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眉:“今日的曲子,不是以前的吧。”

他迟疑,最终回答:“…嗯,不是。”

我叹一口气:“手疼不疼?”

“不疼。”

“可是我心里怎么这么疼呢。”

“清儿…二师兄…”他欲言,又止。

我松开他,对上这双眼:“有药吗?”

“什么?”他一愣。

“伤药,我要,替你包扎一下。”

“哦…有。”他点了点头,起身,不一会,取来一个药箱,放在我旁边,双膝慢慢跪坐在地。

我翻出纱布,伤药,慢慢地替他涂在枝头上。

这两天,他的手指好了又伤,旧的结痂碎裂,血肉模糊顶在手指尖,我最怕看这惨状,一双手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像是鸡爪疯,费了好大劲才压制下去。

眼泪啪啪打下来,落在他的手心,他动一动手,说了一句“不用”,又被我压下。

将十指全部包好,周围一片寂静。他无话,我也无话。

“放心,这是小伤,很快就好了。”似乎特意为了打破尴尬让人窒息的沉默,李端睿开口。

“二师兄,”我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你知道…我最恨什么?”

“嗯?”

“我最恨…人家为了我,伤害自己。”我慢慢地,望着他的双眼说。

他似有所觉,把头轻轻地转向一边。

我伸出手,将他的脸捧住,转过来,看着他:“二师兄。”

“嗯…”他答应一声,垂下双眸不看我。

“你为了我好,我知道,但你对我的好,要…有限度。”

他肩头微微抖动:“嗯。”

“如果你为了我而伤害自己,那就不是为了我好,而是害我。”我看着他,“我会恨你的,你知道吗?”

他挣脱我的手,仿佛要站起。

我俯身,抓住他的肩。

他被迫重又坐下。

“二师兄,”我微微一笑,“别再做相同的傻事,答应我。”

他固执地闭着嘴,垂着眼皮,仿佛没听到一样。

“答应我啊!”我皱着眉,向前,自下而上望着他的眼睛,逼问。

他忽然动一动眼皮,看着我。

我心中一震。

他的眼睛之中,灼热闪光,似乎燃烧两簇异样明亮的火苗。

我动作一停,按在他肩头的手略僵住。

他蓦地上前,忽地将我压倒地面。

如一座山迅猛压下,我无法抗拒。

倒身之后我才一惊,想要挣扎,他按住我的双手,我看到他刚包扎好的手,我若蛮动,肯定触动他手上的伤,一瞬间我决定停止挣扎。

我看着他。

他在上,默默地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深深地望。

只是,那张脸离我越来越近,近的我可以数清楚那长长的睫毛数。

“二师兄?”我皱眉。

他的唇亦离我很近,圆润的唇,微微张开,距离我的脸近的不到一跟手指的距离。

温暖的呼吸,浅浅拂面。

我略微有点害怕,忍不住轻轻闭眼。

“夜深了…”耳畔,他忽然说,“清儿,睡吧。”

刹那之间,双手蓦地松开我的手腕,李端睿重新直起身子。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肩头轻微地抖动。

“你没有答应我。”我爬起来。

“你为了我去取赤灵珠的时候,可也曾这么想过?”他忽然开口。

我一愣。

“你可曾想或:我也不想你为了我。冒性命危险?”他问。

我只好强辩:“我…可是我现在好好的。”

“我的伤也会好。”他很平淡的扔下这一句。

我急忙说:“不一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不一样?”他背对着我,平静地说,“如何不一样?你为了我的心,就是我为了你的心。清儿,你若只想为了我好,不许我替你做点事,未免太自私了。还是说,你不想承我的情,是在顾忌什么?放心,等天明之后,我就放你离开,我…对你、我对你的心意,不过…”

“二师兄!”我艰涩开口,打断他的话。

“你心有所属,我很明白,我不会干涉你。”他继续说,“我只是,希望清儿你…平安开心就好。其他并不重要。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的二师兄,如此而已。”

起身,他向着门口走去。

“二师兄!”我无力叫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自己叫住他要说什么。

他脚步不停,拉开纸门,重新又拉上,身影消失门口。

我怔怔地倒在底墒,瞪大眼睛看着空洞屋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醉卧美人膝 第211章 旧情

寒风扑窗,发出细微声响。

我枕着手臂望着屋顶,耳畔似乎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琴声。

如此心乱如麻,一直到蜡烛噗地一声,自己灭掉。

我叹一口气,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最终爬起来。

在黑暗里坐了一会,眼睛一转,望想对面,纸门背后那个人影。

他坐在那里,好象雕像。

我在黑暗之中站起身来。

迈步,向着那方向走去,站在纸门这边,伸手,仿佛想要去碰他门上的影子。

但是不能。

我试探几次,重又缩手。

我慢慢地跪倒在门边,垂首,望着紧闭的纸门,一层纸门而已,要打开,要破坏,要经过,有一千种方法,偏生我一种都不能用。

我很想出声说一句“二师兄,你早点睡吧”,却是好象要讲艰难咒语一样,极难开口。

我默默地望着挡在跟前的纸门,有点愣。

周身有点冷,我叹了一口气。

正怔怔地无所适从之时,门“刷”地一声,向着旁边打开。

我低垂着的眼睛,看见那雪白的罗袜,重重漠漠的衣襟垂着在眼前。

无言地眨眨眼睛,我慢慢地抬起头来。

李端睿站在我面前,垂首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好笑,因此我仰着头,向着他微笑。

他肃容看着我,不带一丝笑意,双眸如清凉的水色。

我伸出双臂,将他的腿抱住。

“二师兄。”我喃喃地,将头靠在他的腿上,“对不起。”

他直直地站在我的身前,不动声色。

“清儿,让你失望了。”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我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开。

我记得跟他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次,我被秋震南罚跪在大殿内一天一夜,末了,双膝盖都肿起来,第二天,走不了路,爬起来就会立刻摔一个跟头,没有人管我,大

家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我,躲得远远的窃窃私语。

没人敢靠近我,否则我会发怒。这后果他们都知道:玉凤清是有名的喜怒无常不识好人心。

我第一次被秋震南打的时候,有个人怜悯地拿着药膏对我说“以后老实点吧”,我冲他一笑,然后拼全力一脚把他踢倒。

同情吗,我不需要,给需要的人去。

从此之后,没有人愿意管我。他们都说我“不知好歹”,哼当我稀罕你们的施舍吗?我自己乐得清净。我撑着地,捏着腿,咬牙爬起来,跌倒,再爬起来,几次差点把腿摔断。

后来,我看到有一双脚,就那么稳稳地站在我的身前。

我冷笑,哪个不长眼的。

他伸出胳膊,将我的双肩扶住。

我望着那修直的手腕,笑着:“放手。”

他不知死活地握着我不放,我一扭头,狠狠地咬上他的胳膊。

周围一片惊呼声。

他闷哼一声,却不说话。

我咬着他的胳膊,一边斜眼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却觉得那张脸很有温度。

那么的脸如桃花,双眸明亮,里面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只有一派清明。

不知什么时候我松开了手。

他将我的腰拦住,打横抱起。

周围又是一片惊呼声。

他迈步向外走。

眼前白影一动,秋震南拦在门边。

“李端睿!”他冷冷地说,“你想干什么?”

“她受伤了。”李端睿慢慢地,平静地开口,“大师兄,她已经领够了罚,让我带她去疗伤。”

“李端睿!你可知这个人多么的冥顽不灵,你对她好,不过枉然。”秋震南用看死狗一样的厌恶眼神望着我。

如果老天让他有那种权利,我怀疑他会立刻把我捏成死狗的样子。

我本来想要挣扎下来,见状反而安稳。

而李端睿只是不温不火,他说:“大师兄,请让路。”

我略微觉得有趣,尤其看到秋震南气得口眼歪斜很抽象的样子,更加觉得有趣。

“好狗不挡道…”我笑着火上浇油。

秋震南理都没理我,他直接用鞭子热烈响应了我这句话。

“哇!”鞭风起的时候,周围是一片惊叹加惊呼声,每个人眼睛瞪得闪闪发光,想要看好戏,可能有人贮备鼓掌外加“大师兄万岁”。

脑中一掠而过那种疼,我下意识地绷紧身子。

但是…

鞭子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李端睿一转身,只听“啪”的一声,秋震南的鞭子劈头盖脸加身,落在这个人背上。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看,鞭梢在他的脸上一扫,那美丽的桃花脸,顿时多了一道艳丽血痕。

但是他却笑了:“少说一句吧。”他对着我说,不是责备,不是委屈,而好象是对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温柔地在哄。

秋震南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他愤怒,跺脚,转身,走人。

我破天荒地没有跟这个人顶嘴。

他背上的伤,我给涂的药。

秋震南带怒出手,这一鞭子,抽出一道血痕,除了脸上,背上亦翻起血肉。

我都替他心疼,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句。

更没有用大片的正义凛然说辞来教训我。

从此之后,我认定他。

我虽然不说,但是我喜欢亲近他。

尤其是我发现,我越跟他好,秋震南那家伙的脸色就越抽象的有趣。

李端睿。

李端睿。

李——端——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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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金小小看上他,引发我的反感…

我想…

可是现在,我不能想。

我只好流泪。

我抱着这双腿,就好象以前在峨嵋山上一样,我受了委屈,会抱着他的腿,撒赖般坐在地上,只是从来不曾如现在这般哭。我会鼓动他替我报仇,虽然每一次都不会成功。

有一次这宗动作被秋震南发现,他差点拿剑杀了我,最后逼得李端睿跟他拔剑相向,引得通天师尊出现,才告一段落。

秋震南说我:伤风败俗。

我说:呸。

他恨恨地瞪我,眼睛里射出“你去死”的光芒。

我又说:你懂个屁。

他冲上来。

李端睿挡我在身后。

每当这时候,我会得意地大梁他的背影,他的身形高高的,腿长长的,肩膀宽宽的,很好倚重的样子,如果可以,我想,下次不抱腿了,直接抱肩,到时候不知秋震南会是什么表情,光想想就叫人热血沸腾。

我抱着他的腿,回不去了吗?二师兄,我们回不去了。闭着眼睛哭得意识模糊。

李端睿慢慢地俯下身,松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