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台殿周围几里范围内我没感觉到姜柳黯的杀气。”姜横云淡定地一边品茗一边用脚在素袖身上踩着完,“你的理由那么多,做个完美解释一定没问题。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想解释,我现在杀了她也完全没问题。”说罢,就作势拔剑。

“别!”连渃出声制止,“对了,你这次来是因为太无聊想来跟我聊天呢,还是小白有话让你传达给我呢?”

“你觉得我和一个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母猪可能产生共同语言吗?”姜横云单指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酷劲十足地讥讽道:“当然是来传达主人的话。”

连渃眉头与嘴角齐齐抽搐了起来,“话,是什么呢?”

“主人今夜便会动身离开齐国。”

“什么?”

“去莒国避难。”

“齐无知已经对小白动手了吗?”

“目前还没。”

“那?”

“那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姜横云踢了素袖不知多少脚觉得无趣了,他便起身往窗边来,到连渃所坐靠的长榻旁他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并翘起了二郎腿,“齐无知一直不动,主人等下去也只会被动挨打,所以主人决定先行动起来。”

距离公子纠死亡已经过了不少时日,齐无知迟迟未对齐小白展开行动,估计是在筹谋些什么大动作,这刻,齐小白先动,齐无知就不可能继续藏着掖着自己的计划了。

“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有。”姜横云倾身靠到连渃的肩膀处,“主人有条计策,执行者必须由你来当。但有相当的危险性,主人说,你听完若不想做,可以选择拒绝。”

“什么计策,快说。”

“主人说…”姜横云贴到连渃耳朵旁快速又小声地将齐小白的计策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说完,他便即刻追问道:“做还是不做?你有半柱香的时间思考,在主人出发前,我必须将你的回答传达给主人。”

“我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连渃满口就答应了。

“主人果然没有看错人。”连渃的爽快让姜横云很是满意,他两腿一蹬跃下了长榻,“话传完了,我走了。”

“等一等。”姜横云刚转身,连渃就急急地叫住了他。

“有什么话需要我代传给主人的吗?”姜横云没有回头。

“我…”

“诶,你也等一等。”连渃才只说了一个字,姜横云就突然竖起食指摇了摇,道:“事先声明,那些肉麻到死的情话我可不传。”

“情话你个头。”连渃拾起手边的爵就朝姜横云砸了过去,她对这个目无尊长的俊俏少年忍无可忍了,“我想说的只是,让他一切小心,他交代的事,我绝对会办妥的。”

“那就好。”姜横云脑袋一偏,掌心一张一握,飞来的酒爵就准确地落在了他掌中,“我送走主人之后便会立即回来,记得等我回来再行事。”语毕,他手腕发力一抖,酒爵咻咻咻的在空中急转了数圈又毫厘不差地返回原位。

“嘁,这功夫真俊。”姜横云小露的这一手险些让连渃鼓掌叫好,而等她惊叹完再抬头时,姜横云已经消失在了屋内。

翌日,素袖醒来后果然开始刨根问底,想了大半夜理由的连渃总算以一个还算靠谱的理由将她给忽悠了过去。

第三日,继公子纠夜半出逃之后,另一位公子齐小白也连夜逃往了他国的消息便在王宫之内传得沸沸扬扬。

这让喜欢落井下石的素袖又逮住了一个绝佳的吐槽打击连渃的好机会,因此她自然第一时间就用上了,哺食时分,二人对案而坐,她以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嘲笑道:“公子小白,你最后的靠山,逃跑了,落荒而逃了,你被他彻底抛弃了,是不是很伤心很难过?”

齐小白走了,姜横云已于昨夜回来,因此连渃满腹心思都投在了寻找适当的时机实施齐小白的计策之上,故素袖的刺激言语,她压根就没空听。

“你的心情我真的很明白,但要怪也只怪你自己眼光不济,

这齐国这么多人才,你偏偏挑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窝囊废去爱,现在把自己搭进去了吧!”看连渃素面无波、一声不吭仿若受了天大的打击而失魂失魄的模样,素袖那叫一个开心一个舒爽啊,“不过不要紧,让为师给你弄一剂药,喝下去落了这个胎,然后再重新给君上生个娃,到时候地位与命都好得保了。”

一直低着头看着碗中饭的连渃倏地抬头,“这也算是师父对徒儿能说出来的话?”

“我这可是为你好。”

“让我杀掉自己的孩子,也是为我好?”

“谁让你怀了那个窝囊废的种呢?现在这窝囊废一走了之死活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可你不是啊。”素袖放下碗箸相当认真地建议道:“如今你要保自己的命就只能舍弃腹中那块烂肉了,不然生出来我也会弄死他的。”

“要弄死他?”

“哎呀,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既然说漏了,素袖也索性说全了,“君上早就说了,滴血验亲的结果若是否,那就让我亲手解决了这孩子。”

“你下得去手?”

“我有什么下不去手的?”素袖冷哼一声,“咱们弄死后宫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宫婢出墙而怀上的野种的次数,还少吗?”

“是不少。”话已至此,连渃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她想,本来将她设计进来多少有些不厚道,但她对自己下起狠手来一点都没负罪感,这上了心头的计策也就没什么可再顾忌的了,挑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手吧!

“师父,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做徒弟的对你不义。”连渃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哈?”伏案正吃饭的素袖的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倏地,坐着的连渃忽然起身,一巴掌扇结结实实地扇到了毫无思想准备的素袖脸上。

这一耳光卯足了劲,抽得响亮,抽得素袖耳鸣不算,那留长的五指指甲更是在她娇嫩的面颊上留下了五道血淋淋的血痕,火辣辣的痛,嫣红的血一滴一滴滑过面颊。

“你、你、你…”这一耳光让素袖所料不及,她结巴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憋出来,“我、我、我的脸…”被突如其来的行为冲到头脑短暂地出现了一片空白,俄而,恢复清醒的她即刻意识到了另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她不顾一切地冲到梳妆台旁拿起铜镜来照自己的脸,这一照,几乎让她岔过气去。

那五指印深深地印在左边脸颊之上,那长度锋利度受伤程度就跟被母老虎的爪子拍了一掌一样严重与厉害,这即便不毁容,也得留下长久消不去的疤痕。

“你、你、你…胆敢、胆敢…”素袖恼怒到上下两瓣嘴唇都在颤抖,那被抓破的脸一边红一边青,若不是扇她耳光的人身份比自己高,她早就过去与她对撕了,“嘶嘶嘶嘶…”现在,气得全身发抖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药箱给自己敷药。

“师父啊,对付脸上留疤的症状,你我不都研究了好久嘛,像火烧、烫伤、划进肌肤很深的那些伤口,无论用什么药都不能让疤痕痊愈的,你脸上这种疤,痊愈应该不是太难,但就是会花很久很久的时间。”量准素袖不敢对自己动手,连渃气定神闲地将全部酸话一次性还给了她。

“啊啊啊啊…”素袖从药箱翻出不少药瓶药罐,凭借气味,她不用看瓶身的字就启开塞子往脸上抹,可换了好几种药抹,那血是止住了,可那火辣辣的钻心刺痛感与体内突然肆虐起的躁狂情绪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你那些药不管用。”连渃弹弹指甲,长长的指甲当中有微末的细粉被弹了出来,“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个醒,君上那里好像有申国使者赠送的无暇膏,听说很是神奇,无论受的什么外伤,只要抹了那药膏,都能让肌肤恢复如初,你跟君上关系如此密切,不妨试着问君上讨一点来涂抹,到时必药到疤痕消。”

“你说的可是真?”天生的好脸蛋对素袖而言那可是仅次于生命般的重要存在。

“当然,我当初手掌、腹部都受了剑伤,但你看现在它们是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连渃的手掌受了两次剑伤,一点疤痕都没留下,腹部因素袖不定期给她做检查,所以有没有疤痕,她也一清二楚。

花了短暂的功夫确认,内心躁动不堪又急于治脸伤的素袖早就丢掉了名为“理智”的东西,她捂着脸拔腿就往殿外跑。

“去吧去吧,去了露华殿你就可能回不来了。呼——”连渃吹走了手指缝当中最后残留下的粉末,“我费了很多功夫才制作出来的致幻粉末,你就好好享受吧,师父!”

“真的管用吗?”素袖前脚奔出去,一直躲在暗处的姜横云就现身了。

“你指的什么?”连渃重新拾起碗箸吃饭。

“主人的计策是让你做点什么让齐无知定你的罪。”姜横云空手扯了一个鸡腿啃了起来,“你现在来这一招,是怎么个意思?”

“知道我手指甲里的粉末是什么吗?”

“不知。”

“那是混合了四种有致幻作用的草药制成的粉末,一旦混进血液,人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

“然后呢?”

“女人都在意自己的容貌,这素袖比普通女人就更加在意一点,她现在几乎没了理智,一心只想问齐无知求药,可是我所说的药并不存在,齐无知自然给不出,因此怒上心头加上产生幻觉的素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不妨来想象一下。”

“难不成一怒之下会起杀心?”

“搞不好会呢。”

“但这样齐无知便会定你的罪吗?”姜横云将吃完的鸡骨在指尖玩转了起来。

“我了解素袖,她这个人疯起来可是很要命的。即便不去刺杀齐无知,但也绝对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一大碗白米饭下肚,连渃觉得还没饱,于是又舀了一碗鸡汤来喝,边喝边解释了起来,“素袖的良人是王宫禁卫军统领,他们夫妻现在深受齐无知器重,试问太医署太医令忽然疯闹露华殿,禁卫军统领不可能视若无睹,他一定会亲手拿下素袖,同时也一定会产生疑惑,为什么素袖会做出此等疯狂的举动?因此,他们会等素袖清醒过来,一旦她清醒,就会发现自己伤口的蹊跷,她鼻子灵过狗。”

“绕了一圈,发现罪魁祸首原来是你。”姜横云用鸡骨指指连渃,“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素袖没去露华殿闹,或者闹的动静太小根本无须惊动齐无知,那么你的计划不就…”

“我当然想过。”喝饱汤,连渃心满意足地舔舔嘴角,“但无论如何素袖都会将这件事告知齐无知,这齐无知对我从未怎么信任过,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会亲自过来找我,到时候,我就实话实说好了。”

“实话实说?”

“我想杀了他们。”

“这么直接就不怕齐无知治你个死罪?”

“死罪?”连渃摇头失笑,“我可是一个很大的筹码,之于我哥哥,之于小白,所以他不会轻易治我死罪的。”

“自信,是好事。”姜横云起身拉拉了自己的衣袍,“那么,我这就去露华殿探一探,你的自信到底成真了几分。”

“姜柳黯可在那里,你千万别被他发现了哟。”连渃笑着冲他摆摆手。

背着身,姜横云伸出两根手指头潇洒的一挥,“这个世间,能在我发现他之前发现我的那个人已经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自信,的确是好事。”看着姜横云消失的背影,连渃如是自言道。

吃饱喝足,宫婢进来收拾完碗箸之后,连渃又斜躺到窗边的长榻上一面赏月一面等着姜横云回来汇报。

梧台殿与露华殿所隔距离不远,因此,姜横云去的快也回来的快。

“不知道是你运气好呢,还是那个臭女人运气不好。”探听消息回来的姜横云自窗上翻身而来,他两脚嵌在窗檐上,身子倒挂下来以头朝下抱臂的姿态正对这连渃的脸开口道:“齐无知被那女人用随身携带的匕首给刺伤了。”

卌五回风波引

“诶,居然只是刺伤!”连渃嘟嘟嘴显得有些失望。

“而且,当真是臭女人她家那口子亲自拿得她,我回来时,齐无知已下令让禁卫军统领押臭女人去宫内囹圄并派人严加看管她。”

将左膀右臂关进了囹圄,看样子齐无知应该很生气,遂,连渃紧接着问道:“齐无知伤的很重?”

“一刀命中左腹。”

“那匕首尺寸?没入左腹的尺寸又是多少?”不经意间,连渃又露出了医侍的本能。

“我去的时候,匕首还插在齐无知左腹,所以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你。”

“原本还想根据那些来断一断齐无知的伤,可惜啊!”连渃扁扁嘴,“如今太医署的太医令被抓起来了,那么他的伤会找谁来看呢?”

“反正找谁都不会找你来看。”姜横云一个翻身落定在长榻之上。

连渃想也是,齐无知是不信任自己的,而且倘若他脑子发热来找自己,搞不好自己一个冲动就会在他伤口下毒叫他一命呜呼。

“现在这梧台殿无人打扰,我就不用再呆在那根窄房梁上睡觉盯梢了。”姜横云翘着二郎腿靠在窗边引臂伸懒腰,“我决定了,今晚我要在这地上好生睡上一觉。”说罢,就双手抱膝蜷缩着身子躺在了空出一大截的长榻之上。

全身蜷缩起来的姜横云看起来像一只小刺猬,或许他本身就长满了刺,对待连渃的态度与说话语气完全没有影卫对主人应有的畏惧与尊敬,对待旁人也似乎总不放在眼中,所谓的年少轻狂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呵,果然还是一个孩子。”要进入秋季了,夜凉如水,见姜横云就那么睡着在长榻上,最近母爱泛滥的连渃不顾笨重的身子还去自己榻上拿了一条薄被给他轻轻地盖上。

“谢谢你了。”

连渃自认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当被子一落到姜横云身上,他竟闭着眼发声了,剑客天生的敏感与警觉性,她想自己一辈子可能都体会不了与养不成。还有,一向眼睛长在头顶的张狂少年居然跟自己道谢了,真是意外又让人觉得暖心。

“不用谢,安心睡吧,一直以来辛苦你了。”看着姜横云如婴孩般安静又柔和的睡颜,连渃发自心底的笑了。

如预料中的那般,次日睁眼时,长榻上的那只小刺猬已经消失的无影踪了,而犯了事的素袖也没有回来,不过看动静,昨夜在露华殿发生的事情并未传扬出去。于是没了素袖的叨烦,连渃的日子变得好过了起来。

朝食哺食有宫婢伺候,吃完她们还会搀扶着自己到殿外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困了便会被她搀扶回去休息,到了夜晚,待宫人宫婢伺候完连渃吃完夜宵之后就会齐齐退下之后,而姜横云则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屋内,来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案几之上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仅一次,连渃就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于是从第二夜开始,案几上就会多出一份夜宵大餐。

这姜横云也不问,看见东西就狂扫一顿,扫完心情好会陪着连渃聊聊天,或者潜伏游荡了一整天发现什么消息与新闻也会及时报告,说完这些,他就会蜷缩在长榻的固定位置上睡觉,待连渃睁眼时,他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到底都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一点声响都没有。”连渃又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因此她总是试图探寻姜横云是何时醒来又以何种方式离开的,但连续熬了几次夜,还是没能逮住,一气之下,她就放弃了这种自残的方式。

“我问你,你都是睡到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每次我睁眼你都已经不在了?”多日之后,连渃终于直接问姜横云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姜横云的回答就像他的人那样捉摸不透与洒脱。

“果然试图去探寻剑客的人生,那就是自找罪受。”这次,连渃彻底放弃了,她想,自己一定是太寂寞太闲了,才会如此费心去关注一个影卫的一举一动。

然,这种偷闲的日子也就持续了那么大半个月,时间来到了九月,秋高气爽,殿后竹林漫天飞舞的落叶开始变黄变枯,吹在身上的风也带了几丝凉意。

脱去轻薄的夏衫,连渃换上了稍厚的衣衫,可将近七个月大的肚子让她穿上身的衣服都像绑在身上一般,不仅无法系上腰带,只要稍稍活动就很可能会听到衣衫撕裂的幻音。

“当肚子长到足月时,这些衣衫可能穿不上身,或者穿上身就直接爆裂开了。”连渃对着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体态,“是不是该添置一些新衣服了?”

但添置衣物这种事需要跟总管,也就是素袖汇报,然后交由她去办理,现在素袖在蹲大牢,莫不是要直接向齐无知申请?连渃才不愿意去麻烦他。

“禀君夫人,君上的舆已至殿门口,请君夫人做好接驾的准备。”正烦恼时,临时充当梧台殿管事的老宫婢敲门进来汇报道。

“知道了。”刚说某人,某人就来了,连渃打发走老宫婢,依旧不慌不忙地在镜前照着,“接个屁驾,我现在蹲都蹲不下去。等那齐无知来了,就这样站着给他鞠个躬得了。”

怎么想就怎么做,齐无知进来时,连渃就是站在铜镜之前的,“参见君上。”她当真只是点头鞠躬意思了那么一下。

“免礼。”齐无知嘴角含笑,保持着一贯的双手负于身后的姿态进屋之后就绕着连渃转了大半圈,最后停在她身旁对着镜中之影开口道:“算算时间,你腹中的孩子也差不多有七个月了吧,听说纣王与宠妃苏妲己在离宫游玩时偶遇两名怀孕七月的孕妇,这苏妲己对纣王说,她能准确猜中那两名孕妇谁怀的是男婴,结果一剖开她们的肚子,她果然猜中了。”

连渃歪着脑袋打量齐无知,心想,这是发什么疯,一上来就说如此惊悚的话题,难不成还想学苏妲己吗?

“你说寡人要不要试着猜一猜?”齐无知贴在连渃背后,冷笑着直盯着镜中隆起的肚皮看。

“君上,你是何意?”连渃本能地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前半个月,寡人被素袖刺伤了,这事你知道吧?”

“有耳闻。”

“那你知道素袖是怎么刺伤寡人又为什么要刺伤寡人吗?”

连渃睁睁眼,不说话。

“那晚素袖说有要事求见寡人,而等她进殿时,寡人就看见她那张血痕满布的脸颊,以及那双蕴着怒火与杀气的血红双眼,再然后她说要向寡人求一种名为无暇膏的灵药治脸,那种东西寡人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那是我胡诌的。”齐无知咬牙切齿的在连渃耳边描述着那晚的情形,听得她兴奋又紧张。

“寡人说此药闻所未闻,结果她就趁寡人不备,疯了一般掏出藏于袖中的锋利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寡人的左腹。”说到这块,齐无知上下齿猛地一合发出咯吱的咬牙声响,“那一刺,可是奔着寡人的性命来的。”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腹,即使半个月过去了,伤口表面已结痂,可那锋利的刃刺进肌肤皮肉那一瞬间产生的痛感以及养伤时夜半被伤口痛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折磨,他至死都忘不掉。

“君上吉人自有天相。”连渃微微转头,“一切磨难都是上天给予的考验,而君上也一定会跨过这些考验的。”

“是吗?”

“难道不是吗?”

四目相接,齐无知目光带刺,连渃的目光亦柔里藏针。

“被刺三日之后,寡人亲自去宫内囹圄提审了素袖,你知道她是怎么跟寡人解释的吗?”

“怎么解释的?”

“素袖说,她是误中了你下的毒,被你摆了一道才会丧失理智的做出刺杀寡人一事的。”

“喔?”听到素袖如此说,连渃绷直的嘴角翘了翘,“中毒?素袖可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大人啊,我所食所用可都是经她之手,她不给我下毒我就该烧香拜佛了,我又要怎么给她下毒呢?”

“她说你将毒药粉末藏在了指甲当中。”齐无知捉住连渃交叠在腹部的左手,“然后莫名其妙给了她一耳光,长指甲就像爪子一样划破了她的脸,药粉就是在那时下下去的。”

“哎呀,早知道就该把指甲剪掉了。”被齐无知捉住的手露出了宽袖,柔荑细长、肤白滑嫩,唯独不和谐的便是五根涂满千层红的长指甲,艳红夹与细白当中,显得特别的扎眼与好看,但平时连渃从不留长指甲与涂蔻丹,一旦指甲超过指头就会剪齐它们,可这一次她却故意留下了把柄。

“你到底给素袖下的是什么毒药?为什么会导致她疯狂又失去理智的攻击寡人?”齐无知怒视着间接承认了连渃,“说,出于什么目的要下毒毒害素袖让其刺杀寡人?”

“君上,你握痛了我。”连渃的手腕被齐无知的五指死死地握着,力道大得让骨头都感觉到了挤压的痛感。

“这点痛就喊了吗?”齐无知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嘶——”连渃肩背稍稍一沉,因吃痛而眉头皱紧的她即刻松口道:“我给素袖下的是有致幻作用的药,但并非毒药,因为不致命。”

“不致命?”齐无知讪笑,那晚的事想起来他还心有余悸。

“对。”连渃肯定地点头,“因为所中者只会产生幻觉暂时丧失理智罢了。”

“那为什么素袖会攻击寡人?”

“那是因为素袖要脸。她的脸被我弄出了那么深的血痕印记几乎等于毁容了,在乎美貌仅次于生命的她自然怒火中烧,而我又告诉她在君上那里有能得到抚平伤痕的良药,她自当拼了命去讨要,但却无果,怒火与幻觉相结合,自然会发疯发狂。”

“所以说,你给素袖下毒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行刺寡人?”

“如果我说是,君上会如何?”

“任何事都有原因。”齐无知挑挑眉毛,“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自己还没动她分毫呢,她就迫不及待地要置自己于死地,其中一定有什么诱因与触发契机。

“君上,素袖说你要滴血验亲,还说若验出来的结果为否,就要杀死我的孩子,是吗?”

齐无知单眉高扬,“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腹中的孩子不是寡人的?”他告诉素袖的原因就是要通过她之口来转告连渃,然后伺机观察她的举动,现在这算是逼出了成果吗?

“素袖虽然是我师父,但我们师徒一向不合,而且我极其讨厌她整日在我眼皮子底下啰啰嗦嗦的说些我不爱听的话。”连渃盘算着要让齐无知惩罚自己,但又不至于彻底激怒他,于是她婉转地陈述着自己动手的原因,“为了给她一点教训,我就给她下了药。”

“不用转移话题,你腹中的孩子,不是寡人的,对吗?”齐无知的视线落到了连渃的腹部,那凶狠的威逼模样似乎在叫嚣,“如果你不说实话,那么寡人即刻命人剖开你的肚子,然后现场取血验亲。”

咕咕,连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看样子已经瞒不过去了,于是她眼一闭,道:“是与否,其实君上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吗?君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我,不是吗?”

在没有收到告密竹简前,齐无知心中对连渃还是有三分信任的,但那次事件之后,他对她的信任就降到了仅存的侥幸程度了;而素袖被其下药干出行刺之事后,他对她的信任已然不复存在。

“你亲手制作出来的药的药效,你自己必定清楚的吧?”即便连渃并未亲口说出肯定的答案,但那字字铿锵的反问已与齐无知心中的答案吻合,于是他便不得不再确认一件事,“你明知道素袖会行刺寡人,还给她下药,那就是想要了寡人的性命,对吧?”

“如果素袖能刺杀成功,那自然再好不过了。”话一出口,连渃就看见齐无知的面色骤变,那双闪动的眸子间蕴满了狠戾与冷酷。

“欺骗寡人的人可不会有好下场。”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