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荷塘

宏致的亲事是当初还在京城时候定的,女家姓梅,梅老爷这些年在翰林院沉浮着,也到了翰林院侍读之职。琳箐既提起,齐家的女眷们也就提起这位要嫁进张家的梅姑娘,琳箐细细听着,听到那位梅姑娘数日后也要来赴赏花宴,晓得这是齐家特地安排要让她们姑嫂多见见面,毕竟这位梅姑娘是一嫁进来就要当家的,当家的嫂子若和没出阁的小姑不和睦,难免琳箐会吃些暗亏。

想到此琳箐只觉心里暖洋洋的,事事无需再要自己操心,而有人照顾想的周到,这种感觉真好。在齐家足足待了一日,和数年没见的表姐妹说些京里的事情,张世荣过来接儿女,也在齐家用过晚饭才带了儿女们出门。这还是齐老太太看在张世荣父女也是许久没见面,张家那边总要有人料理才肯放人,不然依了齐老太太的性子,是定要留着琳箐姐弟俩在齐府住几日的。

不过琳箐也答应了外祖母,等赏花宴那日,就来齐府住两日。张世荣晚饭时候喝了几口酒,和儿女们一起坐车回去,在车里闭目歇了会儿觉得好些睁眼看着女儿搂着已经垂头睡着的宏致,就着窗外暗淡的灯光,可以看见女儿面上笑容甜美,笑着对女儿道:“来了京城,很高兴?”

琳箐点头,看着女儿唇边甜美笑容,张世荣心里踌躇一下才道:“你祖母那里,虽则偏心了些,可做儿孙的也要尽到孝道,免得被人说。”张世荣刚开口琳箐就明白自己的爹要说什么了,点头道:“姐姐和女儿说过,爹爹您就放心吧。明儿我就写封信回去给祖母问安。”

张世荣伸手拍一下女儿的头:“那几年,委屈你了。”琳箐自然知道那几年是哪几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道:“大伯母为人很好,还有五姐姐她们,怎能算得上委屈。”张世荣叹一声,女儿小的时候怕她不懂事不乖巧长大了嫁到别人家让自己操心,可是现在女儿这样乖巧懂事,除了一直看着的秦长安,张世荣真觉得把女儿嫁给谁都不放心。不如等秦长安回京之后就问问他的意思,毕竟立业虽重要,可是成家也是大事。

琳箐并不晓得张世荣心里的打算,感觉到马车停下就对张世荣道:“爹爹,到家了。”张世荣先下车再接过琳箐递下来的宏安,宏安的脚一接触到地面就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父亲想说话可还是困,竟有些站不稳。见他困成这样,张世荣拍拍儿子的头牵着他往里面走,感觉到后面女儿小碎步跟上,张世荣心里更加笃定,一定要把剩下这几个儿女的婚事都办的稳妥了。

转眼琳箐进京已经一年,这一年来每日除在家乡时一样管理家务,还要被齐大太太等几位舅母带出门去应酬赴宴,听说也有人家来和张世荣求亲,但不是张世荣不肯就算齐老太太那关过不了。这婚事不谐,琳箐也不着急,每日和平常一样,算算日子,宏致他们再有几日也该回来了。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忙着宏致的婚事,算着日子,七月二十八的婚期,宏致这个新郎官怎么都要赶在七月初回来。新房已经打扫出来,里面的家具都已按了尺寸打好上了漆。按习俗这些都该是梅家准备的,但梅翰林是真的清贵,岳家又不像张世荣这边能帮忙,虽放过几回学政得了些银子都花销掉了,梅姑娘上头有哥哥有姐姐,总要先尽着打发了他们。

梅姑娘的嫁妆算来算去只有千来两,里面还有不少是书画,张世荣做了这一年的京官,晓得京官的俸禄是怎么回事的,若在那样冷淡衙门,每年的冰炭二敬再加生日礼都是极淡薄的。也不是人人都似自家和齐府一样,有个嫁妆丰厚的妻子可以添补一二,梅家能陪嫁这么一份嫁妆也算咬牙拿出,并不争论什么嫁妆的丰厚淡薄,只说自己丧妻已久,这回的婚事是齐大太太帮着琳箐料理,若有个什么不是,千万别挑自己家的不是。

你来我往,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张家这边预备的东西礼仪也没半分出错,自然梅家也不挑不是。万事俱备,就等着宏致回来。宏致那边已经有信回来,说七月中旬一定到京城,这让张家父女都松了口气。

张家虽在准备婚事,但应酬也不能落下,况且琳箐亲事还没定下,被带出去的次数一次也不少。齐大太太要帮忙张家这边准备婚事,就由齐二太太带了琳箐出去,齐二老爷是个通判,任所还远,齐二太太也就没有随夫上任,而是在京城里服侍公婆。虽齐二老爷官位不显,可总还是官身,比起齐三太太仅只一个监生娘子说的嘴响一些。

琳箐也晓得虽然几位舅母面上都很和睦,但暗地里都在别苗头,自己这个得外祖母宠的外孙女能得到她们的争相拉拢也是人之常情。横竖都是舅母,自己只用做好小辈该做的事就是,至于别的,也不会在外祖母面前说。

这日又被带出来赴宴,除了琳箐,齐家别的未结亲的姑娘也带出两位,七姑娘是齐二太太的亲女,八姑娘是齐三太太的爱女,未免就能瞧出齐二太太那轻微的厚薄来。琳箐也不耐烦和这些太太们应酬,说了会儿就和新结识的好友李婉壁相约去花园瞧瞧。

琳箐刚和李婉壁转出厅,就听到身后传来笑声:“二太太的这位外甥女,真是各种能干,我听说还为他哥哥操办婚事,这么能干的姑娘现在少了。”齐二太太的笑听起来和平常没有半分不同:“哎,也是我小姑去的早,不然这样事情哪是她们姑娘家这么辛苦的。我还常和我闺女说呢,要她学着她表姐有主见些。”

李婉壁已经笑了:“你这位二舅母,果真是滑不留丢。说起来,谁家娶媳妇愿意要个特别有主见的?还不是要娶过门在婆婆调|教下,慢慢变的有主见,等多年媳妇熬成婆后再对媳妇也如此。”琳箐瞧她一眼就道:“说的就跟你做过媳妇一样,是人都会心疼自己女儿,况且我那位七表妹,的确不爱说话。”

李婉壁摇头:“也只有你啊,才万事都不关心,你这性子等到出了阁,怎么应付婆婆妯娌?我可和你说,那些妯娌们说得是一家子,为了点银钱或者婆婆偏疼,那是什么心眼都使出来的。”两人已走到花园里面,此时正值盛夏,荷花开的极好,琳箐坐到荷塘边的凳子上才指着荷花笑道:“我本以为我就是一个大俗人了,谁晓得还有你这样俗之又俗的。银钱只要够用就好,至于婆婆偏疼,这种事只看缘分,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李婉壁依在她旁边:“也是,你有张伯父如此疼爱,又得齐老夫人那样疼宠,对这些看得开也是常事。我和你还是不一样的,我爹你也晓得,除了我娘还有那么些姨娘,生下来的弟弟妹妹一堆,每日看着他们,我只觉得心烦。”

琳箐伸出一根指头摇一摇:“这话你也只能在我这里说,要出了外面,别人会说堂堂的李家大小姐,容不下那么多的庶出弟妹。”李婉壁四处望望,见周围都没人这才把头靠在琳箐肩头:“哎,我就觉得我娘苦,可她说女子都该是这样的,这辈子就这么过吧。”李太太琳箐也见过,端庄典雅高贵大方,对待庶出子女面上都是和气的,琳箐见过的李婉壁的庶出妹妹们,穿着都和李婉壁没什么不同。

外人瞧着李家姐妹之间,相处也是极和气的,可是同母姐妹尚有小争执,更何况是异母姐妹,初时琳箐也当李家姐妹之间似别人说的一样,后来才晓得不如此。倒知道了书上说的对,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风吹过带来一阵荷香,琳箐也不再说话而是闭目感觉着这荷香,荷塘周围十分宁静,偶尔还能听到有鸟叫声,那个繁杂的世界似乎离她们十分遥远。

猛地有男子喧哗声传来,不等琳箐睁开眼睛,李婉壁已经跳起来拉着琳箐的手准备离开,虽说两人结伴,今日来赴宴的人也不少,可碰见男子总是一件略微尴尬的事。可是男子的说话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好像还不止一人,这时走已来不及。琳箐牙一咬就拉着李婉壁往假山后面躲去。

好在太湖石十分高大,两人身形都娇小,顿时遮了个严严实实。男子说话声已经来到假山边,坐在方才琳箐二人坐的地方,似乎也是来赏荷的,赞叹了几声荷花就开始说起别的来。琳箐突然听到张家二字,不由侧耳细听起来。

“林兄,听说贵府伯母已向张家姑娘求亲,恭喜你再过些时就小登科了。”那个被问到的却叹道:“什么小登科,我听说这张家姑娘幼失庭训,十分凶悍。”

、49 相见

这话说的十分过分,李婉壁的双颊已经鼓起来,但见琳箐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悄悄地从石峰中间看过去,小声地对琳箐道:“像是林侍郎家的小儿子。”林家幼子?琳箐的眉皱一下,记得林夫人曾隐约提起过,不过这种事,张世荣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只是含糊提过。

外面已经有人笑了:“林兄你怎能如此说?天下失了母亲的人多了,又见哪个个个凶悍了?我听说张家六姑娘从失了母亲就一直当家,哪是什么凶悍之人。”林公子已经伸出手指摇了摇:“不然不然,你们都只知道京城里的事,晓不得这家里的事吧?我可告诉你,”

说着林公子正待开口又把话咽下去:“罢了,说这些总是不好。”这样勾人胃口,谁愿意接受,立即就有人道:“这张家还出了什么事?总要说出来。”就算先头为琳箐说话那个也忍不住道:“横竖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在,哪还有旁的人,出了你口进了我们耳,绝不说出来。”

林公子再往四处瞧瞧才开口道:“你们都晓得张给谏丧了妻子?”这个只要是在京城的人有谁不知道?琳箐在假山后听的清楚,虽然面色依旧没变,但那手已经不自觉地握紧李婉壁的手。

李婉壁一张脸红彤彤的,有些气愤地道:“这群男子,怎么也学妇人家在这说三道四,就该出去说他们,臊他们一脸才是。”琳箐使劲吸气呼气,沉下心听着林公子说些什么?只听林公子笑一声就道:“张给谏和夫人情深意重也是有的,但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幼儿待哺,哪有不续娶的道理。只是张老夫人数次为张给谏寻亲事,都被这位张六姑娘破坏掉。我还听说有一回,人都要说定了,这位姑娘竟跑到厅上大哭大闹,不许张给谏续娶。张给谏疼女儿这才没允,但我以为…”

林公子正说的高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竟不知林公子这些话是从何听来?”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人?李婉壁抬眼一瞧,这荷塘旁边除了假山,还有几从牡丹,此时牡丹早已凋谢,有个少年正从牡丹丛后直起身子。

这少年是谁,怎么这么眼生?李婉壁心里疑惑,虽数年没见,琳箐却已认出这少年竟是秦长安。他怎么会在这里?琳箐心里暗忖,况且秦长安和兄长一起出门,也该一起回来才是,怎么没有接到哥哥一起回来的信?

秦长安已经分开牡丹丛走出来来到那群少年面前,拱一拱手就道:“女子声誉何等要紧,况且张姑娘并没做过这些事。诸位在这说的快活,若被人听到了,只会笑一群男子如长舌妇一样。”李婉壁不由点头,这群男人怎么像长舌妇一样,就该这样被说。

琳箐按下心里疑惑侧耳细听秦长安说话,这群少年公子生长锦绣堆中,从小得到赞扬,此时被秦长安这么一说,登时脸红起来。年纪稍大的一个忙笑着打圆场:“不知这位公子是谁?不过是酒后说些闲话,消遣一二罢了。”秦长安站在那里,如同一棵青松一样笔直,瞧着他们道:“在下姓秦。”

姓秦?几个少年面面相觑一下,这京中哪个官姓秦?秦长安已经缓缓又道:“在下不过山野之人,昨日方才进京,和刘兄有几分相熟今日才来刘府赴宴。”原来没什么后台,林公子被说了已经有些觉得下不了面子,再听到秦长安这样就道:“你还说我们在此说闲话,那你躲在牡丹丛后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长安的眼微微垂下:“在下不胜酒力,喝了两杯这才来这边散散,不觉在牡丹丛后睡着,等醒来时听到诸位公子在此大放厥词,损恩师爱女之名声,这才出言相助。”恩师?这会儿有人想起来了,林公子越发觉得被下了面子,那脸一沉就道:“原来你就是张给谏那个带进京的弟子,难怪这么维护。可你也要知道,”

秦长安的声音还是很淡:“我要知道什么?今日就算不是说恩师爱女,就算是别的姑娘被说,在下也要出来为人辩护一二,毕竟诸位只当做闲话,可说不定就毁了别人一世。”李婉壁不由瞧琳箐一眼,凑到琳箐耳边道:“伯父收了个好弟子。”

琳箐也淡淡一笑,当日那个倔强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现在已经长大,虽身着一袭布衣,站在那些锦衣华服的少年们面前,却还是不卑不亢。长乐姐姐知道自己的弟弟变成这样,会十分高兴吧?想到每次信里秦长乐那平静淡然的语气,仿佛在青灯古佛之下已经一辈子一样。琳箐想着一定要写信告诉秦长乐,她心心念念念着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那些少年都被秦长安这话说的有些面红耳赤,林公子本是娇惯长大,虽然任性却心性不坏,此时还要一心找回场子来,猛地想起一件事就道:“休说我不晓得你的底细,当日若不是你姐姐苦求,张给谏怎会收下你?算计不停,你又算什么光明磊落的男子?”

林公子如愿以偿地在秦长安脸上看见一丝苍白,但秦长安已经不再是当年脆弱的孩子,姐姐做出的牺牲,绝不是让自己在此时此地和人义气用事的。秦长安的手在袖子里握一下就对林公子道:“先是随意说失母之人没有庭训,再说无父无母之人只会算计,林家的家教,就是如此吗?”

林公子是真心没考虑的那么深,一心只想用最能攻击别人的话来说,秦长安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林公子竟忘了怎么回答。还是方才那个打圆场地急忙道:“今日难得遇上秦兄,不如我们到前面喝一杯。林兄他的性子就是如此,想什么说什么,其实全无坏心。”

秦长安拱手道:“酒量不好,不敢领酒。”说着秦长安看着林公子,话里大有深意地道:“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是一种幸福,只是,”秦长安的话微微一转:“有时一句话,就能害人。”林公子此时舌头在嘴里打着磕巴,不晓得该回答什么。

先头打圆场那位笑着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来来,我们还是往前面去。”一直不说话的一个人突然道:“不对,假山那里有不对,方才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假山内的两女听到这话都愣了下,林公子方才丢了脸面,此时要找回来,声音大一些道:“什么人躲在那里?还不快些出来,等见了你家…”

林公子的话在见到假山后转出的两人就被卡在嗓子里,琳箐看着这些人的面色,对秦长安行礼道:“多谢秦师兄为小妹正名。”果然是张家的姑娘,方才还有人以为没这么巧,琳箐已经对林公子道:“我久居乡下,倒不知道在家乡的一言一行,是何人尽数告诉了林公子,还是林公子有什么耳报神,不管是谁家的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十四五岁的少女这样直面问出,林公子一张脸已经又红了,我,我卡在喉咙里话不成句。琳箐眼珠一转,压下心中的念头,不然今日还真有心想把这凶悍的名声坐实。只是瞧了瞧周围这群人才轻声道:“以后要说别人家的是非,诸位可都要记得选个隐蔽些的地方,免得堕了诸位公子的威名。”

李婉壁见这些人个个都面上通红,忍住心里的笑,琳箐这才牵住她的手往外走:“走吧,我们出来久了,说不定李伯母和我二舅母都急了。”李婉壁用帕子掩住口,等走出一段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和琳箐笑出声了。

除秦长安外,那几位都尴尬地互相看一眼,还是秦长安笑着道:“还是往前面去吧。”林公子这时候终于有句完整的话了:“也不晓得这两位会不会把话说出去?”这会儿知道怕了,秦长安眼里有笑:“师妹是个不爱说人是非的人,至于那位姑娘,我并不相熟。”

方才打圆场那位已经道:“我表妹也不爱说人是非,娴雅的很呢。”说着还是忍不住笑,林公子不由踩一下他的脚:“姓宋的,你这个表哥都没注意自己表妹在?”宋公子手一摊:“我哪晓得,还不是你们要来赏荷?”林公子嘟嘟囔囔地道:“难怪方才进园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两个人在荷塘边,等到面前了就没瞧见,原来是她们俩,早晓得…”

宋公子头一摇:“明知道可能有人你还在这大声说人是非,真是,”活该两字还是没说出来。秦长安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笑容,数年不见,这位师妹也长大了,眉目之间没有当初的稚嫩了。就不晓得姐姐好不好?想起姐姐,秦长安不由微叹一声。

见到秦长安,琳箐一颗心那还在席上,只想着很快回家,看看哥哥到了没?好容易席终,琳箐坐上车也就不管齐二太太说什么都只点头。

、50 训子

猛地琳箐听到齐二太太喜喜欢欢地说:“我说林家那小子也还不错,今儿你去花园后也见了他,人长的也精神,也懂理。林太太托我先来问个信,虽说这种事没有直接问女儿家的,可你娘过世已经这么些年,总要你点头才好。”琳箐正待点头猛地听到林这个字就先问道:“林家,是哪个林家,是不是工部侍郎林家?”

齐二太太点头:“就是这家,我刚还听说,你和李家姑娘还在花园里碰见他们一群人了,今儿穿枣红色长衫的就是他。这孩子只是人跳脱些,但人还是不错的。年岁也合适,就大你一岁,还是家里的小儿子。做小儿媳妇总是比长子媳妇要好些。”若没听到林公子说的那些话,琳箐说不定还会对齐二太太说这事自己不能定,还要回去和父亲商量商量,可听了那些话,琳箐心里对这样娇生惯养被宠坏的官宦家的小儿子半点好感都欠奉。刚要张口回绝又想到齐二太太总是一片好心,想了想才道:“二舅母操心这事,外甥女是心存感激的,可是婚姻总是大事,林家公子,只怕看不上我这样的乡野之人。”

这是婉转拒绝了,齐二太太的眉不由微微一皱,林家这门亲事,在齐二太太眼中瞧来是千好万好的。林太太说的就是自己小儿子未免娇宠太过,想寻个能干媳妇回家管家,琳箐年纪合适,能干是远近闻名的,两家门户也相当。那林公子齐二太太觉得生的也俊,若不是林太太对自己女儿无意,齐二太太都想截给自己女儿。而像琳箐这样直接拒绝连回去和张世荣商量商量的话都不说,分明是对林公子格外不喜。

但琳箐不是自己女儿,齐二太太虽说奉齐老太太的命为琳箐寻访着些,也不好直接问出为什么,点一点头道:“虽说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女儿家欢喜了,你既不喜欢,这事我也不去和姑爷讲。”琳箐听到齐二太太这样说才低头道:“多谢二舅母关心,只是外甥女…”齐二太太不等琳箐说完就轻轻地拍下她的手:“你也不要多说什么,你是个好孩子,素日为人我都瞧在眼里,难得碰到你这样说不喜欢的。这事我去和林太太说就是。”

琳箐反握住齐二太太的手:“麻烦舅母了。”齐二太太看着低垂着头的琳箐,心里也在琢磨,林太太想要个能干儿媳这是人尽皆知的,可是这能干儿媳又怎会轻易看上一事无成的林公子呢?林太太这媳妇,只怕还是难寻。

原本齐二太太还想去寻张世荣说这婚事的话,现在琳箐这边就拒了,齐二太太自然也只把琳箐送到张府门口也不进门就离去。琳箐瞧着齐二太太马车离开,扶了六巧进门,也不晓得哥哥回来了没?刚进门就看见慧云满面是笑地迎上来:“姑娘回来了,七爷今儿用过午饭的时候就到了家,此时和老爷在书房说话呢。”

哥哥果然回来了,琳箐的唇扬起,也不和慧云多说就往书房跑去,慧云还想叫住琳箐,但想了想又停下,和六巧两人相视一笑就跟着琳箐往书房去。琳箐跑到书房门口时候就听见宏致的声音了,宏致的声音还是一样沉稳,只是多了几丝沧桑,不再像是年少时候的童声。

不等门口的小厮说话琳箐就进了书房,一眼看见张世荣坐在书桌前面,宏致恭敬站在书桌面前,好似在考校学问。琳箐停下脚步按捺住激动心情上前叫声哥哥就对张世荣道:“爹爹也真是的,七哥刚才回来你就考校学问,也不让七哥歇息一会儿。”张世荣把手上的书本放下对着宏致道:“瞧瞧,你妹妹都会护着你了,你啊,也别护着你哥哥了,他和长安昨儿就进京了,偏今日才进家门。”

这后一句是对琳箐说的,琳箐悄悄地往自己爹面上瞧了瞧,见他面上有薄怒才悄悄地对宏致道:“你和秦师兄昨儿就进京了?怎么不进家门?”宏致瞧着张世荣小心翼翼地道:“爹爹,儿子已经说过,是在路上结识了朋友,说家里藏有前朝的古书,儿子才和长安一起去那家瞧古书,谁知一瞧就入了夜,太晚了不好出门,今儿一早儿子顾不上吃早饭就和长安回来家里。不然刘兄还约儿子们今日去他家赴宴,儿子和长安不好推脱也只有长安一人去了。”

张世荣面上余怒未消:“哦,你们有朋友,有古书,要去见识,就不晓得遣个人回来和我说一声?我什么时候不许你们去了?你不晓得你妹妹盼你盼了多久,还有你舅母,为你婚事极操劳。你们为了学问要去瞧古书就连这些都抛在脑后?要知道学问事大,可家人也不是不要紧的。”

张世荣发火时候,宏致已经跪下:“是,儿子做的不是。只是还请爹爹不要迁怒长安身上,原本长安要和儿子在这里一起等爹爹回来,还是儿子说,不好两人都不去,长安这才去的。”张世荣瞧着儿子:“还晓得护长安了,你们两个都该罚,就把昨儿看的古书,里面都有些什么全都给我记着写出了,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书能让你们两个连父亲老师都抛在脑后。”

宏致应是,小厮已经进来:“老爷,秦爷在外侯着。”张世荣示意女儿先回去:“你先回去吧。”琳箐行一礼就从另一道门出去,小厮已经把秦长安请进来。秦长安倒乖觉,一进来就跪下行礼:“弟子见过老师,昨日之事,全是弟子撺掇着师兄,本以为几个时辰就够了,哪晓得着了迷,竟看到入夜很深时候。今日也该在家里等着老师一起赔罪的,谁知刘兄再三邀约,弟子怕双双不去不好,这才前往刘府,不能等候老师全是弟子的错,请老师责罚弟子。”

他们师兄弟争着认罪没有推脱,又说的那么诚恳,倒让张世荣心里的怒气少了一大半,但不罚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秦长安是张世荣心中的女婿人选,更是要百般教导才对。哼了一声张世荣才把罚的内容说出来,又让他们俩默写完了拿给自己看,不然今日的晚饭也就别想了。

秦长安和宏致两人应是后张世荣这才让他们起身,让他们俩坐的远远的,各自占着一张桌子开始默写起来。秦长安只略一思索就下笔,宏致却先细细想了才开始写。张世荣看过了儿子的又看弟子的,心里品评着,虽然宏致出外这一年也有些长进,可和秦长安一比就要逊色多了,不管是什么方面都要明显逊色。

看着秦长安的脸,张世荣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女儿若能嫁秦长安也算个快婿,可是秦长安正是少年慕色时候,这一年多在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心上人。毕竟秦长安是没有婚约在身的。

张世荣在那里想,秦长安已经默写的大致差不多了,仔细看了遍正待要呈给张世荣,可看见宏致还在那奋笔疾书,又把要出口的话给咽回去。这个动作张世荣已经看见,不由摇了摇头对秦长安道:“拿过来吧。你们兄弟义气本是好事,可是有时也要量力而行,不然有时让的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这句话说的秦长安面红耳赤,躬身道:“老师教诲,学生记住了。”张世荣看着秦长安默写的内容才缓缓地道:“我收你做弟子,并不仅是要教你做学问,更望着教你做人。一个敦厚的人好过那种仗着聪明四处卖弄的人。”张世荣很少这般说话,秦长安一张脸顿时红起来:“是,老师的话,弟子记住了。”

张世荣只大略看了看内容就道:“很好,你先下去歇着吧,宏致要成亲,你的房间被你师妹安排在书房旁边的小院里,东西也安排在那,你缺什么就让小厮说。”秦长安应是后才退出。

又过了一刻时分,宏致才长呼出一口气,把笔放下捧起写的呈到张世荣面前:“爹爹,儿子写完了。”张世荣把这份墨迹未干的和秦长安写的对比了下才对儿子道:“你啊,总是不如长安。”宏致的面一下红起来:“儿子确实拙了些,也只能使些笨鸟先飞的法子。”

张世荣把手上这两份放下才对儿子道:“晓得这点不错,宏致,你现在是我的长子,以后要护着弟弟妹妹们,所以要敦厚。”宏致知道张世荣方才的话并不只是对秦长安说,忙应是,接着又急忙道:“父亲是怕长安经历过那些事,怕他在激愤之下走了邪路,才会坏了他这良材美玉,才会时时提点?”

张世荣微微点头,接着道:“从这数年相处来看,长安也没有白费我这一片心,只是…”宏致的眉微一皱就道:“爹爹不会想把长安招做女婿吧?”

、51 新嫂

这事迟早要和宏致商量,张世荣点点头:“长安和琳箐年岁差不多,这几年我瞧着品格也好。你和他也算朝夕相处,依你的性子,若长安有个什么,你也能瞧出来。我想来想去,给琳箐寻这么一个女婿是最好不过了。”借着张世荣停一下才道:“不过长安这个年岁,也开始慕少艾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心上人,如果有的话,可不能棒打了鸳鸯。”

宏致心里也想过秦长安要能做自家妹婿该多好,可这样的话只敢在心里说不敢说出来。再说妹妹琳箐也是有主意的人,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听张世荣这样讲了宏致点头:“爹的想法不错,只是妹妹也是豆蔻年华,谁晓得妹妹心里怎么想。”这点倒问住了张世荣,毕竟自己是做爹的,不能直接去问女儿有没有秦长安。不过很快张世荣就回神过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明年四月曾家的任期就满,你姐姐定会带了琳琅回京,到时候让你姐姐去问问你妹妹的心思,如果你妹妹心里有长安那就最好,如果没有,那就另给你妹妹择婿。横竖你妹妹明年才及笄,就算那时定亲也不算年龄大。你还有半月就成亲了,这些日子也别到处跑,好好地在家等着娶媳妇。”

宏致应是后才嘀咕一声:“爹爹就是这样,不疼儿子。”张世荣的脸又沉下来:“瞧你说的什么话,你和你妹妹能一样吗?你妹妹总是要嫁出去的人,只有趁她还在我身边的时候多疼一些,不然等出嫁了,想疼也疼不到。”

宏致听出张世荣话里的怅然,收起嬉笑之心道:“爹爹是想大姐了吧,还有小妹。”或者,还有已过世的娘,后面这句宏致不敢说出来,怕一旦说出悲伤就会决堤。张世荣没有回答这句,只是唔了一声就道:“明日也去你外祖家走走,你外祖母念叨你很多天了,说都要娶亲的人了心还那么野,还说亏的梅亲家不计较,换了她啊,把孙女嫁给这样人也要掂量掂量。”

宏致不好意思地笑笑,行礼退出,张世荣看着桌上那两份默写下的纸张,当年妻子为宏致选媳妇只怕也是费尽心思吧?现在若妻子在,琳箐的婚事是否就是她来操心,而自己只需问询?张世荣觉得脸上有些凉,把那两张纸收起来,能让儿女嫁娶的好,妻子在地下也会安心。

琳箐并不晓得父亲和哥哥已经就自己的婚事讨论过,更不知道他们暗地里如此着急,只是和平常一样忙碌着宏致的婚事。宏致的新房已经布置好了,里面只安排了两个做粗话的丫鬟,别的人按京城的习惯都由新娘由娘家带来。

婚礼动用的一切东西,大到家具小到席上要用的点心茶水,琳箐都一一查看,就怕有什么遗漏了。倒是齐大太太笑了:“外甥女你也未免太过小心,这些事都有各自的人负责,交代下去,谁出事了到时寻他们说话就是。事必躬亲,不但自己累还让下人们更多了些繁琐。”

琳箐的脸不由一红:“舅母说的有理,只是甥女已经惯了。”齐大太太是晓得琳箐在家乡时候的处境的,了然一笑就道:“我明白,可你的婚事还没成,不晓得将来要嫁谁家。这样两边都要准备,不管是嫁到枝繁叶茂的人家做媳妇还是嫁到那样人口不多的人家都要能活的悠游自在。”

不过齐大太太很快就道:“按了妹夫对你的疼爱,只怕还是愿把你嫁给那样不需还乡的人家要多些。”琳箐嗯了一声就道:“舅母方才的话倒让甥女想起一个道理,不管什么样的人家,嫁了都没有十全十美的,还是要把心放平些,不能只盯住好处就忘了不好处。”齐大太太不由轻轻击掌:“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有这样心胸,婆婆前儿还在叹,说你未免少年老成了些。可我现在觉得,少年老成总好过一团孩气。”

琳箐的脸微微红一下:“大舅母过誉了,若不是大舅母的话,甥女也想不起来这个道理。”齐大太太不由拍了拍琳箐的手:“十四岁的闺女就晓得这样的道理,也算难得了。只可惜我没有个好儿子,再则中表成婚总是干碍着些,不然我还真想把你娶回去做媳妇。”琳箐这张脸顿时红的不能瞧了:“舅母总是爱说玩笑话,这些日子若没有舅母的教导指点,甥女也是忙的晕头转向。”

齐大太太哈哈一笑:“也是你心性聪明,若遇到那样笨人,就麻烦了。”转眼到了吉日,宏致带人去梅家迎了亲回来,拜堂成亲进洞房揭盖头坐床撒帐各项都完,宏致出去外面坐席。今日的酒席有齐家人帮忙张罗招呼,琳箐就被分派来在洞房里陪着新娘。

梅氏今年也才十六,一张圆脸还带了些孩子气,她和琳箐早就见过,等洞房里的人都走了梅氏才长出一口气:“今日一日我都紧张的不得了,还好一看见妹妹就觉得松了口气。若人人都是生人,那可怎么过?”梅氏这话听的陪嫁过来的奶娘直皱眉头,但琳箐还在她不好出言阻止,只是咳嗽一声。

这声咳嗽才让梅氏想起自己现在已经出阁,不再是在娘家那种可以由着性子说话,但方才这话已经说出口,再行懊悔也来不及了,一时洞房里安静下来。琳箐总是个姑娘家,不晓得怎么安慰梅氏,想半日才道:“人换了个地方是会不习惯,当日我们从扬州回家乡时候,我也过了好些时候才习惯,更别提琳琅了。”

梅氏是晓得自己还有个小姑子,不过不在京里是跟着大姑子住,听琳箐提起不免又问几句琳琅的话。跟在旁边的奶娘见两人渐渐聊开,不由看了梅氏一眼心里叹气,自己家的姑娘就是有些小天真,这嫁了过来真做了姑嫂和原来没嫁过来姐姐妹妹可是两回事。之前就叮嘱过,可没想到第一句还是让奶娘心都快跳出来,哪能那样说话。此时见琳箐没有恼意,奶娘的心又放下一些。

两人说了几句,就听到传来笑声,接着一群少妇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妇,这是现任定北侯的侄媳妇赵七奶奶,也是琳箐的表嫂。今日宏致成婚,定北侯的长辈虽没来,却也来了定北侯世子夫人和这位。梅氏忙起身相迎,赵七奶奶笑着把梅氏按下去:“今日你是新娘子,在这里你最大,都快坐着吧,再说大家都是熟人,不过是想瞧瞧昔日的梅三姑娘今儿做了张七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样?”

这话让那些少妇们都笑了,已有人笑道:“表妹你就这张嘴让人爱不得恨不得,这样话说的,没见新娘子都害羞。况且旁边还有个你们表妹在呢。”赵七奶奶已经轻轻地拍一下琳箐的背:“表妹才不是那样听到什么就羞的立即转身的人呢。”琳箐这时候除了微笑,面上也做不出什么表情,毕竟这些人怎么都不能算很熟。

虽说是来瞧新娘子,但众人很快就各自说笑起来,这样洞房内倒十分热闹,还有人笑着道:“别说,方才在外头瞧见新郎官,我还说新郎官和新娘子长的有些像,倒真是有缘分。”赵七奶奶已经笑着道:“我听我外祖母说,当初就是两家见长的有些像,这才结的亲,这事当时京城人知道的不少。”提起往事梅氏那张脸红的更厉害,好在新娘子面上胭脂用的不少,别人也看不出她脸上的红是什么样的红。

见状琳箐暗暗松了口气,应酬这种事情并不是琳箐所长,不然本该做主人的她也不会在洞房守着新娘子,现在各人说笑一会儿也就散去,到那时这桩大事也就算圆满,没出什么岔子。突然琳箐的肩被推了一下:“方才我见你哥哥旁边还跟了个俊俏英挺男子,那是你么家什么亲戚?”

俊俏英挺男子?除了秦长安琳箐想不到别人身上去,正待答话又是赵七奶奶说话:“听说宋太太这些日子在忙着为宋姑娘找女婿,没想到连宋二奶奶也这样着急,见了个眼生男子就急忙问了。难道宋二奶奶不晓得我二姨父还有一个姓秦的弟子,除了他还有谁?”原来是张世荣的弟子,宋二奶奶啊了一声心里漫上几分失望,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得月,张家两个闺女都没定亲,这做老师的看中弟子把自己女儿嫁过去也是常见的。有这种念头的不止一人,琳箐身上未免多了些别样眼神。

琳箐倒没这些人想的那么多,俊俏英挺,在荷塘边的少年倒还真能配上这四个字。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琳箐的唇不由微微上扬,没想到不过数年,他已成为别人眼中的快婿之选。

、52 痕迹

说笑一会儿,人也渐渐告辞,琳箐把这些人一一送到二门口,说了珍重又接了几张帖子,约好要去做客,琳箐也就回转洞房之中。此时天已渐黑,洞房内除了那对高烧的红烛又重新掌上灯,奶娘正对梅氏说着什么,梅氏只是低垂着头,那帕子绕在手指头上,都快被绕出几个结子来了。

听到琳箐的脚步声奶娘这才住口,琳箐只听到几句姑爷的话,想是奶娘又叮嘱梅氏和自己哥哥好好相处,倒没想到别的地方去。可等琳箐一坐下无意碰到梅氏指尖的时候才发现梅氏指尖如火一般热,不由奇怪问道:“嫂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今儿天气热,要不再拿个冰盆来?”

琳箐不说还好,一说梅氏脑中就浮现出奶娘方才说的话来,更觉得面红耳赤手心发烫。毕竟琳箐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奶娘自然不好多说,只笑一笑道:“没事,这人要出阁,这些事是总要经的。”人出阁要经什么事,琳箐仔细想了想没想出来,不过既然自己嫂嫂没事,也就放心下来继续陪着梅氏说话。

天色已经越来越黑,吴妈妈进来道:“六姑娘,七爷的酒喝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就从席上下来。您忙了这一日,也该回去歇着了。”琳箐笑着起身,对梅氏道:“嫂子你就歇着,等明儿再见。”梅氏见琳箐起身,晓得宏致就要进屋,顿时整个人都觉得火烧火燎的,有那么一点害羞、害怕,还有那么一点点期盼,一颗心竟装不下这么多的念头,只觉坐立难安。

奶娘回头瞧见梅氏这样,微微一笑就道:“姑娘,是人都要经这么一遭,有什么好怕的?”琳箐正好走到门边,奶娘这声并不算小,琳箐听的清楚不由瞧向吴妈妈。吴妈妈抿唇一笑就推着琳箐出门:“我的姑娘哎,这些事你总有那么一日要晓得的,不过这会儿还太早。”

到底是什么神秘的事?琳箐既被吴妈妈推出门,晓得这是自己不该问的,既不该问也就带了六巧往出了这边往自己院里走。刚走出院子就听见宏致在和人说话,琳箐不由嘀咕一声:“听这样子,七哥不晓得被灌了多少杯,这些人也真是的。”吴妈妈笑眯眯地道:“哪个新郎官不被灌酒?等以后…”琳箐不由面一红,低低地道:“吴妈妈,这还许多人呢,别说什么以后不以后,我们快些进去吧。”

除了宏致,还有几个好友送他回新房,只怕有人还要借着这个机会闹一闹洞房,这时候自然不能上前去叫人,吴妈妈陪着琳箐快步过了小夹道转过角门往住处去。

秦长安也陪宏致回来,隐约听见琳箐在说话,接着抬头一看就见她的背影已消失在角门处,只能瞧见她裙边上金线绣的蝴蝶那么一闪,好像要从裙子上展翅飞起,接着就消失在眼前。不知怎么的,秦长安的心微微荡了一下,好似那蝴蝶就这样飞进自己心里。接着秦长安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也被搂住:“秦兄,你和张兄向来都是同进同退的,今日张兄都已成亲,你哪日请我们喝喜酒?”

少年口里喷出的酒气让秦长安的头往后仰一下才笑着道:“这种事全靠缘分,再说我父母过世的早,总要等到读书能成才好想这事。”另一人已经笑了:“秦兄这等美才,下月就要赶秋闱,成为举人不过迟早的事。到时也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张世荣进京后不久,就为宏致和秦长安纳了监生,又请人为他们落了籍,免得奔波回乡赶考之苦。

此时秦长安听的提起这事不由淡淡一笑:“京城之中无数俊杰,哪有这样轻易?”有人哈哈大笑:“张兄的喜日子,都到新房门口了你们还在这讲下月的秋闱,败不败兴?倒是趁这个时候好好地闹下洞房才是正经事。”一人起哄,自有人跟随,喜娘对这种阵仗是早见过的,笑嘻嘻出来接了,拦住众人不许进去,众人要强行往里冲,喜娘得了张家的银子自然不会放他们进去,纠缠半响,到底还是宏致被人趁乱推了进去,接着新房的门就被从里锁住。

见新房们被锁住,少年们也只在门前嬉笑,接着门开了个缝,奶娘带着丫鬟们依次出来,瞧见少年们不肯走奶娘就笑嘻嘻地道:“诸位爷都辛苦了,我们姑爷这会儿也没空出来招呼各位爷,各位爷还请各自归家。”奶娘这话顿时又让少年们哄笑出声,等笑完了奶娘才对秦长安道:“还请秦爷帮我们姑爷送送诸位爷。”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少年也就嬉笑着离开,秦长安把人一一送出去,也收了许多的问候。等到门前只剩得自己,秦长安才浅浅一笑,成亲这种事情,好似从来没有想过。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姑娘能在自己心里留下过很深的痕迹,若有,也就是那日张家大厅上,趴在张世荣怀里的琳箐脸上露出的那狡黠一笑。

方才裙上的蝴蝶又在眼前闪现翻起记忆深处那狡黠一笑,这样的笑,此后从没在别人脸上见过,更别说琳箐脸上了。秦长安站在那里,当日那样狡黠的女童,怎么会变成这个沉静端庄的少女呢?还是希望她依旧这样笑?

张世荣的声音响起:“在这站着做什么?你今儿也累了,早些歇息吧,下个月就要秋闱了,宏致我是不指望了,就指望你了。”秦长安忙转身道:“是,老师的话弟子记住了。只是师兄也很用功,若论起扎实处,比弟子强多了。”灯光混着月色,张世荣瞧着这弟子越发满意,点一点头道:“你说的虽有道理,但这回秋闱只想让你们两弟兄进进考场,中不中举都在其次。”秦长安又应是就告辞往自己住的地方去。

张世荣瞧着弟子的背影消失,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心底最想问的话。罢了,横竖现在也没人暗示自己要对秦长安提亲,总还有时间呢。张世荣手一背望向儿子的院子,现在最要紧的是媳妇能和儿子琴瑟和鸣恩恩爱爱,把这管家的担子接过去,免得女儿太过辛苦。

新婚夫妻总要过上几日如胶似漆的日子,张世荣对梅氏这个儿媳妇虽不能称十分满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有一点让张世荣有些头疼,梅氏虽比琳箐还大那么两岁,可毕竟是家里娇养的女儿,平日言行举止就能瞧出还带有些孩子气,这一下把家交给她管,难免有些强人所难。但要让琳箐手把手教梅氏管家,别人看起来难免又觉得不太像,毕竟琳箐只是小姑不是大姑子。

张世荣左右为难之下也只有让琳箐在平日管家理事时候让梅氏在旁瞧着,希望耳目濡染之下梅氏能早日把管家的担子接过,但又怕这样一来梅氏心里会生了芥蒂。

琳箐心里想的和张世荣想的也差不多,若要图方便,自可以把这些统统都交给梅氏,这样一来到时出了什么乱子都和自己无关。可这样自己方便是方便了,却也是为难了梅氏,况且嫂嫂是要和哥哥过一辈子的人,在她刚刚过门就这样对待,日后他们夫妻争执起来自己就成罪人了。

于是琳箐依了张世荣教的,平日管家理事时候就和梅氏一起,不时还问着梅氏一些事情,希望梅氏早日上手。梅氏虽有些孩子气,可心里也是分得清好歹的,自然晓得琳箐这样用意,心里感激琳箐,和琳箐渐渐熟络起来,两人也有说有笑的,日子过的比梅氏没过门前要快活一些。张世荣瞧在眼里,觉得这个媳妇虽孩子气了些,却也是能分清好歹晓得是非的人,这才放心下来。

宏致和秦长安赶过秋闱,却如张世荣所料,两人都没中举。张世荣本意也就是要他们二人先去适应下考场气氛,等把卷子拿出来,未免要拿了考卷和他们说一些哪里的不是,又缺在什么地方,还让他们二人在京中会文访友,不再似原先在家里时候一味死读,静待下科再下场。

日子就这样平静如水地过去,十月里张家收到两封信,都是家乡来的,一封是四老爷写的,说是詹家那位三爷已经在今科中了举人,不日要上京赶明年春试,若能联捷中了进士,这家门也有光。信里托张世荣照顾这位侄女婿,张世荣收到这信倒也没为四老爷高兴,照顾侄女婿也是应分之事。

另一封是张老太太写的,但琳箐瞧笔迹觉得像是七姑娘代笔而非平日由张大老爷所写。张老太太在信里自然也提了詹三爷中了举人,接着笔锋一转,说詹三爷现在已经中了举人,说不定就要中进士,原先四太太备的那些嫁妆就不够了,张大老爷已经答应为七姑娘再添上两百银子的妆奁,张世荣做伯父的也该表示一二。

、53 第53章

表示一二,琳箐的眉微微皱起,这要轻了的话免不了又是惹来祖母的一场埋怨,重了的话?琳箐唇边现出嘲讽笑容,就算把自己娘的整副妆奁给了七姑娘给她添妆,只怕七姑娘都会嫌妆奁里面被自己用过一些,不是全副妆奁了。

琳箐叹了一声,梅氏正在旁边等着琳箐说信上讲什么,但见琳箐只是捏着那纸什么都不说,不由把那信接过来飞快地看了两眼就笑着道:“小姑,这事好办,大伯是公公的长兄,公公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不能越过大伯父的,也添上两百两就够了。”琳箐用手撑一下额头还没说话,奶娘已经道:“姑娘,事儿要这么简单,六姑娘也就不会一直发愁了。您啊,这些日子难道不晓得六姑娘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梅氏过门这些日子,奶娘也瞧出来琳箐待梅氏是真心实意的,并没存了什么坏心眼。能从一个一直管家的小姑身上学些东西,比面对婆婆要好得多。梅氏听到奶娘这话面不由红了下,拉一下琳箐的袖子:“妹妹,我又忘了,这事定不会那样简单。”那总是自己家的祖母,不能在嫂嫂这个刚嫁进来不久的人面前把话全都说出,琳箐只浅浅一笑:“也不怪嫂嫂,祖母她别的还好,就是特别疼七妹妹,这会儿七妹夫又中了举人,祖母怕七妹妹嫁过去不被婆家看重,想多给她备上些嫁妆也是常情。”

琳箐虽说得极其婉转,但梅氏也听的皱眉,老人家心疼孙女多备嫁妆是有的,但往往是把自己私蓄拿出去给孙女添妆,哪有这么巴巴地写封信来让外地的儿子特地添上一份的?梅氏忍了又忍,终究没把要问为什么说出口,只是轻声道:“既然祖母要公公多添上一份,那就去问问公公。”

琳箐点头应了拿了那封信往外走,等琳箐走出去奶娘才对梅氏道:“我的姑娘,方才您差点又把我给吓到,亏得六姑娘脾气好,这些事不放在心上,不然遇到那样刁钻古怪的小姑子,只怕姑娘这会儿你连苦都不晓得去哪里诉。”梅氏被说的一低头,接着很快就道:“可是奶娘,我学的也够快的。”

奶娘点头又忍不住摇头:“是快,可你瞧瞧六姑娘比你还小两岁呢,这为人妥帖处,真是说不出来,你啊,可要多和她学学。”见梅氏点头奶娘这才住了口,眼见要到晚饭时候,厨房的已经过来请问晚饭备什么菜,梅氏叫进人来吩咐去了。奶娘见梅氏行的也算有章法,这才点点头,自己姑娘幸亏还肯学,不是那种妄自尊大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的人。

琳箐到了书房,见跟宏致的小厮在那里探头望什么,六巧已经轻咳一声,小厮忙把头缩回来上前给琳箐行礼。六巧已开口问:“你不陪着七爷,在这望什么?”小厮忙一笑:“方才老爷说要考考七爷和秦爷的学问,出题考他们呢,就在这望望,瞧七爷和秦爷谁写的更快。”

六巧噗嗤一声笑出来:“就你这样跟猴崽子似的,还能望出什么?”张世荣的声音已经从屋里传来:“谁在外头说话?”琳箐忙道:“爹爹,是女儿寻爹爹有事。爹爹既忙,那女儿等爹爹用完晚饭再来。”张世荣顿了顿就道:“进来吧。”

这倒有几分稀奇,琳箐把六巧留在外面进了书房,却不见宏致和秦长安的身影,再一细瞧,见窗前多了扇屏风,隐约能看到屏风后的影子。琳箐不由一笑:“爹爹要考校七哥和秦师兄,竟想出这法儿。这考校时候怎么就让女儿进来了?”张世荣敲下桌子:“这你就不明白了,读书之人做学问的时候,就该专心致志,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而不是听到有人进来,看见好玩的东西就心就被勾去,轻易能分心的人又怎能在考场上做好呢?”

说着张世荣的眉头皱起:“你七哥和长安的学问我瞧着都还不错,考卷发出来我就明白,错就错在之前没让他们在那样嘈杂地方学过,难免心里慌张。”琳箐进来开口说话时候,秦长安只觉得如同窗外吹进一阵暖风一样,整个屋子都变亮了。透过屏风,能隐约瞧见琳箐发上的首饰在闪闪发亮,不知道她今日穿的是不是那条绣了蝴蝶的裙子?这么一想,心就像被蝴蝶挠了一下,痒痒的,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就此发生。

等听到张世荣这样做的用意,再看向在那努力写的宏致,秦长安的脸不由微微发红,老师用心良苦,盼着自己早日读书成长,自己倒在这想些什么?这样一想,那蝴蝶似乎就从心里飞走,眼前的笔墨更加清晰起来,下回下场,可不能再落第了。不然对不起的,可不仅是老师。

琳箐既然晓得了张世荣的用意,不由勾唇一笑把来意说出,张世荣的眉皱了皱才道:“你祖母啊,实在是…”后面的话张世荣没有说出琳箐却已明白大半,爹爹长年在外做官,不能在祖母跟前侍奉,心里是有愧的。每年遣人送回家乡的各样礼物和银子都不少。上回丁忧回乡,本以为可以好好服侍祖母,可谁晓得祖母的偏心眼让自己的爹都看不过去了。毕竟爱屋及乌也有个度。

张世荣从思绪中醒来,轻咳一声就道:“你让人送五百两银子回去,一来也是该送年礼回去了,二来你信上只需说是我让你送回来的,别的,一个字也别多说。”这五百两送回去,张老太太想全部贴给七姑娘也好,想别的也罢,张世荣就不管了。

琳箐明白自己爹的想法,应是后就要告退,张世荣又叫住她:“你四叔信上说,詹家那小子不日也要进京,总是侄女婿,不能让他住到别处,就让他和长安一起住吧,别的让你七嫂安排好。”詹家那位新科举人要进京,因了七姑娘的缘故,琳箐对詹家那位妹婿也没多大好感,好在这样抛头露面招呼客人的事,现在有梅氏出面,琳箐只要去传话就是。

琳箐刚走秦长安就从屏风后出来:“老师,已经写好了。”虽有俗事烦恼,张世荣还是接过弟子的文章看起来,仔细看了遍道:“长安,你的学问又有长进了。”秦长安长长一揖:“还请老师指点。”张世荣用手捻下胡须才道:“你也不要这么谦虚,比起你来,宏致确实缺了些聪明灵秀。”宏致刚好从屏风后走出来,听到自己爹这话就道:“爹爹总是这样,幸好是长安,若是别人,儿子还有些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