佯怒道:“哪只色狼敢对孕妇下手,我剁了他的狼爪子。”

夏令涴笑道:“好哇,最好把他命根子也剁了喂狗。”

顾元朝凑过去吻她,含含糊糊地道:“你也舍得?”也不等她回答,迳自深吻了下去。手指已经熟门熟路的解开了她的衣带,瞬间将人扒地光溜溜的。

水榭围着纱帐和珠帘,由外是瞧不分明内部的人的动作。微风起的时候,帐子就轻轻的飘起来,越发显得朦朦胧胧。

夏令涴时冷时热,顾元晴贴得近了她就热,隔得远了又冷,在他的剩下辗转难耐。顾元朝也急,千方百计的赶了回来看得到吃不着,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还怕弄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忍得满头热汗。

手指在她体内摸索,嘴唇顺着那颈脖一路往下,咬着浑圆拉扯打圈,另一只手揉着她的臀部。粗重的呼吸喷在肌肤上,像是被热水烫着了。

夏令涴迷迷茫茫地只能看到忽亮忽暗的影子在她周身打转,半响突然想起什么:“蛮蛇……在……”

顾元朝停住,咬牙切齿地对着水榭顶上喊:“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妻交-欢吗?”

屋顶的某人蹲着:“看过,不过没见过皇族的人交-媾。”

夏令涴羞得闷笑,蛮蛇这个女子坦诚地可爱,让她不喜欢都不行。顾元朝却是气歪了鼻子,以前这丫头在他面前压根就是哑巴一只,怎么着经过了这几个月就变得如此恶劣了呢!难道真的是与夏令涴相处多了,近墨者黑?他一直忽略了,他才是真正的黑熊。

打发走了蛮蛇,顾元朝就将夏令涴侧过身子,抬起她一条腿缓慢的将自己的龙-身-插-入她的体内。怀着身孕,那甬-道比记忆中的更加热更加紧,只动了十来下就差点将他给剿灭。顾元朝忍不住停下来抱怨:“你给我补得太过火了。”

夏令涴被他慢动作磨得心痒难耐,到底不敢躁动,只好忍着淡淡的‘嗯’了声。这似呻-吟又似呓语的慵懒强调勾得顾元朝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赶快拿过几个软垫放在她的腰下,重新调整呼吸,九浅一深地进攻了起来,顺道不停地挑-逗她的敏感处。

风渐热,水中蛙也受不住的一个个沉入水底,偶尔地知了与榭内的甜腻软语相唱相合,高高低低,倒衬得一袭月色更怡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夫妻一旦-淫-欲得到满足就容易面色红晕,精神气十足。

夏令涴有了主心骨,加上日子清静,肚子吹皮球似的越鼓越大,夏黎氏瞧着只说:“这一胎应当是个小世子。”哄得顾元朝每日里傻笑比平日多了一盏茶时分。

再过了三日,宫里突然传来了消息,只说是太子妃的胎儿不好了。

七六回 ...

第二日,前朝还没散散朝的时候,夏令涴就已经进了东宫。

如今皇帝病重,太子暂代国事,东宫的地位已经无法动摇。进入寝殿之前,所见皆是三步一岗,两步一哨,宫女们有一半都是些陌生面孔。

夏令姝歪在榻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夏令涴从来未见她这般病重的样子,规矩也顾不上了,急急忙忙跑去查看她的神色,握着妹妹的手直发抖。

“姐姐,”夏令姝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夏令涴冷喝:“说什么胡话,你出了大事我哪有不来看视的道理。”一边找太医,一边询问:“你身子感觉如何?胎儿怎样了?皇后有没有亲自来看望你?”一迭声的问,焦灼和担忧的神色不似作假。

夏令姝嘴角动了动,掩饰了自己激动的情绪,苦笑道:“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我。太医们都在皇上身边呢,皇后娘娘也很多日没有管理后宫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肚腹,“孩子差点没了。”

夏令涴暗暗心惊:“怎么回事?是太子身边的妃子们做的?”

夏令姝瞥了瞥不远处的宫女,轻声道:“天底下总有一两个蠢人,以为我孩子没了离失宠也就不远了。夏家如今这般样子,更是火上浇油,让人将我们给看轻了去。”东宫的女子在夏令姝嫁过来之前就有几位侧妃,这还只是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宫女也有些,夏令姝嫁过来就陆陆续续处理了几个。不过,侧妃是登记了名册的,弄死一个可以,都弄死了却是不成,否则谁都会看出里面的门道来。善妒的名声,对太子妃而言可是致命的打击。

太子宠爱太子妃不假,两夫妻虽然有些情分,到底比不过寻常人家,单就这权势压着也让两人再多的情谊都多了一分算计。太子不是凡人,对朝政是一把手,对自己女人的宠幸也用了些心思,夏令姝根本难以做到独宠。怀了身孕,她就算不想让太子打野食,皇后和嫔妃们也会想尽法子让太子夜夜笙歌。这才半年,东宫就又添了不少的美人,有些个专宠了一个多月就以为自己是这东宫里最大的女人了,言语行动方面开始放肆。夏令姝的手段也是毒辣,将美人们挑拨离间,刻意将她们侍寝的时日进行一些‘有利’的安排,没了一个月,就去了不少的眼中钉。她只顾着算计别人,加上这些日子夏家层出不穷的是是非非,还有爹爹的病逝都让她心力交瘁,一时不察,自己反而着了道,差点连孩子都没保住。

夏令涴听了难免心酸,握着她的手道:“天底下,爬得越高的人越是心苦。当年,爹爹应当也没想到过这一点吧。”

夏令姝冷笑道:“想到了如何,没想到又如何。这天下的男子永远要的都是权势,我们女子顶多是锦上添花的饰品而已,随时可以丢弃。”

夏令涴怕她太过于生气影响了胎气,又安抚了一阵。半响,才轻声感慨:“皇后与太子终究是母子,你始终都是外人。”

夏令姝手一紧,咬着下唇:“是。我们这些个皇族的儿媳妇,说到底也只是他们爬上权势顶峰的助力。爬上去了,我们说不定也就没有多大的作用了。外戚太过于强大,也是会被上位者猜忌的。”

“你是说……”

夏令姝稍微翻了,拉着姐姐也坐到了榻上来,凑到她耳边道:“大伯二伯是太子的人,四伯与五伯看起来是大皇子的人,其实,暗中夏家的人谁也不相信。这几个月的前朝的吵闹,在外人看来,是太子殿下与大皇子都拿着夏家的人开刀,实际上夏家根本没有伤及根本。除了,我们的爹爹……”两姐妹眼眶都微红,夏令姝深深吸入两口气,接着道:“五叔传回了消息,让我盯紧了皇后。”

夏令涴不明所以:“为何?”

夏令姝微抬头,将寝殿中的宫女们的位置都扫了一遍,眯着眼道:“因为新皇登记之后,外戚只能容得下一家。夏家在朝堂内斗,是皇后拾掇着太子刻意为之,想要借此打压夏家的势力,然后在太子登记之后,皇后的汪家就能够名正言顺的成了第一功臣。到那时,你我都是她手中的傀儡,生死都不能舒坦。”

夏令涴问:“这时候,我们不是应该合计着扳倒大皇子一派么?为何,先自己内部算计了起来。”

夏令姝道:“一石二鸟而已。”她冷哼了声,“我被人暗算,皇后娘娘派人来慰问一声都没有,太医们更是一个也脱不了身,若不是我身边带着的夏家嬷嬷们,这会子,姐姐你也得替我唱悲歌了才是。”

夏令涴一惊,捏着她手疼:“不会的。皇后太子既然靠不住,我们就靠自己。”

夏令姝将头磨蹭在姐姐的肩胛上,没了多久,夏令涴就感觉上面一片湿润,听到妹妹说:“我以为你也不管我了。我等了你一晚上,都不敢睡。”

夏令涴也不由得哽咽,抱着夏令姝,如小时候那般拍打着她的背脊,安抚道:“傻妹妹,我住在了郊外,宫人去的时候宫里已经落匙,我进不来,只能等早上。我哪里会不管你,忘了爹爹对我们说过的话了!无论如何,我们只有夏家的人可以信,你我也只有令乾可以相依为命。”夏令姝点了点头,搂着她的手臂没说话。

这个妹妹太过于聪慧和冷静了,有时候面对着她都会觉得这个女子不需要男子的保护,只需要人去征服。所以,长久以来就连夏令涴都有一种错觉,觉得令姝不需要家人的呵护,她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将所有的矛盾都给处理得很好,从而忽略了她也会害怕,也会痛。

冷静得太过,往往就容易孤独。

夏三爷的悄然离去,无形中让三姐弟都承受了莫大的压力。令姝身为太子妃更是掌握了他们家族以后的荣华富贵,出不得差错。压力太大,人心太冷,得到突破了那个极限,她连最亲的人都开始怀疑。所以,才有了那一句‘我以为你不会来。’

夏令涴是粗心大意的,大部分时候她都是用着野猴子的直觉去判断事物。觉得有危险了她会警觉的逃离,觉得孤单了会想要热闹,面对重要的家人之时,凭借着敏感的嗅觉会在脑中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就做出适当的决定。比如,妹妹明明没有说,只是双手拢着胸腹的防卫动作就让她觉得心疼,从而毫不犹豫的拥抱。

至少,她做对了。

夏令姝对太子有情,到底不深;家人对她的呵护,其实就是隐瞒;一个人在东宫里,出去不得,进来的人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她就像海面的孤舟,飘荡着没有一个实处,随时会被狂风暴雨吞噬。靠近姐姐的时候,从对方那温热的肌肤上传导过来的暖意让她安心。姐姐的问话平静地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阳光照耀下的姐姐啊,比月色下清冷的妹妹更加容易让人敞开心扉,哪怕,对象是妹妹本身。

夏令涴到底不太放心,自己唤了安嬷嬷替她把了脉,确定母子平安后有一起吃了中饭,晌午过后她两人再选了一处小轩午睡。两姐妹像未出嫁之前那般,头靠着头,手臂绕着手臂,轻声说话到迷迷糊糊地睡着,安宁且安心。

也不知道这么躺了多久,偶尔能够听到人在细声细语的说话,睁开眼来,夏令姝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姐姐,我带你去看一处好戏。”

夏令涴含糊地问:“去哪里?”

“皇上的寝宫。”

夏令姝安排一个宫女伪装成她还在安睡的样子,躺在了榻上。两姐妹悄无声息地去了她的书房,当时出嫁时,太子为了哄她开心,特意腾了这么一个小殿来专门放藏书,夏令姝在此呆着的时辰最多,机关就设在安放棋盘的那面墙上挂着的书画背后。

夏令姝从布袋中拿出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脚底的石子路。前方不远处有风吹过来,周围看去都是四通八达的岔口,路窄且干燥。

“太子知晓这个秘道吗?”

“他?”夏令姝嗤笑,“他顶多知道去美人们屋子的小路,哪里会知晓这种肮脏的地方。实际上,整个皇城之下有无数条秘道,有些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有些是修补皇城之时又另外挖的。我们夏家历来在工部有主事,修缮皇宫的秘道是其中一项。不过,夏家的祖先太善于防范于未然,给了皇帝的那一份秘道图并不完整,而爹爹书房里的那一份才是最完善最准确的一份。”那地图在夏令姝嫁给太子之前,夏三爷就命她硬背诵了下来,之后就收好了。夏令涴与令乾整理爹爹的书房翻找出诸多地图中就有这么一份,夏令涴当即拿出来给令姝瞧了,而后令姝再一次背诵加强记忆。

她这么一说,夏令涴才想起来。两人一路无话地走了差不多半里路,到了目的地之时都有些气喘。夏令姝将那夜明珠重新放入布袋,牵了姐姐的手小心的贴在一处木板上,打开来,居然是一排的小孔,每个小孔里面望过去都能看到部分的殿内的景物。重病的皇帝就躺在了殿内的龙床上,周围站着淑妃,而皇后则将头贴在皇帝的脸上。

两姐妹屏吸凝气,听得皇后冷漠地道:“皇上,您就安心地去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宣什么皇子们觐见啊,要不,臣妾让人请太子过来,还有三公一起来听您的遗诏。”

皇帝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指戳着皇后的脸颊,被她一巴掌给打了开。皇帝断断续续地说:“朕,要你陪葬!”

皇后冷笑道:“皇上,您忘了,这么多年您最宠信的是贤妃,而不是臣妾。论起来,真要陪葬的话,臣妾还要排在淑妃后面呢。你说是不是,淑妃娘娘。”

淑妃已经跪倒,颤抖着道:“娘娘,您就让皇上安心地去吧,他身子骨已经受不住了。”

皇后揪着她耳朵,将她扯到皇帝的面前:“皇上,您看看,您的淑妃多惦记着您的好。明明跟我一起下毒还您的人,如今倒是菩萨心肠给您求情了来着。”

淑妃不敢压着咳得脸色青白的皇帝,泪如雨下道:“皇上,请您下诏让贤妃陪葬吧,否则她会死得更加凄惨,看在这么多年她伺候您的份上,给她留一个全尸,日日夜夜的守着您吧。”

皇帝咳嗽更加剧烈,半响才发抖道:“拿诏书来。”早有了太监捧了已经写好陪葬的遗诏来,皇帝在皇后虎视眈眈下写下了自己的帝号,淑妃亲自按着他的手压着玉玺改了章。事已达成,皇后卷着圣旨与传位遗诏风风火火地走了。淑妃端着药,一边催泪一边给皇帝顺气,皇帝用尽最后的力气踹开了她,低吼:“滚!”才吼完,已经开始咳血,淑妃狠心,端着那药碗与太监一起硬给皇帝灌了下去。

秘道中的两姐妹开始还目不转睛的看着,到了此时也不由得侧头,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了震惊。

重新沿着秘道转回去的路上,夏令涴才晃悠悠地感慨一句:“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

夏令姝不自觉的搂着自己的手臂,觉得浑身发冷,可她没有吱一个字。夏令涴回头,解开自己的外衫罩在妹妹的身上:“你要坚强,不要迷失了本心,太子……终究是你的夫君。”

夏令姝干笑:“是,他是我的天,我的地。他不惹我还好,若是越过了线,我也不在乎与皇后一样,亲手毒死他。”

夏令涴沉默地搀扶着,脚步在不够圆滑的石子上踩过,要把整个脚底都给戳出无数个血窟窿。

命妇没有皇后的懿旨是不能在宫内留宿的,夏令涴在太阳下山之前终于出了宫,在马车的摇晃中往别庄驶去。

从车窗朝外看去,天边,火样的彤霞遍布了半个天空。在宫中之时,她觉得遍体的冷,到了外面又开始觉得烦躁的热。耳边不时听到热辣辣的疾风吹过,充作车夫的影卫地喊:“王妃,别庄走水了。”

夏令涴一震,掀开车帘朝着家的方向看去,那红霞哪里是云彩,而是别庄的冲天火焰。

庄中,还有她的家人啊。

七七回 ...

“这是怎么回事?”相比夏令涴惊恐到无言,另外过来的一帮子人也惊吓不少。

她回过头去,瞪大眼:“是你!”

夏令寐同样也看到了她,眼神同时在燃烧的山庄和这位堂妹之间扫视,疑惑地问她:“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亲手焚烧自己山庄?夏令涴,我不知晓你居然有这等喜好。烧自己的庄子很好玩吗?”

夏令涴深深吸入一口气,进到肺腑才发现热度其高,将整个人从内之外都要烧灼了般,麻木的问:“是你放的火?”

夏令寐嗤笑:“这是我刚刚问你的原话。你派人给我送信,说你的庄子被人包围了,没法脱身,让我带人来救你。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她转过身, “既然你毫发无伤,我也没必要继续呆下去了。我走了。”行了几步,又冷冷地道:“以后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就算我们是亲族,不代表你有烽火戏诸侯的权利。”

夏令涴稍微缓过气来,太阳穴突突地跳:“我没有让你来,我也没有派人去找你,我更加没有被人截杀。”她霍地惊醒过来,大叫:“锦儿,娘!”开始浑身发抖,毫无顾忌地就往那还在燃烧的庄子冲了过去,吓得夏令寐一跳,赶紧一把扯住她,大吼:“你疯了!”

“我娘和锦儿都在庄子里面,放开我,我要去找他们。”顾元朝不在庄子里,她也不在,锦儿和娘身边保护的人不够。这一把火,说不定就……夏令涴不敢想,挣扎着大叫:“快进去救人啊!”不用她说,早已在她发现庄子起火的同时,已经有随身保护的影卫冲了进去,半响都还没有一个人出来。

夏令寐很冷静,这又不是她的庄子,庄子里也没有她重要的人,所以她只是扯住夏令涴。哪里知道这堂妹力气甭大,连着将她都被拖了好几丈,连翘也扯着夏令涴:“王妃,影卫们去救郡主和老夫人了,你别急,她们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夏令涴心里明白,可是女儿是她的命,她的娘亲没了爹爹之后,老得奇快,每日里精神不济。夏黎氏在这种大火中没法保护顾尚锦,她是她们的支柱,她必须去救她们。

这边挣扎不休,周围已经不知道何时突然窜出来一大群黑衣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杀气腾腾地就冲了过来。影卫们一惊,已经将两姐妹合围保护着,与来人大开杀戒了。

夏令涴捂着头,已经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夏令寐左右环顾一圈,从一棵大树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她将夏令涴拉扯站好了,对着树上的人道:“关怜,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树上的女人带着纱帽,娇小的身子穿着一袭粉红的衣裳,咯咯地笑着:“我还以为姐姐们根本就不记得我了呢!看样子,这一把火烧得很值,是不是?”

夏令涴倏地抬头,眸中迸射出寒冰样的光线:“锦儿呢?她们在哪里?”

关怜在树上拍打着双手:“你的女儿,我管她的死活做什么。我只想要你们两个的命。”

夏令寐轻声道:“郡主没有被抓住,应该逃了。”这么大的一个庄子,里面有池塘有春木,还有影卫守护着,要全部烧起来有点难。现在看着火势大,应当是外墙浇了油和干柴,看起来吓人。夏令涴不敢太妄想,遥遥地望着那火势,面上一边冰冷一边热烫。

夏令寐已经对着关怜喝道:“有什么话,你下来与我们说,一个人躲在那树上没有一点教养和规矩。”

关怜靠着身后的男子,嗤笑道:“下去?下去等着你再拿刀子划我的脸么?或者,这次你准备连我身上的肉也给割了,挑了我手脚经脉?我才不会那么傻,我傻了蠢了一次就够了,不会再被你们骗第二次。”她的食指点了点唇边,嬉笑道:“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像你们那样残忍,毁容割肉的,我只会一刀砍下你们的脑袋,送去给汪哥哥。我要让他一辈子都记得我。”

夏令寐脸色刷得苍白,强力抓着夏令涴胳膊的手都在发抖:“你,还爱着他?你有什么资格爱他?你以为你杀了我,他就会爱你?”她低下头去,似乎想到了什么,厌恶般的甩开夏令涴的手,冷笑道:“他不爱我,杀了我有什么用。我得不到他,你为他做再多也照样得不到他。”

关怜嘻嘻笑道:“那是你笨。对待汪哥哥,不需要你太主动去爱啊,只要让他明白他没有人爱了,只有我会爱护着他,守着他就好了。其他的人,死了就不会阻扰我,我会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

夏令寐哈地一声,说不出的讽刺。她不就是这样么,守着他,护着他这么多年,他可有想过她的好,有没有回头望过她一次?没有,都没有。那个男人,死心塌地的记着自己得不到的,在梦里都念叨着别的女子,她恨。恨了这么多年,等看到影卫们亲口对她说起汪云锋强-暴夏令涴未遂之时,她突然想笑。

她得不到汪云锋,汪云锋得不到夏令涴,而夏令涴早已向着了顾元朝。她自以为是地以为夏令涴嫁得不美满,夫妻不会和睦,可结果呢,真正鸡飞狗跳的是他们的汪家。夫妻离心,家宅不宁,连汪云锋的仕途都想不劳而获地从三房夺取。真是可笑!可笑的她的真心付诸流水,可悲的他的痴心丢弃沟渠,可恨的爱恨情仇人不知。

每个人都给自己织起了一个牢笼,任由自己在里面挣扎嘶吼不得救赎。

夏令涴垂着头,低声道:“堂姐,我要去救娘和锦儿。你拖着她。”

夏令涴顺口气,只觉得喉咙间有什么梗着,让她难受:“我是被关怜派去的人引来的,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家人。”

“我知道。”夏令涴想了想,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你来了,说明你是夏家的女儿,我感谢你。”

夏令寐怔了半响,也笑道:“三婶婶虽然身子不如以前,可她毕竟是长辈,在火势刚刚起来的时候就应当带着郡主躲了起来。你去找她们,我杀了关怜,揪出幕后黑手。”

夏令涴唇瓣张合几下,叹口气,对天突然喊道:“蛮蛇,带我去救人。”半空倏地挂起一阵风,再一看,夏令寐身边已经没了夏令涴的身影。连翘眨了眨眼,安静地站到夏令寐身后,低声道:“汪老爷会来救你的。”

夏令寐横眉倒竖,冷哼道:“谁稀罕他。我来了,就代表我已经不再是汪家的夫人。”会强-暴自己堂妹的男人,要了做什么?给自己丢脸么,她夏令寐没有贱格,不愿对一个犯错的男人死心塌地。

他贱,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夏令寐,并不是没有男子爱。既然已经走到绝路,大不了回头,从头来过。

汪云锋,不配她夏令寐的全心以待。

她长臂一挥,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来,冷笑道:“来吧,让我看看你能为汪云锋做到什么地步!”关怜,说到底,你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要么打醒她,要么杀了她。

夏家,绝不容许家人的背叛!

赵王府。

宫中有消息传来,说皇帝已经驾崩了,皇后封锁了消息。

顾元朝与幕僚们商议了半个多时辰,都认为这个消息捂不住,没两日大皇子就会要硬闯皇宫求见皇帝。结局不是生,就是死。

幕僚之一蔡先生道:“禁军从今早就已经开始调动,城外的军队也陆陆续续开始归拢,到时候皇城兵力也会被分散,只要被攻入,这天下之主也就定了。”

顾元朝笑了笑:“先生们忘记了,如今的禁军可再是大皇子一手抓得住的,我们的人在里面做内应,必要的时候策反军队是很正常的事情。城内还有常备兵将三万,足够了。”

展先生还是担心:“太子那边……”

顾元朝耳廓动了动,举手阻止幕僚们的谈话,没多久,书房外有人报信来:“古家小姐求见。”

顾元朝问:“古孙萃?”

下人回答:“是古孙蓝大小姐。”

展先生沉凝:“古家的二小姐古孙萃前些日子嫁给了辅国大将军,大小姐这次来恐怕与今晚大皇子的举事有关。”

顾元朝问:“兵部的单大人可有何举动?”

蔡先生道:“两个月前,单大人就闭门谢客,不问朝事,一心一意侍奉老单将军。”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都看到了阴谋的痕迹。顾元朝随即一迭声吩咐了众多安排,换了一身简装去见古孙蓝。

夜凉如水,古孙蓝一袭月白长裙,娉婷地立在窗台边,与月对影。

顾元朝站在门口,对她道:“古小姐消息灵通,居然连顾某的行踪都寻得到,难得。”

古孙蓝转过身来,白皙的脸颊上轻薄地一层光,莞尔轻笑:“我对你总是关注得多些。只要赵王府仆从的脸色有一点点不同,我都会知晓你在不在府中。”她依靠在檀木桌边,一脸的温柔:“我对王爷的情谊,任何人都比不上。”

顾元朝不置一词,撩开衣摆选了靠门的一处桌边坐下,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茶:“古小姐贵人事忙,有话直说无妨。”

古孙蓝挑眉,随即也靠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夏令涴死了。”

顾元朝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