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铭的眼只瞧着下面,伸手招呼自己的娘:“娘,我的缘分只怕到了。”到了?汪太太比自己儿子还要高兴几分,急忙扑过来趴在栏杆上看,可这会儿下面已不见了秦家三口,只有几个来进香的老太太带了自己孙女在下面走过。汪太太不由瞧瞧儿子:“老三,你眼没出问题吧,这不是老太太就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就算你看中这七八岁的小女孩,可是这要等,还要再等七八年才能娶过门,我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哪有七八岁的,汪德铭哎呀一声,这才发现秦家三口早已不见,怏怏地把眼收回来:“娘,我和你说的不是这个,只是…”汪德铭这才从激动中醒过来,方才下面可是有两个女的,到底哪个是秦长安的妻子,而且,秦长安都已经成亲,他的姐姐不是更该成亲了?难道自己白高兴了。

见儿子瞪着眼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汪太太心里嘀咕,儿子不会是中邪了吧,忙上前紧紧扯住儿子的袖子:“老三,你不会是中邪了吧?你看中谁家的,让娘去给你打听,就不信打听不出来。”这一句让汪德铭又回神过来,总要打听打听才晓得这人到底定没定亲嫁没嫁,况且见她穿着素淡,是寡妇也说不定,这样就能解释为何要跟弟弟弟妹来上香而不是跟丈夫上香了。

汪德铭越想越肯定,是寡妇也没什么要紧,只要没有男人才是最要紧的。这样一想汪德铭脸上就又笑了,正要告诉自己的娘猛可想到要真是寡妇,那娘这关就过不了,到时真要娘去打听了肯定会横生枝节,还是自己先去打听,然后再想办法,忙笑着道:“娘,这人来来往往,谁晓得是哪家的,等回了家再让小厮们慢慢打听去。”

儿子这前后也太不一致了,汪太太心里嘀咕,决定等回家后再让人盯紧些,自己的儿子想什么自己难道还不明白吗?见汪太太点头,汪德铭又恭敬地服侍娘往别处逛逛。心里还想着能再遇见秦长安一家子,但这寺前殿后阁十来重,禅房数以千计,人来人往。

直到汪德铭陪着娘在这用完斋饭也没再见到秦长安一家,汪太太心里也和儿子想的一样,想瞧瞧能不能遇到儿子的那个缘分,可始终没见儿子的再次失态。汪太太心里不免想着,这大海里面怎么捞针去,却不晓得儿子已经知道那人姓什么等着慢慢打听。

汪家用完斋饭也就下山,汪家在这有亲戚,下山后就径自去亲戚家歇脚,等着明儿一早启程回府城,于是汪德铭并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佳人就在自己下山后上车的那个客栈后院歇息,一心只想着等回了家后就让人去打听秦家底细,若真是寡妇,到时就让媒人怎么居中说合。至于没定亲的可能性,汪德铭根本就没往那上面想。

秦长安一家三口在客栈里歇了一夜,次日又洗过面用过早饭这才坐车往家走。秦长安没瞧出来,琳箐是女子比男子要敏锐些,总觉得秦长乐从寺里出来就和平日不一样了,那种身上的淡然出尘之态好像在慢慢消失多了些红尘烟火气。但客栈终究人多口杂不好问,等上了车琳箐才道:“姐姐和昨日大不一样了。”

秦长乐是个聪明灵透人,琳箐这一问她当然明白是为什么,已经笑了:“既然说我红尘未尽,那就要在红尘里好好活。”好好活,琳箐重复了这三个字才握住秦长乐的手:“姐姐的意思是?”秦长乐笑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琳箐,我活了快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或者了空大师意思里要我为自己活了。你会不会怨我?”

琳箐觉得眼睛已经有些热了,摇头道:“我和长安怎么会怨姐姐呢?”

、89 打听

“姐姐为了长安已经付出那么多,本就是长安欠了姐姐。姐姐,长安若晓得你这样说,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听着琳箐的话,秦长乐淡然一笑,轻轻拍下琳箐的手:“都是一家子,以后别什么你欠我我欠你,长安是我弟弟,当年娘去世时候,曾经数次叮嘱我照顾好他,为他做这些我很愿意。琳箐,你已和长安成亲这么多时日了,以后你们就是一家子,知道吗?”

琳箐眼里的泪终于滴落下来:“姐姐,我…”秦长乐把琳箐揽到怀中:“一家子有一家子的过法,琳箐。”琳箐重重点头,秦长乐伸手把琳箐眼下的泪擦掉,接着掀开车帘让清风吹进来:“你瞧这外面多好,琳箐,人这辈子还长,长安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事,全靠你了。”

琳箐嗯了一声,秦长安见她们把车帘掀起往外瞧,用腿夹一下骡子来到她们车前高兴地说:“前面有家烧饼配肉汤听说很好吃,等会儿我们停下打个尖再走。”秦长乐回头对琳箐笑着道:“你瞧,昨儿才吃了这一日的斋,他就馋肉了,连这会儿都忍不住。”

秦长安脸有些红,用手抓一下后脑勺才笑着道:“姐姐难得出来,当然要寻好吃的了,不然就白出来了。”琳箐感觉这清风吹的人格外舒服,心就跟泡在一盘蜜糖里一样甜,看着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子笑的那么甜,秦长安打一下骡子,让裴管家赶紧遣人去前面定烧饼肉汤。

不光是这里的烧饼肉汤,离家五里地的时候秦长安又说这里的酒不错,又买了两坛酒带上车,各处一耽搁,回时的路比去时足足多花了一倍时候,等到家天都已快擦黑。秦长乐和琳箐都尝了几口那酒,面上不由带上一层薄薄红晕,裴娘子已带了人上前相迎,扶琳箐下来时闻到琳箐身上淡淡酒味,不由轻声问:“大奶奶路上还喝酒了?”

琳箐今日心情十分畅快,往日的端庄不由丢掉三四成,笑吟吟地道:“不光我,姐姐也喝了两口。我们出门两日,家里可有什么事?”裴娘甚少见到琳箐这样,小心让慧云上来搀扶她才道:“没什么事,只是七姨奶奶家遣人来问过奶奶可在家。”

这句话让琳箐身上的酒意都有些消了,裴娘子却一副这样还不够的样子:“不光是来问奶奶,还说,詹三爷想来拜访大爷。”秦长安正在那瞧裴管家打发车夫,听了这话把鞭子随便扔给那车夫,打了个酒嗝道:“他,他还有脸来拜访我?”

秦长安喝的比琳箐他们喝的要多些,琳箐忙让小厮扶秦长安进去:“等进去再说,这会儿还在门前呢。”秦长安用手掩一下口,詹家这门亲现在还没断,算来还是亲戚,方才那句话未免有些不给琳箐面子,点头进门了。

这里琳箐由慧云扶着慢慢地问裴娘子,裴娘子说的比方才还要多些,詹家的人竟是在这等了半日才走,还说今日等不到,明日一定还要来。说完裴娘子望向四周这才悄悄地道:“这两日听说大老爷那边定要断亲,詹家怎么肯依,只说这种事,张家也未免太过分了,难道不怕去公堂里走遭?大老爷说了,还是别上公堂,不然詹家面子上更不好看。”

詹家这样琳箐也能料到,现在就看七姑娘怎么想的,裴娘子的眉皱了皱才道:“也作怪,七姨奶奶怎么都不肯断亲,只是这回,大老爷怎么都不肯依她。”琳箐哦了一声才道:“这是她自家的事,你遣个人去问问大伯母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裴娘子已经笑了:“方才奶奶没回来时候,我已让人去问过了,大太太说,这件事让奶奶您别理,有长辈们呢,詹家要来人就闭门不纳就是,这周围除了空闻寺,别的也有几处景致,不如奶奶出去玩耍几日也好。”

大伯母既这样说,那就是有主意了,琳箐抿唇一笑,又交代裴娘子几句家务就回房,一进屋就听见秦长安的鼾声。琳箐抬头一瞧,见他已脱了外衫躺在床上,这样支丫八叉地躺着,也不嫌累,琳箐上前弯腰给他脱靴,又让慧云端盆水来给他擦擦脸。

正脱着靴秦长安就醒了,忙坐起来止住琳箐:“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娶媳妇回来可是要疼的。”琳箐停了手,就着慧云端来的水洗下手又拧把手巾递给丈夫:“嫁你之前人人都说你是个老实人,怎么这会儿就会说这样甜的话了,是人本来就不老实呢,还是醒过来了?”秦长安接过手巾擦了把脸就拿着手巾给妻子擦起脸来:“我历来就老实,这样的话只会对你说。”

琳箐心里甜丝丝的,把手巾重新放进水里拧了把才笑着说:“真的?”琳箐面色绯红,此时斜斜看向丈夫,秦长安只觉得所谓媚眼如丝就是如此,已经把琳箐的手整个拉过来:“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娶了你之后我才晓得,古人诗词里的那些,原来全都不是骗人的。”琳箐不由咬住下唇又是一笑,秦长安正待再有些动作,就听到门外传来六巧的声音:“奶奶,厨房那里送来晚饭,要不要传进来。”

秦长安正要说不要,琳箐就高声道:“传进来吧,我也饿了。”秦长安不由有些丧气地往后坐,琳箐见他这样,顿觉得心头有个小兔子在那撞,虽然做夫妻已经许久,可是有些事,不吹了灯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做。但见丈夫这样又有些不忍心,趁六巧她们还没进来,琳箐左右瞧瞧才凑到秦长安耳边:“好了,等用完晚饭,我们早些歇着,那时就由你为所欲为。”

说着琳箐就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秦长安眼亮晶晶的,声音有些低哑地道:“真的?”琳箐瞧着自己被他握紧的手,又抿唇一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时门被推开,感到秦长安手心那么热,琳箐本想从丈夫手心里把手抽|出,可挣了一下没有挣开还是由他紧紧握住。

六巧和慧云两人把晚饭端进来,瞧见这样不由咬住下唇不笑出来,等饭菜都摆好,秦长安就示意她们退出去。慧云应是后还故意问了句:“那这些就等明早起来收拾?要不要提桶热水来门口放着?”

这样故意问的琳箐整张脸更红的没法见人,秦长安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面色平静地说:“都好。”等她们一出去琳箐就往秦长安身上握着小拳头打去:“谁让你这样说话的,我还要不要见人?”秦长安从身子背后把妻子整个拉出来:“难道我不是人?快些吃饭吧,我也有些饿了,不吃饱怎么会有力气?”

这人,说的这话都正儿八经,可是谁都听得出这话背后的意思,琳箐伸手往丈夫肋下掐去:“坏人,又在逗我。”琳箐的力气不大,这掐的就跟给秦长安搔痒一样,但秦长安还是故意叫一声,接着附耳对琳箐道:“这力气,还是留着等会儿使。”这人,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可是好像自己内心竟十分喜欢这种感觉。琳箐模模糊糊地想,任由秦长安牵着自己的手坐到桌边,一起用了晚饭然后吹熄了灯。

既然张大太太说这事不用琳箐管,琳箐自然乐的不去操心,不光去逛了那些景致,还去府城走了遍,和秦长乐瞧瞧那些店铺里卖的东西,看见喜欢的也买些带回家。秦长安趁这个时候也去拜访了汪德铭。

这对汪德铭来说就是瞌睡送来了个枕头,听说秦长安的家眷住在客栈就要秦长安带了家眷搬过来。秦长安怎肯打扰,又说只来府城一日,不用这么麻烦,只是想着上回说的要会文的事,就想再多结交几个举人,毕竟要在家乡住段时日。

汪德铭要打听秦长安家里的情况,自然一口答应去下帖子请平日故交,又让人备了酒在书房里喝着,先是问秦长安岳家的事,到此时秦长安也瞒不住,说出琳箐的身份。汪德铭倒吃惊一下:“原来和詹举人还是连襟,这样有些话就…”秦长安虽只见过汪德铭一回,但也晓得这人是个爱说话的,听汪德铭这样说就晓得必有缘故,忙道:“我在外面的日子多,那位妹夫也只见过一两回,还不晓得有什么事。若是个不好的人,这样亲戚也就远着些。”

汪德铭又喝了一杯酒才道:“这件事晓得的人也不多,只是本是私隐,况且又牵涉了烟花柳巷的人,所以也只有人私下议论。”烟花柳巷?汪德铭还想和秦长安做亲,见秦长安面色顿时不好忙道:“秦兄你休误会,我不是那样往烟花柳巷去的人,只是听一个朋友说的,真假也不大晓得,据他说,令亲年纪虽小,在这女色方面,却一点也不输给那些老于烟花者。”

、90 闲谈

见秦长安眉皱起,汪德铭忙道:“这也是别人说给我听的闲话,只是我们做男子的,总也要爱惜自己,不然被人说出来,总是不好,不好。”汪德铭话刚说完就听到书房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老汪你又在说什么不好?我可是…”

汪德铭正要起身出去迎就看见一个男子掀起帘子走进来,他约莫三十来岁,两道浓眉一个大鼻子,瞧见秦长安倒愣了一下,反抱怨汪德铭:“我还当你又有了什么好古画约我来瞧,哪晓得是个生人在这里,不见,不见。”说着这人就要转身离开,秦长安从没见过性子这么古怪的人,正待相问汪德铭已经上前拉住这人:“老朱,老朱,你的性子还是这样,什么都没问就要走。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想到你我是知交好友,这才把你请来,若是那样俗人,我也不带他来了。”

这人这才停下脚步狐疑地瞧着秦长安:“是吗?老汪,你可别骗我。我今儿可是推了寒香楼秋姑娘的约来你这里的。”汪德铭已把这人按在椅子上坐下,给他斟了很大一杯酒,笑着对秦长安道:“这位姓朱,自号寒山,又称落拓居士,我们总角时候就相识。他是个难的的才子,琴棋书画全都精通,只是…”

朱寒山已把那杯酒喝下,听到汪德铭这话就笑道:“你休哟这等在别人面前为我涂脂抹粉,我也晓得在城里那些人眼里,我不过一个败子,哪能登堂入室,但人生一世,总也要活的自在些才好。”秦长安觉得这人的名号好像在那听说过,猛地想到急忙起身作了个揖:“原来是寒山先生,在下在书院时曾听过你的名字,家岳也曾说过,你才学无人能比,只可惜喜好归隐。”

朱寒山的眉耸起:“哦,你岳父是谁?”秦长安说出岳父名字,朱寒山这才哦了一声:“你的岳父虽是八股先生,但总还不那么俗,况且还能为你岳母守身,到现在都没续弦也没纳妾,这点算有古风。”汪德铭见朱寒山没拂袖而去这才松一口气,要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性子极其古怪,稍不入眼的就白眼向之,自己若要和秦家做了亲,到时好友若不能来往那就有些不好。

秦长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岳父会是在岳母过世之后不续弦不纳妾才得到这位朱寒山的青眼,虽心里有些啼笑皆非,但还是和他应答。许是因为张世荣的关系,朱寒山和秦长安也有些话能说,又饮了一大杯酒,朱寒山的浓眉就皱起:“詹家那个小子,也该是你的连襟,此人殊不可交,贪花好色也就罢了,但满口谎言大话,全无一点可取之处。我当时还说,张家真的是暴发户,竟把女儿嫁到这样人家,今日见了你,才晓得张家女婿也不是那样不堪。”

此时秦长安才想起朱寒山的身世来,曾祖首辅祖父尚书父亲太守,从小有才子之目,人都以为他会接续起朱家的风光来。可是谁也没想到朱寒山在八年前父亲去世后就守着灵堂大哭了七天,七天之后再出来时已和原来全不一样,办完丧事就把家财散给那些偏远旁支,只剩的一间小屋存身,纵情于山水之中,把那做八股的心全都收起,只爱作诗画画。

朱家也有些忠心的老仆每日苦求,但他一概不理,还有那些故交亲戚,怎么劝说都只当没听见。日子久了也就再无人肯劝说,每日得了银钱大醉之后就流落在烟花巷,为那些妓|女们写诗填词。这城中的大户们一提起他就是那个败子,再没有第二句话。

秦长安从没想过那传说中的人物会在自己面前,见汪德铭和朱寒山不时喝酒大笑,自己若太拘谨反而不好,也加入他们之中。朱寒山酒量甚豪,已经连喝了好几大杯,小厮已走了进来:“三爷,陈爷柳爷他们到了。”

听到他们到来,朱寒山就把酒杯放下对汪德铭一拱手:“老汪,我今儿酒已够了,你们等会儿想来要谈富贵中事,告辞。”汪德铭是晓得他脾气的,也不留他,朱寒山已对秦长安微一点头:“小兄弟,缘只一面善自珍重。”秦长安刚要起身行礼,朱寒山已经拍着汪德铭的肩就道:“左右逢源、滴水不漏,我不如你,我不如你。”

说完大笑而去,直到走出很远,秦长安都能听到朱寒山的笑声,没想到汪德铭还能结交这样的人,左右逢源滴水不漏。这八个字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汪德铭已经迎着另外两个人到了,其中一个面皮白净的男子眉是皱着的,一进来就道:“汪兄,那个朱疯子你怎的还和他往来?瞧瞧,他故意撞我一下把我新衣衫都撞脏了。”另一男子已和秦长安在那互相行礼,听了就笑道:“小柳你总是这样,遇到这样人就远着些,你又不是不晓得连府尊都奈何不了他。也真不知道朱家祖坟是怎么埋的,竟出了这么一个败子,文端公要在地下,知道有这么个后人,只怕气的会从棺材里出来。”

汪德铭对他们的嘀咕已经习以为常,介绍一番,白净面皮的姓柳,行四,另一人姓陈,行二。都是汪德铭从小的同窗,那位陈二爷还和汪德铭同科中的进士,不过会试时候也落了第。听得秦长安的身份,陈二爷了然地道:“原来是詹三爷的姐夫,当日去京中会试时,曾遇到詹三爷,可惜他当时住在令岳家里,我们也不好来往。”

这说的隐晦,那个柳五爷已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不好来往,那个姓詹的,就是个攀高踩低的,这等人能让他中了举真是老天都没长眼睛。”陈二爷已经低低叫声小柳:“你还是这样口无遮拦,难道前些日子府学里的老师训斥你还没够?”柳五爷虽住了口但还是嘀咕道:“谁不晓得他这样德性,这功名早日丢了才好。”

陈二爷又要阻止,汪德铭察言观色忙笑着道:“今儿是请你们过来会文的,说那些不高兴的话做什么?陈兄,前儿我在小柳家里瞧见你做的那篇文很好,不晓得今儿带来没有?”这是正经事,连柳五爷也忘了再说几句詹三爷的坏话,从袖中抽|出一卷来:“那日瞧了陈二哥的,我也重新把文改过,还请汪三哥给我指正。”

虽不能继续知道詹三爷的事,但詹三爷在这附近声名不好是肯定的,秦长安心里暗忖。既打了会文的话,那也要彼此出几个题目,互相切磋考校一番。等各自的文做的差不多,又到晚饭时候,汪太太已命人备了晚饭送过来。

陈二爷见状就道:“汪兄也不是我说你,你父丧眼看就要满了,早该好好定一门亲,免得伯母还这等为你操心。”汪德铭给他们各自倒一杯酒就笑着道:“我也知道,可是金家那边,这事出的也太,我娘心里也操心,但总要有合适的姑娘。”柳五爷端了酒杯却不把杯子往唇边凑,只笑着道:“汪三哥要做亲,我家有个表妹,今年才十六,生的也不错,不如汪三哥就娶了她?”

陈二爷已经笑的把酒都喷出来:“小柳你又胡乱说了,你家表妹自有你舅舅他们做主,哪是你这个当表哥的乱指的?要我说啊,汪兄你该娶个年纪大一些会管家的,不然一个太嫩的,在家什么都没经过,一进了门这么多事她怎么料理?”

汪德铭嘴里称是,秦长安听了这话却拨动了心弦,年纪大些的,姐姐也十九了,前几日也肯点头说寻一门亲事,算来也能对得上。就是汪德铭这个人,虽长的也还可以,可是也太爱说话了,这样的人会不会有些不牢靠?这么一想,秦长安看汪德铭就越发带了些挑剔,柳五爷被陈二爷驳了未免有些不高兴,嘀咕着道:“这年纪大些的,定是被人挑剩的,哪能配得上汪兄。”

陈二爷伸手又敲柳五爷一下:“又说这样话了。”秦长安瞧着外面时候才道:“天色已晚,我还是先告辞,毕竟客栈里只有两个丫鬟陪着贱内和家姐。”陈二爷已把酒杯放下,突然想起什么样的对秦长安道:“你姓秦,你的姐姐,是不是就是有名的秦孝女?”秦孝女?秦长安还没把这个名称和自己姐姐对应起来,倒愣在那里,陈二爷对着一脸惊诧的汪德铭道:“汪兄你还不晓得,不过这件事出来时候你还正在那应付金家那边呢。”

这会儿,秦长安可以肯定说的就是自己姐姐,笑一笑道:“家姐确曾为亡父亡母祈福而入庵中数年,但姐姐总说这是做儿女份内之事,谈不上什么孝。对孝女一说,更是不敢领。”柳五爷已经啊地叫出声:“我还听说,那位秦孝女面貌极美,出庵时候竟有七彩云霞闪现。”

、91恳求

秦长安的眉微微一皱,神色变的有些不好看,陈二爷年纪大些,见秦长安脸色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就忙对秦长安拱手:“小柳年纪小些,在家也是顶小的儿子,不光在家里的爹娘疼惜,出门在外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也十分照顾,久而久之依旧像孩童一样天真浪漫。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秦兄莫怪。”

柳五爷已经用手掩住口,这议论别人家的女眷,特别是女眷的容貌本就是犯忌讳的,见秦长安面色还没回复的和平常一样,忙上前又连打几拱:“对不住的很,我不过是想到市井上有人议论这才多了一句口,并没别的意思。”秦长安见他们连连道歉,这才压了心中火气道:“姐姐对我,可谓爱护万分,实在是…”

能开口说话就好,陈二爷已经道:“在下也是明白的,今儿小柳喝了那么两杯酒难免爱多说话,秦兄若再…”说着陈二爷就给柳五爷使眼色,但柳五爷眨眨眼,明显没看出这是什么意思。汪德铭听到柳五爷说秦长安姐姐面貌极美,就猜到那日自己看见的,十有八|九就是秦长安的姐姐,这样孝女,母亲定会同意这门婚事,心里不由乐开了花,见秦长安面上总是带了几分薄怒,又见柳五爷不晓得陈二爷的示意,忙上前对秦长安作势就要跪下:“今儿总是我请诸位来的,要道歉,我才是该头一个。”

见他如此秦长安忙一把扶住:“汪兄快休如此,我只是…”陈二爷松一口气开口打圆场:“秦兄对令姐极为敬重,我们也是明白的,况且令姐虽是女儿身,所为颇有几分侠气,我们也是十分敬重的,小柳不过是好奇出庵时候的七彩云霞罢了。”

柳五爷虽掩住口,但还是拼命点头,秦长安沉吟一下才道:“那七彩云霞不过是众人以讹传讹罢了。”柳五爷眼里闪过失望,汪德铭松一口气,又亲自斟一杯酒,让柳五爷送给秦长安以作赔罪,他们既做到如此姿态,秦长安也就收下,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也就告辞回去。

等送走秦长安柳五爷眼里才重新闪出好奇:“陈二哥,不如等明日我们去客栈拜访秦兄,到时也能…”陈二爷拿起手里的扇子往柳五爷头上敲了一下:“你啊,也要收收这性子,总是想到哪说到哪,别人家的女眷那是能随意瞧的?”柳五爷用手揉一下头又去扯汪德铭的衣衫袖子:“汪三哥,不如你去把秦家这个孝女求娶了,到时我们也能瞧瞧她长的什么样?”

汪陈柳三家本是通家之好,柳五爷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稀奇,陈二爷已经翻个白眼:“小柳,亏得是在汪家,若是在别处说这样的话,你定会被当登徒子打出去。”柳五爷嘀咕一句:“要在别处,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陈二爷无可奈何,瞧瞧这天色就道:“时候也差不多,我们也该告辞了。我瞧那秦兄是个可交往之人,只是,”

柳五爷已在旁边接上一句:“就是稍微古板了些,算来他比我还小一两岁呢,可是怎么跟个老古板似的?年轻人不都活泼爱笑?”这里就他们几人,陈二爷也不担心柳五爷这话传出去,只是忍笑摇头:“你啊,总要记得祸从口出。”柳五爷只是笑一笑并没说话。

秦长安回到客栈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屋内一盏温暖灯下,秦长乐正和琳箐说着今儿买的那些东西,一些布匹首饰正摆在那里。秦长乐说的高兴,琳箐听的认真,不时面上还露出浅浅笑容。看着这一幕秦长安竟舍不得走进去,这样安静祥和,仿佛什么都不能打搅她们。做男子的在外拼搏,不就为的这一幕?

六巧正让伙计提了桶热水进来,正准备让伙计放在门口自己提进去就见秦长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咦了一声走上前道:“大爷您今儿是怎么了,站在这怎么不进去?”琳箐已经走过来,用手扇着鼻子面前的风:“怎么了?又是多喝了酒,离的老远还那么一大股酒味,也不晓得和谁喝的这么多。”

秦长乐让六巧把热水提进来,收起那些东西就打算回屋,听到琳箐这样抱怨也笑了:“以后酒还是少喝,我走了。”琳箐让六巧送秦长乐出去,自己把水倒到盆里拧着手巾给丈夫擦着脸:“听到没有,酒要少喝,虽是朋友间高兴,可也不能喝这么多。”

秦长安用手按住头上那热热的手巾,低头看下去,可以看见妻子挽起袖子给他拧另一块手巾,烛光之下,能看见妻子白皙丰满如同藕节一样的手臂,此时是夏日,穿的本就不多,再往上看,似乎能看到隔了轻纱处妻子白皙细腻的肌肤。秦长安的眼渐渐带了炙热,手伸下去握住妻子的手臂,摩挲着感觉那柔嫩肌肤的细腻。

琳箐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门是否关好,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关的严实,只开了一扇小窗,风正从窗那里吹进来,本该带来一片清凉但琳箐的心里却开始燥热起来,想扯开衣衫领子好让自己感觉凉爽些,但又觉得在这样炙热的目光下这种做法该是适得其反才是。

好容易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手上的水却洒到秦长安脸上几点,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声音竟带了几分恼羞成怒:“这在客栈里,院小屋窄的,你闹什么闹?”秦长安已从椅子上起来蹲下抱住妻子,唇往她脖颈处轻轻摩挲:“琳箐,我们生个孩子吧。”

琳箐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被这句话点燃,不晓得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烛火已经被吹熄,那扇窗也被关上,客栈里的帐子没有家里的那么厚,隐约还能看见月光从窗棂处透进来。不一时却是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了。

次日起来,收拾一番也就回家,秦长安正在那瞧妻子收拾,六巧就走进来对秦长安道:“大爷,客栈的伙计说,外面有人要见您。”难道是汪德铭,忙整理一下衣衫就出去,伙计等在院门口,瞧见秦长安出来就道:“汪举人那边来了个人,说是汪太太派来送东西的。”

这汪德铭确是个能滴水不漏的人,秦长安示意伙计把人带来,不一时那人来了,却是个婆子见了秦长安忙磕头行礼,起来才道:“小的是汪太太身边服侍的,昨儿我们太太说,既来了家眷,很应该请到家里来才是,哪晓得秦大爷反说不敢麻烦,特地命小的送几样点心过来,不过是家里常做的。”

说着把个食盒送上,秦长安忙让六巧来接了食盒,那婆子又说还要去给秦大奶奶磕头问安。这是女人之间的来往,本也该女眷做的,秦长安让她去了。这婆子进去里面说了几句话,也就出来告退。

秦长安也写封谢贴让这婆子带回去,又赏了婆子三钱银子也就了了这事。不一时陈家柳家也遣人送来了东西,还说等过得几日要去秦家打扰,秦长安一一赏了来人,见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也就结了房饭钱一起回家。

到了家天色也还早,收拾一会儿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裴管家走进来:“大爷,詹三爷来了。”真是吃顿饭都不安生,原本想着就是躲开他才这么些天都在外面,可刚回家他就晓得?裴管家已经道:“这些日子他是天天来,想来是让人守在家门口。”

秦长乐已经放下筷子对秦长安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反正不管他说什么,就一句,帮不了。”也只能如此了,秦长安努力让自己面色平静些走出外面见客。

詹三爷正坐在厅上喝茶,见秦长安出来眼就一亮,忙上前连连拱手:“姐夫,可算见到你了,你可真是贵人事多,我都来了七八趟也没见着你。”秦长安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开口就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你我之间也无需这么客套。”

詹三爷这些日子早没了当日进京时的神采,那场病对他的影响远比外人能看见的大的多,况且这些日子以来,张家死咬着要断亲,说张家就算再没骨气,也不能容一个诋毁自己家人的人做女婿。詹太太急的不得了,詹三爷自然也被自己的娘骂上那么几句。可是任凭詹三爷怎么在张大老爷面前跪着说自己错了,张大老爷都不肯吐口。七姑娘虽不肯断亲,可是她的话根本打动不了张大老爷,况且七姑娘就算回到张家,也见不到张老太太。没有了对自己宠爱万分的祖母,七姑娘也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发蔫。

于是七姑娘不顾自己大了肚子将要生产,也跪在张大老爷面前哭求不肯,还说若真要断亲,自己就死在大伯面前。张大老爷决心已下,哪是这么几句话就肯点头的,只淡淡地说若如此就当张家没有这个女儿。

、92 第92章

这话一出口,七姑娘是不在乎的,横竖自己有祖母和爹娘的疼爱,等这件事情过了,再去和祖母撒下娇也就能让张大老爷把这句话收回了。但詹三爷比七姑娘要聪明些,明白张家这回下了极大的决心,若张家不肯认七姑娘这个女儿,再也得不到张家的助力,那娶七姑娘又有什么意义?

见七姑娘点头要应,詹三爷就忙阻止她,但不管说什么张大老爷都不肯听,只说给七姑娘三日考虑,三日后来听信,到时若七姑娘执意不肯,那就当张家再没这个女儿,到时七姑娘在詹家死活都和张家不相干。若七姑娘回心转意,那等肚里孩子生下,再把七姑娘带走,也算好聚好散。

詹太太敲桌子骂板凳地骂了张大老爷好一通,又要稳住七姑娘,只对七姑娘更好。詹三爷急得没头苍蝇一样,靠媳妇是靠不住的,那只有去求秦长安,到时对秦长安多打些拱,就说当时是糊涂油蒙了心才说出这样的话,对张世荣只有敬重没有诋毁之情,大不了就跪秦长安几跪,这门亲只要不断就好。

此时见秦长安对自己十分冷淡,詹三爷也顾不上面子什么就走到秦长安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秦兄弟,你我也不算陌生人,现在又做了连襟,我遇了难,秦兄弟你可要帮帮我。”说着詹三爷鼻涕眼泪就全下来,秦长安瞧着詹三爷起身让开,避到另一边:“詹兄还请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能帮詹兄?”

詹三爷见秦长安口那么紧,哭的更厉害了:“秦兄弟,我晓得那时在京中我得罪了你,可你也要知道,亲疏不一样的,你和三伯是怎样关系?就算你犯了错,三伯也不会罚你。”听到詹三爷提起京中时候,秦长安唇边出现冷笑,也不去管詹三爷依旧还跪在那里:“詹兄既如此说,想来也晓得自己,”秦长安本想说晓得错在何处,但詹三爷明明是不晓得错在哪里的,转口道:“我不过是张家女婿,长辈们决定的事我也不能反对。这件事,实在是帮不了你。”

说着秦长安就往外走,詹三爷见秦长安往外走,顾不得还要再跪就起身追上去:“秦兄,你就在三伯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吧。”秦长安的袖子被詹三爷扯住,见他满脸都是谄媚笑容,本打算拂袖而去,但又记起张世荣说过,对小人总要存了一些小心,把袖子慢慢扯下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詹兄你又何必只来苦苦求我?”

詹三爷当然明白最好的法子就是进京去求张世荣,但詹三爷对张世荣总有几分畏惧,又怕进京后被张世荣赶出来,哪有在这家里求张大老爷和秦长安他们来的便宜?见詹三爷还不肯放,秦长安心里越发焦躁,给裴管家使个眼色就道:“天色已晚了,詹兄在这总有不便,还请先回家吧。”

裴管家见秦长安给自己使眼色也上前做个请的手势:“詹三爷,我们大爷听说你来,都还没吃晚饭,您就先让他回去吃口安生饭吧。还请先回。”这是怎么都不肯松口了,詹三爷丧魂失魄地离开,秦长安摇头:“有这样一门亲戚,还真是糟心的事。”

裴管家已经去而复返,他虽知道张家要和詹家断这门亲,但并不晓得内里缘由,毕竟不是做了什么万万不可原谅的事又怎么会下这样决心。此时听到秦长安这话就笑了:“大爷终究还年轻,还不晓得有些事,那才奇奇怪怪地遇到呢,当年我们…”话没说完就传来裴娘子的声音:“你又说什么当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儿这样的事,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大奶奶唤小的出来瞧客人走了没有,若走了,就请大爷回去继续用晚饭。”

秦长安这些日子也经了些事,不再是原先在张世荣身边受庇护时候,本还想听听裴管家往下说,既然要叫自己回去吃晚饭,这肚子也饿起来,也就走回后面。

还没进屋就听见秦长乐和琳箐的笑声,秦长安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掀起帘子走进去:“姐姐和琳箐说什么呢,这么乐?”琳箐已端给秦长安一碗饭又把筷子拿给他:“姐姐在和我说你小时候的事呢,原来你小时候那么淘气。”秦长乐淡淡一笑:“詹家的人走了?”

秦长安点头:“走了,姐姐,我小时候也没那么淘气,不就是把你的桂花油给倒了吗?”秦长乐笑容已经溢满了脸:“光倒了桂花油也就罢了,你还把里面灌上些清水,吓的春景以为是不是来了偷儿。那时那么淘气,娘总是愁,长安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现在好了,不仅娶了媳妇,还是真正长大了。”

真正长大?秦长安的眉微微皱起,琳箐看向丈夫笑了:“姐姐说,你会处置那些事了,而且还会做的很好才叫真正长大。”秦长乐在一边点头:“詹家的事,其实我一直怕你耐不住性子,跑去打一顿,气虽出了可是也闹的沸沸扬扬。这会儿见你好好地回来了,我就晓得,你比原先长进了。长安,对待小人有时要用对小人的法子。”

秦长安的脸不由有些微红,重重点头,秦长乐舒一口气,当年为了保全弟弟,用出那样的算计,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弟弟。怕的啊,就是弟弟太过忠直,不晓得变通。秦长乐看一眼琳箐,见琳箐看向秦长安的眼那样深情,有些事弟弟明白了,那这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张家和詹家要断亲的事,虽然压的很紧密但还是有人知道点蛛丝马迹,不时有人想去打听为什么,但内里缘由两家都不肯说。詹家是没脸说,而张家是为了七姑娘名声着想,毕竟詹三爷不举是事实,而七姑娘那么大个肚子挺在那里,传闲话的谁会去计较詹三爷是婚前还是婚后发的不举?就算是婚后发的不举,七姑娘也要背了个需索无度,让丈夫得了重病的名声。

不管外人怎么议论,七姑娘还是咬定了不肯离开詹家,见她心意已定,张大老爷也不能再劝说,只得请了詹家的人来,宣布既七姑娘不肯离开詹家,那从此再不是张家女儿,七姑娘的生死张家都不管,张家也当没有詹家这门亲家。

詹家族人也只晓得张家一直在做这些事,也曾出面说合,但一触及原因詹太太就只哭哭啼啼,别的一个字都不肯露。既然詹太太这边不肯吐原因,那族中也帮不了多少忙,张家这个决定也只有收下。

张大老爷了了詹家这头亲事,回家后也就告知家中上下人等,以后家里再没七姑奶奶这个人,任她怎么来都不许她进门。张四太太听得张大老爷这样说,女儿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不免又要跑去张大老爷那边哭诉一番,但张大老爷不但不听还让张大太太出来用长嫂的架势骂了她一顿,不外就是她教女不严,择婿不谨,险些把张家全族的脸面都折进去。还说若再如此胡搅蛮缠,那也只有请张老太太出面,休妻了。

张四太太被一向和蔼的大嫂骂的眼冒金星,也只有偃旗息鼓,暗自吩咐得力的婆子去探望七姑娘,可婆子刚出门就被张大太太派的人拦下,说要有什么事就全由这边代办,无需出去。婆子被拦下也只有回去告诉张四太太,张四太太未免敲桌子打板凳地骂张大老爷夫妇没良心,把自己女儿断送了。

但这样的谩骂谁又会放在心上,张四太太又转去求张老太太,可张大老爷做这些事都让张大太太叮嘱好了家里的上下人等,不许漏一个字到张老太太面前,不然就是不孝。至于张四太太,见张老太太时候身边不是有大太太跟着就是二太太跟着,但凡她要露出一丝半点就被请出去。

张四太太这才晓得这事是板上钉钉再无回转余地,张四老爷就更指望不上了,除了每日在家哭也没有别的法子。

这些事琳箐也有耳闻,最大的好处就是回张家探望张大太太她们时候,耳根子清净许多。秦长安回乡的目的差不多也都达到,再待段日子也就要返京,秦长乐从庵中出来也有一个来月,渐渐也有媒婆来求亲,不过这些人别说秦长乐看得入眼,连秦长安都不喜欢。

这日琳箐还在和秦长安瞧着别人送来的那些年貌贴在,秦长安拿起一个就开始摇头:“这个,都四十三了,前房儿子都生孙子了,还有两个妾,这样人家又老又好色,才配不上姐姐。”琳箐咦了一声:“我不是和媒婆们说不许她们拿超过三十岁的过来吗?怎么又有了?”

秦长安扒拉一下有些丧气地道:“可剩下的也不好,这个,二十八了,但家里穷的只有半亩菜园,这样的不就是想着姐姐那份嫁妆?”

、93 说亲

秦长安拿起一份说一句,这些人在他嘴里都没有一点好处。等把这些帖子说完琳箐给他倒杯茶:“那些媒婆们总是想多要几个媒人钱,难免如此。你又何必和她们计较。”琳箐虽这样说,秦长安的眉没有松开,手往那些帖子里点了点就道:“都快半个月了,送来的这些不是老就是穷,那日那个刘媒婆还和你说什么都这个年纪了,还挑什么?姐姐不过十九,还是鲜花一朵,哪要她们在背后嚼这些?”

琳箐的眉微微一皱就道:“你啊,还是这家当家的呢,哪有在背后听人嚼舌根的?这些做惯媒的,人总是参差不齐的。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哪舍得让她去吃苦?”琳箐这话说到秦长安的心坎上,刚要对琳箐说出对汪德铭的打算六巧就在门外道:“大奶奶,来了个没见过的嫂子,说自己姓沈,来给府上说喜事的。”

琳箐嗯了一声,刚要出门秦长安已经抓住妻子的手:“要是不好也不用来说,直接回绝了就是。”琳箐了然地往那堆帖子里瞧了眼,示意丈夫放心就走出屋子。

方才被妻子取笑,秦长安按下这颗想跟了妻子出去听听的心,顺手拿起一本书来,可怎么也看不进去。其实,汪德铭还不错,虽说交游广阔了点,但这样人也能分下人的善恶,只是他家还在孝中,自己家又是女家,不好直接去说亲。这件事还有些难办。

琳箐已走到厅上,见一个穿藏青色大褂的妇人正坐在那喝茶,裴娘子已经轻咳一声,那妇人急忙放下手里茶碗上前给琳箐道个福:“小的见过大奶奶,大奶奶安。”琳箐坐下后才笑着道:“嫂子请坐,还不晓得你怎么称呼?”

这妇人已经恭敬地道:“小的嫁的男人姓沈,别人都称我一声老沈,在府城里各府走动得蒙奶奶太太们赏口饭吃。”琳箐见这老沈话语恭敬礼数周到,和这几日来的那些媒婆还不大一样,不由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才示意她坐下道:“府城离这边有三十来里呢,来我这有什么事?”

老沈的屁股刚挨上一点点椅子边就站起来:“小的既是蒙太太奶奶们赏饭吃的,自然是来讲喜事的,只是这门亲…”琳箐哦了一声眼看向老沈:“难道是人家有些什么?”老沈哎呀呀叫了声:“大奶奶,虽说今日初会,可小的做这媒也有那么二三十年了,哪会说配不上府上的门户。只是这家尚在守孝,本不该在这时候出来说亲,但府上的大姑娘的为人那着实挑不出半点错来,又怕这样的人再过的一些时候被人定去,这才派小的来说。若应了这门亲,到时那边太太亲自过来下定,到时等孝期一满,就娶过去。”

孝期?琳箐的眉皱起:“难道是守前面妻子的孝。”老沈拍掌笑下:“大奶奶真会说笑话,府上大姑娘那是什么人,有名的孝女,长相又标致,现时大爷又中了举人,这样的人哪能去做填房糟蹋了呢?”果然这老沈极会说话,琳箐也笑了:“你说的有理,到底是哪家?”

老沈瞧瞧裴娘子,琳箐已道:“我虽不大会管家,但家里的下人们还是晓得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的。”老沈站起身道:“这家在府城也是有名号的,姓汪,人都称汪举人家。家里弟兄三个,前面两个哥哥已经成亲,现在来说的是这家的举人,排行第三,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五,只是在守父丧才不好大张旗鼓寻亲,但算着时候,还有一年这丧期也就完了。”

在府城姓汪的举人,琳箐哦了一声,老沈以为琳箐对汪举人偌大年纪还不成亲有疑惑,急忙道:“这话呢小的也只敢在奶奶面前讲,这汪举人原先是定过亲的,只是那家做了些不好的事,这才退了亲。本来还要再寻,偏生又遇到汪老爷过世,耽搁下来。要说为人,汪举人为人是最好的,见了我们都笑着说话。这家事也颇有些,城里有三四间铺子,城外上千亩良田,虽说因老母在堂没有分家,但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没有一丝争吵。”

老刘说了好大一会儿口都有些干,但又不好去喝茶,只得忍住,琳箐虽面上平静当心里也在盘算,听完老刘说的就道:“这事你也晓得,我总是个做弟媳妇的,还要去和姐姐商量一下。”老刘也没想过一来就把亲说定,忙笑着道:“这是自然,终身大事总要格外小心。”见她格外懂眼色,琳箐也没多说,让六巧抓了把钱过来赏了,也就请她出去。

等人一走琳箐才瞧一眼裴娘子:“那日我们从府城回来,记得汪太太还遣人送了点心让我们路上吃,当时她家的管家娘子可说了什么?”裴娘子忙道:“汪家的管家娘子是格外客气,小的送她出去时候她不过顺口问了小的京中的一些事,并没有提大姑娘。”

琳箐嗯了一声:“汪家在府城口碑如何?”这裴娘子还是晓得一些,忙说了出来,听的汪家在府城也住了四五十年,从没听过欺男霸女这些事,只是当年和金家那边定亲退亲等,也是闹了个沸沸扬扬。

琳箐听的不由一笑:“这汪家这么瞧来竟极老实,开头就不该说不断亲的话。”裴娘子也点头:“府城里的人也这样说呢,只是金家算来对汪家祖父还有些恩,这才不好说断亲的话。”说着裴娘子眉微微一皱就道:“只是这么一闹,金家也不好再持恩要求一些事,也不晓得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琳箐心里已有主意:“不管别的,既这人和大爷也认得,我就先去问问大爷,若大爷对此人还有些中意,再和姐姐商量。”

秦长安正在那等的焦急见琳箐进来就忙迎上去,琳箐晓得丈夫的意思,不等他开口相询就把汪家来求亲的事说出。听到是汪德铭求亲,正合了秦长安的心意,脸上笑容顿开:“这还正合了我的心意,汪兄我们也是谈得来的,虽说他交游广阔了些,但并不是没主见的人。只是不晓得他母亲怎样,毕竟婆婆要是偏心起来,那就太不好了。”

琳箐没料到秦长安对这桩婚事极其热诚,连秦长乐嫁过去后怎么和婆婆相处都想到了,微怔下才道:“总是小儿媳妇,事也少些,况且若汪举人日后联捷直上,到时去任上做官,婆婆这边也碍不着什么。”秦长安点头,这也是个主意,猛可又想到天下间哪有没嫁过去就在谋划着不和婆婆相处的事,那脸不自觉红一下才喃喃地道:“说起来,我也是怕姐姐受委屈。”

琳箐怎不明白丈夫的心,轻声道:“我晓得。姐姐的婚事总要去问过姐姐。”见妻子没有在意自己对婆媳发的话,秦长安也不再多说就和琳箐双双去对秦长乐说汪家来求亲这事。

秦长乐是晓得这些日子媒婆来说亲的,但既然没有一个到自己面前说,想来那些人过不了弟弟这关,自然也不去操心,每日做做针线,闲暇时就和丫鬟们说说笑话,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重担已经放下,倒有些像当年母亲还没去世时候的日子。

秦长安两人走进院子,就见秦长乐坐在紫薇花树下,此时盛花期已过,树上绿多红少,秦长乐的笑脸恰恰弥补了这红少的缺憾。紫燕正拎着一个小筐从屋里走出来,嘴里还在道:“姑娘,您前儿要的那块碎步,我可总算给您寻出来了。”

话音没落紫燕就瞧见秦长安夫妇,忙要行礼琳箐已经接过那小筐来到秦长乐面前坐下:“姐姐要寻这些碎布头做什么?”秦长乐示意紫燕去泡茶才笑着把里面的碎布拿出来:“也不做什么,想着用碎布拼件小袄,到时若你们生了孩子,正好给孩子穿呢。想起有块卍字不断头的碎布,意头很好,这才特地寻出来。”

此地风俗,要用去不同人家讨来的碎布块拼成一件小衣衫给新生儿穿,称百家衣,保佑孩子平安长大。说是去百家,也不过就是七八家寻些布头回来讨个好意头。此时琳箐听秦长乐这么说脸就微微一红,秦长安已经道:“那姐姐可要快些做。”

秦长乐瞥弟弟一眼:“还快些做,不过几日功夫你可就等不得了?”秦长安笑嘻嘻地道:“姐姐,都说女大当婚…”不等他说完秦长乐就啪地打他一下:“还教训起我来了,说吧,是什么样的人家?”

见姐姐已胸有成竹,秦长安也就不再拖沓,把汪家来求亲的事说出,说完又道:“汪兄我是见过的,人品相貌才学都还可以,姐姐你意下如何?”秦长乐放下手中的剪刀就沉吟一下:“虽你说好,我也要瞧瞧人,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嫁过去。”

、94 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