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乐是晓得丫鬟好坏的,对琳箐点一点头:“你持家极好。”琳箐笑了:“都是裴妈妈在身边相帮。”裴娘子已经掀起卧室帘子:“姑娘还请先瞧瞧,若有什么没做到的,就请姑娘说出来。”

屋内已陈设一新,窗下放了湘妃榻,榻下摆了小几,小几走过去是梳妆桌,此时能望见梳妆桌上梳篦都齐,梳妆桌边是衣架,上面挂了件外衫,衣架旁边才是一张小巧填漆床,悬了藕荷色的蚊帐,床上被褥齐全。

床边有瓷墩,屋子中央的桌边,放了椅子。墙上还挂了白衣大士像,下面供了香花清水,除此和少女闺房一模一样。这样闺房已经很久没见了,秦长乐想起往事,曾经以为永远见不到这样闺房,琳箐能感到秦长乐的激动,伸手握住她的手:“姐姐,什么事都过去了,过去了。”

是的,过去了,再不是身握重资但没人庇护的孩童,甚至想以青春年少的身体委身老人以换得一丝庇护。想起往事秦长乐轻叹一声,接着就觉得当时自己的可笑来,能乘人之危娶个十四岁的少女,又怎能算得上是正人君子?而不是正人君子,又怎肯庇护住自己的弟弟?那不是出了龙潭再入狼窝?

幸好,幸好,秦长乐反握住琳箐的手,轻声道:“谢谢,还有,我和长安,已经算十分幸运了。”这世间没了爹娘的孤儿不少,被自己家族搜刮一空长不成人的尽多,又有几个能似自己和弟弟一样,遇到好人得以翻盘?多不过是被叹一句,如此虎狼般的族人。

秦长安眼里已经有泪,上前把妻子和姐姐的手都握在手心:“是的,什么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定会好好地过日子。”看着两张青春洋溢欢喜无限的笑脸,秦长乐脸上那浅浅的笑终于变成畅快的笑,一直以来,以为自己这颗心早已变的苍老,但今天才知道,这颗心原来还可以这样年轻这样活泼。

稍微理了下这家里的事,约好去张家的日子也到了,打从心眼里讲,琳箐不愿回去见张老太太,可是自己是孙女是小辈,回到家乡不带了夫婿去拜见祖母,这样的会被人说自己无礼不孝。更何况张大老爷一家子对自己非常好,秦长乐在庵中还多蒙张大太太的照顾也要回去道谢才是。

两口子坐上车往张家去的时候,秦长乐把琳箐的手包在手心里:“没什么,顶多我们见了祖母就去见大伯母他们,你是出了阁的闺女,祖母有再多的怨气也不好向你发。”琳箐点头,有丈夫在身边心里就踏实多了。

、77 家事

车到张家门前,出门迎接的是张大爷夫妇,张大爷比起三年前琳箐进京时又发福了些,一笑眼睛差点就陷在肉里。对这个堂哥,琳箐不是很熟,只打过招呼就和张大奶奶说话,张大奶奶比起以前要丰润一些,但比张大爷还是要苗条许多,瞧他们两口子面上的笑容就晓得日子过的不差。

琳箐还没和张大奶奶行礼张大奶奶就笑着挽起她的手:“都是自家人,现在你又是贵客,哪还需要这样多礼,快往里面去,祖母一大早就开始念叨。”只怕念叨自己的不是祖母而是大伯母她们,但琳箐也没说破,只在众人簇拥下和张大奶奶挽手进了宅里。

张世荣举家上京,张老太太自然重又搬回张大老爷这边居住,那半边宅子空锁在那里,由张大老爷家的下人隔三差五过去打扫收拾。张大奶奶一路领着琳箐进去,见琳箐不时瞧着四周,似在瞧有些什么改变就笑着道:“其实该请六妹妹回去原先住的地方瞧瞧的,只是没人住,空锁在那里难免冷清,怕妹妹瞧了伤心。”

这个大嫂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琳箐想着应了几句,等快走到上房时候,张大奶奶才悄声对琳箐道:“祖母这几年,是越发偏向四叔了,公公也没有法子,婆婆让我和你说,就说等会儿祖母和你说什么,你都别应了,毕竟你是出了阁的姑娘,回家来就是客。”琳箐了然点头,祖母如此是意料中事,这回回来张世荣也对琳箐说了,若张老太太说些稀松平常的要求,那就应了,若是过分的要求那就千万别应,就说出阁闺女不管娘家事。

只是,琳箐唇边不由出现一丝嘲讽笑容,爹爹还是把祖母想的太好,祖母说出口的怎会是什么稀松平常的要求?丫鬟已经出来掀起帘子,琳箐收起思绪打算进屋,进屋前往那丫鬟脸上瞧了一眼,咦了一声就道:“怎的不是春兰?她嫁人了?”张大奶奶面上露出几丝尴尬之色才含糊答道:“是啊,嫁人了。”

张大奶奶面上的尴尬并没逃过琳箐的眼,但也只是随口一问,纵春兰有别的什么事琳箐也不能管,只低头进屋。屋内除了张老太太还有张大太太张二太太带了自己的儿媳。见琳箐进来,一个俏丽的少妇就笑着上前拉住琳箐的手:“六妹妹果然生的端庄沉静,不枉婆婆成日家说呢。”

张大奶奶已在一边道:“这是你四嫂子。”张四爷是张二太太的长子,去年九月娶的亲,虽说和张七姑娘成亲的日子只隔了一个月,又是娶媳妇,可是张老太太信里对这位孙子娶亲提都不提,更别说为孙子争些助娶之费。

这个四嫂子巧嘴活舌人又爱笑,选这么个媳妇倒不大像张二太太的作风,琳箐心里品评着这位四嫂,对她行礼下去:“四嫂嫂好。”张四奶奶已经拉住琳箐的手:“原本该跟大嫂出门迎接六妹妹才是,可是我一想,六妹妹没见过我,猛不丁瞧见这么个人,还要心里犯嘀咕呢,这才在里面等着。”

琳箐不由莞尔一笑,张三奶奶已经上前打张四奶奶一下:“就你最爱说话,拉着六妹妹叽里咕噜说了这半日了,没见婆婆和二婶子还有祖母已在那等的着急?”张四奶奶又笑了,琳箐这才上前拜见张老太太和两位伯母。

数年不见,张老太太更衰老些,白发增多皱纹加深,那双曾经精明的眼已经有些浑浊,只是对琳箐还是没有多少好脸色。琳箐打眼一瞧倒有些吃惊,怎么感觉祖母像是大病一场异样憔悴,可是若祖母真的大病,京城那边怎会一无所知?要知道自己大伯是个最讲规矩的人,祖母又是这个年纪,他为表慎重一定会写信给父亲的。

心里嘀咕着,琳箐又和张家两位太太,张三奶奶等重新见了礼,这才坐下叙话。不外就是互相问候,京中可好,家里可好,见张大太太她们话里也没有说张老太太曾经病过,琳箐心里更感奇怪,再细瞧张老太太神色,觉得不像大病初愈倒像深受打击。可是张老太太这个年纪身份,方圆数十里的人,只怕也找不出比她更尊贵有福的老太太来了。平日受儿孙们奉承还不够,哪会受到什么打击?

琳箐心里嘀咕面上笑容依旧,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张老太太屡次想开口可总是被张大太太悄悄止住,这就更奇怪了,张大太太待张老太太那从来都是恭敬孝顺的,纵然张老太太说了再过分的话,张大太太当了面都会笑着承受,至于背后听不听那又是两说。看来这么些年,家里还是发生了些不好在信上说的话。

这时丫鬟进来报,说张大爷陪着秦长安进来给张老太太等人磕头,乡下地方又是极近的亲戚,张家几位少奶奶也没回避。秦长安进来给张老太太等人磕头,又见过了几位舅嫂,也就出去外头,出去之前,秦长安见琳箐面色平静,和她相视一笑也这才走出去。

等秦长安一走张四奶奶就笑着开口:“六姑爷和六妹妹真不愧是新婚小夫妻,就这么一会儿还要我看你你看我的。”张三奶奶捶她肩膀一下:“亏你说的出口,难道你和四叔叔不是新婚小夫妻?”张四奶奶故意叹一声:“三嫂嫂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四叔叔,比木头差不了多少。”

张三奶奶啐了一口,只是碍于在长辈面前,若是私下这话还不晓得能扯出什么闲篇呢。张老太太也开口道:“新婚小夫妻啊,总是热乎,等再过三四个月,也就那样了。哪有天天黏糊的,男人啊,还是要在外面以举业生意为重。六丫头啊,我晓得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但新婚夫妻不能总粘在一块,你七妹妹就晓得这个道理,舍得让你七妹夫出去自己努力。”

这话说的琳箐心头有微微火起,但长辈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再有火琳箐也要忍住不发。张大太太心里暗自叫苦,这偏心眼是没了法,忙打圆场道:“婆婆经的事多,可是这新婚小夫妻都不黏糊还要等什么时候黏糊?再说七侄女已嫁过去将有半年,琳箐可是刚成亲三个月。”

张老太太咳嗽一声还要再说,就听到门外响起一个微怒的声音:“怎么,大嫂子就是看七丫头不顺眼,嫌我对八丫头不好?这会儿在六侄女跟前就嚼起舌根了?”说着话张四太太早已走进屋里,丫鬟连通报都来不及。

张四太太这么多年没见,脾气渐长,琳箐忙起身行礼,张四太太只是鼻子里哼了声就越过琳箐,想到方才张四太太说的,琳箐不由低声问:“八妹妹呢?我这还有琳琅特地交代要带给八妹妹的东西呢。”张家未嫁的闺女在家的只有八十两位姑娘,十姑娘是被接去外祖家玩两天,还要过几日才回来,原本琳箐以为八姑娘会跟着张四太太一起过来,但张四太太是孤身来的并没见到。

张四太太已经坐到椅子上,听见琳箐问话就眼皮一抬:“怎么,六侄女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娇客了?你回个家,这么多人来接你不说,还要八丫头也过来?八丫头没空,你八弟要娶媳妇了,她要帮着在那做针线活呢,再说她不用过来,正好也免得有人挑拨我们母女之情。”张四太太以前虽然脾气不好,但在张老太太面前乖的跟避猫鼠一样,哪像现在这样张牙舞爪?

琳箐还在奇怪张四奶奶就开口了:“四婶子,论理这话不该我一个做小辈的说,但是八妹妹每回过来,我们这些做嫂子的多和她说几句话,不过是出于姑嫂之情,哪有什么挑拨离间?再说都是一家人,挑拨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张四太太斜倚在那里,眼皮斜斜一抬:“二嫂子,你不声不响闷葫芦样的,哪晓得娶个媳妇进门来倒这样伶牙俐齿的,不过呢,”张四太太粉面一寒:“这世上没有侄媳妇教训婶子的理?”

张四奶奶的柳眉一竖:“这世上也没有尊长在堂,一个做弟媳妇的就对嫂子呵斥的礼。四婶子,你要教训我也就罢了,可你要说我婆婆,那我做媳妇的不护住,那才叫不孝。”这番话说的真有道理,琳箐不由在心里暗喝一声,难怪二伯母要娶这么一位进门,这样的人才能撑得起门户。

张四太太眼里的轻蔑更甚:“尊长?我倒不晓得还有这样的尊长,纵容自己的丫鬟…”张四太太没说完张大太太就喝道:“够了,六侄女才到家一会儿,四婶子你迟迟到来不说,还在这和小辈们大呼小叫,也不是做长辈的样儿。”琳箐见张老太太的唇紧紧抿着,并不发一言心里更加奇怪,张四太太已经开口:“也是,我是长辈,侄女啊,你八弟成亲院子太小,你家那边空着也是空着,借我们用用。”

、78 缘由

这理所应当毫无半点不好意思的口吻让琳箐的脸微微一滞,并没接她的话,张四太太却已经打算叫人:“哎,你这样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婆婆,不如就…”这时琳箐也顾不得许多急忙道:“四婶子这话说错了,我已是出了阁的闺女,爹爹的宅子自有爹爹做主,哪能问我一个已嫁女儿?”

张四太太若是这样好打发也就不是她了,嘴一撇就道:“瞧瞧,这姑娘家一出了门子,就对娘家这么生分起来了。别说三伯对你十分疼爱,就说这回你出阁连喜事都是在你们京城宅子办的,虽是出阁却和入赘也差不了多少。你要口口声声说你是外人,只怕三伯头一个就伤心。再说你从来就是管着家的,借宅子这样的小事你自己就可做主,你要怕三伯责怪,我今儿就要你四叔写封信给三伯,就说借了宅子来给你八弟成亲。”

张四太太这番不讲道理的话是真的气到琳箐了,先不说宅里还放了些东西,就算那些东西不被张四太太寻到,哪有这样自说自话就要把别人家宅子借去?况且四老爷家的宅子琳箐是知道的,也有四进大小,主屋之外,群房也有那么七八处自成小院落的。张四太太总共也就生了三子二女,别说现在,就算等四老爷的孙儿们长大娶亲都够了。

说什么借,不过是想占了这宅子,张四奶奶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四婶子,这要借宅子,总要问过三伯,哪有问一个出了阁的女儿的,这要传出去,算是什么?”张四太太打的主意就是先下手为强,要写信去给张世荣,前后总要三四个月,什么都耽误了,但这会儿直接问了琳箐,到时准备着等过个一两个月再写信给张世荣就成。到时木已成舟又有琳箐的点头,张世荣也不好说什么。

当然,张四太太这宅子,借了未必既能还回去,听到张四奶奶这话张四太太的脸就一拉:“四侄媳你刚嫁过来,不晓得你六妹妹的厉害,谁能拿她当客人?”张大奶奶的眉也轻皱,使劲去瞧自己的婆婆,希望自己的婆婆能发一句话,不等张大太太说话,张老太太已经开口:“六丫头,这不过是件小事,就答应了吧,你爹爹也不会怪你的。”

小事,琳箐心里冷笑起来,面上笑容开始浮现:“既然祖母说这是一件小事,孙女也不敢驳了四婶子的面子,当日回乡时候,这所宅子祖母是命爹爹出了一千两银子给大伯,说这所宅子本是分给大伯,现在分出一半就值这么多。虽则大伯执意不要,说可以把这宅子暂借给爹爹住。但祖母您说总要住三年五年,况且爹爹日后还要在这乡里住着,哪能借宅子,还说亲兄弟明算账。祖母您前面既说过这样的话,那孙女也只敢和四婶子要这一千两银子,再让爹爹把房契从京里寄来,这房子从此就和我们这边毫无干系。祖母历来公平,定会答应的。”

琳箐这番如水一样长的话说出来,张四太太脸色已经僵在那里,张老太太见提起往事,琳箐又一口一个公平,当了满堂晚辈的面,张老太太的眉不禁也皱起来。张四太太哪是那样能忍得住气的,正要发作就听张大太太道:“亏琳箐记性好,这事我也记得的,当初是出了银子,做了交割的。”

张四太太眉一皱就对张大太太道:“大嫂子好记性,可是…”琳箐这会儿也不想说什么侄女婶娘了,用手抚一下额头就道:“祖母为人最是公平,当初还是祖母主动提出,今日也定会赞成的。”张四太太已经站起身对琳箐道:“你家对不起我家,不过是让你借个宅子也就当赔罪罢了,你左推右阻的,还妄图拉出婆婆,呸,就你家做出的这些事,我都不好意思说。”

琳箐见她站起也不好坐着,看一眼张老太太见张老太太脸色更加难看,和平日半点都不同,心里越发断定出了什么事,但这顶对不起她家的大帽子是不能戴的,环视一下屋内众人才道:“我倒奇了,我们全家上京已是三年前,这三年来四节节礼,七妹妹出嫁时候的添妆都没少了礼节,哪里对不起四婶子你了?再说,就算祖母年纪老了偶然有做不到处,四婶子你也是做儿媳妇的,哪有这样如市井妇人一样嚷叫,没得…”

不等琳箐把丢脸这两个字说出来,张四太太已经冲到琳箐面前用手指着她的鼻子:“你还好意思说,我一个好好的女婿,指望你家在京中照顾,你家是怎么照顾的?先是不让他好好读书,让个丫鬟去勾引他,还趁丫鬟肚子大了想把这丫鬟塞给他。我呸,你没嫁了我女婿就想坏了你七妹妹的好姻缘,天下哪有你这样不知耻的?”

没想到竟是詹三爷这件事,琳箐见张四太太这样颠倒黑白,心中怒极,张大奶奶忙上前拉住琳箐:“六妹妹你消消气,四婶子这些日子,实在是…”不等张大奶奶说完张四太太又把张大奶奶拉开:“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家在京城到底对我女婿做了什么?成亲到如今,他,他,”这话张四太太都不好说出口,琳箐此时已经是妇人,想了想难道詹三爷在回来路上花天酒地,于是等真娶了妻就不能人道了?可再一细想又不对,七姑娘不是已经怀孕了吗?不能人道又怎会让她怀孕?

琳箐虽是胡乱猜的也有七八分准,詹三爷回家这一路上,凡是遇到码头定要停住,包两个妓子上船来欢乐数宵才肯继续上路,原本二十来日的路,他足足走了两个半月,等回到家时已经皮包骨头,活似个猢狲一样。詹太太见儿子这样还当他是一路劳累,心疼地连连骂服侍的人服侍的不好,又用汤药给他补着。等到成亲时候,也算长了些肉,新婚夫妻总是要做下些事情,没想到詹三爷这没复原的身子又重新做了这些事就不行了,一夜正在行房时就突然一泄如注。

原本七姑娘只当他劳累了,将息些时候就好,谁知等到后面几夜,再要做事时候,竟再抬不起头来,七姑娘原本还害羞,可接连数夜都如此,急的没法就告诉了自己婆婆。詹太太知道了难免还怪七姑娘需索无度,忙请医来瞧,那晓得医生来来说是前些时日砍伐太过,身子尚未平复就又重新做些事,这回损的更重,只怕以后再无振雄风的可能。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样,七姑娘当日就回了娘家和自己娘哭诉,嫁个丈夫才得个把月的快活,方晓得些人道之美,哪晓得就不行了。依了张四太太的性子,既是这样,倒不如就从詹家出来,到时女儿另嫁就是。

七姑娘虽舍不得詹三爷的那张俊俏面皮,可是这人伦也是大事,总不能自己十六岁花骨朵一样的年龄一辈子就守了这么个人过,点头应了。正要回詹家收拾嫁妆时候,詹太太见儿子现在不能再人道,比谁都愁,问清楚了还怪不得媳妇,想着媳妇嫁过来也快两个月,若腹中坐了个胎,生下个儿子,也能为儿子留个根。

等媳妇一回来就让人守住她不许她往别处走,还请了人来诊脉,一诊就有了身孕,这让詹太太在万分伤心中又得了几分欢喜。把七姑娘当做菩萨样供上,只是不许她出门,别的什么都肯听。若没有这件事,七姑娘心里还是欢喜的,可是现在有了这个孩子,就要守着这样丈夫过一世,七姑娘怎么肯?张四太太在家等了一日不见女儿回来,就带人去詹家瞧,听了詹太太这话也是大怒,当场就吵了起来,还说要把女儿登时带走,这样活寡不守。

詹太太那是这样好相与的,带了群如狼似虎的下人拦着张四太太,张四太太本是那乡村长大的姑娘,虽做了那么多年富家主母那股气还是在的,拍桌子打板凳就骂起来,詹太太也不甘示弱,拿出曾做过的外祖父的气概来,要和张四太太闹个干休。

这边打的热闹,詹三爷自不能再在里面当做没事人一样,现在自己已不能再人道,七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唯一的指望,而且也不能和张家断亲,眼珠一转就计上心来,仗着这是极私密的事四太太不能嚷出来也没人和自己对质。对着张四太太就跪下,把月香这件事添油加醋说出来,还说不仅月香,还有小厮偷偷地带了妓子进来,这才让自己没有心情读书,不但没中还把身体掏空。

只是想着总是岳父家里,这才没把原因说出。听了这个缘由,张四太太差点没撅过去,詹太太倒极其高兴,指着张四太太说了许多的话。张四太太回了家要寻四老爷商量,谁知竟在张老太太外屋遇到四老爷和春兰在那做不能说的事。

、79 热闹

张四太太本就伤心夹了恼怒,等见了四老爷这样,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上前把四老爷扯开就厮打春兰,春兰这丫头也作怪,任由四太太怎么打,也不言不语不讨饶,只是跪在那里。等四老爷手忙脚乱把衣衫穿好,见不是事又怕惊扰了张大太太夫妇,忙要拦住四太太让她回家。

张四太太哪肯走,还当张四老爷舍不得春兰,在那要把春兰当场打死,张四老爷在那拦。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有婆子听到急忙去回张大太太,张大太太虽不晓得内情也是这家的主母,急忙赶过去瞧见这样,一时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张四太太见了大嫂过来,也不管什么上前扯住张大太太的衣衫就要她做主把春兰打死,春兰家要嚷,自己就给她家偿命。闹了个不吵不休,春兰是张老太太的丫鬟,张大太太自然不好处置,刚说出个婆婆来,张四太太就更大哭大叫起来,说从没听过这儿子偷情偷到做娘的房里来了,只怕是婆婆故意放了春兰在这屋里由四老爷如何如何,做下这种事情,亏她有脸。

四太太虽胡搅蛮缠但这话说的也有些对,做儿子纵和母亲房里丫鬟偷情,也没有在这外屋就做出这样事的,总也要约好时候悄悄摸去。四老爷在旁听的气恼,要和自己媳妇嚷上几句,早被四太太堵回去。张大太太怕这事嚷出去被人晓得不好,除了让心腹婆子速去寻张老太太回来,又命张大奶奶把下人们全拘到别处,等这边完了再过来。

都安排定了张大太太又过来劝张四太太,让她收了哭闹,毕竟进了张家这么多年,任谁都不会让四太太吃亏。四太太怎么能听的进去,哭一声骂一句,骂四老爷骂春兰骂自己命苦,任她怎么骂,张大太太也只有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劝说,等张老太太一进院门就听到四太太这样骂,本来张老太太就对张大太太请自己回来不高兴,听见平日任自己揉搓的儿媳这样骂,气的掀起帘子就道:“我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

张四太太可不是平日那样逆来顺受,一个人就扑到张老太太怀里大哭起来:“我晓得我不入你的眼,你也别这样对我,放着房里的丫鬟那么大都不肯嫁出去,原来是给儿子置的小老婆,你置小老婆也就罢了,竟还不要脸到让丫鬟和你儿子在你屋里鬼混。我活了三十八岁,也没听过有这种事。”

张老太太听了这话还有些奇怪,张四老爷忙道:“娘,不就是和春兰吗?既然这样我就纳了她。”张四太太听了这话就扑过去挠四老爷的脸:“呸,你还护着你这个小妈?要这个小妈进家门,那就先勒死我,再让这个小妈进家门。”

张四太太一口一个小妈又一口一个死让张老太太直皱眉头:“你也收敛些,这么多年我忍你也忍够了,我们总是官家,不是那样没规矩的人家。”张四太太哭的骂的有些累了,拿帕子擦擦泪就怒道:“还好意思说是做官人家,你那个好儿子在外做了什么事,把我女婿活生生害了。”

张四老爷听的忍不住,再怕老婆也要说一句:“我对不起你,我张家,特别是我三哥可没有对不起你,七丫头出阁,他还送了那么多的陪送。”张四太太哈哈大笑一声,张大太太还怕她是失心疯了,又怕她说出的话对人不利,忙让心腹婆子趁机把春兰先带出去,横竖这里事情也弄明白了,春兰在这里惹张四太太的眼,带出去说不定四太太还好些。

这边刚让人离开,张四太太就收起脸色,把詹三爷编的那些话又添上几句说出,张家三个人都怔在那里。张大太太和张四老爷是不信,张老太太自然也是不信,但事关最疼爱的七姑娘,不由道:“你别胡说,前些日子七姑爷来,说的可是老三待他极好。”张四太太冷笑:“婆婆,三伯这二三十年都在外面做官,你还当他是你膝下的乖儿子?再说,他若真的孝顺听话,两个侄女儿,琳琅呢,还能说声不懂事,可是琳箐那算是什么样子,别说是我这个四婶,就算是婆婆您这个祖母,在她眼里也不值什么。”

四太太这话戳了张老太太的心,张世荣的女儿和她不亲张老太太一直不大满意。当然在张老太太心里,并不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偏心七姑娘才让那两个孙女和自己不亲,反而认为是有人在背后挑唆,张老太太瞧着张四太太只是不说话。

张四太太胆子更大,擦了擦泪就道:“媳妇不过是因了出身才被婆婆和妯娌们瞧不起,可是媳妇从没做一丝对不起婆婆的事。谁晓得自己女婿被害了,现在丈夫又做这样事,我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张四太太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张四老爷总是疼女儿的,听说女婿以后在这事上形同废人,又是自己哥哥做的,见媳妇在那哭的伤心,不由心里转生惭愧,上前道:“我不晓得还有这事,你放心,我这就写信给三哥,要讨个公道。”

张四太太听了自己丈夫这话就继续大哭起来:“你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去讨公道,更何况这一家子都仗着你三哥的势呢。若得罪了他,我们也不消活了。”张大太太虽不相信可也晓得依了自己婆婆和这个婶子的脾气,今儿这事不偏向他们就没个了结,只得忍着气听张四太太在那说。

商量来商量去,这事自不能说不出去,但张四老爷家也不能吃这么个亏,又把张大老爷请了来。张大老爷当然也不相信,但自己娘和弟媳是什么样的张大老爷也清楚,况且自己弟弟也是个软耳朵。为今之计,只有先把张四老爷稳住,日后等有了机会再慢慢解释,至于詹三爷那里,就由张四老爷两口去乱。

张大太太和自己丈夫也是一样想法,无论如何这家不能乱,这消息也不能外传,只有等日后再慢慢理清。安抚定了张四老爷夫妇,这春兰当然也留不得,第二天就寻来春兰父母,把春兰交给他们自去婚配。

张四太太这才稍微舒了一下,虽恨不得把张世荣从京里抓来问个清楚明白,为什么要害自己女儿?但张老太太许给她无数的好处,又说去寻好医为詹三爷再仔细治病,说不定也能复原。张四太太这才忍了一口气,但在家里和原先并不一样,在张老太太面前也不是原先那样小心谨慎。

张大太太夫妇见这事暂时停下,心里松一口气,只商量着怎么才能去问张世荣,但这种事情,涉了内闱私密,着实难以开口。这一来一去就过了年也没问,张老太太倒也问过几次,张大老爷都推了。

张四太太见这边没有动静,自又来寻张老太太诉苦,又说自己家境不易,张世荣既做了这种事情,就该补偿才是。张老太太见这样,也只得哄着她。张四太太索性直说,说想要张世荣家那边宅子给自己儿子做新房,这件事能成,什么事也就不管。张老太太口里应了,但也不能直接做主,含糊着让张四太太说声借。

这事张大太太自然知道,口称不妥,但也晓得这事自己扭转不过来,自己愁的没法,只能和张大奶奶稍微说出几句。张大奶奶也听到些风声,大惊之下说这事着实不妥,张大太太自然知道这事不妥,也顾不得什么让张大老爷快速写信进京,问清事情真伪,接着又在家劝阻,试图打消张四太太的念头。

但张四太太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有利可图怎肯放手?任张大太太磨破嘴皮,她只摇头不理。张大太太见无法打消张四太太的念头,又接到琳箐已将到家的消息。更是愁上加愁,为今只有见招拆招。

此时见张四太太突然发作,张大太太忙起身道:“四婶子,六侄女刚回家几日,今儿欢欢喜喜过来,你又何必这样?再说什么事都有三叔在那。”张四太太本是无理要搅三分的人,此时听了张大太太这话更加怒了,扬手把张大太太一推:“你少来做这样好人,三房对不起我们,自要找他们算账。大嫂还是去歇一歇。”

说着张四太太就瞧着琳箐:“你七妹夫被你爹爹害了,我为你七妹想,也要挣一挣,不过那所宅子罢了,不然…”琳箐不等她说完就起身道:“四婶子这话好没道理,什么我们害了七妹夫,还说什么要补偿。四婶子真要这么算,就该把七妹夫当日在我家吃住的帐,都算一算。四婶子,我爹爹晓得自己在外多年,对家里多有亏欠,一直补偿,可也没有这样予取予求甚至平白任人诬陷的。”说完琳箐转向张老太太:“祖母,您是信我爹爹呢还是信你孙女婿?”

、80 继续热闹

琳箐这话一出,满座都安静了,张四太太愣了一下就大哭起来:“天啊地啊,这天下还有公道吗?我女婿被人害成这样,我讨…”琳箐已经厉声喝道:“住口,我没有问你。”琳箐平素待人都很温和,纵对张四太太有些不满,也从来和颜悦色没有半分不对。张四太太也从来以为琳箐是性子宽厚甚至有些软弱的,哪曾想到她今日会这样厉声,不由哭声停止。

张老太太的脸也沉了下来,瞧一眼琳箐就道:“你父亲是我儿子我自然信他,可我从来做人做事是公平的,从不偏袒任何人,谁错了纵是我亲儿子我也要斥责一番。这种事情如此重大,况且你七妹夫只有去过京中,在家也规规矩矩,不是你爹故意为之,你七妹夫也…”

琳箐打断张老太太的话:“祖母果真公平,既然公平就该着人去京城问爹爹才是,而不是听这样一面之词。祖母也说这是重要事情,自认七妹夫不会撒谎。那我问祖母一句,我爹爹做这样事又有何益?”张大太太也急忙开口:“婆婆,晓得您平日疼爱七侄女,听她夫婿出事心里都是疼的,这才…”

张大太太话没说完张四太太就从地上扑过去要抓张大太太:“你这会儿来做好人帮着外人来欺负我?我在张家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到头来连个女儿都嫁不好。谁不晓得婆婆平日把七丫头当眼珠子一样看,三伯素来嘴上不说心里不高兴,觉得婆婆亏待了琳箐,这才趁七姑爷上京时候故意让人引他做些坏事,好让七丫头嫁不好。”

张大太太往后一退,张四太太没抓到她,张大奶奶就急忙挡住:“四婶子还是暂待一下听六妹妹说完。”张四太太怎么肯依,嘴里还在骂个不停。张四奶奶本就是个口直心快的性子,这些日子也听了一些些风声,只是自己公婆都是宽厚平和甚至有些时候有点懦弱的性子,张四奶奶忍了一肚子气不好发出来。现在见张四太太这样发疯似地嚷,不顾张二太太的暗自阻拦就上前一步对张四太太道:“就算打官司也要两造来问个清楚明白,然后再来断案,哪有像四婶婶你这样,一口咬定的?”

琳箐听了这话又见张老太太迟迟不肯再表态,开口就叫:“来人,出去外面和六姑爷说,就说请六姑爷亲自去詹家一趟,去问问七姑爷,当日在京中我张家到底是怎么对他的,他又是怎么回报我们的?早知道是这样寡廉鲜耻的人,当初就该打出京而不是好好地送他出京。什么亲戚脸面,人都不当我们是亲戚,想泼脏水就破,想要银子就要,那些银子,撩水里还能听见声响,给这样人,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琳箐本就气急,这一气双眼刷一下就流下泪来,张三奶奶忙上前扶着她又对已进来的丫鬟道:“出去罢,六姑奶奶歇歇就好。”琳箐从张三奶奶手里扯过帕子擦一下泪就道:“还歇什么,这会儿就要去问,我一个做女儿的,见不得自己爹受这样委屈。我就一个爹,比不得祖母有四个儿子,也比不得大伯二伯他们有那么多兄弟,可以由着人糟蹋。”

这是把张大老爷也牵连在里面了,张大太太有心想解释几句,可是这件事自家也做的有些不妥,明知道这件事上张世荣是受了些委屈,可不该想着要息事宁人,横竖张世荣还有几年才回来,那时已经平息,算是两面都不得罪。谁晓得琳箐嫁的竟是秦长安,嫁人后又很快回家乡,而张四太太此时发作。

张大太太晓得这事算是彻底搞砸了,见琳箐一边流泪一边哭诉,忙示意张大奶奶过去劝着琳箐才上前对张老太太道:“婆婆,六侄女说的话也是十分有道理的,三伯是您生您教养的,从小长在您身边,性子如何难道您不晓得?”张四太太听见了就扯住张大太太:“大嫂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女婿也是人人赞好的,在家从来都是规矩的…”

张四奶奶已忍不住了,张二太太见管不住这个儿媳,况且也乐意见张四太太吃瘪,索性放开她说。张四奶奶冲口就道:“那日七妹妹回门,我可见咱们这位规矩的妹夫在那瞧小丫鬟呢。今儿来的六妹夫可不一样,别说瞧小丫鬟,连眼都没多望一眼。这叫规矩,也要和人比比。”

张四太太见张四奶奶揭詹三爷的伤疤,索性就在地上打滚撒泼起来:“就是我命苦,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见三伯家做了大官有银子,就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我规规矩矩的女婿啊。”她这样撒泼众人中除了张老太太和张大太太年轻时候,别人都是少见的。

张四奶奶没出阁前曾随自己的爹看了几年铺子,倒也见过,此时见状不由冷笑一声:“亏四婶婶平日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多么有规矩的人,这会儿怎么和厨房的粗使婆子一样在地上撒泼。”琳箐本还在伤心中,听了张四奶奶这话就忍不住笑出来。

张四太太先被说,又听到琳箐笑,一张老脸腾地红起来,站起身就要去扯琳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和你那个女婿都不是什么好人。就见不得婆婆疼你七妹妹,才唆使着你爹爹做出这样事。”琳箐一张脸冷如冰霜:“四婶子若真不信我说的话,也是,我不过是个侄女,哪比得上四婶子亲女婿亲,定是不信我的话。既如此,就请四婶子这会儿就带了我去詹家,亲口去问问七姑爷我们到底是怎么待他的,是怎么害他的。”

说着琳箐就伸手去扯张四太太的手还不忘回头对张老太太道:“祖母也一同去,省的说我这人空口白话诬赖人。”张老太太比起方才更老了那么七八岁,脸皮似乎直接覆在了骨头上,唇颤抖着一直没有说话。张大太太还是怕再闹把张老太太闹出个好歹来,那样对张家上下都不好。

张四太太没料到琳箐会扯了自己要去寻詹三爷说个是非,心里对詹三爷的说辞的信心已经开始有些崩溃,但还是犟着道:“哪有做大姨子的要冲去问妹夫这样的话,传出去,你还做不做人了?”琳箐冷笑:“我爹爹都受人这么污蔑,连我自己身上也受牵连了,我还要这张脸面做什么?”

张四太太眼看就要被琳箐扯出房门,急的用手拉住门框不敢走。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是张大老爷带了张四老爷进来,事出紧急,也不去想什么礼仪。见琳箐要扯张四太太去问詹三爷个究竟,张大老爷叹一声忙道:“六侄女,这件事确是我这做伯父的做的不妥,虽心里相信自己兄弟的清白,但又碍了弟弟的脸面,才没及时喝止住你四婶子。这是我做大伯的不好,这就给你赔罪。”

说着张大老爷就要给琳箐行礼,这琳箐怎么敢当,忙放开扯着张四太太的手对张大老爷道:“大伯父休要如此,侄女也晓得大伯父是这一家子的当家人,总是想着兄弟们之间和睦为要,也念着对祖母要孝顺为上,这才迁延至今。可是大伯您也要想想,我爹爹从来最重品格,受了这样污蔑,还是被小辈所污,他又要做何想?况且这事一旦传出去,别人信了,我们张家的名声又何存?大伯原先所想,是要让兄弟间和睦,可真久而久之,兄弟之间反而不会和睦。”

说着琳箐又流泪下来:“爹爹总想着自己在外头,家里照顾不到,常嘱咐我们弟兄姐妹,若是在家受了些委屈也就罢了,权当还了平日的亏欠。可是我们受些委屈是没什么,但我们这一家子也不是这样任人欺负的。”说着琳箐就放声大哭。

张大老爷忙让张大太太过来安慰她,接着对进门后一直站在那的张四老爷道:“四弟,你的媳妇,你的女婿,该怎么办你自己说吧。”张四太太平日所为,张四老爷并不是不晓得,但既能给家里闹回来些好处也就听之由之,到时出了事都有张四太太挡,此次事情,张四老爷也不大相信张世荣会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举动来,但张四太太若能成功,也让自家多一宅子,当然也就由她去。

方才在外面见丫鬟悄悄来说了,张大老爷又带了自己进来,晓得这回总躲不过去,面上神色有些为难:“大哥,你也晓得我…”张大老爷恨铁不成钢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怕老婆。今儿这事,侄女已经说的够清楚明白了,依了我说,詹家既然这样,七丫头在那也是受苦,不如等生下孩子,断了这门亲吧。”

张四老爷还是期期艾艾:“可是,万一…”张大老爷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没有什么万一,我自己的弟弟,我自己清楚。”

、81 第81章

张大老爷说的斩钉截铁,张四老爷不敢再说,张四太太听了这话就坐在地上哭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偏生就遇到这么狼心狗肺的一家人啊,害了你的丈夫还不许说啊,娘要为你争个公道也不行啊。”说着张四太太就爬到张老太太旁边用手抱住她的脚:“婆婆,婆婆,我虽家里穷些,却也是清清白白女儿家,嫁了这么多年,也生儿育女从没做过错事。婆婆婆婆,您要为七丫头说句公道。”

这样一场大闹,张老太太只觉得疲惫不堪,有心想为自己偏疼的儿子孙女多说几句,但环视一下四周,除张四太太外,别人眼里都有些责备之意,特别是琳箐,虽在那哭的伤心,但一双眼却是看着张老太太动也不动。张老太太不由疲惫地闭上眼,半响才睁开眼道:“总是自家人,这件事就这样…”

不等张老太太说完琳箐就吸一下鼻子道:“不能就这样算了,若是四叔为了什么和爹爹起了冲突,爹爹是做兄长的,自然要退让一步。可是这侄女婿大肆造做叔叔的谣算怎么一回事?这样的事都算了,日后一家子还要怎样相处?”说着琳箐就吸吸鼻子对张四太太道:“四婶子若不信,就让人去问问我带回来的柳家的,她男人在京里时候是看门的,每日进出什么人是明白的。四婶子尽管去问,若下人还信不过,那就去外面问你侄女婿去,他和七妹夫一个院子住了半把年。若四婶子还相信是我爹爹做了这样的事坏你女婿的前程,我就陪着四婶子一起上京去问爹爹。这件事,必要问个清楚明白,绝不能这样糊涂过去。”

张老太太没想到三年没见,琳箐反而更加有主见,琳箐敢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证明詹三爷当日是胡说八道,张老太太只觉头疼欲裂,用手按住头:“罢了,儿女们的事我也不管了,四太太,你要真想就和你侄女掰扯吧,我累了,要歇息,你们都退下吧。”

见张老太太对自己不理不睬,张四太太急了,紧紧抱住张老太太的脚不肯放手:“婆婆,您就算不疼惜媳妇,也要疼惜七丫头啊,七丫头才十七岁,难道一辈子就陪着那么个废人过?”张四奶奶的唇翘起:“四婶子好奇怪,口口声声说是心疼七妹妹,可是这样一个男人,自己在外胡搞变成废人不说,还把脏水泼在三叔身上,这样的亲还有什么做头,倒不如把七妹妹带回家来。”

张大老爷也点头:“四侄媳这话说的有理,先不说小辈要敬着长辈,就说做人总要诚实些,哪有明知自己做错还造谣言说是被人所害。等七侄女生下孩子就把她接回来,詹家这门亲我们不做了。”张四太太原本也想叫七姑娘回来的,可詹三爷说是张家害了他,张四太太才不敢叫女儿回来,听的大伯这样说就喃喃地道:“可是七姑爷口口声声那样说,还有詹亲家母,那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张四奶奶讪笑一声:“原来四婶子也只是个窝里横,这样的话一出口就晓得是假的,当时就该打两巴掌把七妹妹带回家来,哪还有信了后回家百般折腾的?”被侄媳妇这样说,张四太太一张脸顿时红成猴子屁股,咬牙切齿地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说我,我…”

一直没说话的张二太太开口了:“四婶子,总是做长辈的,也留点做长辈的面子。”张四太太气的要死,伸出手指着张二太太但说不出话,张四老爷上前扯了张四太太:“你别在这当耍猴的了,大哥既这样说,就让大哥去和詹家说,就说…”说着张四老爷瞧着琳箐,没往下说。

张大老爷忙道:“六侄女,这件事虽则七姑爷极其过分,但总算他也晓得些分寸,只敢当了家里人说,没有去外面到处乱嚷去。况且我们都不信他只信三弟。六侄女,这件事要嚷出去总是我们两家颜面受损,下面还有那么几个没结亲的弟弟妹妹,说起来,你大哥家的孩子,最大的也七岁了。”

张大老爷话背后的意思琳箐是明白的,虽然怨事情刚出来时大伯父不肯息事宁人,可也晓得大伯父当了这么一大家子的家,处事自是谨小慎微,他也是想两边都不得罪,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在那落泪。

琳箐虽没说话张大老爷却明白她的意思,叹了一声,这件事怎么说自己也是做错了些,既相信兄弟当日就该前去詹家说个分明,而不是想着两边都不得罪,悄悄地息事宁人。张大太太和张大老爷做了三十年的夫妻,自然晓得丈夫的意思,忙对张大老爷道:“老爷你作速写封书再去对三叔赔礼道歉,就说误听小人之言才问出这样的话,并说和詹家这门亲事已经断了,从此詹家的人和我们没什么干系。”

张大奶奶在旁听的不由微微一讶,张大太太已经握住儿媳的手:“大奶奶,你是张家的人。”张大奶奶自然明白,轻声道:“婆婆的话媳妇明白。”张大老爷这才道:“好,我这就去写信,再遣专人送去。娘既然头疼我们也就不要吵她,唤人进来服侍着,今儿是六侄女出嫁归宁的好日子,你们快些陪她去散散。”

张四太太听到这晓得自己所谋已经失败,刚要再扯嗓子哭几声张四老爷就扯着她出去:“你还嫌丢人不丢人?有你这样做人的吗?”张四太太还待和丈夫再撒下泼,但见丈夫铁青了一张脸,也只得随他离去。

张大老爷这才往外走,今儿琳箐归宁,张家可是请了族内的不少人来做陪客陪秦长安的,方才这样大闹,也没有传到外面,现在还要赶着出去做主人陪客,顺带说不过是张老太太头疼发作才让丫鬟叫自己进去。

张大老爷走了,张大太太又让几个儿媳侄媳陪着琳箐去张大奶奶屋里重新梳妆,好生用话安慰着,这边又要和张二太太劝张老太太几句。

琳箐在张大奶奶屋里梳妆又换了件衣衫,张大奶奶亲自捧了茶来让几位妯娌吃。张四奶奶接了茶就在那笑:“平日见四婶子格外耀武扬威,原来也就是个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张三奶奶轻笑:“也亏得是你,要换了我,这样人就是离的远些。”张四奶奶喝了一口茶就道:“三嫂子你不晓得,这样人你越远着她,她就越发当你怕她,更加耀武扬威,今儿我见她欺负六妹妹,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一个做婶婶的人,见侄女归宁不问长问短多些疼爱,反而拿着那虚无缥缈的事来要挟人。真是气的我肝疼。”

张三奶奶掩口一笑:“二婶婶那么温和宽厚的,遇到你这么个媳妇,真不晓得是福还是祸。”琳箐哭过那么一场,又代爹爹要了道歉,和詹家那门亲也要断了,到时詹三爷再不能拿了张家女婿的身份如何如何。心里也气平一些,接了张三奶奶的话道:“自然是福,说起来,像四嫂嫂这样爽利的人还真是见的不多。竟还有几分侠气。”

张四奶奶故意笑了:“什么侠气,不过是几分傻气,见不得人被这样欺负。”众人都笑了,说笑了一会儿,张大奶奶要帮着张大太太把酒席备出来,就由张三奶奶和张四奶奶陪了琳箐往那边宅子走走。

还是从那道便门过去,守门的家人已经听说了,早早等在那儿,瞧见琳箐就上来磕头,琳箐问过几句又赏了他们,也就往宅子里面走。经过厅的时候,琳箐不由想起当日和秦长安就是在这厅里第一次相见,那时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会成为自己的丈夫。身边跟着两个嫂嫂,琳箐的情怀一时不能完全抒发,也只有在厅里面徘徊一会儿,想着当时秦长安是站在什么地方的,又说了些什么话。

张家两位少奶奶也只等在那儿,等琳箐一一瞧过这厅里的东西这才陪她往后面去,见这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熟悉的,琳箐勾唇一笑,见她笑了张三奶奶忙道:“六妹妹挑的人果然很好,他们每日都规规矩矩打扫一遍。并不敢偷懒。”说着又往各人屋里去了一遍,各人的屋子都锁着,琳箐来到自己闺房门口,见一把锁横在上方,窗棂这些都没动过才笑道:“倒忘了带钥匙回来,进不去了。”

张四奶奶笑了:“这是常有的事,不过六妹妹你放心,这里没人进去的。”琳箐笑笑没说话,那些东西就算打开门进去也很难找到,更何况要拆开墙壁,并不担心的。用过晚饭琳箐夫妻也就告辞,回去路上秦长安见妻子有些闷闷不乐,悄声问:“今天白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定不是祖母头疼那么简单。”

、82 开解

丈夫温柔言语,琳箐不由叹了声才道:“说来也算家丑,但不说出来,这心里总是憋不住。”秦长安把妻子的手捏在手里:“你我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我家的事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还为我分忧解难,你的事我不该知道吗?”丈夫这样说话让人心里真甜,琳箐嗯了声才很小声地把詹三爷所为大略说出。

至于张四太太的胡搅蛮缠和张老太太的偏心,琳箐只略略提了几句。秦长安听的大惊,虽则知道詹三爷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这样诬赖一个对他并无半分不到之处的长辈,也真是毫无家教。毕竟诬赖长辈和把错误推到同龄人身上,比起来秦长安是想都不敢想前者。

琳箐能够感到丈夫捏住自己手指的手有些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丈夫长出一口气叹道:“原本以为詹三爷会收了个教训,哪晓得更加变本加厉。自己做了错事说出来长辈们也会一是一二是二地责罚,哪有像他这样,不但不认错,还要把错全推到别人身上。今日是家里的事,家里人纵怎样恼怒,也不能打杀了他,可是等到来日呢?”琳箐只晓得月香和詹三爷之间有事,并不知道秦长安还被詹三爷诬赖过一番。这也是张世荣的好意,毕竟詹三爷是和七姑娘定了亲的,若琳箐晓得詹三爷还诬赖秦长安,到时姐妹们之间不大好相见。

此时琳箐听到秦长安这样说,不由哦了一声:“他还诬赖过谁?”秦长安正待要细说,就听到裴管家的声音:“大爷大奶奶回来了,方才大姑娘还遣紫燕来问过。”姐姐找自己有什么事?秦长安和琳箐忙到秦长乐那边,秦长乐见他们夫妻进来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在家闲了这一日,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想给你们做件衣衫,可又不晓得你们的尺寸,这才让人去问问你们回来没有。”

秦长安松了口气:“我还以为。”秦长乐瞅弟弟一眼:“以为什么?我好好的,今儿三婶子和大伯母都曾过来,我说这家里没人也没出去见她们,她们坐了会儿没意思就走了。”琳箐也笑了:“姐姐是个有主见的人,长安你先坐下。”

秦长安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站着忙坐下,见秦长乐拿尺过来要给自己量尺寸就忙道:“姐姐,你要给我们做衣衫,叫慧云拿两件我们的衣衫比着做就是。”秦长乐先给琳箐量着尺寸,记下几个数字才叫弟弟站起,专心致志地给秦长安量着,又记下几个数字才道:“你总是成了家的人,夫妻居室外人哪能随便进去?况且这自己量出来,哪里有不合身处,我也能算着改,比着衣衫做出来哪有那么合身。”

夫妻居室,秦长安不由瞧眼琳箐,面上有不好意思的笑,秦长乐瞧着记下的那几个数字才道:“你不但长高了,也壮实了。琳箐也一样,不再是原来的小姑娘了。”嫁了人就是妇人,虽比秦长乐年纪小,但琳箐是很明白这点的,看着秦长乐光洁白润的肌肤,还有那额上覆着的发。这是个多么美丽温柔的女子,本该是给夫君和孩子做衣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弟弟弟妹做衣衫。

琳箐压住心里的叹息,毕竟嫁人这种事情,还是要秦长乐自己开口同意才行,况且真嫁了个不好的,琳箐脑中已经出现几个嫁人不着伤心欲绝的例子,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过自己的日子更好些。

秦长乐和弟弟说了会儿话,回头见琳箐在那盯着自己想事一样,不由微微一笑:“琳箐在想什么?难道是怨我和长安说话时候太长,冷落你了?”这是开玩笑的话,琳箐正要开口解释就听秦长安道:“琳箐心里有事呢,哎,姐姐,我只晓得咱们家的叔叔伯伯是这样,可没想到那偏心的祖母做出来的事也让人头疼。”

秦长乐虽在庵中,可外面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的,特别是张家嫁七姑娘的时候,那份嫁妆让镇上的人津津乐道了好几天,说这样一份丰厚的嫁妆,也算镇上头一份了。要晓得七姑娘嫁妆里头,光压箱银就有一千两。此时秦长安说偏心的祖母,秦长乐登时就想到这事,不由眉微微一皱:“总不会是张家老太太为了七姑娘的事为难琳箐吧?”

真是一语中的,琳箐到此刻也不想再瞒着秦长乐,把今日在张家的事全都说出。方才在外面时,秦长安只晓得一些大略,只在那里埋怨詹三爷,现在听了详细,晓得妻子受了这样委屈,不由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原来你竟受了这样委屈,那詹三爷还对岳父这样,怎的不遣人出去告诉我,我晓得了就该立即去詹家问个详细究竟,倒要瞧瞧他的心是怎么长的,怎能这样平白无故诬赖?”

秦长乐忍不住一笑,听到秦长乐的笑声琳箐忙红着脸把手从秦长安手里抽出,小声道:“姐姐还在呢。”秦长安这才像碰到火似地把妻子的手放开。秦长乐轻轻地拍下琳箐的手这才对弟弟道:“做男子的护住妻子这是应当的,只是这件事,说来你不适宜出面。”见秦长安又要开口,秦长乐做个稍安爀躁的手势才道:“一来呢,这事说起来也只在两家内宅之间流转,外面人并没听到一丝风声,如你插了一脚,气是出了对你岳父的心也尽了,可这事情就闹太大,到时不晓得内情的人还当你是为了那个丫鬟和詹三爷吃醋呢。二来,这事琳箐现在也掰扯清楚,张四太太再横,她也不敢横到把那边宅子强行占了,张大老爷既下了决心,那定会把詹家的亲事给料理了。到时亲事断了,詹家若真要逼急了,就把詹三爷不能人道的事说出去。詹家到时若还敢胡沁,又不是没有跟去的小厮管家,从京城到这来,二十来日的水路怎么足足走了两个半月?他做的那些事船家怎会不清楚?到时都不用出面,只要让几个下人去放个风声,詹家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听秦长乐讲完,秦长安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果然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哎,当日他能诬赖我,就能想到他人品不怎样,岳父总是心软了些。”秦长乐见琳箐的唇微微撅起才道:“张老爷当日若不心软,也就不会收了你做弟子,他爱才惜才,总又是张家的女婿,不肯撕破脸皮是有的。再说总觉得读书人是有几分廉耻的,哪晓得竟遇到一个不知廉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