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锦知道自己这时也走不得了,又的确觉着屋内暖烘烘的很热,便走过来坐在烟榻边,弯腰去解皮鞋鞋带:“说吧。”

严云农放下茶杯,向他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道:“这回你和兰西,睡没睡过?”

三锦直起腰来,低头解着马褂的纽扣:“要是没有你搅局,现在应该就是正睡着呢。”

“原来也没睡过?”

三锦层层叠叠的没少穿,脱了一层又一层,居然也忙了一身汗:“原来……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后来她不是和别人好上了么?我就一直没找她。”

严云农吁了一口气:“去年睡过?那没事——三锦,我告诉你啊,以后这个兰西是不能再碰了。”

三锦刚把袜子也脱了,此时就怔怔的扭过头来望了严云农:“为什么?”

严云农清清楚楚的吐出字来:“她有脏病!”

三锦一惊:“你怎么知道?”

严云农冷笑一声:“别想歪了,我可没去给她检查过身体。前一阵子她陪过盐务局老赵——那老赵因为杨梅疮,都进过多少次医院了?兰西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她会染不上?”

三锦的脸有点发白:“那……那我亲过她的手,总不会有事吧?”

严云农见他是真怕了,就伸手在他后背上摩挲了两下:“那没事,别上床就行。”

三锦很沮丧。

他蜷成一团侧躺下去,像被人兜头泼了一通冷水一样。严云农倚着个靠枕坐在他旁边,一边拍着他的身体,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三锦,你得听我的话,我比你年长几岁,见识总要广一些。别总去和那帮不三不四的什么摩登小姐胡扯了,又浪费钱、又不卫生。你要是实在不愿娶亲,那就放个好丫头在身边,也是一样的方便。”

三锦挣扎着坐起来,用签子挑了烟膏在灯上小心翼翼的烧,口中咕哝道:“哪儿有好丫头啊。”

严云农凝视着三锦的背影,觉得他好像一只小小的蜂蛹,常年委顿在透明薄软的包衣里面,思索着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根本就是个与现实脱了节的废物。

他不记得自己花了这废物多少钱——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了一个具体的数目。三锦其实很穷,全靠着卖房卖地来支撑门面;卖到现在,约莫着也该是山穷水尽了。但他对此总是那么淡然,仿佛不晓得什么叫做穷困和危机。

严云农抚摸着三锦的肩膀,同时闲闲的说道:“这回来北平,我真是开了眼界!原来我以为我就挺精明的了,结果和人家金总长一比,原来我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土包子,羞愧呀!过两天金总长回请,你也跟着我去交际交际,看看南京政府那边的水平。”

三锦一气儿吸了三个烟泡儿,心情随之恢复了平静。翻身转向了严云农,他不甚来劲的答道:“我去算是干嘛的?又不认识那些人。”

严云农一推他:“那你回天津养老去吧!”

三锦懒洋洋的摇了头:“不行,三好太郎这阵子又来了,非要我去泰来开大会——也不知道日本人怎么就有那么多会,前一阵子刚推脱了一个,这回又开上新的了!”

严云农俯身叮嘱他道:“别得罪日本人!说句那什么的话,我看日本人迟早是要打过来的,随你信不信。”

三锦满不在乎的一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横竖打不进租界里去!”

严云农刚要开口,忽然有一名勤务兵隔着房门禀告道:“报告司令!马团长来电话了!”

严云农一听这话,立刻穿鞋下地,走去外间接听电话。

电话那边的马团长,就是马国英。

严云农在三锦那里指天誓日的说自己把马国英撵走了,其实只是从身边撵到了军队里,且给他放了个团长,可以算作一次大大的提拔。因怕里间的三锦听出端倪来,他心虚的省略称呼,拿起电话听筒开口便问:“什么事?”

马国英在那边答道:“司令,我就是想告诉您,上边的军饷已经拨下来了,的确是那个数儿,没有克扣。”

严云农思忖了一下:“咱们队伍里用不了那些饷,还是让他们继续招兵。”

马国英立刻答应了一声:“是,司令,我记住了!”

严云农又嘱咐道:“别捡那些老兵油子。半大孩子最敢打仗,你就挑那十五六的招!”

放下电话后,严云农推门回房,迎面就见三锦坐在烟榻上,正低着头扯开裤子往里瞧。

严云农带笑吆喝了一声:“喂!干什么呢?”

三锦被他这一嗓子吓的一抖。抬头望向对方,他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只是想啊,我这玩意儿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严云农得了军饷,心情很好,便轻轻巧巧的跳上烟榻,不由分说的将他压在了身下,开始乱摸乱亲的胡闹。

在三锦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这种游戏是时常发生的。不过三锦现在兴致不高,又推不开严云农,情急之下就在对方脸上扇了一巴掌。

严云农不高兴了,握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小崽子,你敢打我?”

三锦大喊大叫着伸手乱抓,掀起了严云农的衬衫后,就狠狠的在那腹部挠了一把。严云农猝不及防,当即痛的弓起了腰身。

十分钟后,战争平息。

严云农拉着三锦的一只手,很仔细的为他剪指甲。

剪完两只手后,他向后挪去坐下,又拉起三锦的一只脚看了看,见没有修剪的必要,就低头闻了一下,而后作势皱起眉头,将他的脚向前一搡:“臭死了!”

三锦受到污蔑,立刻坐起来反击:“我才不臭!”

严云农用手在鼻端扇了扇:“熏死我了!”

三锦十分不忿,站起来一脚瞪向严云农的面门:“放你妈的屁,我最讲卫生,什么时候臭过?”

下一秒,严云农愤然起身,两人又打起来了。

第17章 中山公园的偶遇

严云农对待三锦的感情很微妙,比如此刻,他觉着自己好像三锦的父亲,有义务提醒提携他上进——首先要打电话回北京饭店去,找个托词遣走兰西;然后就是拎着他去参加金总长主办的宴会。

宴会是要在两日后举办的,严云农不能够成天陪伴三锦,而三锦住在院子里,生活百无聊赖,又不好去和黛云说话,只得从严云农那里要了汽车和司机,从早到晚的在外面闲逛。

这日下午,他忽然食欲大发,便跑去了中山公园内,在来今雨轩之内独占了一张大桌子,打算好好的吃上一顿。

公园内本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游人自然不少,不过此刻不是饭点,所以饭庄之内颇为清静。三锦不受打扰,正吃的高兴,忽听门口一阵喧哗,回头望时,却是一群学生装打扮的青年走了进来,想必都是哪所大学的学生了。

这些人在三锦对面一处靠窗位置上落座了,侍者立刻赶来伺候。其中一人看着菜单,硬着舌头点了几样,说的不清不楚,而另一人就叽里咕噜的插了话,讲的却是蒙古语。

北平的蒙古人本来不少,所以三锦也不以为意,只抬头扫了那些人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蒙藏学校里的学生了——

他看见了白晓峰!

白晓峰也看到了他,所以立刻起身走过来,不等允许便拉椅子坐了下去。

“王爷?”几个月不见,他白胖了一些,穿着一身过于合体的衣裤,看起来好像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大孩子。

三锦的嘴唇上还淋漓着酱汁。扯起餐巾擦了擦嘴,他简直不知自己该采取何种态度来应对:“你?”

白晓峰微笑起来:“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白晓峰啊!”

三锦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餐巾,对着白晓峰缓缓一点头:“我知道是你。”

白晓峰快乐的压低声音:“你没事就好,那天夜里我还在担心,怕军队找不到你。”

三锦觉得眼下这场景十分诡异:“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晓峰笑道:“我现在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住在学校里,他们还都是学生,不过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去张北!”

“干什么去?”

“张北那里成立了中央军官学校分校,是专门为蒙古族培养军事人才的!”

三锦心想:“你个大傻×还想当人才?”

白晓峰见三锦静静的望着自己,并不说话,就继续解释道:“这个学校,是在德王爷的争取下才建立起来的。”

对于这个白晓峰,三锦是既不爱也不恨,只是单纯的感觉他很二。

“好啊,你去那里,合适得很。”他随口点评道。

白晓峰听了这话,却是十分兴奋:“王爷也很赞同我这条道路吗?这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知音和同志的!”说完他猛然探过身来,一把抓住了三锦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真是高兴极了!”

三锦在惊讶之下松了手,把餐巾扔到了菜盘子里。迎着白晓峰那诚挚的目光,他终于忍无可忍的轻声开了口:“滚你妈的吧,谁和你这个穷梅林是知音?别忘了你绑过本王爷的票,要不是看你这人本质还不坏,我早让人把你逮起来砍脑袋了!”

白晓峰望着三锦的眼睛,怔了片刻后答道:“王爷,你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正常的。我现在不怪你不理解我,只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处在同一战线上,一起为民族做一点事业出来!”说完他放开三锦的腕子:“王爷,你吃吧,我不打扰了。”

三锦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碰上你这么个倒人胃口的混蛋,我还吃什么吃?”他霍然起身找来了侍者会账,而后很暴躁的一转头:“我走了!”

白晓峰紧跟几步送他出了饭庄大门,眼看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中就有些落寞,感到了一种交流不畅的痛苦。

当晚,三锦等到严云农回来了,便告诉了他今日的见闻。严云农听后大惊:“你见到那个造反的小子了?在哪儿见着的?我这就让人去把他抓起来!”

三锦觉得没有必要:“算了,他那个人有点缺心眼儿,其实也不是很坏,由他去吧!”

严云农一听,就颇不耐烦的大声质问道:“什么缺心眼儿!缺心眼儿的穷小子敢绑旗里王爷?敢把王爷扒光了摸?你告诉我当时是在哪儿见着的?我好叫人去打听他的行踪!”

三锦见严云农十分激动,只好如实答道:“是在中山公园的饭庄里遇着的,他说他现在住在一所蒙古学校里,马上就要去张北投考什么军官学校了。”

严云农一拍巴掌:“好,你等着,不就是蒙古学校吗?我知道了!”

严云农折腾了一夜,把部下卫兵全派出去了,果然在某处学校中打听到了白晓峰,可是校方随即又告诉他们,说是白晓峰已经和几位青年学生乘坐傍晚的火车,离开北平了。

这个结果让严云农颇为失望,凌晨时分他顶着一身秋寒闯进三锦的房间,向他通报抓捕失败的消息。三锦睡的正酣,却被这种没有价值的信息吵醒,就气的把被子拉起来蒙住脑袋,将两条腿露在了外面。

严云农见自己这样辛苦,对方竟是无动于衷,就气的走到床边掀起被子,冲着三锦的屁股“啪”的打了一大巴掌,而后皱着眉头走掉了。

三锦不满的骂了一句,还是睡。

翌日中午,严云农过来,把三锦给叫醒了。

站在床前,他弯腰去捏三锦的鼻子:“今天是金总长请客的日子,你给我清醒清醒!”

三锦双目朦胧的拥被而起:“我真去呀?”

“干嘛不去?陪客多得很,你怕什么?不要总这么没心没肺,抱着你那个王公的臭架子不肯放——况且就是前清,你们不也得恭维着朝中大员吗?”

三锦又觉着自己受了污蔑,急的分辩道:“我哪里是摆架子?我只是……算了,不说了,起床!”

金总长把客请在了德国饭店,时间则是下午五点钟;由于他现在正是一位红到发紫的大人物,故而赴宴众人没有敢迟到的,都准时前来。

金总长大名叫做金元璧,从北洋政府时期就开始发迹,本也是北平人士,但因刚刚又高升了一步,所以举家南迁,搬去了南京。金总长虽然已经年奔五十,可依旧俊美非凡;跟在他身边的三个儿子也是统一的面如桃花,真堪称是满门英俊了。

抵达饭店之前,严云农在车里反复嘱咐三锦道:“见到金总长后,要做出王公的样子,给人留下一个印象来,别像个大少爷似的在那儿傻站着,给我丢脸!”

三锦听的不胜其烦:“你妈的,你是你,我是我,我怎么会给你丢脸?”

严云农侧身伸手为他整理了衣领:“再他妈骂人,我就扇死你!”

一时汽车停在饭店门口,严云农和三锦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一间大餐厅之内,因见金总长正领着儿子站在门口接待来宾,便快步赶上去,先热情洋溢的做了一番寒暄,随即又把三锦扯过来推上前去,简短介绍道:“总长,这位是我的好友,土旗的多王爷,一直很仰慕您的名声,这回就不请自来啦!”

金总长的朋友遍天下,请客时只愿人越多越好,自然不会介意。他见三锦生的白净可爱,心生好感,就笑着点了点头;而三锦审时度势,也立刻弯下腰深深一躬:“金总长,您好,在下是多尔济吉克默特那木札勒,一直对总长您仰慕有加,如今得见,真是荣幸之至。”

金总长根本记不住他的名字,但见这个小蒙古还挺懂礼的,就十分满意的笑道:“好,好,我这里人多,未必招待得过来,你们快进去坐吧,不要客气啊!”

严云农对于三锦的表现,颇为满意。

“以后就要这样做!”他低声说道:“你看人家苏右旗的德王,张学良也见,蒋委员长也见,和谁都能建立起关系来,这才叫有本事呢!”

三锦张开嘴,还未说出话来,严云农忽然又补充道:“一会儿你可轻点吃,这个时候就不要展示你的大肚量了!”

三锦都要气死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第18章 回家去

三锦对于政治,实在是没有兴趣。

他两眼一抹黑的坐在席上,既无处交际,又不能放开吃喝,只得成为了一名旁听生。而严云农到了这种场合,却是如鱼得水一般的自在,东拉西扯谈笑风生,成了个很瞩目的人物。

一时宴席临近尾声,那金总长将严云农叫到一旁,嘁嘁喳喳的密谈了许久。待到席散之后,三锦便在汽车上问道:“你怎么这样高兴?金总长和你说什么了?”

严云农醉醺醺的向后一仰,又大幅度的抬起手,重重的搂住了三锦的肩膀:“嘿嘿嘿,金总长想请我做个保镖呢!”

三锦没听明白:“保镖?”

严云农打了个酒嗝儿,满脸放红光:“他说他手里有几家工厂,生产了一些普通药品,打算往关外那边走一走。哈,这当然是不好走啦,所以他想请我为他在沿途保护一下。”

三锦用胳膊肘杵了他的肋下:“那你能落着多少好处?”

严云农抬手撕扯着解开了军装领口:“好处算什么?我要的是人脉!”

三锦被严云农的酒气熏得头晕,便伸手掏出烟盒打开,摸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一边点火一边含糊道:“南京的人脉……这隔着千山万水呢,有什么用啊!”

“呸,你懂个屁呀!”

三锦和严云农情谊深厚,但不赞同对方的大部分行为,几乎可以算作志不同道不合。三锦总觉着严云农在瞎忙;而严云农根本不理解三锦到底在想什么——好像成天就是在琢磨家里那个病孩子!

严云农从来不去亲近大格,他一看见那孩子就瘆得慌,觉着自己好像是看到了半风干的一把腊肉。也正是因此,他强烈的建议三锦娶亲,至少也在身边放个丫头,给生活增添一点活气。大格太可怕,他担心三锦会让这孩子给魇住。

三锦不懂得他这份苦心,只知道他不喜欢自家女儿。

在金总长离开北平之后,严云农便也打算回张家口去治军。他问三锦:“你要不要跟我走?”不等三锦回答,他替人做了主:“走吧!反正你也是闲着。”

三锦不去,他想要回家看大格。

严云农笑道:“这回上面发饷,我手里有钱了!你跟我走,我带你玩儿。”

三锦还是不去:“你把钞票攥紧一点吧,花光了就要来打我的主意!”

严云农嘻嘻一笑——他是有这个毛病,手里有一千,出去就敢赊一万,所以尽管常有大钱经手,却总是闹饥荒。

“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他很得意的回应道。

三锦“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三锦在离开北平之前,还去探望了自己的英文老师。该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国通兼光棍,独自住了一套大四合院,专职研究甲骨文。三锦随他学习数年,不但掌握了一口颇具苏格兰风情的英文,且得知了许多现代科学常识,很有大开眼界之感,故而对其十分尊敬,一旦来了北平,必定要去拜访交谈一番。

英国老夫子对三锦也十分热情——他爱三锦那破落贵族的身份,爱三锦那一身华丽累赘的长袍马褂,爱三锦抽完鸦片烟后懒洋洋的样子,更爱三锦那种从容不迫、漫不经心的态度。三锦和他客厅中的玉石佛像、紫檀屏风、敦煌壁画的照片、以及甲骨文的拓片一起,构成了老夫子心目中的东方世界。当年三锦剪辫子之时,老夫子难过的比谁都厉害,居然哭了一场。

三锦哪里晓得老夫子不把他当人看呢?他只是觉得英国人好,对自己够客气、够尊重。

坐在老夫子家中的硬木太师椅上,他决定和对方谈一谈当前局势:“麦克文先生,您知道吗?现在日本人在内蒙地区很活动呢!”

老夫子——麦克文,热爱东方文化,可同时又打心眼里瞧不起东方人:“日本人么?”他不屑的“嗤”了一声,半张脸的络腮黄胡子随之一抖:“他们居然也有野心!”——就好像日本人连野心都不配有似的。

三锦低头看着自己那锃亮的皮鞋表面,发现一道隐约的细细横纹,便略皱了眉头,后悔自己不该穿着旧鞋出门。

“东蒙这边,四处嚷着要自治,还有说要归入满洲国的,真是乱极了。”他又说道。

麦克文不假思索的答道:“归入满洲国吗?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们不是一直讲满蒙一家吗?”

三锦摸到了自己手指上的翡翠戒指,缓缓的撸下来再戴上:“满洲国……驻扎着关东军呢。就算是一家,也不过是一起受日本人的摆布罢了。”

麦克文端起茶杯,吸了一口热茶:“不要去想那些,政治是最肮脏的,你干干净净的生活在租界里,不是很好么?”

三锦愿意向他讨教出一个主意来:“日本人正在积极的拉拢东蒙王公,也几次三番的来找过我,这就是我躲到北平的原因。”

麦克文起身,在蓝地粉桃花的羊毛地毯上来回走了两圈,而后停在了三锦面前:“你不要去理会那些日本人,如果有人一定要强迫你去加入他们的活动,那么我去和英国大使馆说,找人来保护你。”

三锦没奢望着麦克文能帮忙,因为觉得他能力有限。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抬眼望向对方说道:“那倒不必,我只是来和您发发牢骚。我不过是最平凡的一个王公,草原上的小人物,日本人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

与麦克文畅谈一番后,三锦没有得到任何教益,口干舌燥的告辞了。

他去洋行里买了一些糖果同两个洋娃娃,随即就乘坐当天的火车回了天津。进门后他先将礼物送去了大格房间。待同大格亲昵够了,他才下楼问家中听差道:“我走之后,日本人有没有再来?”

听差翻出一封信给他:“三好先生没再来,唐先生却是来过一次,给您留下了这封信。”

三锦撕开封口,从中倒出信笺展开一看,只见其内容如下:“尊敬的多王阁下:这次听闻您忽然去了北京,三好机关长与我都感到颇为吃惊。您的举动令三好机关长十分失望;而我曾与您从草原同车来到天津,一路相处,认为您还是个心思单纯的青年,所以如今就想以旁观者的身份,再来饶舌劝告您一句,希望您不要逆潮流而行;否则等时机一过,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三锦把信撕成几片,团成一团扔进了烟灰缸里,同时不由自主的笑道:“这人简直有病!我这个当事人还没怎样呢,他倒先跑来苦口婆心,真是个敬业的汉奸啊——日本天皇应该给他授勋了。”

他没把唐森的话放在心上。平安无事的过了两个月,他开始为新年做准备。

岁月匆匆,转眼间新年也过去了。时光进入春暖花开的四月份,北边传来消息:日军大举南下、打到察哈尔去了!

第19章 严云农的心事

三锦快要急死了。

他连向察哈尔严云农连处发去几封电报,然而毫无回音;每天的报纸也是几份的买来看,上面把战情写的很严峻,可惜不够详细,不能让他知道严云农的具体处境。

除此之外,大格在这换季的时节里,按照惯例又犯了咳嗽病,每天瘫在床上吭吭吭,让人听了,不禁要替她撕心裂肺。三锦无法,只得抱着她在屋内团团乱转,同时自己也上了火,开始严重的闹嗓子。

由于常年吸鸦片烟的缘故,他一直呈现着比较健康的状态,如今一旦生病,就病来如山倒,没几天的功夫,他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被迫的沉默让他感到异常憋得慌,正是烦躁的暴跳如雷时,巴雅尔老总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