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张世荣已经面色一沉:“长安,你跪下。”这让宏致摸不着头脑,不是为詹三爷动气吗?怎么这会儿又叫秦长安跪下了?秦长安同样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习惯听从老师的,乖乖上前跪下。张世荣瞧着秦长安道:“长安,我晓得你为人纯善,可在这人世上,纵没有害人之心也要有防人之意。月香是你的丫鬟,你没有尽到管教之责让她和七姑爷有了首尾你还一无所知,这是你为上的不对。”

秦长安不由瞧詹三爷一眼,见詹三爷一张脸红的不能瞧明白老师说的对,忙道:“是,弟子这点确是做错,以为月香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丫鬟,况且家里有管家这些对她疏于管教才闹出这么一件事来。”张世荣点一点头又道:“你异日是要走仕途的,须知往往就是那看来无关紧要的人会坏了大事。今日月香之事,因早有防范,纵有人诬告,也没酿成什么大事。可是若没有防范,这样的事足以毁掉你的名声和前程。”

和丫鬟通奸这种事可大可小,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因此被毁的情形并不是没有。秦长安被说的汗淋淋的,自觉自己还是大意了,以为一个丫鬟无关紧要,秦长安忙对张世荣行礼:“老师的教导做弟子的记下了,弟子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绝不让人有一丝一毫可乘之机。”张世荣轻轻地摆下手:“也无需这么紧张,你总是年轻,等娶了媳妇,媳妇把家管好,这些事自然就不见了。”

娶媳妇,想到那日和宏致说的话,秦长安就觉得心像被浸在蜜糖里一样那么欢喜,琳箐她管家的才能是人尽皆知的。此时老师也定知道自己那日和宏致说的话了吧,秦长安心里这样想,不由抬头去瞧宏致,宏致面上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秦长安更加恭敬地对张世荣行礼:“老师为弟子想的周到,弟子定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他们在那弟子老师其乐融融,詹三爷那边也有了决断:“三伯,我想来想去,这远路带月香回去,也不便当,还请三伯做主,把月香别寻人家嫁了吧。”张世荣的脸色又沉一下:“敢做不敢当的东西,这样男人还谈何支撑门户,别说你爹娘,就算你岳父也在那苦苦巴望你娶了媳妇回家,能顶门立户。”

詹三爷从生下到现在,都是赞誉听的多,批评听的少,听了张世荣这话不由苦了脸:“三伯,侄儿不过是一时昏了头,等娶了媳妇一定痛改前非,再不做这样荒唐事。三伯,侄儿要娶的总是您老的侄女,您老也不愿意她还没过门就有个宠婢吧?”既然如此,张世荣也没什么好说的,让詹三爷和秦长安都起来,又温言对秦三爷说了几句,这样事情自然还是交给女人处理,梅氏怀着孕,琳箐又是没出阁的闺女,也只有琳钰能管这事。

琳钰听了詹三爷的决定,鼻子里哼出一声:“就知道那人是没担当的,罢了,也就这样。”说着就吩咐吴妈妈去备一副打胎药来,吴妈妈不由叹一口气:“这样做总是伤了阴德。”琳钰也一叹:“这有什么法子,既然那边都要断了,难道还要留着这孩子以后添堵,再说都要另嫁了,自然要断的干净。”

月香已被叫了进来,瞧见琳钰双股不由抖起来,琳钰也不叫她跪下,只淡淡地道:“你的事詹三爷已经全说了,他这几日就要回家成亲,说不好带你回乡,让你择人另嫁。”另嫁?月香眼里顿时有泪出来,双唇也抖起来,琳钰叹了一声还待要劝,月香已经低低地道:“今儿他被老爷叫去,回来不肯见我我就明白了。可是大姑奶奶,我肚子里已经有他的孩子了。”

琳钰瞧着她:“你以为他不知道吗?月香,我怜你也是受人蛊惑,也算身不由己,这才把这事压下来。只是,你肚里的孩子留不得了,趁着月份还小,服了药吧。”月香眼里的泪已经流的满脸都是,抱着肚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步错步步错,能留得一条命还算别人仁慈,至于这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

吴妈妈已经道:“月香,不过是碗碎骨子,服了疼一会儿就过去了。再调理好身子骨,说不定今年嫁了明年就能抱大胖小子呢。”月香颤抖地蹲下|身,一句话也说不出。琳钰长叹一声,示意吴妈妈把月香带出去。

詹三爷也不关心月香到底遭遇如何,过得几日就收拾行李回家乡去了,行李之中还少不了那些成亲要用的东西。

、66 赴考

宏致把詹三爷送到城外,算是尽了做亲戚的心,詹三爷虽这次是落第而归,但也觉得在京城中见识不少,谈兴颇高,东拉西扯说了好久才告辞,还说回去就择日子迎娶张七姑娘。月香的事宏致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对詹三爷这样行径未免心里存了鄙夷,但又是自家亲戚不得不出面应酬。

总算送走詹三爷,看着詹三爷一行远走,宏致长叹一声:“但愿他这回得个教训。”身后的小厮插嘴道:“七爷,这詹三爷心也真硬,临了也不说月香一句,前儿我去瞧月香,见她面色还蜡黄的,吴婶子还说,等她再将息几日,就给她说门亲。”宏致瞅自己小厮一眼:“你还去瞧月香?”

小厮自觉失言,忙用手掩下口才道:“月香生的好,又在那院里伺候,七爷,我们虽是服侍人的,可配个丫鬟也自觉还能配得上,所以…”小厮不敢再说下去,宏致举步往城里走:“你们也不小了,等再过些日子,你七奶奶生了儿子,瞧瞧可有合适的丫鬟,就说给你们做媳妇。”

小厮听的笑了,连连对宏致作揖:“谢谢七爷。”宏致只是一笑,虽说是个丫鬟,可做男子的总要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既许了又不敢认,这样没担当的男人,幸亏娶的只是自家堂妹而不是自己亲妹妹。想到秦长安,宏致又笑了,秦长安这样有担当的男子才配娶自己家的妹妹。

月香的事不过如水中投了一块石头,很快连痕迹都没有。琳箐听吴妈妈说月香后来嫁了一个六陈铺的伙计,日子也不算难过。吴妈妈去探过月香,月香过着普通妇人的日子,就像那些曾在齐府张府的日子从来不曾有过一样,做丫鬟的命运,大抵就如此。

曾知府一家在四月底来到京城,住进新宅后曾知府夫妻对琳钰这个儿媳赞不绝口,两家既是亲家又做了邻居,往来的更加亲密。琳箐过去拜见曾太太时候,曾太太拉着琳箐的手赞了又赞,还让琳箐多和曾家的女儿们多亲近亲近。琳箐一一听从,不过让琳箐松口气的是,曾太太并没想着要为琳箐做媒,把琳箐说给谁家。或者这是因了曾太太还有两个未定亲的女儿,所以想不到自己身上吧。琳箐暗地里这样想,和曾家女儿们彼此之间也多有来往。

这人一多,日子就过的飞快,展眼就又到秋闱,这回的秋闱虽是恩科,参加的人也不少,秦长安和宏致都要赴试,梅氏怀孕已经九个月,也忍不住挺个大肚子为丈夫四处张罗。倒让宏致笑出来,要梅氏好好地在家安心养胎就是。梅氏虽晓得丈夫说的对,但怎能坐得住?

宏致两人去赴试那日,梅氏一早也就送丈夫出门,来到厅上时候就见一家子多聚在这,张世荣瞧见儿媳挺着肚子出来,倒咳嗽一声:“宏致,你赶考虽是大事,可你媳妇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了,你该体贴她才是。”这说的梅氏反不安起来,忙要为丈夫说几句,张世荣已经开始叮嘱起宏致和秦长安都别惊慌,宏致和秦长安连连点头。

琳箐也跟着众人出来送兄长,当然对琳箐来说,最要紧的还是来瞧瞧秦长安,自从当日刘府荷塘边一别,即便身在同一所宅院之中,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不仅是琳箐自觉要避嫌,而且还是琳箐怕,怕自己一旦见了秦长安,就藏不住自己的心。

此时,隔了好几个人,终于能看见秦长安了,和一年多前相比,他长高了些,也更像个大人了,但眉目间的坚毅并没改变,和父亲说话时候也十分轻松,这是自己心仪的男子。琳箐想到这里不由耳根发烧,不敢再多看秦长安,而是转去和宏致说话,不外就是哥哥不要太紧张这些。

秦长安也看见了琳箐,虽然只能看到她半张脸,但觉得她身姿比起除夕时候更加柔美,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清脆动人,这回一定会中的。想到前日收到姐姐的信,姐姐在信里只提了一句,琳箐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就该有出色的人配,只有自己中了举人,才能风光迎她进门。

秦长安眼里闪现喜悦,自己不会辜负的,不管是老师姐姐还是,秦长安心里这个名字久久不敢念出来,琳箐,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儿名字?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张世荣这才让儿子和弟子离去,看着他们离去,张世荣脸上带上几分怅惘。这回秦长安考试回来,不管能不能得中,自己家就该嫁女儿了。虽说秦长安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但要把女儿嫁出去,还是有点心里不舒服。当初嫁琳钰的时候这心里也没有这么不舒服,为何这回就格外不舒服?也许是因为琳箐特别乖巧?

张世荣看向站在后面的女儿,琳箐已经重新抬起头来和身边人说着话,耳边淡淡的红晕并没散去。女大生外向啊,张世荣心里的怅惘更深了。不过一想到女儿嫁出去后还能在这宅子里住着不用出去不用看不见她,这怅惘又减轻些。

张世荣轻咳一声:“媳妇你还怀着身子呢,也别在外站的太久,他们也走远了,都回去吧,等考试回来再来道乏。再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梅氏急忙道是,扶了丫鬟的手先回房,宏安一双眼闪闪发亮:“爹爹,你说哥哥一定能考上吗?”

张世荣拍拍小儿子的头:“你哥哥的学问你又不是不晓得,倒是你,明年也该去赴童子试了,能不能学你二哥一样,十四岁就进学?”宏安已经挺起胸脯拍了拍:“爹爹你放心吧,儿子学了这么多年,虽不敢说学富五车,也是学通二酉。定要给爹爹拿个案首回来。”张世荣伸手敲儿子脑门一下:“你要能进学我也不觉得稀奇,可就这些学问还要拿个案首,太早,太早。”

宏安摇头叹道:“哎,爹爹,你太不相信做儿子的。”这故作的老成引得跟随的下人们都笑了。琳琅也在问琳箐:“六姐,你书比我读得多,七哥一定能中吗?”琳箐心中想的是秦长安能不能中,至于自家哥哥现在还真没想到,但妹妹问起琳箐还是仔细回答:“七哥的学问比起秦师兄要稍差一些,但他这些年功底很厚,我平日间也曾看过那些得中的墨卷,若不出意外,七哥大抵会低低中了,至于秦师兄…”

琳箐话没说完就听见张世荣重重地咳嗽一声,琳箐忙收了口,面上又飞上几丝浅红,怎么能不向着自己哥哥说话呢?好在张世荣这会儿也开口了,不过说的却是宏安:“你六姐的见解也不算差,我估摸着,不出意外的话长安这会该在五魁之列,至于解元,要看机缘了。”说着张世荣就叹口气,为什么秦长安不是自己儿子呢,不过做女婿也不错,可是女儿这生外向的表现也太明显了。

张世荣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索性手一背:“好了,你们都各自回去,宏安,今儿你别想偷懒,跟我去书房,我要考考你。”宏安应是跟着父亲去了,琳箐不由咬一下唇,爹爹这突如其来的不满是为的什么?难道说他对秦长安有不满,可平日也没看出来,还是他担心话说的太满,到时两个都没中不好出去见人?但赴考的考生多了,次次来考,次次落第的人也不少,其中也不是没有考前说满话的人。

究竟是为什么?琳琅可没有姐姐这样百转千回的少女心思,只笑着道:“要是七哥和秦师兄都高中了,七嫂又生了小侄儿,这就是三喜临门了。不对,还有一喜呢。”琳琅无心的话让琳箐心头一跳,这后一喜是什么,还是琳琅晓得了什么?琳箐不由抓住琳琅的手:“胡说,哪来的另一喜?”

琳琅倒奇怪了:“姐姐你怎么忘了,七姐姐定在十月初八出嫁,祖母特地带信来说,这是整个张家的喜事,要爹爹带五百两银子还乡做贺仪。本来我不想算这一喜的,但要多凑几个,也就把这个算上了。”

张老太太为了七姑娘这个心尖尖上的孙女,可是拉下了老脸,除了自己攒的那些,还让另外三个儿子各样都出一些,算上这回带回去的五百两,张世荣前后已经出了一千两银子,还不包括詹三爷在这吃住几个月的花费。张七姑娘写给琳箐的信里,极力夸耀自己嫁妆丰厚,琳箐真是气的笑了,旁人罢了,张家自己谁不晓得七姑娘的这些嫁妆,多一半都是三个伯父出的,连二伯都被逼得出了两百两银子。

此时琳琅提起,琳箐也只笑一笑,但愿张七姑娘嫁过去,从此安安生生永不来寻自家的麻烦。

转眼就到放榜这日,张家上下都在等候,琳箐的花已经绣错数次都不知道,只呆呆等着。

、67 求亲

琳琅只当琳箐为宏致担忧,手里虽拿着针,但那绣活早被扔到什么角落去了,小手柱着下巴:“姐姐,七哥这回一定能中的吧?”这话问的琳箐脸一红,自己为何只记挂着秦长安而忘了哥哥呢?看着妹妹的眼琳箐点头:“一定会中的,你没见大舅舅也来了,还有梅伯母也来了,若不是有十分的把握,怎么会全都过来?”

梅氏的产期就在这几日,梅太太来呢,一是想看着女儿生产,毕竟张家这边没有女性长辈,二来也是盼着女婿能得中。琳琅的小嘴一撇:“梅伯母来,为的是七嫂要生了,也不知道七嫂…”琳琅的话没说完六巧就掀起帘子进来,看见她进来琳箐顾不得手里的针线站起身道:“可是报子到门了?”

六巧跑的气喘吁吁的:“报子到了,咱们七爷中了,七奶奶听了这信,高兴的这时就发动了,前面乱成一团。吴妈妈遣我回来问问,到底是要怎么个安排?”琳钰本该过来娘家守着弟弟中举的信的,但曾知府已经选了官,前往杭州做知府,曾太太也把一个女儿定在这京中,赶着要在离京前把这定亲的事做完,又要收拾行装送曾知府赴任。

曾太太自然忙的脚不沾地,琳钰也在旁相帮,婆家有事当然不能回婆家守着。不过好在是两隔壁,有什么动静那边也能立即听到也不算什么很费力的事。梅氏现在要生,这家里的事也只有琳箐能掌管,琳箐虽有些失望秦长安的喜报怎么还没来,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这没什么,就请嫂子快些进房,那边就劳烦梅家太太守着。报子们先让管家们招呼着吃酒,再封五十两银子做喜钱就是。”

六巧领命而去,琳箐这时才觉得失望开始漫遍全身,宏致和秦长安的考卷,出场后已默写出来,张世荣和齐大老爷都瞧过,他们俩都是进士出身,说这样的考卷是必中的。为何此时只有宏致的喜报到了?琳琅一心在宏致心上,听六巧说完已经欢喜拍手,拉着琳箐就出去:“姐姐,我们虽不好过去七嫂那里,但也要出去给七哥道喜。”

这会儿出去道喜,岂不是往秦长安心头戳刀子,毕竟两人同去赴试,只中了一个,另一个没中的心里毕竟不好受。琳箐心里想着就对琳琅道:“秦师兄这回没中,我们也要体贴他的心,先别出去吧。”琳琅瞧着姐姐有些不解地道:“可是姐姐,大姐说做人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况且胜负乃兵家常事,如果秦师兄连这么点小挫折都受不了,岂不辜负了爹爹的教导?”

琳琅这话让琳箐微微一愣才道:“你这小丫头,一张嘴比宏安还要伶俐些,是啊,做人若连些挫折都受不了,还叫什么男儿?”琳琅小大人样地挺直胸点头道:“爹爹常说,人这一世要经无数挫折,也要经无数喜悦,若遇到喜悦就无限高兴,于是挫折就百般不喜,长此以往就容易消沉,这样的人,着实不是做人的道理。”说完琳琅又补充一句:“爹爹说男儿更该如此,但我们女儿家也不能不懂得道理。”

琳箐牵着妹妹的手往前面走,外面阳光灿烂,和风熏人,绿草在风中摇摆,两边摆着的菊花怒放,不大像秋日而有些像春天。姐妹俩来到厅前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喧闹声,大都是恭喜宏致的,琳箐细听了听,能听到秦长安的声音,和平日一样平静。这样的男子才是爹爹看中要把自己许配给他的人,琳箐不觉脸又有些红了,牵着琳琅的手竟有些出汗。

好在琳琅已经跑进厅里,老远就在那叫:“七哥,恭喜你。”这厅里今日不是张家的人就是齐家的人,琳箐也不用回避,缓步进厅先给张世荣和齐大老爷依次行礼才起身笑道:“琳琅听的七哥中举,欢喜的不得了,吵着要出来呢。”

齐大老爷十分高兴,虽然宏致不如宏昌那样才学出众,但能得中一个举,以后若能中了进士,这书香也就接下去。纵然不能中进士,从举人选官去,熬上那么十来年,慢慢就升上去,还有什么能看见后辈出色更高兴呢?

张世荣却还在想着秦长安的事,默写出考卷后分明能感觉秦长安的考卷比宏致的出色多了,可宏致的喜报已经到了很久,还不见秦长安的喜报来到,难道这个弟子这回真的落第了?秦长安心里有失落是肯定的,但这回不中还有下回,只是这回不中,怎么能开口向老师求娶琳箐?

秦长安心里想着暗地里握紧了拳,眼不由往琳箐那边看去,琳箐正在和宏致说话,察觉到秦长安往自己这边瞧来,那耳不由又红了,想让自己不要转过去,但脖子怎么都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转头过去,对秦长安点头道:“这回不中,还有下回,秦师兄学业已成,中举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样安慰的话只是套话,可秦长安觉得这话听来十分动人,话里含有的关切是实实在在听的出来的,秦长安正待致谢就听到外面有人跑进来,喜气洋洋地道:“老爷,老爷,又来报子了,说是秦爷中了,第三名。”

第三名吗?难怪报的这样迟,张世荣松一口气,齐大老爷也十分高兴,秦长安是张世荣的弟子,也是自己的后辈,还是这么出色的后辈。齐大老爷已经高声道:“好,今日真是双喜临门,传话,赏白银百两。”说完了齐大老爷才回神过来,这不是在自己家中,这样越俎代庖不好。

琳箐此时只觉得喜悦漫遍全身,看着秦长安竟有点高兴的说不出话来,见管家还站在那里,齐大老爷说完赏后面色尴尬忙开口道:“大舅舅说的好,速去拿白银百两来,还有给哥哥报喜的,也增到百两。”琳箐是当家理事的人,管家立即应是,齐大老爷哈哈大笑几声就对张世荣道:“哎,亏有我这个外甥女在旁解了,不然我就真出丑了。这么个百伶百俐的好闺女,也该出嫁了。”

琳箐听到齐大老爷这话,面色不由一红低头道:“舅舅总是爱取笑我。”齐大老爷伸手拍下外甥女的背:“不是取笑你,女大当嫁是应当的,就不晓得你爹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闺女迟迟不肯同意嫁出去。”琳箐被说的面色更红,秦长安和宏致互相说了恭喜,正要去对张世荣道谢就听到齐大老爷这话,秦长安顿时呆在那里。

宏致今日是切切实实双喜临门,得中举人,妻子也要给自己生下孩子,见秦长安呆在那里就嘻嘻一笑,对他挤眉弄眼地道:“你难道忘了自己说的话了吗?”当然不会忘,秦长安的眼已经看向琳箐,只觉得她今日看起来越发和平日不一样,那心开始咚咚跳起来,一点也不受自己控制。

开口,开口求老师把女儿嫁给自己,秦长安依依不舍地把眼从琳箐身上转过来看向张世荣,额头不觉有汗珠出现,当着众人的面开口求老师把女儿嫁给自己,秦长安在心里又对自己说了一遍,只觉得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从来没做过这样大胆的事,张世荣已经笑着打算开口就见秦长安双膝跪下,齐大老爷倒笑了:“哎,知道你们师弟恩重,可今日是你的喜事,不用行如此大的礼。”

秦长安双膝跪下时候,那心开始慢慢跳的平静,抬头看着张世荣道:“老师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只当尽力回报才是。只是弟子今日还有另一个请求,求老师成全。”张世荣已经猜到秦长安要说什么,看一眼琳箐就道:“你有什么请求?我总要先听听再说。”

秦长安并不知道张世荣的心思,手握的更紧:“弟子,弟子求老师把爱女许嫁给弟子。”琳箐没料到秦长安的求亲会来的这么快,一张脸登时红透,厅内喧哗的人声也全都消失,该含羞离去的,可是不晓得爹爹要说什么,琳箐的脚竟生了根一样挪动不了半步。

秦长安说出这句之后就不敢抬头,心里百般念头都在转,老师不会以为自己是登徒子吧,琳箐不会觉得自己对她觊觎已久吧?终于秦长安听到张世荣笑了,这笑声如同佛音一样把秦长安从热锅里救出来,抬头看着张世荣,张世荣面上的笑有些促狭:“我有两个女儿没许人,你要求的是哪一个?”

琳琅历来聪明,又见琳箐登时红了一张脸,已经晓得秦长安求的是谁,故意走上前道:“秦家哥哥,你比我大这么多,未免老了些。”秦长安一张脸被琳琅这句话弄的如红布一样,忙道:“老师,弟子求的是琳箐。”名字一说出口,秦长安如释重负,琳箐知道自己再不能在厅里听爹爹说什么了,用帕子遮住脸跑出去。

、68 四喜

身后传来的是张世荣和齐大老爷欢快的笑声,还杂了宏致的恭喜声,琳箐知道事情已经定下了,心里如同有一只欢快地小鸟在唱歌,平素看惯了的屋子,今儿瞧着也格外好看。琳琅已经追上琳箐,笑眯眯地对琳箐道:“我已经改口唤秦师兄为六姐夫了,姐姐,你可要拿什么来哄我?”

这话让琳箐一张脸红的如二月新绽的桃花一样,竟有些无法和琳琅说话,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啐妹妹一口:“呸,跟谁学的,嘴里这胡说八道的,还姐夫,我可没答应。”琳琅笑的有几分得意,却故意瞪大一双本来就不小的眼:“咦,原来姐姐不愿嫁给秦师兄,那好办,我这会儿就去和爹爹说,就说姐姐不喜欢,让秦师兄另外去寻人吧。”说着琳琅佯装就要转身走,琳箐忙拉住她:“不许去,婚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你去了那算怎么一回事?”

琳琅发髻上的小金珠在发上跳动:“可是依爹爹的心性定是会来问姐姐你的,姐姐,你不喜欢那就罢了。”说着又要走,纵然晓得妹妹是开玩笑的,可琳箐还是死死拉住琳琅的袖子:“你别去,我并没有说我不喜欢。”琳琅掩口笑了:“难怪大姐姐常说女大不中留,原来是这样。”

被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这样说,琳箐一张脸更加红了,心里羞的不行,又白妹妹一眼就快步往自己院子走,琳琅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琳箐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做什么?”琳琅嘻嘻一笑:“姐姐,你糊涂了吗?我的屋子和你的屋子在一块,你回去我自然要跟着你,难道还要我往七嫂那边,那边有梅伯母呢,再说我们又是姑娘家,更不好去。”

琳箐从没有像今日一样嫌琳琅话多,可是又不好真的让妹妹别回去,本想回去后进自己屋里安安静静地害羞去,可现在瞧来,定是不成的。等琳箐一进院子门,就看见慧云迎上来:“恭喜六姑娘,贺喜六姑娘。”她们竟知道的这样快,琳箐这时候没有半点平日人人赞的沉稳,只红着脸点一点头就进屋扑通一声把门关上。

门虽然关上了丫鬟们进不来,可是门外的议论还是进了琳箐的耳,琳琅一张小嘴跟小喜鹊一样灵巧,慧云也晓得自己姑娘害羞,只和琳琅在那说恭喜琳箐的话。琳箐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禁不住的喜悦从心底流转出来,漫遍全身。原本以为还要等好几个月,谁晓得就在今日,就在此刻,长久的心愿得到回应,原来秦师兄心里也不是没有自己。想到秦长安说出自己名字时候,琳箐只觉得满心都是甜的,这天底下哪有自己倾慕的人也爱恋自己更让人高兴的事呢?

琳箐紧紧咬住下唇,害怕自己一旦放开,这笑声就要大声放开,会惊吓到别人也会被说轻狂。可是这样的欢喜要怎样才能宣泄出来?琳箐慢慢坐起身,手抱住被子在那痴痴地想,吟诗吗?不是自己所长,作画也不如琳琅,此时此刻琳箐倒有些抱怨自己管家时间太早,不能像姐妹们一样能诗善画,自己所擅长的是什么呢?

琳箐皱紧眉头想起来,想来想去都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绝没有半分琴琴书画诗酒茶。不知道秦长安喜欢自己什么?琳箐来到梳妆台前,掀开镜袱看着自己的面容。镜中少女双颊有喜悦的红,双眼明亮鼻子高挺,口也能似樱桃,秀美的下巴此时由于喜悦松开。

原来自己长的也不难看,琳箐对镜中的自己眨眨眼,可是自己不是姐妹中长的最好的,到底喜欢自己什么?门被轻轻敲响,传来六巧喜悦的声音:“六姑娘,七奶奶那边传来信儿,方才得了个哥儿,老爷欢喜的不得了,直说今日是四喜临门,说要大大操办一场,要你出去商量呢。”

琳箐瞧着镜中自己,此时出去只怕会被爹爹笑话,忙用手抹一下脸让那娇羞颜色消去一些才道:“我知道了,你们进来吧。”六巧和慧云欢欢喜喜走进来,瞧见琳箐这样六巧抿嘴一笑:“都不敢跟姑娘道恭喜,只是这事,姑娘是自己写信回去给秦姑娘报喜呢,还是让秦姑爷写信回去?”

这一句又说的琳箐双颊绯红,慧云带笑上前给琳箐理一下妆才道:“姑娘休理六巧,还是快些去老爷那是正经事。”琳箐故意不去看六巧面上促狭的笑,带了她们往张世荣那边去,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们都十分欢喜,看见琳箐虽怕琳箐害羞不好道恭喜,但那面上笑容怎么都瞒不过琳箐。

琳箐觉得短短一段路今日怎么变的那么长,张世荣和平日一样在书房,并没看见秦长安,这让琳箐如释重负,若此时看见秦长安,只怕连话都羞的说不出来。张世荣见女儿进来就道:“我原本以为你为人沉稳大方,但是今儿瞧来也不过如此。”没想到爹爹一开口就打趣自己,琳箐走到张世荣面前撅起唇:“爹爹这样说,女儿不依。”

张世荣哈哈一笑:“好了,好了,女儿家难免害羞,爹也就不和你说了。只是爹要告诉你,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成亲后难免会遇到些艰难险阻,这是爹爹也帮不了你的,定了亲,就是大人了,就该事事以大人为念头想。琳箐,你可记住了?”这是父亲对女儿的教导,琳箐不由走到张世荣面前给他捏着肩:“爹爹,女儿知道。”

张世荣伸手拍下女儿的手:“你从小就有自己主意,长安也是个稳妥厚重的,你们成亲我很放心,爹爹只是伤心,伤心,”张世荣连说两个伤心后面的话却说不出,琳箐蹲下看着自己父亲:“爹爹,女儿就算嫁出去,也不是那盆泼出去的水,还是一样会孝敬爹爹。”张世荣轻轻拍下女儿的肩:“不一样的,琳箐啊,爹总觉得对不起你,把那些事都压在你肩头,你别怪爹。”

琳箐不由如同小时候一样把头放在父亲膝上:“不会的,女儿那时候也不懂事,其实现在想想,当初爹要是能另续一房,或者爹不会老的这样快。”当年和秦家拉扯上关系,也就是续娶的事,但没想到的是,那门亲没成却成就了另一桩婚姻,世间事就是这样,怎么也料不到下一步它会在什么地方变化。

张世荣不由笑了:“续娶什么的,当初我也没这样的意思,不过是拗不过你祖母,亏得你出来把这事给搅了,不然我也不会多这么个好女婿。”见又转回到秦长安身上,琳箐刚刚褪去的脸色顿时又红了:“爹爹。”

张世荣这下是真的开怀大笑了:“好了好了,我也再不说你了,免得你又害羞。你也知道了,你七嫂已经生了儿子,你七哥和长安也中了举,再加上你定亲,那就是四重喜事,这要办酒席,还要大办,也让同僚们知道你已经定亲了,你办事从来稳妥,这办酒席的事就交给你。”

琳箐不由低头嘀咕一声:“从没听过女儿家操办自己订婚宴的。”张世荣脸上笑容带上几分促狭:“可不光是订婚的事,还有你七哥中举兼当爹,难道你不肯多为你七哥尽尽心。”瞧瞧,这盆水还没泼出去,爹就开始偏心了,琳箐心里想着嘴里却道:“爹这样说,女儿也就勉为其难操办一下。”

张世荣竟也叹气:“哎,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想着勉为其难这种话了,真是,”虽然知道张世荣是假装的,琳箐还是忍不住嗔怪地叫声爹。小厮已在外面道:“大姑奶奶和大姑爷都来了,大姑爷现在外面等着呢。”

张家出了这么大的喜事,又是一墙之隔,曾家自然也很快知道,不过曾家事也忙,琳钰夫妻还是等那边忙完这才过来贺喜。

琳箐自然不好再在书房里,走出书房时候瞧见曾敬业过来,琳箐尚未见过姐夫,曾敬业就拱一拱手:“恭喜六姨了。”自己定亲的消息这么快就被曾家知道了,琳箐努力让自己面上不要太羞涩了,要像平常一样大方,还个万福道:“多谢姐夫。”可是那声音还是泄露出羞涩,曾敬业笑一笑道:“你姐姐还在你屋里等你呢,快些回去吧。”

一想到琳钰,想到她知道自己的心事,此时晓得自己心事得偿,还不知道会怎么取笑自己,琳箐现在才知道,原来心事得偿竟还是和原先没有得偿时候一样,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只是此时此刻的烦恼里更带上几丝欢喜。

琳钰倒没打趣琳箐几句,只是恭喜过了琳箐就和琳箐商量起酒席的事,这让琳箐大大地松口气,琳琅在旁听的打瞌睡,忍不住问琳钰:“大姐你怎不问六姐欢不欢喜婚事?”

、69 定亲

琳钰把琳琅拉过来:“你当我是你吗?你六姐姐笑的都看不见眼了,还不欢喜吗?”琳琅大大地哦了一声,琳箐一张粉面顿时红了,琳钰掩口笑一下:“好了,你也别害羞了。爹的意思,你的婚事还是托大舅母帮忙操持,你姐夫这回不跟公公去赴任,留在京里忙他的事,我自然也留在京中,到时也能帮忙一二,再等你七嫂出了月子,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琳箐只嗯了一声,那脸不自觉又红了。琳钰把妹妹的手拉过来,心中有千言万语,但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看着妹妹,琳箐不由偎到姐姐怀里一句话也不说。琳琅瞧见了也扑到琳钰怀中,琳钰把两个妹妹搂在怀里,虽则琳琅最小,但最让琳钰操心的反而是琳箐,但愿妹妹从此后再没任何波折。

齐老太太高兴张家这边给自己添了个曾孙,也过来亲自瞧瞧曾孙,梅氏还在月中,还是琳钰抱着孩子出来给齐老太太瞧。齐老太太见曾孙并不像别的新生婴儿一样面目模糊,而是面目清秀,高兴地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又亲去梅氏坐月子的屋子外面大声叮嘱了许多坐月子的事。

梅氏虽不得出门也在窗里细细听了又让丫鬟出来替自己磕头谢外祖母。张世荣见岳母高兴,忙把琳箐已许给秦长安的事回明,并说预备过了年就嫁女儿。齐老太太也见过秦长安的,琳钰之前也说过张世荣的打算,此时秦长安又中了一个举,况且能在美色面前不动容,齐老太太自然也不反对。受了秦长安的礼,又赐下几样礼物,让他要努力读书,前程才能远大。

原先是老师的长辈,此时就是自己妻子的外祖母,秦长安自然一一听了,见秦长安从容谦虚,齐老太太心里更取中几分。等到新生儿洗三那日,张家就大摆筵席,一来是贺新生儿洗三,二来是宏致和秦长安都双双中了举人,这三吗,就是琳箐定给秦长安了。

张家大摆宴席,来赴宴的人也不少,虽有齐大太太帮忙,琳箐也要出面应酬,那相熟的太太们见了琳箐,总要说声恭喜,还要半真半假叹一声自己家的儿子没福,不得娶琳箐这样的贤良女子。琳箐初听了还有些害羞,但听的多了脸皮也就厚了,一出阁就是大人,再不能腼腆的像孩子一样。

等梅氏月子坐完,也就相帮着料理琳箐的婚事,秦长安给秦长乐报喜的信也得到回书,秦长乐在回书里十分喜悦,这回可不止说琳箐是好姑娘,对秦长安千叮万嘱,就只差嘱咐秦长安成亲后不许欺负琳箐了。秦长安瞧的有些啼笑皆非,到底姐姐是自己的姐姐还是琳箐的姐姐?

但不用秦长乐说,秦长安心里就道,定不会欺负琳箐的,但后面的话让秦长安皱眉,秦长乐只嘱咐一定要成亲后才能回家乡。看来伯伯叔叔们还真是不肯消停,不过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那种无还手之力的人了,成亲后回家乡,一定要把姐姐接出来,那庵中的日子,姐姐已经过够了,而她只有十八岁,真是花一样的年华。

后面就是随信送来的一千两银子还有四样首饰,这四样首饰都是当初秦长安母亲的陪嫁,也是当时被搜刮走又还回来的,这些年姐姐为了保存它们,也不晓得费了多少心力。秦长安的手缓缓抚过那些首饰,既然姐姐这样郑重其事,那就该请个媒人,一客也不烦二主,就请齐大老爷做媒人。

主意定了秦长安就去见宏致,让宏致和自己一起去请齐大老爷做媒人。宏致自然满口答应,但看到秦长安拿出的银子首饰这些还是吓了一跳:“当初你不是捐了八千两银子给书院?剩下的那些买了几亩田地,我算着那些也只够你的日用开销。怎的现在这么多银子,长安我和你说,爹爹看中你,并不是看中你万贯家财,就算你一个铜板的彩礼不下,爹爹也会把琳箐嫁给你。”

那两百亩地和两间铺子是秦长安姐弟最深的秘密,秦长安沉思良久才道:“当年家母临终时候,害怕父亲续娶待我们姐弟不好,特地把一份产业秘密交给姐姐以备她日后嫁妆之用,这些年我们姐弟,用的就是这份产业的出息。这份产业一年也有三四百银子的出息,七哥不必介怀。”

听的是当初秦母秘密留的产业,宏致也不由心酸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娘去世之前不也一样抓着自己的手要自己好好地照顾弟弟妹妹们,又千叮万嘱嫁妆中的那些东西是留给妹妹们做嫁妆的,甚至要自己跪地发誓,不管是日后爹爹续娶也好,自己娶了媳妇也好,也不能把这些给别人了。当初情形历历在目,原来天下也有和自己娘一样良苦用心的母亲。

两人说起这个,不免互相感伤一会儿,这才去齐府请齐大老爷做个媒人。齐大老爷原本打着这门亲费用多半着落在张家这边,没想到秦长安姐弟这样郑重其事,也显得是对自己外甥女的尊重。这样现成媒人齐大老爷当然不会推辞,就换了衣衫前往张府,张世荣听的大舅哥穿了官服前来倒还觉得奇怪,也一样换上官服出迎。

等听了大舅哥的来历,两人不免又对叹几声,既然秦长安这样郑重其事,张世荣也不推辞,叫出女儿来收了秦家的那四样首饰,又接了五百两银子的彩礼,继续预备琳箐的婚事。

琳箐定亲的信自然要给家乡知道,这封信的回音却比秦长乐的回信足足晚了一个月,张老太太在信上依旧没什么好气,只说前段时间忙着嫁七姑娘,所以才没空写信回来。又抱怨一番秦长安虽则现在有了出息,但家底总是薄了些,说张世荣未免太着急了,别的不说,给琳箐寻一个官宦之子也是能的。最后当然没忘记说一下七姑娘嫁过去多么得公婆丈夫的疼。

张世荣收到信未免叹息几声自己的娘还是这么偏心,好在张老太太不识字,这封信也是张大爷写的,张大爷写完张老太太说的话之后又重新写说全家都很高兴琳箐定亲,自己父亲特地托人带上京三百银子和两样首饰四匹衣料给琳箐添妆。除了张大老爷的添妆,张二老爷也带来几样礼物给琳箐添妆。张世荣看到一家人都很欢喜,这才算把自己娘的偏心给忘了,那些添妆的东西自然让人一总收拾了给琳箐送进去到时一起做了嫁妆。

琳箐能想到两位伯父会给自己添妆,但没想到会给自己添的这样厚,六巧把东西收拾好琳箐才道:“大伯父也罢了,二伯父家境一向没有大伯父那么好,还送来这么厚一份礼物,倒让我不好推辞。”六巧小嘴一撇:“我瞧着啊,二老爷是做给四老爷瞧的,四老爷也真好意思,前后收了老爷一千两银子,再加上原先那些,他给七姑娘的那份厚厚的嫁妆多一半都是几位老爷凑的。这回姑娘要出阁,他做叔叔的竟一个铜板都不肯捎来。”

慧云正好进来听见就道:“你作什么呢,哪有这样说主人家的?再说姑娘心里自然有本帐。”六巧吐下舌:“不过是为姑娘打个不平罢了。好姐姐,我可从来不会在外面说的。”慧云点一下她的额:“以后跟了姑娘嫁出去,我们的言行就是姑娘的颜面,哪能这样顺嘴说的?”

六巧嗯了一声,悄悄地去瞧琳箐,琳箐笑着道:“慧云真是个小管家婆的样子,我瞧着等我嫁出去,就给你寻门亲,你瞧着哪个管事好,就和我说了,到时别的不能,几十两银子还是能助你的。”慧云登时脸红,低头道:“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本该服侍姑娘一辈子的。”六巧凑到慧云跟前:“是吗?前儿我可听你在说什么…”慧云伸手就去捏六巧的嘴:“刚说你不许乱说话,这会儿又说了,还在姑娘面前说。”

六巧连连闪避,笑着道:“我知道错了,管家嫂子,求你饶了我这一回?”慧云脸色更红,琳箐瞧着丫鬟们打闹,虽然现在已经近冬,但心里却似春日一样暖融融的,等过了年,自己就该出嫁了,嫁给那个自己一直仰慕着的人。

忙忙碌碌又到过年,今年虽然还是一家人,但琳箐和秦长安定了亲,张世荣也不能免俗要避嫌,自带了儿子女婿们在书房里守岁,里面就由女子们在那说笑。宏致的儿子已经三个多月,生的面团一般,琳琅极喜欢这个侄儿,此时抱了他就不撒手。琳箐看着妹妹和嫂子在那说笑,只觉得一切都美好的像梦一样,也冲淡了这在家过最后一个年的浅浅哀伤。

猛地天空炸开一个爆竹,琳琅怀里的孩子不但不害怕反而依依呀呀叫起来,新年又在期盼中到来。

、70 出嫁

琳箐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新房就设在秦长安暂居的那所小院,那小院本在二门外的,现在做了新房难免琳箐有些不便。还是曾敬业出了主意,把小院靠向内宅的那面墙给拆了重新做门,原来的也拆了,重新做成一个便门,方便秦长安出入,那钥匙就放在秦长安那里,这样内外也严谨了。除了重新做门,屋子又重新粉刷过,一间做新房,一间起坐另一间就留做秦长安的书房,当初放过詹三爷行李的那间小屋也被重新收拾出来,让值夜的丫鬟们住。

年前就把这院子收拾好了,做新房那间重又摆设好家具,到处贴满大红喜字,看起来是喜气洋洋。到正日子前两日,齐家几位太太就过来帮忙,也有相熟的人提前过来祝贺。

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倒是做新娘的琳箐反而闲下来,每日齐大太太百忙中还要过来教导琳箐为妇该做的事,原本还该说如何侍奉公婆的,不过秦长安父母皆亡,只有一个姐姐。而秦长乐和琳箐又是闺中密友,婆家竟没有什么麻烦事。齐大太太也就省了这些不说,但还是要叮嘱琳箐几句这嫁人和之前在闺中相处不一样,嫁人后对大姑子就要多尊重些。

琳箐一一听了,才发现原来这人际交往比自己在闺中时候要纷杂许多。到正月十七,齐大太太再没什么多说的,拉着琳箐的手道:“这没婆婆虽说轻省些,可很多婆婆也会教媳妇一些做人处事的道理。琳箐,你早年丧母,这些年都是自己摸索,等出了阁又没有婆婆,少不得还要自己摸索。我做舅母的也只能教到这,好在你姐姐就在隔壁住着,到时也能多请教她。”

琳箐被齐大太太这话说的有些心酸起来,眼里的泪有些要坠落,将出阁的女孩子都如此,齐大太太也是嫁过女儿的,未免要安慰几句。琳钰已经进来请齐大太太出去歇息,望着妹妹就笑了:“我以为你十分欢喜,原来也会有些害怕。这人啊,总是要经这么一遭的。没什么好怕的。”

琳箐晓得姐姐说的事是指哪件事,顿时脸红起来,低声道:“并没有想这些,只是觉得这一晚竟是在家里的最后一晚。”就算新房也在这宅子里,但那不过暂充甥馆,只能算秦长安借张家的地方娶媳妇,算不得张家地方。以后归宁也不再是小女儿心态了。

琳钰把妹妹的手握紧:“总会如此的,今晚本该由娘陪着你睡,再说说心里话,娘不在已经很久了,今儿就我陪你睡。”说着琳钰摸上妹妹的脸:“睡吧,明儿要起的早,可是正经八百累一日呢。”

琳箐又嗯一声和姐姐安置睡觉,可是那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想东想西,帐子很厚,按说看不见月亮的,可琳箐总觉得眼前有明晃晃的月亮在晃,晃的人心都是慌的,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好好睡着,不然明儿一早起来面色憔悴可怎么做新娘,但那心总安定不了。好容易进入梦乡又乱梦不迭,梦见秦长乐不理自己,把自己推开。琳箐心中不由急的不行,刚要上前扯住秦长乐分辨就听到耳边传来琳钰的声音:“醒醒,喜娘们都在外侯着呢。”

琳箐睁开眼睛见屋里灯火通明,但外面却只蒙蒙亮,刚要问姐姐怎么这么早就叫醒自己猛地想起今日是自己出嫁的日子起晚了可会误了吉时,忙坐了起来。琳钰伸手摸下妹妹的头发:“怎么汗津津的,做什么梦了?这出阁的姑娘,就从没一个出嫁前夜是做好梦的。”琳箐被姐姐这话说的又有些害羞,但还是告诉琳钰自己做了个什么梦。

琳钰并不奇怪琳箐会做这样的梦,自己出阁前那更是乱梦不已,当时娘还笑着说每个闺阁少女都是这样的,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人,嫁往另一个人家,纵然自己的婆婆外人都赞好,可日子是自己过的,日久才能见人心。

琳钰把妹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几下:“别担心,秦姑娘我也见过的,并不是那种不懂事理的村姑,你啊,这是近亲情更怯,快起来梳妆吧。”琳箐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低头不再说话,六巧慧云已经掀起帘子,她们都是要陪嫁的,今儿也穿了一身红色,发上戴了一式的镶石榴石的簪子,耳边的耳环也都是石榴石的,面上的胭脂点的也不少,看起来都喜气洋洋。

齐大太太公婆俱全夫妻和睦儿女双全,早早地就做了祖母,又是琳箐的大舅母,这给新娘子上头开脸的事自然只能交托给她,另一位也是自家人,齐二太太在旁相帮。齐二老爷经过这么些年的苦熬,终于升了一级到了同知,偏巧知府又升迁去了,把知府印转给齐二老爷署着。虽只看几天印把子,但旧官一去新官再来,这一来一去也有半年时间,分明就是让齐二老爷做半年知府。

消息是年前传回京的,齐府上下人等自然十分高兴,齐二太太也觉得脸上多了些光彩,张世荣请她相帮齐大太太给琳箐上头开脸的事她自然不会推辞。此时齐大太太在那给琳箐开脸,齐二太太就在旁念着些吉利话。

琳箐脸上被拽的疼,但还是忍着在那听齐二太太的那些吉利话。好容易开了脸,齐大太太又拿过梳子给她梳个一个小髻,用簪子别上,上头开脸就此完成,剩下的就交给喜娘们。喜娘们的动作可比齐大太太娴熟多了,不一时就给琳箐梳好头,发上插了许多的首饰,脸上也被脂粉盖满。

琳箐只觉得自己似布偶一样被喜娘们揉来捏去,好容易喜娘们动作完成,总算能往镜子中照下自己,镜中少女满头珠翠,鼻似削根唇似蔻丹。喜娘们见琳箐看着镜子发愣已经笑道:“那不晓得的喜娘只会拼命往脸上涂胭脂水粉,哪晓得要瞧新娘子长的什么样子才好打扮,姑娘生的沉静柔美,这样打扮自然是最好看的。”

还有喜娘在旁道:“别的不说,掀盖头的时候新郎官一定要有惊艳感觉,不然啊,这打扮就全坏了。”琳箐被说的面上红扑扑的,好在新娘子做娇羞神情也是平常事,也没人会笑话。

宏安已经跳了进来:“姐姐,姐姐,姐夫已经带了花轿来了,我要不要狠狠地和他多要几个红包?”这孩子,还是这么调皮,琳箐伸手拍下他的肩:“去吧,多要几个到时你好买果子吃。”宏安欢呼着跑出去,边跑还边喊:“姐夫姐夫,我姐姐说了,红包要多多的,不然不开门。”

喜娘们都笑出声,也有人开始讲起趣事来,说某某家迎亲时候,因为红包没有带多,那家里的表姑娘们又特别多,交代丫鬟们堵在门口,不接够红包不给进来。结果有人就出了个主意,寻来个梯子,从墙上爬进去把门打开进了门。这事传出去,全京城的人都笑歪了嘴。

不会秦长安也要从墙上爬进来把门打开吧?琳箐想着就有些想笑,好在很快吴妈妈就进来:“新姑爷已经进了门,正在那给老爷行礼受老爷的教导呢,姑娘快盖上盖头出去吧。”六巧已把盖头递给琳钰,琳钰接过盖头给妹妹盖上,盖头一盖,琳箐眼前就只剩红红地一片,被喜娘们左右搀扶着一步步往堂上走去。

张世荣见女儿着了一身大红喜服盖了盖头一步步走过来,拜别在自己脚下。眼睛不由有些湿润,按习俗该说的勉励女儿的话竟说不出口,过了好久才道:“爹也没什么多说的,好好过日子吧。”秦长安已经开口:“岳父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待令爱的。”

喜娘又搀扶着琳箐起来,宏致已等在院中间,用手拍下肩:“上来吧,哥哥送你上轿。”琳箐伏在哥哥的肩头,出嫁的喜悦渐渐被离家的愁绪所替代,转头看向走在身边的秦长安,虽隔了盖头看不到他的脸,但琳箐总觉得此时的秦长安脸色一定很坚定,从此,自己就是秦家妇而不是张家女了。

迎亲人群簇拥着花轿在周围两条街上转了一圈这才回到小院,拜天地拜祖先,秦长安没有了爹娘,张世荣身兼老师和岳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又做了这堂上长辈受了小夫妻的拜礼。

终于入了洞房揭了盖头,琳箐只觉得喉咙似火一般热,这沉甸甸的喜服和头上的首饰真是压的喘不过气来。琳箐抬头望去,只觉得秦长安也好不了多少,正月里虽还有些寒冷,但秦长安也是满头大汗,身上的喜服已经有些揉皱,但脸上的喜色是怎么都遮盖不了的。琳箐看着秦长安,这就是自己的丈夫,自己以后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今日看着,怎么熟悉里竟还有些陌生感?难道是身份变了连心境都不一样?

、71 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