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箐不由笑的眉都弯了,自己爹爹被人赞扬当然是好事,秦长乐又道:“这事张大老爷既应了,那就由他们去掰扯。你们也别操心,只要写信给张老爷,让他别为这样小人生气就是。”琳箐点头,秦长安一脸豁然开朗:“姐姐果然比我懂的多,也想的清楚,可是这詹三爷就这样放过他?”

秦长乐手撑住下巴瞧弟弟一眼:“我不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我自是不晓得。”秦长安哦了一声,心中似有主意。琳箐抿唇一笑,也和丈夫想到一块去了,既然他想让爹爹咽下这一个不明不白的暗亏,那也该让他吃个暗亏才行,不然他还真当天下没有道理了?

秦家的族长日日上门来问这办酒席的事,这立旗杆办酒席开宗祠告慰祖先以及去祖坟上祭祀,是中举后例行的,秦长安虽心里百般不愿但还是点头答应。见他答应了,秦族长也就叫了不少的人来帮忙,请客定戏班,务必要办的热热闹闹,要让周围人全知道,这镇上除了张家,别人家也能出读书种子。

既定下酒席,族内的人也不时来瞧琳箐,顺便问候秦长乐,这中间自然少不了不怀好意想挑拨她们之间关系的。但琳箐和秦长乐只当没听到一样,等这些人走了就交代裴娘子她们,这样的人不放进来。连续遇到两三回,这族内人也明白琳箐和秦长乐之间无法挑拨,只得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帮忙料理。

虽说是秦家的喜事,但琳箐是张家人,张家也来了不少人帮忙,里面就有张家那些嫁的近的姑娘们。张五姑娘本就嫁到镇上,只是琳箐归宁那日张五姑娘没有回去,此时也借了来帮忙的借口来见琳箐。

对这个姐姐,琳箐待她比待别人亲热些,一见面见张五姑娘挺了个五个月的肚子,琳箐忙扶着她坐下,笑着道:“还没给五姐姐道过喜,五姐姐这胎,好似还是头胎。”张五姑娘摸一下肚子就笑着道:“你记得不错,确是头胎,原本你姐夫还不肯让我过来,倒是婆婆说,让我出来散散心也好,免得在家拘的慌。”见五姑娘一张脸满是笑容,提起丈夫婆婆唇边笑容更加温柔,琳箐晓得她过的定然不错。

、83 笑语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五姑娘才悄声道:“其实我今儿过来,除了想散散心,还想提醒你,”提醒自己?琳箐不由眉微微一皱,五姑娘又望望四周,见旁边只有六巧一个才道:“就是七妹妹嫁那家,你五姐夫说了,要防着他们一些,说…”五姑娘欲言又止但还是贴到琳箐耳边:“说七妹夫的病有些尴尬,还说七妹夫这病是因三叔而起。”

五姑娘说的吞吞吐吐,琳箐手里的茶杯已经掉地,一杯茶全倒在衣襟上。原本以为这事只有张家人自己晓得,可现在竟连五姑娘的丈夫都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五姑娘忙用帕子给琳箐擦着衣襟又道:“快别这样,你姐夫自然是不相信的,说七妹夫那双眼一瞧就不是好人,再说从京城到家乡,他足足走了两个半月,他带去的那些小厮也说过,路上的日子才叫快活。这什么意思,明眼人一听就晓得,也只有祖母和四婶子才当七妹夫是个好人。告诉你不过是要你晓得七妹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小人,以后还是远着些好。”

琳箐这口气这才喘出来,拉了五姑娘的手道:“还要多谢五姐夫告诉,不过照五姐姐说,这外人都不晓得,怎么五姐夫会知道?”五姑娘轻笑一声:“人说怀个孩子笨三年,我也就罢了,你这还没喜信呢就不知道了,你忘了你姐夫家是做什么的?”琳箐这才想起五姐姐嫁的人家是开药铺的,药铺里还有坐堂的医生,这詹家要请自然是请他家的人去,这才笑着道:“是我糊涂了,这样的病又说这样的话,那先生定会和五姐夫说几声,毕竟是亲戚,晓得对方是什么人也好。”

五姑娘点头:“就是这话,你放心,你姐夫已和那医生说过了,说一来这病着实尴尬,传出去不好,二来那样话一听就不尽不实,人多是扬善隐恶的,要医生别往外面说。那先生在我们家也有二十来年了,自然肯的。”琳箐见五姑娘说话时候一提起丈夫就眼里都有笑,不由握紧五姑娘的手:“还没恭喜过五姐姐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呢。”

五姑娘眼波一转,那眼带了没出阁时从没有的妩媚:“这话我也该恭喜你呢,你出阁也有四五个月了,这快的也该有喜信了,也不晓得我什么时候能做姨母?”虽做了妇人,只是琳钰不会和妹妹说这种事,梅氏和琳箐还没熟到这个地步,竟是头一回听到人和自己说这妇人间的话,琳箐不由双手捂住脸:“五姐姐怎地说这样话?”

五姑娘拍一下她的背:“这样就害羞了,那更害羞的事你都做得怎么就说不得?”琳箐心里羞涩更甚,抬头用手把鬓边的发拢一下才道:“你都五个月了,也不怕肚子里的小外甥听了不好。”

五姑娘用手摸一下肚子轻轻拍了两下:“乖孩子,好孩子不能听娘和你六姨说的,乖乖睡觉。”

五姑娘的肚皮果然动了下,琳箐的眼不由瞪大些,虽说梅氏已经给琳箐生了侄子,可是这样肚皮动的样子琳箐还是没见过,手伸过去想摸一摸又停在那。五姑娘已经拉着她的手按到自己肚子上:“你摸摸,他这会儿可乖了,我婆婆都说,从没见过我怀这胎不折腾人的,除了开头吐了那么几回,不到两天就能吃能睡。我要睡了,他也就乖乖睡,和他说话他还会踢下人的肚皮。”

虽隔了衣衫,但这种体验于琳箐来说是从没有过的,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腰,那纤纤一握的腰如果怀了孩子也会被胀大吧?就是不晓得到时丈夫会不会嫌丑?想到这琳箐的眉微微皱了下,五姑娘心里欢喜,也没注意琳箐的皱眉,又和琳箐说了会儿家常话,那边也就遣人来接,五姑娘也就告辞。

秦长安这几日都在外忙,借了换衣衫的机会回屋瞧瞧自己媳妇,一进屋就见琳箐背着自己像是在想什么。秦长安悄悄走过去,想吓琳箐一跳,琳箐已经转过身瞧着他:“又不是小孩子,还想悄悄吓我?那脚步声老远就听见了。”

秦长安坐在妻子身边解开衣衫:“给我找件轻便的,这天怎么这么热起来,穿这么一身不一刻就热坏了。”琳箐拿过一件薄衣过来给他换着,嘴里就道:“这些应酬本就多,你就担待几日吧。”秦长安嗯了声眉一挑:“方才你怎么背着门坐着,是不是那个婶子大娘过来和你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我和你说,虽是长辈但离的太远,嘴里应着不往心里去就是。”

初来两日确是有那么几个婶子大娘过来倚老卖老想和琳箐套近乎,甚至有想做媒给秦长安纳妾的。那些都不用琳箐出面说,秦长乐出来几句话就把人给送走了,等秦长安回来,秦长乐又在秦长安面前说了一番,秦长安又安慰琳箐一遍,说那些人都不用理,反正过不得些日子就要上京。

琳箐笑着道:“都没受什么委屈,就被你说的受了莫大委屈一样。并不是族里这些,今儿我五姐过来,和我说了几句,让我注意着詹家妹夫,说这人不是好人。”原来又是詹三爷,秦长安叹了声拍拍妻子的手:“这事只能悄悄地做不能闹大不然我就该找上门去问着,天下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事吗?不过你放心,再过些日子学政就要来本府了,到时是会请举人们的。”

举人们已不需再像秀才样的应岁考,但遇到学政来时还是要前去伺候,若能得到学政青眼多结交也是好事。琳箐不由抿唇一笑:“嗯,这事交给你,我放心。”秦长安见妻子浅浅一笑竟似有无限风情,心里不由一动,但细瞧去,面上轻愁还是似薄雾一样笼在面上,不由把她细腰拢住:“我瞧你还有心事,到底是什么?”

琳箐见丈夫别的地方不拢,竟拢住了自己细腰,五姑娘那大腹便便的摸样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别说双手拢住,就算是双臂也合围不过来。若自己有一日这腰不再细,不晓得丈夫会不会不喜欢,可是琳箐觉得自己实在问不出来,面上的红色倒越来越深。

这样羞答答的模样让秦长安心里更加动的不止,若不是此时外面还有事就该拥着妻子慢慢说些心里话才好,但心里虽晓得该出去外面会客那双脚是怎么都不肯往外走,那双手还是放在腰上不肯放,轻声道:“是不是怪为夫这些日子太忙,冷落了你,你放心,等…”这都胡说八道什么?虽则室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但琳箐还是伸出手遮住他的嘴:“大白天的,你也不怕被人听见。”

秦长安顺势把她的手指张口轻轻咬一下才肯放开:“那到底是什么事?”琳箐已觉得耳根似火烧一样,见自己不说丈夫就不肯走,咬牙道:“今儿五姐姐来,问起我有没有喜信,我见五姐姐怀了五个月,那肚腹已经极大,若我有喜信,怕你,怕你…”

不喜欢这三字怎么都说不出来,秦长安却听错了,欢喜地把琳箐地手拉住:“你有了?”有什么啊?琳箐把手甩开,索性把话说完:“我是怕到时我要真有了,等到五个月的时候也那样大腹便便,你会不喜欢。”白高兴了,秦长安叹一口气但很快就道:“怎会不喜欢呢?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真的?琳箐的眼顿时瞪大一些:“那,我要像外祖母一样发落齿脱你也喜欢?”秦长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自然,你发落齿脱时候我也白发苍苍,到那时我们不就是一对,怎会不喜欢?”这话真中听,琳箐又抿唇一笑,六巧迟疑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大爷,五老爷他们已在外面等候多时,说要和您商量事情。”

六巧这一催秦长安才想起外面还有人等着呢,本只说回来换件衣衫的,忙整理一下外衫道:“我就来。”接着就举步往外走,走出数步就回身摸下琳箐的脸:“什么都别想了,有我呢。”琳箐嗯了一声目送丈夫离开,六巧这才走进来,见琳箐这样掩口就笑。

琳箐瞅她一眼:“你这丫头,笑什么,再笑明儿就把你嫁出去。”六巧的婚事在离京前已经说定,由她爹娘自去寻。六巧的爹娘就等六巧服侍完琳箐回京就好嫁女儿呢,此时六巧的眼张大一些:“这好啊,姑娘要把我嫁出去了,还免得我爹娘出嫁妆呢。”这人,琳箐瞧她一眼决定不说话,坐下来做针线。

六巧给琳箐端杯茶:“好姑娘,别生气了,我啊,不过是笑从来都什么不怕的姑娘,原来也有怕的。”琳箐没接那杯茶而是伸手拍六巧两下:“叫你再说。”六巧身子一转就闪开,笑声传出屋外,秦长乐本来寻琳箐有事,听到这笑声唇边也露出一丝笑,这才是家的样子,有说有笑甜甜蜜蜜。

、84 酒席

择了好日子,备了祭品,秦家族内就上祖坟祭祀并立旗杆,男人们上祖坟做这些事,女人们就在家备酒席招待客人,请来的戏班子已经搭好了台上好了妆,就等他们从祖坟上回来后摆开酒席就唱戏庆贺。

这是秦家族内的喜事,今儿来贺喜的人也特别多,琳箐既做了这一房的主母,自然也要出来招呼,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琳箐没见过的姻亲,还有不少秦家出嫁的姑娘们,好在秦族长的太太这些日子也过来帮着忙,这位琳箐要叫大婶子的妇人倒不似秦大太太和秦三太太她们那样不得人欢喜,而是常带着笑,见琳箐不认得的人也在旁边提醒。

饶是如此,琳箐也对这个姑母那个姐姐,这个表舅母那个表姨绊的晕头转向,好在不管是谁,琳箐都一个笑脸递过去再送上茶和几句好话。这样举动虽不十分亲热也非常有礼,倒叫人挑不出错来,毕竟众人都晓得琳箐虽是这镇上张家的姑娘,但在外面长大的,统共也就回家住了三年,那三年还是守孝,自然不能外出应酬。于是众人也不为意,甚至还有人因琳箐一直面带笑容不显怠慢觉得张家家教果然好,这样在大地方见过世面的人见了自己这些乡下人都不怠慢。

招呼过后,各自坐下说闲话,戏台是搭在院子里,酒席摆在院子里,中间那堵墙临时拆掉,一边坐了男客,一边坐了女客,中间虽用屏风隔了,但影影绰绰也能听到那边的人声。

丫鬟们送上瓜子点心茶水边闲聊边等男人们回来,今儿的来客也有没出阁的姑娘,坐在姑娘们那桌,不时往琳箐这边望着笑。琳箐旁边坐了位四姑母,算来是秦长安堂房大伯的妹妹,秦长安父亲这支没有姐妹,这位四姑母就是秦长安极近的姑母了,此时笑眯眯拍着琳箐的手:“那边是你几个表妹,不光有我家的,还有你几个姑母家的,说你家的教养规矩都和我们这些人家的不一样,这才特地带着她们过来见识的。”

不等琳箐接话另一位六姑母也点头:“就是,原先我们乡下人家请客吃酒,虽也男女分开坐,但哪有中间还要隔开的,我听说京城里面那些大户人家请客吃酒,男女更是隔的极开,远远的都瞧不到人影子。”这是琳箐熟知的,未免要讲一讲,听的周围的人都啧啧赞叹。

琳箐说一会儿又让一遍茶,算着时候秦长安他们也该回来了,此时突然有人问道:“怎么不见大侄女,想是她还埋怨当初的事?”秦长乐虽从庵里出来,还是不爱应酬,前几日也不过就见了几个比较近的亲戚,别人还是一概不见。琳箐正待解释就听族长太太笑道:“大侄女是个最宽厚不过的人了,怎会还记得原来的事,总归是没出阁的姑娘,今儿来的男客也多,比不得全是自家人的时候,我让她别出来的。”

族长太太主动解围,琳箐自然求之不得,说话那人哦了一声就道:“大侄女也不小了,算着都十九了,这个时候也该寻婆家了,这边是弟弟弟妹自然不好做主,但你们是做叔叔婶婶的,总能做主,哪有放着这么大的姑娘不嫁的。”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族长太太心里骂了几句但面上还笑着道:“别的不说,光说我们侄女的相貌人品,我敢说这镇上就没人比得上的,这么好的姑娘哪能随便嫁出去?”

琳箐听了这话心里定了,此时六巧来到面前说张大太太她们来了。今儿是秦家大日子,张家那边的人也请了,不过琳箐只瞧见几个堂房叔伯婶婶,并没见到自己大伯他们,心里还正奇怪,总不会是自己祖母对自己有怨气,拦着大伯他们不肯让他们来好让自己没脸?虽然琳箐不在意这些,但别人瞧了总是不好。

听到张大太太来的消息忙带了六巧迎出去,到了二门一瞧,张家两位太太带了三位少奶奶,连八姑娘都带来了,算是到的非常齐。琳箐忙笑着上前:“还在想大伯母怎不过来呢?原来是连八妹都来了。”三年不见,八姑娘也不再是昔日那个女童,她比琳琅还要大一岁,身量倒比琳琅还矮一些,见人说话就在旁边面带温柔笑容。

此时听了琳箐的话,八姑娘有些腼腆的开口:“娘本来叫我在家好好给八哥做针线的,还是大伯母说,姑娘家虽则不好日日出去,这样的喜事也该出来见见,这才让我也跟来了。还没恭喜过六姐姐呢,愿六姐姐和姐夫夫妻恩爱,永结同心。”琳箐不由伸手捏一下八姑娘的脸:“几年没见,八妹妹竟是大人样了。怎的今儿不见十妹妹,想是还在她外祖家没回来?”

八姑娘为人腼腆温柔十分乖巧,对她张大太太是真有几分疼爱,听到琳箐提起十姑娘就道:“这丫头都快玩野了,遣人去接了两回,我嫂嫂都说,她表姐要出阁了,以后就不得多见了,让她们表姐妹好好玩几天。瞧来,也只有等她回来再好好管教她了。”

张大太太名虽抱怨,但话里那深深的疼爱在场的人都听的出来,张三奶奶已经笑了:“婆婆每回都这样说,等十妹妹一回来就舍不得了。”张大太太笑道:“就你话多。”琳箐瞧见八姑娘眼里一闪而过的那抹羡慕,说来张四太太也奇怪的很,明明人人都觉得八姑娘比七姑娘更温柔可人疼,可是张四太太还是一味惯着七姑娘,难道就为的七姑娘长的特别好,可是八姑娘长的也不差,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上镶了双杏眼,虽没七姑娘那种极动人的美貌,五官却也渐渐长大,能觉出长的精致可人。

或者,这就是母女之间的缘分,琳箐心里叹了几声,已带着笑把张家这行人请到酒席那边坐下。张家是琳箐的娘家,单独划出一张桌子坐了,八姑娘就引到姑娘们的那桌。总是一个镇上住着的,坐下后又彼此见礼谈笑,琳箐见八姑娘在姑娘们那边坐下虽不常说话,但带了笑听着别人讲话,更显得乖巧。

又见张大太太她们在和秦家几个亲戚说话,说的就是那些儿女经,屈指一算八姑娘已经十二,这个年龄若没特殊原因已该议亲。难怪要带八姑娘出来了,家里没定亲的总要带着出来见见,好让人晓得这姑娘是个什么脾性相貌如何,到时也好议亲,这些事本该是张四太太做的,可她心里想来没有半分这个女儿吧?

此时已听到那边放起鞭炮,琳箐晓得是男人们从祖坟回来了,这边说笑着的女人们顿时停了说笑侧耳听着外面的话。果然脚步杂沓,声音最响亮的就是秦家族长了,已经说了好几遍光宗耀祖,接着是秦长安谦逊道不敢的声音。外头秦长安在众人包围之中,里面人的眼自然就聚在琳箐身上,琳箐对这些眼光已经熟悉况且一个举人算来不过刚开始,还有以后呢,并不似别人那样高兴显摆。

戏台上已经敲响开场锣,戏子们先跳了一出加官,然后才由戏班领头的拿了戏单下来请人点戏。男客点完又到女客这边,琳箐对这些戏不是很感兴趣,自然请长辈们点了,各自点了一出又传上去。

这边酒席也上了,听几句戏又喝一两杯酒,琳箐是主人,又到各席上去劝着,等到了张家那边席上,张大奶奶拉着琳箐坐下:“姑奶奶,你到旁边席上也是被灌酒的,就先到我们这桌坐了好好歇歇,多吃几口菜,免得空了肚子又塞上一肚子酒,到时夜里不好受。”张四奶奶已给琳箐夹了个鸡腿:“来,我特地留给你的,快些吃了也能挡一挡。”

琳箐晓得这样酒席和官宦人家那种纯为应酬的酒席不一样,听了这话也是感激,把那个鸡腿上的肉吃了几口又喝了一碗汤觉得舒服些才道:“怎的不见大伯二伯?”张大太太瞧一眼张大奶奶,张大奶奶已经笑了:“婆婆也别顾忌我,虽说那边是我姑母家,可我嫁到张家都快十年了。”

听话听音,琳箐晓得张大老爷他们是去詹家去了,张二太太缓缓开口:“原本前几日就要去,可是詹家那边只是闭门不纳,你大伯他们没了法子,索性说就去守着,毕竟这件事哪能让三叔白白受了诬陷,还让你受了委屈?”张大太太也拍拍琳箐的手:“本来是该来的,但你大伯说,这件事完了才对你最好。别的什么虚面子不要也罢。”

琳箐松了一口气,这件事了了心里更好受一些,虽然没有实质损失,但詹三爷这样做法真是让人像吞个苍蝇似的。各桌转了一遍琳箐又坐回去就见裴娘子走上来对琳箐轻声道:“七姨奶奶来了。”

、85 交锋

七姨奶奶?琳箐一时还没想起这人是谁,还是那个七字才想到七姑娘在秦家不就该被这样称呼。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特别是在张大老爷往詹家去后,按说她不该在詹家等着吗?裴娘子已经轻声道:“小的已请七姨奶奶到奶奶房里坐着。这地方人来人往,她又怀了七个月的身孕,不好过来。”

琳箐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果然这裴娘子事事想的周到,琳箐他们的院子离这酒席还有些远,就算有个什么被这唱戏的声音一冲也听不到。想到此琳箐对族长太太说了几句就带了裴娘子往后面去。

很快来到琳箐房前,守在那里的是慧云,见琳箐来悄声说了两句,只说七姑娘是如何焦急。琳箐会意,裴娘子已上前掀起帘子不过没随琳,只是和慧云守在门口。琳箐刚一进屋那急的不行的七姑娘就冲了过来:“你去和大伯说,就说我不要离开詹家。”这样不寒暄就直接开口要求的口气倒是七姑娘的,琳箐望向这位堂妹,数年没见,她又做了妇人打扮,竟似换了个人一样。七姑娘虽怀了孩子,身形也不见多臃肿,那张鹅蛋脸上此时满是泪,倒有几分梨花带雨的感觉。

不过琳箐对这位堂妹素来没什么好印象,此时更因詹三爷的缘故而带了几分怒气,见七姑娘这样冲过来就勾唇一笑:“七妹妹还怀着身孕呢,还请先坐下。况且这件事七妹妹来寻我真是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家中长辈,这么要紧的事我自然只有听长辈们说的,更别提像七妹妹说的去和大伯说什么了。”

七姑娘见自己要求得不到回应,鼻子一吸哭的更伤心了:“六姐姐,我晓得你恨祖母疼我,可这也是我不想的,祖母疼我我只有受着没有说不让祖母疼我的道理。六姐姐,你就去和大伯说吧,夫君对我这样好,况且我现在又有了他的孩子,我怎能离开詹家?”说着七姑娘手摸向肚子,脸上有几分温柔光芒。

琳箐见她摸向肚子时候脸上的光芒,心不由软一些,坐到七姑娘身边道:“这件事,你是从头到尾晓得的,人总是会犯错的,可是犯错了要肯认,七妹夫那样污蔑我爹爹,还让四婶子回来和我那样要求。我做女儿的怎能忍的下?七妹妹,若…”不等琳箐说完,七姑娘就不耐地道:“不过就说了这么两句,三叔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又不是小孩子,哪能经不起这样的言语?大不了以后不说就是,你怎就挑唆着大伯要去我婆家要断了这门亲?”

琳箐心底的那几分软听了这几句话就又重变硬了,冷笑道:“七妹妹既如此轻描淡写,想来尊夫也是如此,既如此,大伯要为自己弟弟出头,我又为何拦阻?七妹妹还请回吧,我家今日还有客,就不多留了。”七姑娘自觉已经做足姿态可琳箐就是不肯,不由恨道:“好,你既这样说,等我回去见了祖母,让祖母出来治你。”

祖母?琳箐奇怪地看着七姑娘:“七妹妹这话说的,我和你都已是出阁的人,纵有什么自有夫家长辈管教,哪有劳祖母?况且,”琳箐看着七姑娘那睁大的眼,后面那句,你就算回到娘家只怕也见不到祖母终究没说出来。只是转了口道:“七妹妹,今日我就当你没来过,以后你回到张家,我们自然还是姐妹,到时你另寻佳偶,难道还不比守着那么个人好?”

后面一句琳箐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一个男子不举,对他自己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但琳箐并不晓得这背后的事,詹三爷自从不举之后,也晓得自己的谎话只能骗骗自己的娘和岳母,日子一长定会被揭破。那现在唯一的法子就只有把七姑娘牢牢抓在手心。原本还可以凭脐下三寸让七姑娘对自己俯首听耳,从此就该另寻法子。

詹三爷从京中到家的那两个多月,不仅招来妓子寻欢作乐,也从她们手上得了些助兴之物,原本七姑娘不过是刚开的鲜花被采,自然不能用那些东西。现在自己已然不举,也只有把那些拿出来,和七姑娘一一试了。七姑娘初还抱怨,次后见那些东西用的好时,竟还胜过丈夫没病时候。况且詹三爷又深谙一个小字,在七姑娘面前伏低做小,哄的七姑娘心花都开了,直觉得丈夫虽不举,可他也不用往别人那里去,况且夜里还有别的东西,自然也不寂寞。

詹太太过了几日也就醒过味来,问过跟随儿子去的管家小厮,晓得事情缘由,真是差点气死,也要把儿媳的心更拢住,不然儿媳不向着自家,到时张家来寻起麻烦,这是极其丢脸的事。对儿媳各种嘘寒问暖,简直如一颗捧在手心的明珠相似。

七姑娘见丈夫婆婆对自己都这样体贴周到,更觉自己该陪了丈夫把这病慢慢治好,这样才显自己和丈夫同心。今早张大老爷到的时候,开口一说这话,七姑娘在后面听见就跟一个晴天霹雳一般打下来,出来求张大老爷自己不肯离开詹家。谁知张大老爷怎么都不肯听,还说等孩子生下就带走自己。

七姑娘急的没法子,詹三爷也在那急的团团转,这和张家的亲一断掉,那自己可就惨了。心里暗自恨自己岳母未免也太蠢了些,哪有把这话和盘托出的道理?见七姑娘在那哭,猛然想起今儿是秦家摆酒席的好日子,忙让七姑娘不要再哭,去秦家求求琳箐,到时若琳箐不答应,就不肯走。

七姑娘自然是丈夫说什么就点头,也顾不上收拾就坐轿到秦家,本想到酒席上直接去寻琳箐,谁晓得裴娘子直接把自己领到琳箐房里,还叫来一个自己不认得的丫鬟守在门口,真是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等见琳箐不肯答应还要叫自己走,想起丈夫说的,干脆就在那坐着不动:“好,你不肯去说,那我就在这坐着,不吃茶饭也不动地方。等我在这里饿死,倒要看你怎么办。”琳箐用手扶一下额,这些年自己这位堂妹真是只长了个子没长脑子。也没心情和七姑娘纠缠这些,扬声叫裴娘子:“你带两个粗壮些的婆子来把七妹妹连椅子带人抬出去送到轿子里去。”

裴娘子应是进来,七姑娘见这招吓不住琳箐,手就牢牢放在桌子上:“六姐姐,你嫁的好郎君,夫妻恩爱,难道你就这么忍心把我恩爱夫妻拆散?”琳箐轻咳一声:“七妹妹这话说错了,什么叫我拆散你们恩爱夫妻,你的婚姻本有长辈做主,这种大事自然不是我能置喙的。你不想离开詹家,自可以回去和四叔四婶子说。他们是你亲生爹娘,又从来疼你,自然为你做主,他们十二分主张,就算大伯也会改变念头。你来和我说有什么用?”

七姑娘脱口而出:“怎么没有用?若不是你非要把这事的底纠出来,大伯他们又怎会这样做?六姐姐,我晓得他说这话是不对的,但他又没出外乱说,更何况你家的银子也没少了,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吧。”琳箐瞧着七姑娘:“妹妹这话说的实在糊涂,什么叫我非要把这事的底纠出来,你也是做女儿的,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肯辩个分明?而就由人糊里糊涂说了就算?若我爹爹当时在京里待七妹夫不好,那他心里有怨气抱怨几句那也是我自家做的。可我爹爹当时是怎么待七妹夫的?生怕他吃不好住不好,大些的屋子也留给他住,又让厨房每日要做几道家乡菜给七妹夫,那些吃用花销,可要了一钱银子?七妹夫说声要和人会文,七哥和你六姐夫就带了他去,还给他引见名师。这些都是有人证物证的。这样对待一个侄女婿,也算尽心尽力,可是七妹夫还这样信口胡说,这叫忘恩负义。”

七姑娘从没看过琳箐这样恼怒,一张脸有些红,但还是要强嘴:“你说这些就是?”门口已经传来秦长安的声音:“这些可不光有我这个证人。”说着秦长安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七姑娘不由站起:“女人们在这里说话,你一个男人闯进来做什么?”秦长安的眼微微一敛才道:“可能你忘了,这是我家内室。”

说着秦长安对琳箐淡淡一笑:“前面的戏我都不爱看,想回来换件衣衫,没想到倒听了一场好戏。”说着秦长安转身对着七姑娘:“这件事,琳箐已经说了,不是我们能置喙的,你再纠缠也没用。况且,”秦长安淡淡一笑:“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尊夫这些日子请医吃药,想来渐渐也会有风声透出。到时只怕还对你名声有碍。”

传闲话的人是不会去算日子的,到时詹三爷不举而七姑娘怀了孩子的事还不晓得会传成什么样。七姑娘的脸已经白了:“你威胁我?”

、86 迟起

秦长安面上笑容没变:“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秦长安这样对待七姑娘面上神色更加苍白,琳箐上前扶一下她这才道:“七妹妹,我们做女子的,一生所靠唯有夫家娘家,此时七妹妹夫家如此,若再…”七姑娘下巴微微一翘就把琳箐一推:“你少来做什么好人,你就是嫉妒我出嫁前后都得尽宠爱,这才在背后说三道四。我既已做了詹家人,自然就是詹家的鬼,绝不离开詹家。”

这种事情,别人说了不算只有当事人自己说了算,琳箐的眉微微一皱就道:“这件事七妹妹去和大伯说罢,和我说有什么意思?”七姑娘恨的牙咬,但也晓得再无法子,只得用手托了肚子往外走,琳箐还不忘对外面招呼一声:“好好服侍七妹妹出去。”

裴娘子已在外面应道:“晓得,小的这就和慧云好好送七姨奶奶出去。”外面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几声锣鼓声,琳箐叹一声。秦长安明白她叹息什么,上前把妻子拥入怀中:“别生气了,这种事情遇到了也只有由它去了。再说也只有…”毕竟张老太太是尊上,秦长安不好直接说她的坏话,拐了个弯儿道:“我瞧着那边的大伯二伯都是很明白事理的人,定会料理清楚,你也不用去想那些。”

琳箐偎依在丈夫怀里,觉得身心都懒洋洋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遇到事了,最要紧的是家里人都有商有量互相体谅,而不是各自憋在心里不说甚至冷嘲热讽的。琳箐抬头对丈夫一笑,对上他温暖的眼,秦长安伸手摸下她的脸,正待说话就听见前面的锣鼓声又传进来,只得把手放下道:“走吧,我们也该出去了,不然今儿办酒席,倒是主人不见了。”

琳箐并不知道丈夫脑中此时转的念头,但能听出他话里微微含着的挫败,不由抿唇一笑,拿出件衣衫帮秦长安换了,秦长安也拿过梳子给妻子把鬓边的发再拢一拢,又把她发上的镶宝金簪换成轻巧的珠钗。两人虽然都没说话,但四目相对之时,只觉有无限情意含在其中。

两人携手出门时候,裴娘子已回来,秦长安先行一步,琳箐慢行听裴娘子说怎么送七姑娘出去。七姑娘毕竟怀有身孕,裴娘子也不敢对她怎样,只是和慧云两人扶了她出去,寻到她的丫鬟,又找到一乘小轿,让轿子送她回去,裴娘子还担心路上若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又让慧云跟个婆子一起护送回去,直到把七姑娘交到詹家才行。

这样安排是最好的,虽然在别人看来或者有太过细致的嫌疑,可在琳箐瞧来,对七姑娘真是再细致都不为过,不然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到处,就不晓得会惹出一场什么样的风波。

琳箐重回到座位上时戏台上的戏正演的激烈,也没几个人发现琳箐去而复返,族长太太正和旁边人说的热闹,见琳箐回来也只笑一笑,并没问她为何事出去,终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戏演到太阳落山时候也就散了,那时众人的酒也够了饭已饱了,见台上戏散也就各自告辞,琳箐和族长太太两人分送众人。张大太太一群人是走的最迟的,族长太太是个有眼色的,故意站的远些由她们话别,琳箐也低低地把今日七姑娘来过的事和张大太太说过,张大太太面色不由微微一变,若七姑娘执意要留在詹家,那还真是没有法子。

张大奶奶听的分明也不由皱眉叹息,倒是张二太太轻声道:“事已至此,也只有见招拆招,实在不行,”张二太太住了口,望向另一边和今日新认得的几个姑娘说话的八姑娘,张大太太也明白,实在不行,只有舍了七姑娘,全当张家没这个女儿。就不知道到时张老太太会怎么说,但不这样做,又怎会和詹家的干系脱的干净,让家里剩下没定亲的姑娘们不受影响?

见张二太太望向八姑娘,张大太太不由嘀咕一句:“一对爹娘生的,怎么就生出这么一对天差地别的姐妹来?”这个问题大家都想知道,但也没人能回答,又说几句张大太太也带了人告辞,八姑娘一张小脸带着满是欢喜的笑容和琳箐道别。瞧着她面上笑容,琳箐有些不忍,七姑娘这么一闹,只怕倒霉的是八姑娘,这个不被父母重视却常被当做出气筒的姑娘,除了两位伯母能竭尽所能照顾一二,别的法子竟也没有。

客人都走了,剩下的也就是秦家本家的,帮忙收拾了桌椅板凳,也就各自告辞,琳箐又照了乡里风俗把剩下没吃完的菜蔬各自分送了些,有几家除了这些还多加上几把面几块红糖一些鸡蛋之类。众人拿了东西走了,琳箐这才对族长太太道:“伯母都忙了这几日了,实在生受不过,还请伯母回去早些歇息。”

族长太太掩口打个哈欠才道:“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时候一熬就是几夜不睡觉也没关系。你也早些歇息。”琳箐忙谢过她的关心,送她来到门口,等走到门口时候族长太太才悄声道:“我总是你一个长辈,有句话你虽不想听可我也要说。你姐姐的婚事,虽然我品着她这意思,也不想嫁个凡夫俗子。可是我们秦家,前些年已为这些事被人讥笑,现在好容易缓过来,也要为长久计。你别嫌我说话唠叨,平日总要多劝着侄儿,毕竟女人家,嫁人生子才是本等。”

琳箐只轻声应是并没说别的,族长太太不是那种愚笨的人,怎不明白自己这话琳箐没听进去,但虽是族中长辈却不是父母,秦长安姐弟又比不得别人可以直接下命令,毕竟当年的事,族中人的袖手旁观早已伤透他们姐弟的心。此时也只有慢慢偎着,指望早日把他们姐弟的心给偎过来。

送走族长太太,又把那些剩下的琐事理一理,早已敲过三更鼓,琳箐又困又乏,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在外屋梳洗过就走进里屋,宽了衣衫掀开帐子躺下去,刚躺下去秦长安的手就摸过来,琳箐把他的手往外一推:“我都乏的恨不得一觉睡去,你也趁早别闹。”秦长安也晓得自己妻子今日着实累了,听了这话就在黑暗中一笑,握住她的手道:“我不过是想抱着你睡会儿,晓得你累。”

琳箐听丈夫这么一说也就放松下来,握住他的手闭眼想睡觉,可是越困越睡不着,索性开口道:“你说,女人这辈子,是不是嫁人生子才是本等?”秦长安虽已快沉入梦乡,但听到这句话就睁开眼睛:“是不是有人又说姐姐什么了?这件事情,全凭姐姐心意。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嫁个不好的,还不如不嫁呢。”

琳箐在黑暗中也连连点头,点了两下才想起丈夫瞧不见,用手摸着他下巴:“你说的是呢,可是若能像我们一样,嫁人也就是件多好的事。”秦长安的心被这句话说的甜蜜起来,把妻子拥的更紧一些:“所以,姐姐说的,随缘就好。”

随缘就好,琳箐不由搂紧丈夫的腰,脸上的笑容十分甜蜜,自己和丈夫不就是天生的缘分才在一起?被妻子搂紧秦长安不由觉得心里升起一团火,手摸向妻子的脸,唇也跟着过去,既然睡不着,那就做点别的事消此长夜。

这一折腾直等到日上三騀琳箐和秦长安都还沉沉睡着,外面的人也不进来催促,这就是家里没有长辈的好处。琳箐睡够了睁眼想看看是什么时候才曲起胳膊腰就被秦长安拉住:“这么早,再睡会儿。”

还早?琳箐把丈夫的手往旁边一放掀起帐子,阳光顿时通过窗子缝隙照进来,这阳光都照进来,定已很晚。琳箐拿起旁边衣架搭的衣衫往身上一裹才回头白丈夫一眼:“日头都老高了,指不定都过了辰时,你还觉得早?”秦长安在被子里翻个身,本搭在肩头的被子往下滑落,露出他未着寸缕的胸膛。

琳箐回头正好瞧见,不由想起昨晚自己伏在那胸膛上数次喘息的样子,脸顿时有些微红,上前把被子往上扯一扯:“你也好起来了,昨儿我吃的也不少,怎么这会儿觉得饿的慌?”秦长安瞧着透窗而入的阳光,晓得这会儿只怕不早了,拿过中衣往身上穿:“也是该起了,今儿虽说没什么事,但也…”

秦长安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慧云的声音:“爷和奶奶起来没有?午饭都已得了。”午饭?琳箐忙哎了一声赶紧推开窗子,果然外面日头老高,慧云已和六巧端了洗脸水等物进来,笑嘻嘻地道:“爷和奶奶昨日想是累着,今早果然好睡,这会儿都已午时了,我们在外面听了许久才听到里面说话这才叫的。午饭是姑娘吩咐备下的。”

、87 路遇

已经午时了?琳箐除了孩童不知事时候,从没起的这么晚过,又听到慧云说话时候分明有憋不住的笑,回头瞪了还在笑的秦长安一眼,她自认瞪的很狠,但秦长安笑的越发开心,琳箐暗自啐他一口这才把手放进洗脸盆里梳洗起来。

这一举一动都落在慧云和六巧眼里,两人相视而笑,全当没瞧见一样上前服侍他们夫妻梳洗。梳洗好了又服侍他们往摆饭处去,一进厅就瞧见秦长乐坐在饭桌边,见这样琳箐更加觉得不好意思,秦长安倒很大方地走过去,先叫一声姐姐就自顾自端起碗吃饭:“今日着实饿了。”

这一说更勾起琳箐心里的不好意思,脸不由微红地对秦长乐道:“昨日累着了,今儿就起的晚些,倒要姐姐等我们用午饭。”秦长乐虽是未嫁的闺女,但这种事又不是没听说过,见琳箐一张脸都羞的似那天边红霞一样,伸出手拍一拍她:“无妨,这些日子你们都劳累了,多睡会儿也好。我横竖是无事可做,早起料理些家事也算帮你们的忙了。”

秦长安已吃完一碗饭,把空碗递给六巧让她去给自己添来,听到秦长乐这话就道:“姐姐既然觉得在家无事可做,何不去这周围走走,离此三十里地的空闻寺是有名的,那里的山景也好。”秦长乐哦了一声才道:“空闻寺里据说供有白乐天亲手誊写的经卷,我也是久慕的,只是原先不好去,这会儿…”

只要她答应就好,秦长安接过添好饭的碗就道:“这家里的事已经办完了,我就陪你和琳箐两人去也没什么,这去一日,在寺里住一晚,到时再回来,景也赏了经也看了,多好。”这话说的琳箐也有些意动,虽说琳箐跟着张世荣也算辗转过几地,但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后院里,出去的次数着实不多,这要能去瞧瞧也好。

一家子商量好,就定在后日出发,秦长安吃完午饭就去找裴管家要他备车马轿子,再让他派个人去空闻寺那边说定。这出门就要收拾,琳箐也兴致勃勃地去准备上香要用的东西,听说山上比这里要冷一些,还不忘多带两件厚衣衫。

各样东西都收拾好,到了那日琳箐就和秦长乐坐了车,秦长安带了裴管家骑了骡子,丫鬟婆子们另坐一车前往空闻寺。路上琳箐和秦长乐一路说着话也不寂寞,此时已是盛夏时分,两边的稻田已结了稻穗开着稻花,风一吹能闻到稻花的香味,不时还有顽童骑牛从路边而过。

这样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琳箐把帘子掀开一些瞧着外面,秦长乐也凑过来和她一起望出去,偶尔还说上几句。三十里地也不算特别远,辰时从家里出发,在路上打了个尖,午后也就到了空闻寺。

这空闻寺香火极旺,从山脚一直到寺门口都是络绎不绝的人群。车不能上山,就停在山下,刚一下车就有脚夫抬了轿子过来问他们可要轿子上山,秦长乐自然是不要的,她不要,琳箐也跟了不要。虽然两人都不肯要,秦长安还是叫了两乘轿子在后面跟着,防备有人力气不继好坐轿上去。

秦长乐虽是闺阁女子,可在观音庵那几年也着实辛苦,上山也不费力。琳箐就不行了,走不得十来台阶就开始喘,虽有慧云不时扶掖还是有些气喘吁吁,勉力又走了三四十台阶,只觉气力全无,又不好意思开口说歇息。再抬头望望,那台阶竟似一眼看不到边,这么高,要怎么走上去?

琳箐心里暗自打鼓,秦长安已瞧见,忙让轿子停下让妻子坐轿子上去,大姑子还走路,自己坐轿,实在是。琳箐怎么都不肯,秦长乐摇头:“你啊,怎么嫁了人反而和我生分了?原先还姐姐长姐姐短的,这会儿就把我当成那种瞧不得弟妹好的大姑子?快些坐轿上去,真为我而累坏了,我比谁都心疼。”

秦长乐这几句话说的实在,自从嫁了秦长安,身份的改变让琳箐对秦长乐心态上也有改变,毕竟是大姑子,和原先那样能随意说话的姐妹之间是不同的。此时见秦长乐这样说,琳箐的脸不自觉又红起来。秦长安轻拍自己脑门一下,自己也是疏忽了,光只顾着姐姐,倒忘了妻子现在是做媳妇的人,和原先可是不一样的,忙开口道:“姐姐说的是,一家子就该互相体贴才是,你气力不继,该坐轿上山才对。”

说着就把琳箐往轿子里面塞,琳箐红着一张脸还是不肯,秦长乐叹了声:“罢了罢了,我今儿也坐轿上山吧。”说着招呼另一乘轿子过来,进轿之前还不忘双手合十念叨一下。这幕被同来进香的人瞧见,不由笑着赞道:“仁兄这家子可是互帮互敬,这样可是难得。”

秦长安见说话的是人也是斯斯文文,穿了一领儒衫,忙还礼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哪当得兄长的赞?况且拦了上山的路有些不好。”那人见秦长安文质彬彬,忙又作揖道:“既是同路而行,也是有缘。仁兄想是求家宅平安的?”秦长安见他和自己攀谈,也就答了几句,晓得这人姓汪,名德铭。在府城里住着,也是个举人,算来和詹三爷是同年,今儿是陪汪老太太来山上烧香的。

听的秦长安是举人,汪德铭忙连称失敬,又道果然英雄出自少年,瞧着如此面嫩就中了举人,倒让自己有些老大失叹。秦长安忙道岂敢,笑着道:“汪兄也还年轻,哪有老大之感。”汪德铭连连摇头:“那是如此,今年都二十有五,哪似秦兄你才十八,当日我也算年轻举人,谁知不但有十八的詹举人,算来秦兄中举时候比他还小一岁,真是英雄少年,少年英雄。”

听到詹三爷被提起,秦长安也不打算说两家还有姻亲,只笑着道:“詹举人的名字我们也是听过的,听说他是那一科里年纪最小的。”汪德铭点头:“自然是最小的,座师还对他寄予厚望,本以为去年能高中,谁知名落孙山而归。可惜啊可惜。”这内情秦长安自然晓得,只笑着道:“天下英雄尽多,京城本是花花世界,去了那里能把持住的人不多,汪兄去年可曾也去走走?”

汪德铭摇头:“不提也罢,前年刚中了举,家父万分欢喜,多饮了一两杯酒,当晚就中了风,入了脏,过不得数日就没了。此时想起,倒不如不中举还能多孝堂上亲。”见勾起汪德铭的伤心事,秦长安自然要劝他几句,汪德铭倒自己笑了:“你说的对,不过是我一时感慨,今日本是奉陪老母前来上香,想到老母为我操心,总觉得过意不去。”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寺前,六巧等在那,见秦长安过来忙道:“轿子已经打发了,大奶奶陪了姑娘往里面去了。”另一个有些眼生的小厮也上前对汪德铭道:“太太已经先往里面去了,说想来二爷您也不耐礼佛,让您在禅房里等。”

知客僧已经迎了出来,汪德铭问过几句就对秦长安道:“秦兄想必要去佛前上香,如此我就不陪了。”秦长安也懒怠礼佛,笑着道:“我也想在禅房里歇息一会儿。”六巧已经明白,行礼自去,汪家小厮跟在后面,知客僧把两人迎到一处禅房,送上茶水点心也就告辞。此时两人更熟一些,秦长安不由问道:“怎的今儿是汪兄你陪着伯母过来上香,不见汪兄的夫人?”

汪德铭走了这么一段路也是很乏,正端着茶在喝,听到秦长安这样问就摇头:“这事提起又是另一件伤心事。”秦长安瞧他脸色,总不会是人家刚好断弦,自己开口问出就问到别人伤口,这倒不好。刚要描补几句就听汪德铭道:“说到我的亲事,都已成一桩笑话了,十八岁时爹娘给我定了门亲,那晓得新娘子还没过门就和家里的西席跑了,当时岳家还没法子,放出风声说女儿暴卒,想把小女儿再续前缘,只是小女儿只有十岁,总要等长大些才好娶过来。爹娘当时不知,也就定下这事。谁知四年后那人又回来,还说虽跑了那么久,总是自己先定,要重续前缘,这种事自是不能搭理的。”

说着汪德铭迟疑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这事当时闹的满城风雨,秦兄竟不晓得,当时我还被挂了个没过门就戴绿帽子的名头,真是走到哪被人笑话到哪。”见汪德铭这话也是自嘲,秦长安忙道:“小弟这些年一直在京中,这些事都是不知道的,况且做男子的就该什么事都要扛下来,若事事计较,也就不是男子所为。”

汪德铭抚掌一笑:“这话说的好,初时我也百般想解释,可后来觉得,既已如此,就由它去,于是凡有人问起,我就如实相告,免得众人四处打听还造些别的话来。”

、88 缘分

这话说的着实豪爽,秦长安对此人更加有了好感,也没再往下问。倒是汪德铭见时候尚早,才说这事也前后纠缠了快两年,等终于由知府定下这门亲事不作数,也被耽误到二十三岁,正巧乡试之期,待赴试过后就待重寻婚事,哪知道自己父亲竟高兴太过,收了信就中风而亡,世间事真是难以预料。

汪德铭说完自己的事就笑着道:“秦兄此来,想来是求子的?”求子?这个秦长安是真没想过,不过是为让姐姐开心些才出来走走,迟疑一下才道:“我只听说空闻寺住持佛法精妙,并不晓得求子也灵。”

汪德铭唔了一声才道:“这倒是,秦兄还不到二十,这等年纪求子还早。家母特地前来,是为我求姻缘的,想来已二十有五,倒要让老母操心,想一想也太过惭愧。”原来这个寺庙还可以求姻缘,秦长安默默想了才安慰汪德铭道:“世间事本就如此兜兜转转,说不定汪兄的姻缘已经到了。”

汪德铭点头:“谢秦兄的吉言,我…”还没说完汪家小厮就走了进来:“三爷,太太已经礼过佛要往后山走走。”汪德铭忙起身对秦长安拱手:“秦兄少陪,我先去陪家母,等从寺里出来,若秦兄要寻人会文这些,我那也有几个朋友。我家就这在府城府衙的那条大街上,你让人去问汪举人家就都知道。”

秦长安也忙起身还礼,也说了自家住在哪里。见汪德铭离去,秦长安枯坐无聊,索性出去外面瞧瞧妻子和姐姐可礼佛完了,若完了也好去瞧瞧山景。想到就起身往外走,门外等着的裴管家见了就忙跟上:“大爷可是要瞧大奶奶和姑娘可礼佛完了,方才小的问过小沙弥,说姑娘在那和了空大师谈几句佛法,这会儿想来还谈的正兴。”

谈佛法这是姐姐爱做的事,秦长安嗯了声就信步往大殿那边走,刚一走进大殿六巧就迎上来:“大姑娘在那和了空大师说话呢。”秦长安见了佛也要行礼上香,上罢香往了空坐的那边望去,见妻子虽安静坐在一边,但面上神色的确有些无聊。

了空已双手合十念声佛道:“女施主的红尘未尽,缘分也会到的。今日和老僧的缘分就已到了。”说罢又念一声佛,秦长乐双手合十也念一声佛这才站起身对秦长安道:“就知道你坐不住,这山景还不错,我们在这四处走走,再在这寺里用过斋饭就下山吧。”

虽说秦长安是文人,但对这佛法玄幻之处还是有些敬而远之,见了空闭目又轻敲木鱼在那念诵,忙对他合掌一礼,但了空就似没看见自己一样。秦长安也不以为意,和妻子姐姐一起出了大殿。

等往山后走时秦长安才道:“本想让姐姐出来走走的,哪晓得姐姐又要和人讨论什么佛法,要知道这样就不让姐姐…”秦长乐的笑永远是那样温婉,瞧弟弟一眼:“你没听了空大师说,我红尘未尽吗?既未尽那也只有在红尘浮沉。”要真如此就太好了,秦长安如释重负,脸上笑容也轻快起来:“这样才好,姐姐我真怕你不过出来陪我些时日,等日子一到就要重新入庵。”

秦长安这话并没猜错,秦长乐出庵时候确是有这样念头,但今日和了空这番谈话已经打消了这念头,既红尘未尽,那也只有在这红尘中过日子了。想到此秦长乐唇边浮起笑容,或者,下山之后该去为自己寻个婆家,免得弟弟为这件事受人话语。

此时秦家三人正在一座山峰下面,峰上有亭,汪德铭陪自己的娘走到这就歇脚也好看看这山景,只是汪太太未免要唠叨几句儿子的婚事,汪德铭一只耳进一只耳出,听了几句就掏掏耳朵:“娘,爹的孝都还没满呢。”汪太太狠狠白儿子一眼:“我当然晓得还有一年才满孝,但要真等你满孝才议亲不成?到那时你都二十六了,而且你满孝后还要进京会试,总要在进京前把亲给结了媳妇服侍你进京会试才成。先把这亲事说好,等出了孝连定亲带迎亲都完了,也好了了我一桩心事。”

汪德铭听的头疼,索性就趴在亭子栏杆上瞧下面的人,汪太太见儿子不听,哼了一声:“只怕这寺里也是骗我香油钱的,还说你的缘分已到,哄我出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可这缘分到底在哪里?”汪太太在那唠叨,汪德铭正好瞧见秦家三口,正待打招呼就见秦长乐面上浮现笑容。

秦长乐相貌本就极美,今日是来进香,穿着也很素雅,那丝笑容在唇边浮现时,看在别人眼里如春花开放一样。汪德铭的手已伸出去,生生被这一笑倾倒在那里,原来所谓倾国倾城,并不是书上乱说的,之前只是没见到罢了。汪太太唠叨一会儿,见儿子呆呆站在那里就走上前:“哎,你又不肯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