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怔了怔,很快平静下来,说:「不是。」他挣扎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润滑剂,「只要秦先生你需要,哪里都可以。」

秦先生说:「自己先扩张。」

车里太狭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让顾平的呼吸变得艰涩无比。

顾平闭上眼,用微颤着的手乖乖执行秦先生的指令。

秦先生却不肯放过他:「睁开眼。」

顾平身体瞬间僵直。

秦先生冷笑重复:「睁开眼。」

顾平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视线有些朦胧。

车里实在太小了,小得让他无法隐藏自己的难堪和苦涩。

秦先生重重地把他往后一按,粗暴又冷酷地贯穿他的身体,口吐恶言:「你怎么这么下贱!」

顾平闭紧眼睛,没有反驳。

他想起许多年前他病得很重,他母亲抱着他去求他父亲借救命钱。他昏昏沉沉间听到他父亲说:「是你非要生下这贱种,不是我逼你的。」

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像他这样的人,哪需要什么尊严。

顾平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咬着唇忍耐身体上难以忽视的痛楚。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往下掉,弄得他的脸上濡湿一片。

秦先生是在顾平快要失去意识时才发现顾平一直流着泪。

他的动作顿了顿,低头亲掉了顾平脸上的眼泪,拿起一旁的外套掩住顾平的身体,把顾平抱了下车。

飘落的细雪让顾平微微一抖,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感觉怀里的身体在发烫,显然是最近忙到了极点,刚刚又被折腾得太狠,身体吃不消,发烧了。秦先生收紧手臂,骂道:「顾平,你什么时候开始玩逞强这种把戏了?」

顾平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脑袋却一片空白。最后他终究还是放弃了辩白,虚软无力地往秦先生怀里靠了靠。

秦先生边将顾平抱上楼,边冷声说:「现在你倒是把你这一招想起来了?你刚才哪怕只是稍微服个软,都不会弄成这样——你明知道我的脾气。」

顾平终于挤出一句话:「…对不起。」

那样的痛苦和绝望并不是秦先生造成的。

让他近乎崩溃的人并不是秦先生。

秦先生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他对秦先生也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他一直很清楚秦先生心血来潮的亲吻、秦先生偶尔表露的关心、秦先生炙热狂烈的欲望,都是因另一个人而起。

他自己的问题,不该给秦先生造成困扰。

听着顾平毫不勉强的语气,秦先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他现在真想知道顾平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被侮辱到刚才那种程度,居然还对他说「对不起」!

秦先生把顾平抱进浴室。

看着顾平身上的青紫痕迹,秦先生脸色沉了沉,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帮意识已经不太清楚的顾平清理完身体,把顾平抱到床上,取出退烧药喂顾平吞下去,并喂上热水。

顾平的呼吸很快趋于平稳,安安稳稳地进入梦乡。

秦先生想了想,拿了本书坐在床的另一侧关注着顾平的体温。

退烧药的药效似乎不错,顾平身体传来的滚烫感慢慢消失了。秦先生手里的书停在同一页许久,久久无法翻到下一页。

明明只是一场交易,顾平又是知情识趣的人,他为什么会有今天那种激烈到近乎狂躁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这种可怕的暴戾会伤到在意的人,他也不会旁观「他」和别人走到一起。

等等。

——在意?

秦先生抓住了一丝头绪。

假如他和一开始一样只把和顾平的关系当成一场交易,就不会在乎顾平是个怎么样的人、不会在乎顾平是不是带着面具,更不会在乎顾平是不是来者不拒。

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顾平这个人好奇、开始试探顾平的本性、开始…想真正占有顾平这个人,而非满足于得到一个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秦先生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突然发现他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在他把顾平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狠狠践踏以后。

第137章 番外:赝品(十)

秦先生合上了手里的书。

顾平的手机正好响了,秦先生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名字。他按下接听键,对方问:“怎么没来?那么好的位置留给你,你居然就那么浪费了,不知道我们这种小店一天就做那么一两单生意吗?好几拨人问我那个包厢有没有人呢。”

秦先生觉得对方有点聒噪,但又微妙地想对方多说点,好让他了解一下顾平的交友情况。

没想到对方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顾平?是他家那小鬼吗?”

秦先生眉头一皱。

他开口:“不是。”

冷淡的声音让那边一滞。

秦先生问:“你怎么知道不是他?”

那边答得很爽快:“这有什么难认的!要是顾平的话,肯定不会让我冷场,接通后哪会一声不吭。”

秦先生一顿,又问:“他家小鬼是谁?”虽然大致猜测出对方说的是谁,秦先生还是莫名地想确认一番。

那边这才警觉:“你是…?”

秦先生说:“我姓秦,他今天本来约了我吃饭。”

那边“哦哦”地应了两声,说:“他家小鬼不就是那个姓徐的小子嘛,出国镀了几年金,回来还是毛毛躁躁的,顾平对他挺特别的,教了他不少,为此大徐一直很有意见,经常会跟我们抱怨。”

秦先生说:“抱怨什么?”

那边说:“抱怨顾平帮那小子呗,大徐特别讨厌那小子,因为那小子是野…就是大徐他爸在外面弄出来的种,你懂的。不说这个了,顾平的电话怎么在你这儿?你们还能不能过来?”

秦先生看了眼熟睡的顾平,说:“今天不能,你明天把包厢留着,明天我和他一起过去。”

那边一口答应下来:“行,我给你们留着。”

秦先生挂断电话,想下床去别的房间,又怕顾平的情况会反复。他想了想,钻进被窝把顾平搂进怀里,贴着那依然微微发烫的身体闭眼休息。

自从十岁那年开始,他已经没再和任何人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入睡。顾平平稳的心跳声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非常清晰,微热的鼻息喷在他胸口,痒痒的,令他有种陌生又熟悉的躁动。

秦先生目光下移,看着顾平熟睡的脸庞。他们之间似乎鲜少有这样的平静,大多数时候顾平最后都乏力地躺在床上,仿佛再也不能承受半点索求。

那是秦先生所有有关顾平的记忆中最常见的神情,虚弱,乖顺,卑微。

那并不是能装出来的,所以秦先生一直深信不疑。

在顾平的种种伪装之中,总掺着一些做不了假的东西。是他以前无心去分辨,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事实上这人不过是按照他的需求安分守己地尽好本分而已——而且做得非常好,他甚至一点都没察觉。

要不是偶然意识到顾平好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他开始考虑是要放了顾平还是继续留下顾平,他大概到现在还对顾平提供的“服务”非常满意——没错,服务。对于顾平而言,那仅仅是服务。

按照顾客的需求提供服务,挑不出任何错处。

该死的挑不出。

至少当时他在考虑“放还是留”这个问题上,只花了不到半秒就否决了前面那个选项,亲自让何秘书给顾家更大的甜头。他知道顾平会怎么选择,即使要和“秦系”这个词捆绑在一块,顾平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顾平一直是个聪明的商人,比谁都明白怎么选才对顾家最有利。

秦先生没有入睡,盯着顾平直至天色大亮。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时,秦先生清晰地顾平的睫毛动了动。

这对秦先生而言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有一个人从他怀里苏醒,脸上和眼底都是毫无戒备的迷茫和松懒。呼吸与呼吸非常贴近,心脏与心脏也非常贴近,仿佛他们之间比任何关系都要亲密。

可惜这样的暧昧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

顾平眉头皱了皱,猛然惊醒。

顾平讶异地张口:“…你…”

秦先生俯首亲了亲他的额头。

顾平微微愕然。

秦先生说:“没事了?”

顾平说:“没事了。”

秦先生下床穿好衣服,从衣柜里取出另一套给顾平:“去洗个澡?”

顾平一愣,说:“好啊。”

秦先生站在原地等顾平走过来拿衣服。

明明脚步有些不稳,顾平还是挺直背脊。最初的几步走得有点艰难,后面就从容了,他面色平静地走到秦先生面前接过衣物,给了秦先生一个带着谢意的笑容,走进一边的浴室带上门。

秦先生既然有心观察,哪会错过顾平的每一丝变化。昨天在车上果然太激烈了,即使睡了一晚还是没完全恢复,刚才顾平走到一半额头已经渗出了汗。

然而不管身体再怎么难受,顾平还能对他笑出来。

惊人的忍耐力。

秦先生皱起眉。

他知道顾平的身世,顾平是顾父的侄子,父母双亡,寄养在顾父家里。这可以解释顾平对顾家的感恩、可以解释顾平的性格,更可以解释顾平的牺牲和隐忍,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

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其中肯定有点问题。

如果顾平和顾家的感情真的那么深厚,顾家肯定对他不错吧?

那么顾平不时流露出来的近乎绝望的痛苦又是怎么回事?

秦先生想了想,走到房间外给何秘书打了个电话。

周末不是工作日,何秘书却还是第一时间接到了电话。他问:“秦先生有什么事?”

秦先生说:“帮我查一查顾平家里的事。”

何秘书有些惊讶。

秦先生说:“有问题?”

何秘书说:“没有。”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道,“其实在第一次帮顾先生打招呼之前,我已经查过了。您知道的,在这方面我们永远不能轻忽。”

秦先生当然知道何秘书指的是什么。

选他们这条路的人走得越高,越应该谨慎,要是把有问题的人绑上战车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秦先生说:“你记得多少?”

何秘书说:“顾家起家之前不怎么清白,不过早些年就洗白上岸了,这点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顾先生本人的身世有点问题——那对被传为他父母的人死得比较早,其实并没有留下后代。而顾先生的大伯当初结婚时娶的并不是现在这个妻子,根据种种蛛丝马迹推断,顾平其实是现在这个妻子带过来的。时间过去太久了,能了解到的事情很少,我认为大概是顾先生的大伯觉得替别人养儿子很丢脸,所以才对外宣称顾先生是他侄子吧。”

秦先生说:“你和他聊过这件事没有?”

何秘书说:“没有,在确定顾家没问题以后我就没再往深里查,毕竟这对顾先生来说是件伤心事。”

秦先生说:“以后也别提。”

何秘书说:“我明白。”说完他就干脆地挂断电话,没说半句多余的话。

秦先生一向很满意何秘书的识趣。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顾平正好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来。秦先生看着顾平湿漉漉的头发,朝顾平招招手,示意顾平坐下。

秦先生拿出电吹风帮顾平吹干头发。

顾平不知道秦先生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乖乖让秦先生折腾。

秦先生的左手在顾平的黑发里来回穿梭,感受着指间细软的触感,同时他的目光不时扫过顾平的眉眼,毫无意外地捕捉到顾平眼底那被极力隐藏起来的迷茫和警惕。

怎么会觉得像呢?这种即使乖顺听话也时刻带着警戒的神色,哪会出现在那个人的脸上。

秦先生说:“你睡着以后你朋友打电话过来了。”

顾平恍然想起自己昨天叫人留了个包厢,说:“我忘了和他说不过去了,等下我再打回去。”

秦先生关了电吹风:“我已经帮你接了。”

顾平一顿。

秦先生挑眉:“不能接吗?”

顾平说:“不是,只是觉得这不像秦先生您的风格。”

秦先生替他理了理头发,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兴味:“在你眼里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既冷漠又苛刻,作风强硬,手段狠辣,不近人情。

这是顾平脑海里冒出来的形容。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正常:“您是个冷静英明的决策者。”

秦先生顺手按住顾平的后脑勺,让顾平抬起头仰视自己:“决策者的这个‘决策’里面,包括决定你的人生吗?”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顾平,像头随时会扑上去咬断猎物脖子的猛虎。

顾平微僵。

秦先生说:“顾平,回答我——包括决定你的人生吗?”

顾平语气艰涩:“…包括。”

秦先生笑了笑:“很好,好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他低头贴上顾平的唇上,暧昧而亲密,“同时也好好记住一件事——我想要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顾平调侃:“您可真够霸道。”

秦先生说:“你应该比谁都了解我。”他站了起来,转了话题,“我让你朋友把包厢留好了,你能开车吧?”

想到昨天在车上发生的事,顾平脸上的笑意有了一瞬的缓滞。接着他说道:“当然可以。”

秦先生当然看得出顾平的勉强,但他并没有点破,而是把外套拿给顾平,示意他一起往外走。

顾平把秦先生有异于往常的表现理解为“愧疚”。

秦先生都纾尊降贵地示好了,顾平觉得自己没理由还耿耿于怀——对于秦先生这样的人来说,肯赏脸和他吃顿饭已经很不错了。

顾平想明白了,稍稍加快脚步跟上秦先生。他朝秦先生介绍:“餐厅是我朋友开的,他这餐厅开得有点偏,不过挺有趣的。比如为了哄抬我订的那家餐厅的价格,他把后面那座山都租了下来——就为了体现‘独占山景’这个主题。别人不知道,反正我这种俗人觉得挺不错。”

秦先生评价:“听着还行。”

顾平说:“当然,最重要的是好吃。我朋友厨艺一绝,不过很少人能请得动他亲自下厨。”

秦先生说:“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顾平说:“他那人没个定性,说话咋咋呼呼的,他说的东西你最好都别信。”

秦先生听顾平一脸自然地向自己介绍朋友,瞅着顾平的目光越发幽深。

顾平哪会感受不到秦先生的注视?

他心里何尝不想和秦先生蓦然相对,秦先生不开口就沉默到天荒地老。可惜他们这样的关系要是继续僵着,最后受难的只会是他自己。

顾平边开车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

秦先生听出了顾平的勉强,淡淡地说:“专心开车。”

顾平明白自己的表现又不及格了。

顾平乖乖闭嘴,把车开往目的地。

山景房果然为他们留着,顾平熟门熟路地领着秦先生上楼,打电话叫朋友过来露个脸。

顾平朋友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本来是想瞅瞅和顾平在一块的男人到底是谁,见着人后却吓了一跳。

在首都很少有人不认识“猛虎”。

顾平朋友笑脸都僵掉了。

静默了几秒,顾平朋友才干巴巴地说:“顾平你出来出来,来点菜。”

秦先生眯起眼。

顾平朋友赶紧闭嘴。

顾平对秦先生说:“这家伙毛病大得很,点个菜还特别多规矩,我和他出去一下?”

秦先生点点头。

顾平朋友如蒙大赦,拉着顾平往外走。等走到旁边的包厢,顾平朋友把门一关,说:“吓死我了!顾平你怎么把这樽大佛请来了?昨天你就是和他在一起?”他犹豫地看了顾平一眼,“这样很危险。”

顾平说:“我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顾平朋友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最好还是想办法抽身。我跟你说,秦家有一桩掩得很死的丑闻,刚才那位的父母起了争执,他母亲失手杀了他父亲,惊慌失措地把门反锁起来外逃。直到第二天才有人发现异常,赶过去开门把他放出来。也就是说他在他父亲的尸体旁边过了一夜——那时候他才十岁!被救出来以后,他冷静地向负责调查的人说出当时的情况,并表示房间里有摄像头可以证明他所说的都是实话——我父亲就是当时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他说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十岁就那样了,那家伙绝对是个变态!”

顾平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顾平才说:“你把这种事告诉我没问题吗?”

顾平朋友说:“哎哟我的妈呀,你别担心我了,想想你自己才是要紧的!”

顾平问:“你觉得他可怕?”

顾平朋友忙不迭的点头。

顾平笑了起来:“那我更不能主动提出结束了,你觉得呢?”

顾平朋友听到顾平轻松的语气都快气笑了,恼道:“你还笑得出来,算了算了,你一向最有主意,我就不替你急了。”

顾平感受到朋友的关切,笑着道谢:“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张手给了朋友一个拥抱,分开时语气又带上了几分调侃,“你可得拿点拿手好菜出来,免得惹着人家了。”

第138章 番外:赝品(十一)

顾平和秦先生一起吃了一顿饭,赏了初冬的山雪,关系似乎恢复了以前的融洽。

回去的路上秦先生看起来有些疲惫,顾平问:“是不是我昨晚睡着后不太老实,害得您没睡好?”

秦先生哪是没睡好,他是没有睡。

十岁那年的那个夜晚,秦先生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他母亲一刀刺入他父亲的胸口。

他父亲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下手的人竟然是最亲密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