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箐在思忖,秦长安也有些手足无措,盛装下的琳箐和平日的素淡装束不一样,更透着一种沉静感觉。眉眼明明都是熟悉的,都是自己在心里曾描摹过的,但那种感觉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耳边有沉闷笑声响起,喜娘已经笑盈盈地上前:“新郎官,先喝了合卺酒,再细瞧新娘子,还有一辈子呢。”一辈子,自己今后一辈子都要和秦长安在一起了,琳箐心里有些害羞,接过喜娘送上的合卺杯,合卺杯上系的红绸很短,若要喝到酒两人就要头对头肩对肩。琳箐的手不由有些颤抖,凑近时候能听到秦长安粗浊的呼吸,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肩,其实他和自己一样紧张,这样一想琳箐的手就不抖了,在喜娘的吉利话下喝掉那杯合卺酒。

喝完合卺酒,撒过帐,秦长安也要出去坐席,酒席要足足办三天,索性是连回门也一起办了。人一下散去,洞房里顿时空下来,慧云已经道:“姑娘可要用点汤水,这会儿已经下了花轿,不用再忍着了。”

新娘子从换好喜服直到新郎重新进洞房,按风俗都不能用马桶,上轿前往往是水米不打牙,免得到时内急憋坏了。慧云一说琳箐才觉得真的饿了,六巧已经端过一盆热水:“姑娘先洗下脸,脂粉等会再薄薄上一层就好。”平日虽也用脂粉,但哪像今日一样那么厚,琳箐顶着这张脸只觉得无比难受,现在能洗把脸清爽一些哪里不肯,至于等会再上脂粉的话,那就当没听到。

六巧见琳箐接过手巾,把琳箐头上的冠子取下,虽然发上那些首饰还在头上,但琳箐觉得浑身松了,洗完脸更觉清爽,慧云已经端了碗鸡汤面过来,面汤很清,面条很细,上面洒了点点葱花,香气扑鼻。可是拿筷子一夹,两筷子就夹完了。

六巧已经把水泼出去,回头瞧见这碗面,不由摇头:“厨房是怎么了,难道不晓得姑娘一天没吃,这么两口算什么?”慧云轻声道:“朱婶子说这是大舅太太特地吩咐的,让姑娘只能先垫垫。”说着慧云把一个小碗送上:“大舅太太还说,这是参汤,姑娘今晚就喝这个提神。”

六巧吐下舌:“这嫁人规矩还真多,以后…”慧云见琳箐把那碗鸡汤面吃完又在喝参汤才笑着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总是多的,你我以后嫁人不过嫁个一样的人家,哪还有这么多的规矩,到时花轿一坐就过门了。”六巧捏着脸笑对慧云道:“姑娘嫁了人,慧云姐姐你也心动了,连嫁什么样的人家都想好了。”

慧云一张脸上飞上红色,伸手往六巧脸上捏去:“就是你话最多,我可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琳箐已把参汤喝完,觉得疲乏消失了不少,听着慧云她们在那笑闹就笑着道:“等过些时候,我闲了,就把你们都嫁出去,我记得慧云你比我还大两岁,今年该十八了。”六巧嗯了一声:“姑娘,到时你可别忘了,要把慧云姐姐嫁给管事的。”

慧云脸更加火辣辣的,正待再说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看来新郎官要回房了。慧云忙停下打闹把那些碗筷都收拾了放在食盒里,刚把食盒提在手上就见秦长安走了进来,脚步还是很稳,看来没喝多少。慧云和六巧躬身行礼:“姑爷好。”

这声姑爷让秦长安的脚步停了下,看着端庄坐在床边的琳箐,秦长安轻咳一声才道:“你们起来吧。”说着秦长安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两个荷包来,慧云和六巧自然不会推辞,接过荷包又谢了赏这才退出。

琳箐在听到秦长安进来时候那心就开始狂跳,听到门关起来那心都快跳出胸腔。整个洞房此时只剩下他们俩了,接下来要做的事,琳箐的眉微微皱起,是要怎么进行呢?等了半天琳箐没有等到秦长安,不由抬头瞧去,见秦长安只是站在自己面前,虽然看着自己但眉头还是皱着似乎也在苦苦思索。

琳箐不由咬一下唇才轻声道:“秦师兄是后悔娶我了?”呃,这肯定不是,秦长安本来就紧张,被这么一问就更紧张了:“怎么会,能娶你,我很欢喜,而且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说完这句秦长安心里就有些微微悔意,琳箐会不会觉得自己太鲁莽了?琳箐没想到秦长安会这样直接,眼不由惊讶瞪大,秦长安见她瞪大眼鼓足勇气坐到她身边:“这个,你也没后悔嫁我吧。”

问的这么直接还这么快,琳箐的脸有些红起来,方才洗脸后并没上脂粉,那玉色脸庞上的浅浅粉色看起来十分明显,完全不同于平时的端庄自持,秦长安的眼不由有些呆了,口唇也有些干起来。琳箐看着秦长安眼里有火光闪现,接着那小火苗越来越大,吸一口气才道:“我也不后悔嫁给你。”

说完那句琳箐就觉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原来她也喜欢自己的,秦长安仔细想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心里的欢喜难以用言语形容,胆子也渐渐大起来,这是自己的妻子,从此后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也是可以对她为所欲为的,想到这秦长安只觉得浑身火一般热,心跳越来越快。

秦长安的心跳声太大,大的琳箐也听的很清楚,但这时怎么都得男子动手,琳箐只觉得手心已经汗湿,脸越来越热。秦长安伸出手,慢慢抚上琳箐的肩,手没被琳箐推下去,这样的认知让秦长安胆子越来越大,终于伸开双臂把琳箐抱在怀里。

此时琳箐耳边只有心跳的咚咚声,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陌生,琳箐下意识地想挣开,但大舅母和琳钰的那些话又到了耳边,这是丈夫该做的事,妻子只能顺从。而且这样被搂抱,似乎也不坏,还有一些些期待。想到这琳箐的脸更加红,只能把脸贴在秦长安胸口。

秦长安感觉到琳箐的脸火辣辣地贴在自己胸口,更加得到鼓励一样把琳箐抱的更紧,琳箐觉得从头到脚都软了,听着耳边越来越大的心跳声,琳箐也分不清这心跳是自己的还是秦长安的,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层层叠叠的帐子太厚,琳箐并没看见那些月光,只是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夫妻,合二为一再不分开。

秦长安成亲是在张家成的,那些敬茶认亲的事也免了,只是第二日早上秦长安夫妻去给张世荣磕头。张世荣看着女儿,虽然只经过一夜,可怎么觉得她和原来不一样了,眉间的羞涩已经不再是少女的,而是妇人的。嫁个女儿出去,就再不能得女儿依偎膝下,实在是有些不好受。

张世荣心里不好受,未免让秦长安跪的久了点,听了许多的教训才让秦长安起来。秦长安还当这是老师的刻意教诲,老老实实听了。在旁的琳钰不由和曾敬业相视一笑,曾敬业心里不由有些庆幸,当年回门时候亏的岳母还在,不然自己也要跪这许久。

琳箐嫁了秦长安后,因为住在自己家中,使的那些下人也是熟悉的,除了多了个丈夫,家里的家事不再照管之外别的和没出阁前并没什么不同。若说有不同,大概就是自己的丈夫是个十分温柔体贴的人,两人也能说些书上的事,自然还有那夜间也和平日不一样了。初时的疼痛和羞涩都已渐渐散去,有一种极乐的感觉开始蔓延。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秦长安中举之后该回乡的,但因为要娶亲就一直没回去,张世荣见他们小夫妻过的好,晓得秦长安也该回一回家乡,别的不说,秦长乐在那庵中孤苦,秦长安这次回去也要把她接出来,至于接出来后秦长安是在家乡读书等候会试呢还是上京来又再另说。

这次回乡琳箐自然也要跟随回去,临走前一日张世荣把女儿叫到书房特地交代一番。毕竟琳箐跟秦长安回去,张世荣最不放心的就是秦家那些族人了,原本他们是恨不得除秦长安姐弟为后快,现在秦长安中了举,秦长乐又要从庵里出来,难免他们会想出什么幺蛾子。

琳箐听到父亲的谆谆教诲,低头道:“夫君已经和我说过,让我任由他们拿出长辈的款儿来都不理,要是他们说些什么也不答应,就说等他回来再说。”看着女儿面上的娇羞,张世荣不由稍微有些吃味,两月前还是自己的乖乖女儿,两月后就一口一个夫君,而且还以夫君为天的神情。想到这张世荣就轻咳一声:“长安说的没错,但做妻子的总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事事都推给丈夫,当然,如果有些自己做不了的,让丈夫做主也是。”

、72 回乡

琳箐应是后突然抿唇一笑,看着张世荣道:“爹爹是对你女婿不喜欢吧?”张世荣被说中心事,老脸不由红起来:“哪有,长安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相貌我都很满意,哪会不喜欢?”琳箐起身走到张世荣身后给他捏着肩膀:“那为何这些日子一提起长安,您眉头就皱起一个疙瘩来?长安还说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您,可又不敢问。”

女儿娇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张世荣心里开始觉得好受些,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女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就道:“原先长安没有成亲还是孩子,现在成了亲,又中了举那就是大人,既是大人怎能还像原先那样似孩子相待?再说他爹娘都没了,要撑起这个家,再像原先相待可不成?”

琳箐抿唇一笑:“好,爹爹说的对,女儿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以后啊,可要好好地把这家撑起来。”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就算再舍不得也要放手让她去飞,以后她会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成为自己外孙子的庇护。张世荣在心里叹一声就道:“你明白就好,凡事要自己小心。我给你大伯也写了信,张家的女儿可不是别人随便能欺的。”

回乡路上还是到通州换船,坐船比马车舒服许多,张家备的船也很大,秦长安和妻子在船上朝夕相对,更是如胶似漆。此时春景更盛,一路上能看见桃花似火,绿柳低垂,身边又有佳人相伴,又是新科举人。秦长安的心情比起上京时候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看见秦长安高兴,琳箐也十分欢喜,这日和秦长安商量着回到家乡后该怎么布置家,提到这点秦长安的脸不由僵了下:“当初姐姐进了庵中,我发过誓,姐姐一日不出庵,我就一日不搬进主屋去住。我委屈些没什么,可怎能委屈你和我住小屋?”当日秦家姐弟被秦三太太撵去小屋住,琳箐是知道事情前后缘由的,听到丈夫这样说就淡淡一笑:“这是你对姐姐的心,难道我能拦着你不成?再说我别的不晓得,夫唱妇随这个,还是明白的。”

做夫妻已有两个多月,秦长安也早明白琳箐的性子,只觉得琳箐比自己原来心中所想还要体贴周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刁蛮任性,偶有调皮时候只会让秦长安对妻子的依恋更加深一些。此时听到妻子这样说话,不由伸手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手心:“多谢你。”

琳箐并没把手从丈夫手心抽开,只是笑着道:“再说,我若跟你一起住在小屋,姐姐听说了,也会心疼我,早日从庵中出来。”看着妻子脸上露出的狡黠笑容,秦长安把妻子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上:“我何德何能,能娶得你这样的妻子?”琳箐在丈夫怀里抬起头:“你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日后若敢不记得这句话,我可就会…”

说着琳箐故意停下,秦长安等着妻子往下说,但没得到妻子后面的话,不由低头看着妻子的眼:“你要怎样?”琳箐把身子坐正,故意板起脸:“可就要不理你,让你一无所有追悔莫及。”秦长安只觉得甜蜜从心里漫出来,把耳凑到妻子耳边:“若有那日,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琳箐忙伸出手把丈夫的嘴挡住:“你的一切都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可记得吗?”秦长安顺势握住妻子的手亲上她的手心,声音渐渐变的含糊:“我知道,我的身、我的心、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别人怎么都拿不走。”窗是开着的,春风吹了进来,仿佛还带着岸上的桃花香,琳箐模模糊糊地想,丈夫原来也会说好听的话,这样的话听起来是让人这样欢喜。

船依旧在河里行进,坐在船头看风景顺便做针线的六巧突然一笑。慧云好奇地看着她:“这丫头做什么好梦呢,怎么突然笑一声?”六巧望着那被关的很紧的舱门:“我笑啊,自从上了船,咱们的活就轻省多了,就不晓得等到家的时候,姑娘会不会有什么喜讯?”慧云比六巧大一些,更晓得六巧这话里的意思,不由伸手掐一下她的脸:“你这丫头,现在竟会说这样的话,可我想着,姑娘顶好还是等回到京再有喜讯的好。真有了喜难免会在家乡待上一两年,可是秦家那些族人,真是。”

慧云啧啧两声,六巧已经明白了,不由叹一声:“说的也是,要是老太太明事理也就罢了,可是老太太那偏心眼儿,真是没法说。到时只怕还会借着说要照顾姑娘的喜,搬进来沾些什么好处呢。”秦家那边父母祖母都没,只有叔伯们,张老太太做为琳箐祖母说过来照顾,秦家还真有些不好反对。毕竟人人都晓得当年那些事,当初秦家连要弄死人的心都下了,再对这喜做点什么手脚,人人都能想到。

慧云也点头,接着就道:“姑娘现在还没什么喜讯呢,我们也别瞎操心了,再说姑娘是个有主意的,这回回去带的人手又全是我们家的,别人可不敢说,只要我在,别说一个活人,就算是个蚊子我可都不许它飞进姑娘屋里。”六巧掩住口吃吃笑了。

春风吹着,景色瞧着,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这人生真美好。可惜这种美好很快就要结束,上船二十天后,已能瞧见家乡镇子所在的码头,秦长安和琳箐两人站在船头看向那个码头。双手相触之时,琳箐能感觉到丈夫的些许紧张,不由伸手握住他的手,秦长安反握住妻子的手,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再不是那个父死母亡,只有长姐可以相依的少年,而是已经成了亲中了举的男子,这回,欠自己的就算不能全还回来,也不会让姐姐再受欺负。

船离码头越来越近,码头上站了不少人,已经有人看见秦长安就在那大喊起来:“是他们,大爷总算回来了。”随着这话就听见码头处响起鞭炮,这是怎么一回事?秦长安记得自己只带了信给姐姐,但看了这形势,怎么感觉是全族的人都来迎接自己?不等秦长安想出什么来,船已经靠上码头,秦家族长满面春风地走下台阶站在那对秦长安道:“侄儿你总算回来了,你不晓得,我们已经在这等了你三天了,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除了秦家族长,秦大老爷等人也跟来了,这么多的人琳箐不好站在船头,只有回舱等着人散了再拿轿子来接。秦长安没能和妻子携手下船又要应付这些极其看不顺眼的族人们,脸色变的有些不好看:“当初小侄离开家乡,也无一人相送,今日何德何能要全族人都来相迎?况且大伯你们总是长辈,还请先行回去,等我安顿好了再去各家拜访。”

秦族长碰了这么个软钉子也毫不在意,秦家搬到这来也有两百来年了,从三户人家繁衍到今日有数百口人,族内也有学堂,但连秀才都是稀罕物,更何况举人?此时只要秦长安不计前嫌,碰几个软钉子又算什么?况且秦长安若能中了进士做了官,合族都要仰仗他的威风,脸上笑容带上几分惭愧:“侄儿,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当初并不是我不想管,只是总是你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

这话一说秦大老爷面色就变了变,秦族长咳嗽一声才道:“大哥,虽说我们是长辈,但是长辈也难免出错,还请大哥给长安侄儿赔礼道歉,到时我们依旧亲亲热热一家子。”秦大老爷虽心里不愿意可也晓得拗不过去,只得咬牙就要上前给秦长安作揖,秦长安别过身子不受,秦大老爷的手就僵在那里,一时不晓得该做什么。

原本秦族长以为秦大老爷赔个礼道个谦这事虽不能了的完全,也能冲淡个七八分,可没想到秦长安出去这么多年,这拗性子竟一点没改,场面顿时僵了下来。秦长安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推开好叫乘轿子和妻子一起去庵里见姐姐,可这些人怎么说都是自己族人,还要耐着性子周旋。

秦长安正待说话时候就见慧云走了出来,对这些人都行一个礼这才悄声对秦长安说了几句。秦长安脸色变的松弛,应付这些人,自然是妻子的话更重要。秦家族人也能瞧出慧云打扮只怕是琳箐身边得用的丫鬟,见秦长安的脸松了下来不由松一口气正想再说几句就见秦长安团团作了个揖道:“诸位长辈弟兄今日来接在下,在下多谢了。中举本是合族的喜事,理该摆酒席竖旗杆的,异日在下从庵中接出姐姐,定在家摆酒席请族内各位,再去祖坟上竖旗杆告慰先祖。”

这话说的漂亮,但也摆明了立场,秦族长自然明白,不由微皱一下眉才道:“你说的是,天下哪有姐姐在庵中清修,弟弟在外逍遥的理。”

、73 母姐

秦大老爷听了这话就急了,毕竟自己可是亲亲的大伯而别人都只是族中长辈,还指望着多沾点长安的光呢,哪能这样放秦长安就此离开,忙扯着嗓子道:“长安,我可是你亲大伯,你父亲没了,你的事就该我做主才是,现在你擅自娶妻我们也就忍了,这会儿还要先去接你姐姐回家,要晓得你姐姐总是女儿家要嫁人的,算不得秦家的人。怎能为一个外人…”

秦族长见本已经缓和下来的局面被秦大老爷这番话一说就又僵了,心里更加厌恶秦大老爷,这样毫无智谋的人,难怪当初连两个年幼孩子都摆布不了,白白地败坏了秦家的名声,忙咳嗽一声就对秦长安道:“侄儿,你大伯这两日听你回来,高兴的不得了,不免喝多了几杯说胡话呢?这些话你休放在心上。”

秦长安心中的怒气被秦大老爷这几句话说的又开始要发出来,但想到离京前张世荣的嘱咐和方才琳箐的话强自忍住了,见秦大老爷被人拉下去秦族长又在这打圆场这才道:“五叔说的是,还请各位先回去,小侄先去庵中探望了姐姐落后再回去。”

秦族长连连点头:“这是应当的,只是长乐侄女进庵已有五六年了,孝心极虔,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不如给长乐侄女寻一门好亲事,到时侄儿你心里也安。”秦长乐的婚事张世荣当日也略略提过,但秦长安对姐姐满是挂念,况且姐姐若真立志了终身不嫁,那做弟弟的也要养姐姐一辈子。听了这话秦长安就道:“此事总要小侄和姐姐商量才好,此时天已将晚,还请五叔带了众人先回去。”

秦族长道了声也好,也就带了众人离开码头。见人都走了,秦长安这才让人去唤了乘轿子上船去接琳箐,又让琳箐的陪房裴娘子带了下人押着行李先回宅子里去,六巧知道路在那里自然是六巧跟去,慧云扶了琳箐上轿。

离开家乡已经两年多,琳箐在轿中忍不住掀开轿帘看着路上风景,这路两边似乎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可心境已经有不同了。秦长安在轿子旁边跟着走,见妻子掀开轿帘就低头对她笑道:“你不晓得这附近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等把家里的事都安顿好了,我带着你去四处玩玩。”

琳箐嗯了一声见街上的人往这边瞧来,又把轿帘放下,秦长安直起身,看着不远处的观音庵,姐姐,我终于来接你了,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轿子刚在庵前停下就听到有人叫了声大爷,接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不等说话眼里的泪就落下:“大爷果然没有先回去就来庵里了,也不枉了姑娘如此待你。”秦长安细一瞧,认出这是春景,忙叫一声就道:“亏你和嬷嬷这两年照顾姐姐,还请受我一拜。”春景擦擦眼泪就急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姑娘和大爷对我恩重如山,不过是顺路过来看看,哪里就敢当大爷的拜?”

琳箐已在慧云的搀扶下下轿,春景见状忙给琳箐行礼:“小的给大奶奶问安。”琳箐忙扶起春景:“姐姐还请起来,这么些年,你和嬷嬷待爷和姐姐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慧云是个极其伶俐的人,见这样忙拿出一份赏来,春景接了这赏就又要磕头谢赏,被琳箐和秦长安急忙止住。

春景擦擦眼泪才道:“姑娘晓得大爷中了举又娶了张家姑娘做大奶奶,欢喜了好些日子。张家姑娘的家教是这周围都有名声的。”自己妻子被赞,秦长安唇边不由扬起笑容,春景忙又擦下泪:“瞧我,唠叨个什么?大爷这回来对姑娘定是十分惦记的,还请赶快进去。”说着就上前叩庵门,小尼姑开了门见外面站了琳箐等人,忙请他们进去。

庵主也迎出来,难免要互相问好,琳箐让慧云留在这外面和庵主说话,在春景的带领下往那小院行去,小院还是和平日一样安静,此时已近黄昏,秦长乐坐在菜地边手里执了一卷经文在那里喃喃念诵,西下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让她柔美的脸显的有些庄严。

秦长安眼里已经有泪,虽然姐姐看起来气色很好,可是怎么感觉她又瘦了些?止住春景上前打算喊秦长乐的举动,直到一卷经文念完秦长乐才跨前一步:“姐姐,我回来了。”话一出口,满蓄的眼泪登时就流的满脸,但秦长安丝毫不觉,只是看着面前的姐姐。

秦长乐正欲放下经文就听到弟弟的声音,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抬头看时,见面前男子身着锦衣,戴了销金边的方巾,正站在那满面是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经文不觉落地,秦长乐缓缓站起,伸手想要去抚摸弟弟秦长安就再也忍不住,一步向前跪下去:“姐姐,我回来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秦长乐也十分激动,但她在庙里清修多年,心境已经平静如水,很快就平复下来把弟弟扶起:“都这么大的人了,又做了举人老爷,看见姐姐竟然还哭哭啼啼的。姐姐在这庵里也没人欺负,倒还清静。”秦长安的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的,看见姐姐的那一刻,这一路的辛酸全涌上心头,姐姐为自己求得张家的庇护,所付出的是在这庵中清修,再不肯迈出小院半步的代价。

秦长乐越平静,秦长安的心就越愧悔,堂堂男子竟不能护住姐姐,让她一个弱女子为自己求的这一切,真是太不应该了。秦长安在那哭个不停,秦长乐望着琳箐笑了:“瞧瞧,都娶媳妇的人了,还在这哭,到时你媳妇可是会笑你的。”琳箐对着秦长乐,虽也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总要他们姐弟说完才是,听到秦长乐取笑,不由面微微一红:“姐姐,才不会笑话他。”

秦长乐拍拍弟弟的头,如同当年他还小一样:“好了,不管别人笑不笑话,你都别哭了,你瞧,你一哭,惹的春景也在那哭。等春景回家她男人见到她眼圈是红的,定会以为别人欺负了她,到时我可怎么说?”春景忙把眼泪擦掉:“不会的,我不会说出去的,就说是看见大爷回来了才哭的。”

秦长乐不由叹气:“哎呀,春景,你还是这么老实,你不会说,大爷你可别再哭了,再哭,这就要传出去了。”秦长安总算擦了眼泪站起来,瞧着姐姐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不知道往哪里说起,只是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你这么些年可好,还有,我娶媳妇了。琳箐,快过来见见姐姐。”

秦长乐用手按一下头:“我自然晓得你娶媳妇了,况且琳箐妹妹我们也是很熟的,怎么还要特地拜见?”秦长安这会儿不哭了脑子也清醒了:“这不一样,春景,麻烦你倒两杯茶来。”春景急忙应了,秦长乐倒奇怪了:“你要喝茶,怎能只倒两杯?”

琳箐有些明白丈夫要做什么,只是微笑瞧着他,春景把茶倒出来,秦长安接过茶就示意琳箐和自己跪在秦长乐面前行礼,弟弟对姐姐哪能行这么重的礼?秦长乐忙要扶他们起来,秦长安已经道:“姐姐,你我姐弟命苦,父母先后亡故又遇到豺狼啃食,若非姐姐,怎能有我今日?古有嫂娘之称,却无母姐之谓,姐姐一片慈心,足以担得母姐。今日小弟携新妇回乡,本应先去祠堂祭拜祖宗,但小弟以为,先敬活人,后拜死者,还请姐姐饮了这杯茶。”

秦长乐的泪珠已经滚落,声音有些嘶哑:“你这孩子,真是叫我怎么说呢?”秦长安抬头看着姐姐面容:“姐姐,我已不是孩子,已经十八,也已娶妻中举,此后,我能保护你。姐姐,从庵中出来吧,以后再不会有人会欺负你。”

秦长乐已经端起那茶略饮一口,庵中的茶叶有些苦,但这茶喝在秦长乐口中却格外清甜,接着又端起琳箐奉的那杯茶喝了把茶杯递给春景才道:“你们起来吧,琳箐,你今日做了我秦家新妇,这是你我的缘分。有些东西,今日也该交给你了。”当日不是已经送上京了几样首饰,说是秦母当年的遗物吗?

秦长安心中狐疑就见秦长乐匆匆进屋接着捧了个布包出来,布包打开,里面的一对玉色莹润的镯子,这镯子初看很普通,不过白玉雕成,也没有什么雕花,但再一细看,这玉色竟是从没见过的好。

秦长乐把这对镯子送到琳箐面前:“这是母亲在时的爱物,看起来普通,但拿别的白玉和它比,别的玉白的都不正。母亲临终前唤我到床前,说这样好的东西值得传家,要我收好了将来给长安。后来我是把它缝在衣衫里面的。”秦长安在旁边又要掉泪:“姐姐,出庵吧。”秦长乐浅浅一笑:“好。”

、74 家

秦长安本来以为自己要怎样劝说姐姐,姐姐才肯出庵,没想到长乐竟这样答应了,一时还不敢相信,抓住秦长乐的手声音都抖了:“姐姐,你真要跟我出庵?”秦长乐又浅浅嗯了一声:“你不是说你能护住姐姐了?”秦长安顿时胸中欢乐满溢,竟有说不出来的快活,纵然洞房花烛夜被称为人生四大喜之首,可是此时姐姐答应出庵,身边又有爱妻相随,才是秦长安从生下来到如今最快活的时候。

他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你不是骗我吧?”秦长乐抿唇一笑:“方才说你现在已经大了,怎么又开始说这样的孩子话。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秦长安眼里的欢喜越来越深,接着慢慢漫遍全身,放开秦长乐的手他就忘情地抓住琳箐的手:“琳箐,你听到了吗?姐姐答应跟我出去,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秦长安十分激动,此时此刻若有酒就当痛饮大醉一场才能让胸中的喜悦散开,若在山中则要长啸一番才能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快活。他的喜悦也让琳箐很快活,眉眼不由都笑弯了:“我听到了,姐姐她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秦长安张开双臂就想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惟其如此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快活。

纵然知道丈夫已经忘情,恨不得大笑大嚷来表示心中的快活,但要把自己抱在怀里琳箐的肩还是微微一动就从他的手臂滑落:“我们该让人好好地整理下家呢,这样才能住。”秦长乐一直含笑看着面前的弟弟和弟妇,忍受五年的孤寂,不就是为了今日?只是秦长乐的性子比起原来更加沉稳忍耐,听到琳箐这话才开口道:“琳箐说的是,长安你们老远回来,也该回家好好歇息。我这里总要和庵主说一声,明日再归家。”

秦长安的欢喜又少了一些:“姐姐,你不是说要随我出庵吗?”秦长乐和琳箐对视一眼才轻轻拍下秦长安的手:“你这孩子,当日进庵时候还多亏庵主收留,难道离去就这样悄悄地走,总要在菩萨面前念了经,然后才好脱了素服回家。”见秦长安一脸不相信,秦长乐握住他的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是男人,总可以撑住,你没见琳箐已经困了?”

秦长安瞧一眼妻子,见琳箐打一个哈欠忙有些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该让琳箐回去歇着,她闺阁娇女,这样长途跋涉哪受得住?忙对秦长乐道:“是,是我想不明白。那我明日再和琳箐来接你。”秦长乐温柔点头,又拍拍弟弟的肩,替他把一片树叶拿掉:“去吧。”

秦长安正待转身突然想到一事:“我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答应出去了,还和族长他们说,等姐姐出来才摆酒席请客这些。至于,”秦族长的话又在秦长安耳边,还有姐姐的婚事,自己是抢先成亲了,可是姐姐一从庵里出来,族中长辈若强行要聘,那又该如何?秦长乐自然明白弟弟担忧什么,当日自己在庵中秦三太太还想算计自己回去嫁人,更别提现在又出了庵,只淡淡一笑:“你不是说你会护住姐姐的?”

秦长安登时就有无穷勇气,是,自己是要护住姐姐的,就算他们强行要聘,拼了被赶出族内也要护的姐姐周全,更何况他们还要仰仗自己,怎会舍得赶自己出族?主意一定就对秦长乐笑了:“姐姐,我明白了。”说完秦长安还用手轻拍下脑门:“一见了姐姐,感觉我就成孩子了,什么事都要姐姐出主意。”

秦长乐笑了:“好在琳箐也不会笑话你,赶紧回去吧,天都快黑了。”秦长安又作个揖这才和琳箐离开,望着他们离去,春景不由问秦长乐:“姑娘是真的要出去吗?不是哄大爷的?”秦长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啊,怎么和长安一样说些孩子话,当然是真的。你也该回家了,不然你男人又该到处寻你了。我要去和庵主告辞一声。”

春景见秦长乐身姿款款地往那小门行去,心放下大半,看来姑娘这回是真要出庵了,这样才对,花信年华的女子,就该嫁人生子,过着和别人一样的日子才对。再说姑娘这样美貌、这样性情,也只有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才配得上。

琳箐和秦长安回到宅子时候天已经擦黑,远远就能看见门上已挂了气死风灯,一行人等在门口,瞧见秦长安过来,领头的裴管家带着人就跪下:“恭迎大爷大奶奶回府。”这动静倒让秦长安笑了:“日日见着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裴管家行礼后才道:“虽是日日见着,但今日是小的们初次进这宅子,自然要恭迎才是,不然就失了礼数。”

裴管家一家子是齐老太太特地给的,说他们夫妻是于老嬷嬷的干孙女女婿,从小裴娘子就跟着于老嬷嬷学,能干处是不必说的,一个女儿今年九岁,原本是在齐老太太房里做些粗使的,也跟了来,现在跟着六巧她们学着怎么服侍主人呢。

除了裴家一家子,张世荣也安排了一房姓柳的家人跟过来,再加上六巧慧云和另外两个丫鬟,这家里的人尽够使了,也不用再添。秦长安听到裴管家这么说就笑道:“好,好,都起来吧?嬷嬷在哪里?”裴娘子已经答道:“嬷嬷在屋里呢,说要给大爷您亲自做一碗面过来,小的们想去帮忙,嬷嬷都不许。”

裴娘子不说还好,一说秦长安就真有些饿了,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和她并肩走进这所宅子,身后下人们依次跟着进来。绕过影壁,客厅已经点了灯,嬷嬷手里端了两碗面站在厅门前,看见秦长安那泪不由就掉落。这一幕让秦长安顿时有回到幼时,那时爹娘俱全,每晚自己从学堂回来,娘就带着嬷嬷在堂前等着。

秦长安的眼又有些热,但还是疾步上前接过面:“嬷嬷年纪已老,又照顾我们姐弟多年,该在房中等着才是,哪还能这样劳累?”嬷嬷坚持不肯让秦长安接过面:“回到家里头一顿,总要吃一碗面才是,你快别说这样客气话,快些和大奶奶进去屋里把这碗面吃了。”

见秦长安从一边扶住嬷嬷往里面走,琳箐也从另一边扶住,嬷嬷眼里的泪顿时又变成喜悦:“当初我就见张家六姑娘生的好,人也好,心里就盼着,要能嫁我们安哥儿多好,可想着门第低,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没想到今日真的成真,等你歇两日,就该去坟上告诉老爷太太,让他们在地下也安心。”

此时已进到厅上,那些家具都还是旧日的,只是椅上多了椅袱,桌上铺了帐幔,茶壶杯子都是新的,还用瓶插了一支桃花,处处透着一股家的温暖。从父亲去世到现在,差不多六年时间,这座宅子终于又像一个家了,秦长安眼里也觉得热热的,但还是坐下,让嬷嬷把面端到他们面前又递上筷子:“吃吧。”

秦长安接过筷子先喝了一口汤,这熟悉的味道让秦长安眼中的泪差点出来,使劲把泪忍回去秦长安才抬头对嬷嬷笑道:“嬷嬷的手艺还是和原来一样好,还记得我不爱吃姜,葱也要少放。”嬷嬷唇边的笑容十分满足,接着又看向琳箐,眼里有期盼神情。

琳箐也喝了一口汤,嬷嬷的手艺肯定比不上张家厨子的手艺,盐放的稍微重了点,姜一点没放,油也大了些,不是琳箐爱吃的清淡口味,但琳箐还是笑着道:“嬷嬷的手艺,怎会不好。”嬷嬷面上的笑容更加满足,慈爱笑着看他们吃完了面,裴娘子这才让厨房送上今日的晚饭,嬷嬷还非要在旁服侍他们吃饭。

还是秦长安说了许久嬷嬷这才离开去旁边歇息,等嬷嬷走了秦长安才悄声道:“我晓得你口味轻,嬷嬷做面喜欢多放油盐,你吃的肯定咸了,快喝口汤吧。”说着秦长安就给琳箐打了碗汤,张家厨子的习惯汤里都是少放或者不放盐的,琳箐见丈夫那么体贴,不由抿唇一笑。

在旁服侍的裴娘子和六巧等人这才松口气,这样恩义深重的仆人,对别的仆人来说是最难相待的,瞧姑爷的意思,只怕是会供着那位嬷嬷而不是让她管事,这样最好,既不落了埋怨也好让别的下人做事。

晚饭用完,又沏上茶,和妻子说着话,秦长安想到明日就能接姐姐回来,压在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已经消失,听着妻子在那和裴娘子说的家庭琐事,唇边的笑越来越深,这才是家的感觉,什么都不用去想,和妻子说说话,喝喝茶,外面的所有烦扰门一关都进不来。

不觉困倦已生,秦长安打个哈欠想就此睡去,琳箐抬头瞧见他这模样,唇边也露出笑来,和丈夫一起回家乡,好像不坏呢。

、75 甜蜜

次日一大早秦长安就和琳箐收拾妥当,打算去观音庵中接秦长乐,琳箐已经让裴娘子安排人回去张家禀报,说这两日有事,等到后日再行归家。张老太太自然没什么好话说,倒是张大太太让人送来些东西,说女儿家既出了阁就该以婆家为重,有事也是平常的,就等事情忙完再归家不迟,横竖都在一个镇上住着。

由此夫妻二人带了人就走出大门,此时太阳刚刚跃出地面,一轮红日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秦长安携了妻子的手刚要上车就见那边急匆匆走来一个人,瞧见秦长安就急忙喊:“大侄儿你留步。”秦长安见来者竟是秦三太太,未免勾起新仇旧恨,握住妻子的手有些用力,琳箐安抚地拍拍他的肩,秦长安这才把心里的气压下来,瞧着走过来的秦三太太道:“三婶,我们还要赶着出去有事,三婶若有事等我们办完事再让人去你家里寻你。”

自从秦长安离开家乡,秦三太太的日子过的越发不好,五奶奶的病虽请了许多医生来瞧,那药材吃了也有几座山的,银子钱更是花了无数,但还是时好时坏,更别说有个胎孕。秦三太太想为秦五爷纳个妾给自己生孙子,但五奶奶怎肯拿出银子,秦三太太又是被亲家降服的,不敢对儿媳妇高声,每日家中愁云惨雾。

原本秦三老爷还肯听秦三太太的话,但从秦三太太跑去庵中要秦长乐回家不遂之后,秦三老爷也不肯听了,说秦三太太是个败家媳妇,撺掇自己做出那样事情,不但兄弟情分半分都无,连面子都没了。夫妻已近反目,秦三老爷这两年索性在外宠了个小的,过个两三个月才回来一趟。秦三太太也吵过闹过,甚至还想带人把那外室给卖了。但秦三老爷拦在头里,说儿媳已经生不出来又不许儿子纳妾,自己这房总不能断了后,宠个小的到时生个儿子下来也是一支香烟。

秦三太太听了这些话更是气的死去活来,但也拿秦三老爷没有办法。这回秦长安带了琳箐回家,秦三老爷已经对秦三太太说过了,要夫妻和好,就要秦三太太求得秦长安的原谅,不然这家就真没法过了。秦三太太心里真是又恨又心酸,但一个女人靠的就是丈夫儿子,丈夫已是靠不住了,偏偏儿子娶那个又是母老虎般,生生不肯给儿子延续香火,那唯独能靠的就是这个靠不住的丈夫。

昨日秦三太太原本也想去接秦长安,但总是妇人家不好去,眼巴巴守在秦家门口,想趁秦长安回来时候叙些别情,哪晓得刚守了一会儿下人就来说五奶奶病又发作要请医生。秦三太太也只得离开,想叫下人在这里守着,可是下人们现在也多不听话,还不晓得会不会借此出去玩,只得回家请了医生又听五奶奶扯着嗓子把自己一家老少都骂了个遍才勉强挨到天明,天刚蒙蒙亮就起身梳洗,一定要守到秦长安。

此时见秦长安面色冷淡,秦三太太不由触到心头悲伤,那泪一下就流出来,她年已四十,原本也是保养得宜的,这些年下来已是白发丛生,皱纹不少,哭的还让人觉得有些伤心。秦三太太这一哭倒让秦长安皱眉,秦三太太已经上前扯住秦长安的袖子:“大侄儿,当初是我被糊涂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的事,大侄儿,看在我总是你婶婶的份上,你去寻你三叔说我一句好话,不然我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秦长安的袖子被她扯住,又不好甩开,琳箐已经明白定是秦家三房出了什么事,毕竟这些年的书信来往上还是影影绰绰说过,毕竟秦三太太是个长辈,处置不好难免落人口实。琳箐淡淡一笑就让一边的裴娘子把秦三太太扶住:“三婶子,我们还有事,况且你家家事您又是长辈,论理,我们做小辈的不该置喙,三婶子还请回吧。”

秦三太太正待哭诉一番,就听琳箐说出这样一番话,裴娘子已把秦三太太牢牢扶住:“三太太,您家在哪,小的送您回去,这大清早的,在这哭哭啼啼,来往的人瞧了也不像,也坏了您的名声。”秦长安把妻子的手握紧才对秦三太太道:“三婶子,当日之因,今日之果。我是小辈,不能彰显长辈之恶,但有些事我不能忘也不敢忘。”

言尽于此,话的含义已经十分清楚,不能彰显长辈之恶,但也不会忘记,至于以后,秦长安的眼微微一黯才抬眼瞧着秦三太太,也望着渐渐围拢来的人:“不过各人修各人的福,若有什么,我会携妻子姐姐离开。”周围的人吸了口冷气,虽说族内有逐出人的权利,但是也有族人自行脱离的例子。

秦长安说完才低头对妻子温柔一笑:“走吧,我们去接姐姐。”琳箐点头,两人上车离去,远处早早赶来瞧见这一幕的秦族长的脸已经有些冷,这是明确表示,若是族内真要借了长辈名义逼迫,那秦长安未必不会离开族内,毕竟不管是依附妻族而住还是去京中,他现在都有足够自立的本钱再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别人欺凌无还手之力的孤儿。

马车之上,琳箐伸手摸向丈夫的额头:“笑一笑,要去接姐姐,该笑着去才是。”秦长安反手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看见族内这样,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琳箐依在丈夫肩头,小巧的下巴隔着衣料都能让秦长安回忆起妻子肌肤那光滑的触感,心中不由一阵悸动,但在马车上,秦长安只能按下心头的悸动等待妻子回答。

琳箐已经勾唇笑了:“怎么会后悔嫁给你呢?这天下,嫁给谁不也有这样那样的事?再说我祖母你又不是不晓得,出了名的偏心眼,偏偏她还以为待我们格外公平。再说,”虽做夫妻已经数个月,黑夜时候也曾说过比将要说的话更让人耳热心跳的话,但那时是情浓时候,和现在还是不一样,琳箐的脸有些微微发烧,才轻声说下去:“别人我可不倾慕。”

虽然琳箐声音很低,但秦长安还是听的十分清楚,这种惊喜实在是非同小可,心顿时狂跳起来,握住妻子的手也用上了一些力气,直到琳箐小声叫了下秦长安才晓得自己握疼了妻子的素手,忙拉过妻子的手吹了吹:“疼不疼,对不住,我太高兴了。琳箐,你晓得吗?我太高兴了。”

见丈夫又现出昨日那样的呆相,但这样的呆相却是因了自己,琳箐也觉得心底十分甜蜜,咬住唇甜蜜笑了,秦长安看着妻子那甜蜜的笑,不由又有些呆了才道:“其实,我倾慕你也很久了。可我一直不敢说,怕你以为我是轻薄登徒子,还怕你以为我不过是为了老师才对你倾慕。可我…”

琳箐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我倾慕你,就算你是轻薄登徒子,就算你只是为了爹爹,我也愿意。”秦长安拉住琳箐的手使劲亲了两下,喜悦的话已经说不出口,只是望着琳箐不停地笑,琳箐不由暗自想,真是两个呆子,若是早早说出,自己也不会在闺中日夜担心悬望,甚至担心他被别人引诱走了。

车外传来六巧的声音:“姑爷、姑娘,车已经停下很久了,你们可以下车了吗?”六巧这话让琳箐登时红了脸,秦长安想放声大笑但又怕吓住别人,只是用火辣辣的手使劲地把琳箐地脸捧在手心。琳箐的心跳的更急了,他不会是要?不等琳箐想完,秦长安已经对唇吻她一下这才急忙放开,不让琳箐看见自己红的快要滴血的脸平复一下掀起车帘对六巧道:“我们这就下车,六巧,快来扶你奶奶。”

六巧应是又故意道:“姑爷今儿不亲自扶姑娘下车了?”秦长安瞪六巧一眼先跳下车上前叩门,六巧吐吐舌头这才去扶琳箐,这一扶倒奇怪了,琳箐的手臂却像高烧一样烫,六巧奇怪地望向琳箐,可是姑娘的脸色和平常一样的。

琳箐心底甜蜜可并没晕了头,见六巧看着自己就捏她手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六巧眼珠一转就笑了,姑娘和姑爷可真甜蜜,不过大姑奶奶是说过的,小夫妻要甜甜蜜蜜才好,而不是冷若冰霜。

庵门已经打开,今日庵主亲自出迎,昨日秦长乐已和庵主说过,当日来就是暂住,此时出庵是应当的,庵主也不会阻拦,见了秦长安难免说几句闲话,就请小尼请出秦长乐来。秦长安见姐姐已换下缁衣着了旧时衣衫,不再是昨日的装束,眼不由一红,轻声道:“姐姐在庵中五年,已经长高了,这衣衫不合适了。”

秦长乐轻声道:“你也长高了,还娶了媳妇。怎会和以前一样?”庵主在旁念一声阿弥陀佛,秦家姐弟又谢过庵主,这就登车离去。

、76 回家

车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家门口等了许多的人,人声鼎沸,老远都能听见。这是怎么回事?琳箐和秦长乐互看一眼,秦长乐已掀起帘子对坐在车辕上的秦长安道:“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秦长安也一样莫名其妙,但每次出现这么多的人,出现的都是不妙的事,回头对秦长乐道:“姐姐,你和琳箐先别下车,我上去看看。”

弟弟是真的长大了,秦长乐抿唇一笑,把车帘放下和琳箐在车内等待,琳箐伸手握住秦长乐的手,轻声道:“姐姐不用担心,夫君他,”琳箐虽然这些日子喊长安为夫君已经习惯,但在长乐面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叫出口,那脸忍不住红了。

秦长乐温柔一笑就道:“还不好意思,嗯,以后你在我面前就直呼他的名字吧。”琳箐一张脸更加红了,长乐拍拍琳箐的手:“你嫁了长安,我很高兴,长安难免有些冲动,你沉静温柔,”琳箐不等秦长乐说完就捂住脸道:“姐姐你这样说我,我会不好意思的。”长乐笑着把她的手拉开:“跟别人也就罢了,跟我还说这样的话?”

琳箐此时面上绯红,一双眼就像有一汪水样,秦长乐不由浅浅一笑:“真是好年华,真好。”琳箐等脸上红色褪去才握住秦长乐的手:“姐姐也很美,等,”猛地琳箐想到在秦长乐刚回来这时候就说亲事,倒有些像要赶秦长乐出门一样,停了口没说,秦长乐了然一笑,既选了出庵,这件事是会很快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是成亲这件事,不过随缘罢了,不是人人都有长安和琳箐这样的好运气,能在婚前就相识,而且双方都乐见其成。

当然,秦长乐伸出手挑起一点车帘,家门口围着的那些族人们是不是这样想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怎么想,早已无关紧要。

秦长安走到人群面前,领头的秦族长眼一亮就对秦长安道:“长安侄儿你总算回来了,你这是去接长乐侄女?侄女为人孝顺诚恳,为给爹娘祈福在庵中一住就是五年,现在好容易答应出庵真是我们合族的光荣,我们这些人也商量好了,既是这样的女子,我们也不能薄待,今日特地等在这里,迎接长乐侄女回家。”

秦长安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件事,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毕竟要是他们横眉竖目,秦长安还能轻描淡写过掉,但这笑脸相迎,既要拒绝又要不得罪族人,秦长安还是有些难以处置,下意识回头瞧一眼马车秦长安就定下心,若连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能做好,又谈什么保护姐姐不受欺负?

秦长安吸一口气面上就带上笑容对秦族长拱手道:“族长叔父的盛情,我做小辈的铭记在心,只是我们做儿女的,孝顺是本等,别说在庵中清修五年,就是为父母哀毁都是当得的,怎敢劳诸位长辈亲自迎接,还请诸位长辈就此回去,等我们姐弟在家里安顿好,定会备了酒席,请各位长辈来家一聚。”

秦族长怎肯就这样走了,还要再说,秦长安已经撩袍就跪在地上:“若诸位长辈执意如此,侄儿就不起来了。”秦族长嘴里都是苦涩,本想示好但没想到秦长安已经连示好都不肯,直接堵死他们的路,但就算这样族长也只有面上带着笑扶秦长安起来:“果然是一对好姐弟,姐姐友爱,弟弟懂礼,既执意如此,那我们也就散了,你们姐弟先好好歇几日,等家里事情都料理清楚了,再说旁的。”

说着秦族长示意大家离开,秦长安虽站起身,但还是长揖到地,等这些人全都散去这才让马车来到门前,帘子掀起,看着姐姐和妻子两张微笑脸庞,秦长安顿时觉得十二分的满足,扶了秦长乐下车:“姐姐,到家了。”

到家了,家这个字自从爹娘去世,已经很久没在秦长乐心里浮现,此时看着弟弟的笑,又回头看着琳箐的笑,秦长乐不由伸出手把琳箐和秦长安的双手合在一起:“到家了,以后这个家就是你们俩的,要好好过。”秦长安只顾得上笑说不出别的话,琳箐也没打扰他,只站在一边等着。

秦长乐终于把他们的手分开,但还是一边一个拉住他们的手走进大门,昨日回来秦长安就匆匆往观音庵去,下人们只来得及整理好屋子,而现在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清除干净,道路被扫的干干净净,匾额也被重新抹了一遍,这所宅子似乎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重新焕发出生机。

看见秦长安他们进来,裴娘子忙把手里端着的盆放下来到秦长安跟前深深行礼:“这就是大姑娘?原本该出去迎接姑娘归府才是,可是外面那么多人,小的们也不敢开门出去瞧,怠慢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怪罪。”眼生的人该是新来的下人,秦长乐对她点一点头才道:“昨日阿弟他们初初回来,你们也长途跋涉,这会儿还在打扫这宅子,辛苦了。”

裴娘子的心放下一些,这是个很和气的主人,毕竟这是没出阁的姑娘,名分上又是琳箐的大姑子,真要放个刁什么的裴娘子虽则也能对付,但难免会伤了和气,哪有这样和和气气的好。裴娘子忙口里道着不敢又笑着道:“奶奶走的时候吩咐把姑娘的屋子打扫出来,小的已经带人打扫铺陈过了,姑娘这边没人服侍,小的让紫燕先服侍几天姑娘。”

紫燕是琳箐带来的那四个丫鬟中的一个,今年刚十一岁,虽然人小些却也伶俐,琳箐方要说好,秦长乐已经道:“我也不需人服侍,只是每日…”琳箐已经握住她的手:“姐姐。”不这样只怕秦长安会过意不去,秦长乐看着弟弟眼巴巴望着自己,无奈一笑:“好吧,就先让她服侍吧。”

此时已走到秦长乐房内,是秦长乐当日在家所住的屋子,小小一座院子,一进门就是一棵紫薇花树,此时花开的正好,火红的像在笑,树下有石桌石椅,转过这棵紫薇花树,才是三间上房,紫燕正站在上房门口垂手侍立,瞧见他们进来忙上前相迎,接着就自动站到秦长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