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渃摇摇头,她不打算继续跟自信心膨胀的家伙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于是转了话锋道:“管隽真的抱恙了吗?”

“死了。”齐无知答得干脆,“被管逸轩杀死的。”

当听到管逸轩说管隽抱恙、军队事宜由他接管时,连渃就觉得管隽凶多吉少了,可没想到他竟是死在自己亲儿子的手里,真是一段孽缘呀。

“你是怎么怂恿他们父子相残又是怎么让管逸轩臣服于你的?”比起管隽怎么死的连渃更加关心这些。

“管隽父子其实早就对齐褚不满了。”齐无知放下手中的茶,“管隽军原本驻守葵丘的期限是一年,齐褚当初答应他们瓜熟时便将他们调回都城,可一年之期已过,管隽向齐褚上书了好几次,都没能让承诺兑现。”

“就为这?”葵丘乃边境之地比起都城临淄,无论是环境还是待遇都差得太多,他们能来这里也无非是与齐褚定下的约定,现在齐褚失约,他们自然会心生怨恨,但仅凭这点就谋反似乎又欠缺了点说服力。

“当然不止。”齐无知双手负于身后踱步来到连渃身旁与其并肩而立看着被火把点亮的帐外的夜空,“最重要的是齐褚一碗水没有端平。”

“嗯?”

“你兄长连澄与管隽一样同为齐国大将军,但他出身世袭上大夫世家又身兼大将军一职,再攻下纪之后还担任了县大夫的官职。反观管隽,在纪一战中也立了不小的功劳,可却什么都没捞到,管家人、管家军,他们能平衡吗?”

“这么一说,倒是具有足够的叛变理由了。”连渃摸着下巴鼓起腮帮子,她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既然他们父子都对齐褚不满,那就该同仇敌忾啊,为什么又先反目相残了呢?”

“管隽与你兄长一样都是一根筋,虽对齐褚有微词,但真要叛变,管隽过不去自己那一关。”齐无知点点了太阳穴,“而管逸轩叛变之心以及整支军队的军心也被煽动乱了,所以管隽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手刃亲子以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将一干人的乱心一齐打压下去。”

“都说虎毒不食子,现在管隽先挥刀斩断了亲情也难怪管逸轩会下毒手了。”自古忠义两难全啊,连渃不禁感叹,“但管隽身死、管家军易主一事,应该瞒不了齐褚多久吧?”

“至少近期内不会,我们虽然逃出了离宫,但现在齐褚绝大部分心思都应该在死婴与要死不活的齐文姜身上,如果管逸轩能拿下连澄的首级的话,齐褚那多出来的那一部分关注力与疑心戒备也会被遮掩下去的。”

“喔,为了遮掩下去那些,就要拿我哥哥的首级是吗?”连渃笑中带刺地凝着齐无知。

“我说了,你哥哥和管隽一样都是一根筋,比起家人自身,他们都更在乎忠心与家族的名声。”齐无知诚恳的与连渃对视,“管隽的结局是被亲儿子杀死,那么连澄呢?他的结局会不会和管隽一样,其实真的不取决于任何人,只在他自己。”

“这也就是你我要与管逸轩同去纪县的原因所在,是吗?”连渃十分了解自己的哥哥,当初齐褚那么逼迫她,都没能动摇哥哥的忠君之心,而她也没有要拉哥哥下水的意思;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齐文姜一事,齐褚因她一人而迁怒了整个连氏一族,君真的要负她的兄长了,所以她一定不能像上次一样轻易妥协了。

“你有信心吗?”

“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吗?”

一问一反问,让对视的二人不禁笑了出来。

哒哒哒,哒哒哒,当二人失笑时,军帐前方传来士兵疾跑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传令兵的身影就闯进了二人的视线。

“禀大人,他们回来了。”

传令兵口中的“他们”说得是花溟与黑衣剑客,于是听完,连渃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心情,“他们回来了?在哪?”

“禀夫人,在军医处。”

“他们受伤了?”

“二人皆重伤。”

重伤二字彻底毁了连渃的好心情,“军医处在哪,快带我去。”

“夫人在这边,请。”

跟着传令兵的步伐,连渃疾走了起来,边走她还边在心里嘀咕,上次若不是齐褚叫停,花溟估计非死即伤,但那一战之后,花溟说自己要变强要更加努力的习武,她这么说也的确这么做的,怎么努力了大半年,结果却仍是一点都没改变?

姜离合难道就那么强?那黑衣剑客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两个人加起来还被重创?那这要拿下齐褚,得让多少剑客与士兵先去送死呀?

“姜氏一族最强的影卫怎么会被齐褚挑去,老天真是不长眼,哎…”想起那姜离合,连渃心里就极度不平衡了起来。

一路抱怨一路急行,大概过了几个军帐就到了军医处,此处军帐没有帐帘,所以一到就能将里边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不大的军帐,中间摆着两张床榻,榻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浑身是血又昏迷不醒。

“呕——”连渃刚要踏进去,就被帐中弥漫出的血腥气味熏得欲呕,妊娠反应让她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我看你还是别进去了,这里军医的医术并不比你的差。”紧跟而来的齐无知站在连渃身后体贴温柔地帮她拍着背部。

“你怎么知道?”连渃捂着嘴口齿不清地问。

“因为我的腿最终是她治好的。”齐无知用拇指反指了指身后,“不信,你自己看好了。”

哒哒哒,齐无知声未散,连渃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细碎的踏着鹅卵石疾步快走的声响,她顺势转头,看见一个身穿缃色深衣、头挽高髻、身段婀娜的妇人抱着药箱从远处本来,而当她渐渐靠近,当军帐两旁燃起的火把照清她的面容时,连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削尖的脸蛋,一双褐眸如琉璃一般清浅剔透,又因疾走与焦急而令额头与两颊生汗降红,脚下莲步微迈,杨柳腰肢随之左右摇摆,那身姿优美的如夏夜迎着晚风摇曳的弱柳那么让人赏心悦目与心生怜惜。而能令人产生这种感觉的女人,连渃印象中只有一人。

“师…父…”没错,眼前这个女人像极了她的师父素袖,不,或者就是她的师父,那个第一个进入齐国宫廷太医署任职的女医侍——素袖。

连渃确定自己喊出了声,可那女人就像一阵清风一般轻悠悠地从她面前掠过,不回头不抬眼,不为她做任何停留。

而那女人进去之后最先扑到了黑衣剑客身上,一边打开药箱一边垂泣了起来,“良人,你会没事的,我这就为你诊治,一定会治好你的。”

泪眼涟涟,可怜又可人。

“那是我师父是吧?”连渃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叹,她双目含泪地拉住了齐无知的衣衫,“刚才那个是我师父素袖,对吧?”

“你何不自己去问问她呢。”

“哼。”甩开齐无知,连渃冲进了营帐,而当她准备问那妇人时,眼前又出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她看见黑衣剑客的蒙面被扯了下来,那张脸亦是她认识的,虽然闭着眼,脸部沾了不少血迹,但那标志性的浓密卷曲的虬髯、鹰钩鼻、厚唇瓣、招风耳以及状如牛的身板,不正是齐国人尽皆知的大力士公子彭生吗?

但刚才那妇人的确是喊的他“良人”,那证明二人是夫妻关系,又同时长得和素袖与公子彭生一个样,肯定错不了,就是他们。

“你们不是死了吗?”连渃觉得有些晕眩,双腿也不禁地打了几个摆子,“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被斩首了的。”

“素袖与公子彭生,的确已经死了。”连渃发问时,妇人已不再哭泣,她的一双巧手正在一边施针一边清理伤口。

“那你们是谁?”

“我叫宣情,是这军营的临时军医,他叫梁令,是我的良人亦担任公孙无知大人的影卫。”

“哈…”连渃看着埋头诊治的妇人又转头看了看帐外因怕脏不愿进来却抱着一副看戏心态的齐无知,“好一个宣情、好一个梁令,随便改个名字那是在欺骗谁呀,两个混蛋!”她不断地点着头,这两个与自己关系密切之人死而复生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倒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被某些人骗得团团转。

倏地,她凶狠地瞪向齐无知,势要从他那里讨一个说法。

“这个女的,我是不会给她医治的。”连渃刚要去质问齐无知,素袖难得主动出声道:“瞧她那伤势再不治,过不久就会血尽而亡的。”

“你不是军医吗?”

“我是这军营的军医,可这女人不是,我没义务没责任救治她。”

“你——”连渃刚要怒指素袖,但伸出食指之后她突然改变主意了,她用食指在空气中画着圈圈,“对对对,行医者不要只想着医德仁心,在这个世界上钱财才是能自己掌握住的东西,一切向钱看齐,这种观念我险些忘了是你教给我的呢。”

“你没忘就好。”素袖挑唇冷笑。

“哼。”连渃冷哼一声,“自己治就自己治,交给你我还怕你给治死了呢!”咬牙切齿地回击完之后,她便开始给花溟诊治。

把完脉检查完伤势,连渃确定花溟身上除了那十几道剑伤外,其他都无损,但也要好生休养大半个月,因此跟着赶路去纪县是不太可能了。

“该死的姜离合,出手居然比上次还重,害花溟不能护我去纪县,讨厌…呕…”连渃一面忍着腥味刺激带来的妊娠反应,一面仔细给花溟治疗了起来。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求我或者出钱,我会考虑给她医治的。”连渃的反应越来越强烈,素袖见状还时不时挑衅于她。

“十五岁的时候我就没求过你,也没让你从我手中再赚走过一块刀币、一镒金或银了。”

“因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狡猾小偷!”

“你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一个财迷心窍的吝啬鬼!”

“狡猾小偷!”

“吝啬鬼,财迷!”

“哼!”

“哼——”

连渃早早拜在素袖门下作为她唯一的嫡传弟子,因此她们的关系可称得上是师徒,但见了面却总是容易发生口角吵起来。

所以“师徒”对她们而言仅仅是表面上的一种称谓罢了,毕竟她们之间本质的关系是权财的交易,连渃想从素袖身上学任何一样本事,就得出相应的钱财或者帮她做够相应的事。从六岁入门以来,素袖从连渃身上赚走了不知多少刀币与金银,也利用她的身份帮办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故,渐渐长大的连渃也开始反击与打鬼主意了,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偷师,十五岁时,连渃就将素袖全部的独门秘方与医术都偷学到手了,此一举,自然引得素袖嫉妒与不满,但二人又都对医术十分痴迷与狂热,所以仍旧打着互相学习的幌子而住在一起研究一些奇怪的东西,其中假寐,就是彼此联手得出的最好成果。

互不相让地吵闹着,死气沉沉、血腥气萦绕不散的军帐的气氛也很快得到了缓和,甚至二人明着暗着的较量诊治速度的行为还让连渃的妊娠反应消失了。

“哎,真是不好意思,又是我赢了。”全情投入的连渃抢在素袖之前完成了对花溟的医治,于是她得意地朝黑着脸的素袖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一个鬼脸,故意拖长音调叫了一声,“师父——”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虽然你比我快,可你的影卫却伤得很重,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无法保护你,你个霉运缠身的家伙,真的没问题吗?”素袖完成治疗也不忘毒舌地还击。

“我承认,我运气是不太好,但也轮不上你来担心。因为就算没了花溟,我们家无知也会保护我的,而你家良人又是我们家无知的手下,还不是得保护我!”连渃眉毛抖了三抖。

“是,保护你去纪县收你家兄长的首级。”

“你——”咯吱,连渃牙关咬得紧紧的。

“呐,别怪师父我没提醒你,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生气哟。”连渃明明很生气可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素袖见了觉得特别喜感,于是趁她想辩驳词时,她赶紧补上几句痛快话。

一股无名火在体内乱窜,窜得让人生燥,若放在平时,连渃不吵嬴是绝不会罢休的,但这次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居然忍耐下来了,而要忍耐自己输给素袖,她就得比做平时更加多次的深呼吸,“呼…呼…呼…”生气时一定要深呼吸,只要不断呼气吐气,那些闷气也会一吐而光的。

“原来女人吵架是这样的呀!?”杵在帐外看两个女人吵出了分晓,齐无知才慢慢悠悠晃了进来一手搭在只顾疯狂做深呼吸的连渃的肩头,一手指了指公子彭生问道:“他,现在是不是不宜行动了?”

“至少这半个月之内是不行的。”

“你好生照料他们两个,至于照料她的代价,夫人回来一定会满足你的。”齐无知搭在连渃肩头的手拍了拍,“时辰已到,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卅四回华乱(承篇)

花溟、公子彭生二人受伤,连渃、齐无知与姜柳黯三人扮成小兵混在管逸轩的五千人队中趁着夜色向纪县进发而去。

“我问你,公子彭生与素袖为什么没死?”赶路时,连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公子彭生那时接到齐褚指令时就预感不妙,而在杀掉鲁侯时,公子彭生就被齐褚抓住并栽赃了罪名,因此素袖通过柳黯来求我帮他们。”齐无知丝毫不隐瞒地告诉连渃,“我告诉他们,他们有一大家子人,要全部逃走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必须要演一场逼真的偷龙转凤之戏。”

“找替死鬼吗?”

“对。”

“怎么办到的?”连渃记得,在斩首台上她的确亲眼看到了素袖,那颗被砍下的血淋淋的脑袋是骗不了人的。

“就像我假扮师若游那样。”

这么一说,连渃恍然大悟,“找几个替死鬼戴上人皮面具然后冒充他们,是这样?”

“没错。”

“但那时候公子彭生已经被齐褚抓住下狱了,斩首之前,要替换起来的话…”

“的确很难,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利益无法打动的人。为此,素袖可是耗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呵,那个吝啬鬼居然为了买命而变成了穷光蛋,真是稀奇了。”

“保住了命,钱财还怕赚不回来吗?”

“也是,命最重要。”连渃望望齐无知,似又想起来什么,“为了保命她花光了积蓄,那么她又是拿什么来报答你的帮助的呢?”

齐无知神秘兮兮地开口:“你猜。”

“二人此后死心塌地为你效劳,这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哼,又卖关子,讨厌。”连渃撇撇嘴。

“你啊,现在与其想别人还不如想想怎么说服你哥哥,不然你哥哥也要人头落地了。”齐无知骑着马悠闲地跟在大部队后面,时不时地望着夜空繁星的他的眼中总是有意无意地透出几丝担忧的神色,连家军和管家军完全不一样,前者不仅是连澄一手调教出来的还与他出生入死多年,并不是砍下一颗脑袋换一员统帅或者杀个千儿百人就能降服的队伍。

“说老实话,我其实心里挺没底的。”连渃也抬头看着夜空,无数的星星在头顶闪耀,但最闪亮的始终只有那么一两颗,而她的哥哥无疑就是那其中最闪亮的一颗,他身边有无数陪衬的星辰,如果他暗淡下去,那么那些陪衬也会与他一道失去光芒。

“那我问你,你的命对于你哥哥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并不想以性命相逼。”星光落入连渃的眸中,她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温暖,“我父母早逝,是哥哥把我拉扯大的,对我而言,他是兄长又似父母,他忠君在乎家族声誉,一直以来我都不想将他拖下水。”

“感觉得到,不然齐小白早就该反了。”

“是啊。”连渃叹息道:“可是今次,我真的不知道哥哥会怎么选。”

“到了地方见到了人就知道了。”齐无知侧过脸去看仍旧昂着头看星空的连渃,“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呢嘛。”

“你真的可以吗?”闻声,连渃也侧过头来。

“我有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是什么呢?”出口的那一霎,连渃忽然就笑了,“呵呵,我知道,你又要说,你猜或者到时候就知道了是吧!”

“你明白就好。”

“我当然明白,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说服我哥哥的。”

星夜之下,冰冷的光束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面颊上,而侧着脸的她秀眉舒展、不点而红的唇咧开笑着露出七八颗洁白的牙齿,如春风如暖月一般惑人,看着这样的笑,你会心底好像会接收到一种就算要面对暴风骤雨亦或是密布的荆棘,也能勇往直前的勇气与信心。

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管逸轩的五千人骑兵队到达了纪县,时隔大半年再踏进这里,连渃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大半年之前,齐军入侵,国灭君亡的纪国都城纪那时候放眼望去简直满目疮痍、百姓逃的逃死的死,现在流离的百姓悉数回归,城镇也修复了一大半,田地耕作也井井有条。

“这都是大哥与纪县百姓一起努力的结果吧。”看着眼前一幕一幕景象,连渃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哥哥并深感自豪。

而成为县大夫的连澄也没有坐镇军营,连渃他们到时,穿着一身文官官服的连澄正带着副将蔡珏与几名士兵一道在田间视察民情。

“噗。”从未见连澄穿过文官官服的连渃轻笑出声,她那哥哥就算穿上斯文的衣衫也难掩他目不瞪而自威、声不高而自武的沙场战将的气质。

“嘘!”齐无知用手肘撞撞连渃,“我们现在可是骑兵甲乙丙丁中的一员,莫要让治军严格的你的兄长挑到错呀。”

“噢噢噢。”连渃赶紧收声低下头去,看到自家兄长,她还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逸轩参见连将军。”打马行至田间,管逸轩率先下马给视察的连澄行礼。

正在与田间劳作百姓说着什么的连澄见有管逸轩来到即刻从田埂上跨了上来,“原来是管将军,免礼免礼。”

几位将军各自寒暄过后,连澄就领着管逸轩一行人来到了连家军驻扎的军营当中,主帐之内,管逸轩坐在客位,齐无知、连渃、姜柳黯三人假扮的士兵并立在其身后,连澄则坐于正位,蔡珏从旁。

“不知管将军远道而来所谓何事?”连澄不擅场面话,所以他不管见什么人都会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明来意。

“不瞒将军,我此番前来是奉了君令。”管逸轩起身从腰带中掏出几折竹简双手高捧,道:“连澄,接旨。”

“臣,接旨。”连澄与蔡珏二人一齐跪地接旨。

“连渃,犯毒杀文姜夫人及其腹中孩儿、私通鲁国大司乐师若游以及杀死总管魏侍人等三项重罪,其夫人之位及太医署医侍一职同时被废免,并处斩首之刑与诛其一族之罪。”

“不可能,阿渃绝不会干出这种事的。”管逸轩话音未落,连澄就因气急而无视礼节地站了起来,“快告诉我,阿渃已经被斩首了吗?”

“连将军,她与师若游已拘捕潜逃,君上派我军全境搜索,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捉拿归案。”

得知连渃还活着,连澄大松了一口气,但精神却一点没有松懈下来,他急急地问道:“管将军此次前来是为取我连某人的首级而来吗?”

“君令难违。”

“我连某人不惧生死,只是在这之前,你能否告知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连澄铮铮铁汉,一生戎马精忠报国,即便亲妹犯事被牵连他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是这样的…”管逸轩将所知的事情经过详细地说给了连澄听。

“你胡说。”听完,连澄爆瞪双目一把揪住管逸轩的盔甲,道:“我家阿渃为何要毒杀文姜夫人与她腹中的胎儿?我家阿渃不会武,怎么能杀死魏侍人?还有那与他人私通一罪,那更加是不可能的,管将军,这事情可当真查清楚了?”

“连将军莫激动,其实事发当时我并未在场,我刚才所说只不过是复述了传令官所说之话。”管逸轩连忙解释,“不过,令妹私通一罪应该是真的,珠胎暗结就是最好的证据。”

“什么?”

“君上命人给令妹把过脉,确认已怀孕两月有余。”

“开什么玩笑?”连澄怒不可遏地驳斥道:“我家阿渃就算怀有身孕,那也应该是君上的才对呀,怎么能一口咬定就是那师什么若游的。”

“据说是令妹自己承认并指认的。”

“胡扯。”连澄不屑地啐了一口,“即便我家阿渃不得君上宠爱,他也绝不可能去找那师什么若游的家伙。”他很了解自家妹子,除了齐小白,哪个男人都入不了她的法眼,君令难违那是没办法,若要她主动去勾引其他男人,她打死都不信。

“连将军就这么肯定?”

“我当然肯定,因为…”这个因为,连澄也不太说得出口,“总之,我就是不信,我要见君上,我一定要当面与君上对质。”

连澄说走就走,可管逸轩哪里会那么容易让他离开,他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连将军,君上给我等的命令是拿你的首级回去复命。”

“我的首级就在这里,跑不掉的,见完君上事情若属实,我连某人定将自己的首级双手奉上。”连澄的脾气扭得很。

“连将军若执意如此,就别我不客气了。”见拦不住连澄,管逸轩抽出了腰际的宝剑横在了连澄的面前,“君上说了,如果拿不回你的首级,我们的脑袋就通通不保了。”

“岂有此理。”

“连将军,君上痛失爱子,文姜夫人因难产失血过多现在处在极度危险之中,就算你去找君上,君上也不会见你的。况且,不管情况是否属实,令妹之罪也恐难洗脱了,因为那是君上亲自认定的凶手,谁去都不会改变结果的。”

“哎!”闻毕,连澄悔恨痛苦地将脑门拍得啪啪作响,身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如今,他却觉得那么那么的不甘心与怨念。

“连将军,你是要反抗还是要遵照君令奉上首级呢?”管逸轩将剑奋力地插到了二人所在之地的中央,因为插得太过用力,剑身还在不断抖动地发出嘤鸣声。

一道君令,一柄利剑,一个难题,同时摆在了连澄的面前,他单手掩面,开始了深刻而认真的思考与抉择。

亲眼目睹这一幕,在未得到齐无知允许前又不能发声表明身份的连渃心中万分的愧疚与自责,她的哥哥现在满脸的焦虑与纠结。

“哥哥,反抗吧,反抗吧!”她不断祈祷着,但同时又很清楚,她哥哥选择反抗的几率几乎低得不存在。

嚓,果然,经过须臾思考之后,连澄做出了抉择,他单脚踢向剑柄,被踢飞的剑刃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准确地落到了连澄的手中。

“罪臣连澄愿意献上首级。”说罢,连澄接剑之手一横,剑刃就贴上了脖颈,只要手腕那么一用力,咽喉就会被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