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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的五官:剑眉,星目,秀气的鼻梁,高挑的个子。

一时间,唤不上名字。

琼霄见他认不得自己,亦是说不出话来,也看不够。

他的王爷更好看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淡泊,几分超脱,越发出尘。

晚风吹入窗内,一如时光,十年,被风吹来就是一刹间。

十年了,醉猫似的王爷,已寓情山水,更胜谪仙;十年了,爱哭的小美人也长成玉树般。

琼霄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周身的热血烤了似的。

赵隽谦和地笑道:“这位潘安似的小兄弟…”

琼霄抓住赵隽苍白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王爷,我是小叶子,小叶子回来了!”

赵隽的美目中果然有几分意外,然这是处乱不惊的意外,眉梢间,依旧是万般风流,双瞳中,全成了慈爱。

琼霄亮了个相,开始唱那《会真诗》。

迈开袅袅的步子,扭着纤细的小腰,婷婷地,移着三寸金莲的小碎步,芙蓉花般的嗓子,盈盈的大眼睛流光飞转。

警乘还归洛,吹箫亦上嵩。

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

幂幂临塘草,飘飘思渚蓬。

素琴鸣怨鹤,清汉望归鸿。

海阔诚难度,天高不易冲。

行云无处所,萧史在楼中

会真,会真,会有几分情真。

“小叶子?”

十年前,这孩子的身量尚不到自己胸前。

自己也曾单手抱着过呢。

“长成大叶子了,比王爷叔叔当年还丰神俊朗。“

赵隽看一眼身下的轮椅,和煦地笑着,略带羞惭地,吃力地扶着瘦腰,欲要从轮椅上巍巍站起,似是比十年前还吃力些。

“王爷快坐。”

琼霄轻轻按下他,赵隽笑道:“师兄天天给你吃骆驼肉么,都快有王爷高了。”

琼霄想起刚藏起来的鞋垫,心道,幸好。

“哪敢吃骆驼肉,牛羊肉倒是成日吃,嗯…饿极了也吃骆驼肉马肉。”

站在赵隽的对面,琼霄直直地望着,拔不下眼了,干脆蹲在他的腿边,扶着轮椅扶手看,看不够。

赵隽道:“还是回来吃龙井虾仁和糖醋鲤鱼吧。”

“好。”琼霄依旧是盯着赵隽越发出尘的五官,看得出神。

赵隽又好气,又好笑,刮一记琼霄的鼻子:“小侄女,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才不是你侄女,我要嫁…”

“咦,这是什么?”

琼霄正要去搂赵隽的脖子,忽见赵隽指着她身上背着的包袱,忙拆了包袱,端正地打开。

有了赤鱬,王爷腰伤好了,看他拿什么理由拒绝。

《山海经》说,这赤鱬生的人面,声如鸳鸯,这赤鱬已经成了干,声音就不知什么样子了,只是这鱼的长相,如果说像人面,肯定不是像潘安宋玉周小史,长得倒像个惨白的吓破了胆的奴才,瞪着大眼,大嘴敞开。

琼霄双手递给赵隽:“王爷,这是…嫁妆!”

说完之后,面色赤如桃花。

说完就后悔了,连忙摆手,“不对,是赤鱬!治疗骨伤的!”

赵隽何尝不知那只山海经上的神兽。

当年阿渡和阿燃也想为他去盗宝,生生被他拦了下来。单说石矶阵,阵外已经是白骨成堆,而今,这傻丫头竟闯过流火阵,暴雨九幽阵,螟阵,天罡阵,给硬夺了来。

“我不知道管不管用,可是,咱们试试吧!”

琼霄晃着赵隽的腿道:“王爷的伤好了,就可以娶我了!”

说完之后,又后悔了。

琼霄急得刷一下站起身,后退几步:“不对不对!小叶子是说,王爷就可以骑马啦!”

说完之后,感觉更不对劲。

赵隽哈哈大笑:“真是个孩子。”

好孩子。

赤鱬不是像清蒸鲈鱼,传说性质极寒且有剧毒,需配以南岐山的温泉水,玉虬雪山的千年番红花中和其寒性,并用云霓谷底的奇毒妲妃草以毒攻毒,驱除其毒性。

可是,千年番红花何其难得,云霓谷的妲妃草更是极其少见,传说那毒草生在千尺潭底,凡人下潜千尺之后,怕是要五脏剧裂。

小叶子显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赵隽道:“这鱼会不会太难看了些?管用吗?怕是什么骗局。还是送回去吧,当心让花猫叼走。”

正在这时候,阿渡急匆匆地进来道:“王爷,狐狸太子来了!”

赵隽看一眼琼霄,道:“对火炼说本王病了。”

话音刚落,几人就觉得彻骨的凉气扑面而来。

“什么病?本宫命人遣御医来。”

但见火炼太子着一身汉人的紫衫,冰山一样移进屋子,已是春日了,颀长的脖颈上依旧围着一条雪狐,像围着他自己。

“旧伤发作了。”赵隽说着,往轮椅上一靠。

火炼王子拿眼角斜了赵隽身边的琼霄一眼:“怎么不扮花旦了?”

所有人俱是一惊。

上次见面,她只有八岁,且一脸油彩。这是怎样一种记忆力!

琼霄道:“太子爷面前,小女子哪敢造次。”

火炼王子也不理她,走上前去推赵隽的轮椅:“太傅大人,学生有一事不解,肯定太傅大人解惑。”

琼霄忙堵在前面,双手作揖,拜道:“太子殿下,能明天解惑么?”

赵隽轻轻一笑:“没事,本王也画累了,出去听听曲子什么也好。”

曲子?

“你赶紧变回女孩吧,太子殿下觉得不好看。”赵隽说。

琼霄一听,忽才想起自己一身男装。

火炼已头也不回地将赵隽推进院子,见赵隽上马车时双腿颤颤悠悠,干脆连馋带抱,扶了进去。自己坐在一旁,寒着脸目视前方。

“太子爷,这是要去何方宝地?”赵隽问。

“天香楼。”火炼回答得干脆利落,说完,还补充了一下:“上次那家妓院。”

第七章

赵隽笑道:“微臣记得。可是,爷让微臣这人…”

火炼冷冷道:“上楼时候孤背你。“

赵隽笑道:“有劳殿下。其实,太子爷也不过想坏我名声,可我要名声何用?皇上若是不重用微臣,微臣巴不得清闲下,太子爷怕微臣做什么更大的事,微臣偏又骑不得马。倒是太子爷,您如此儿女情长,眼看王子们都已成年…”

火炼寒着脸道:“有本事来抢。”

两人无话,马车徐徐前行。

天色将暗,路过小吃街,叫卖声不断:西糊藕粉、桂花栗子羹、鲜肉汤团、酥油饼、小鸡酥,宋嫂鱼羹,西湖醋鱼,虾爆鳝面,印糕,油冬儿,葱包桧儿、猪油糕、粽子糖…

买鞋袜、布匹、胭脂水粉、糖面人…

又回来了。

火炼道:“治理真有方。可惜南人并不感激你。”

——猛犸人将百姓分为四等:猛犸人为一等,其他民族的为第二等,原来南葑的汉人百姓,被列在第三等,称为南人。

赵隽笑道:“微臣陪太子殿下逛烟花巷,也没求过感激。”

火炼不语。

马车又行了一段,却见几个猛犸兵在拳打脚踢一个卖珍珠项链的。

“军爷,行行好啊!小人也是有本钱的!”

“妈的!爷用你的项链送人,是你的福气!”

赵隽的笑容僵在脸上。

却见火炼一双冰寒的黑瞳子直瞪着自己:“想去救?自己爬过去。”

腰疼得更厉害了。

行至烟花巷,在一群鲜丽衣饰的姑娘们拥促中进了天香楼。

老鸨已没有第一次见到赵隽时那么意外。

“王爷快请啊。”见赵隽身边的男子瘦长高挑,轩昂气度竟不输于他,也不敢怠慢:“这位爷,快请!”

赵隽摸出一锭金子给老鸨,指指身后人道:“好好招呼这位爷,麻烦找一间安静的屋子,准备好笔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火炼道:“陵川王爷,您这是想让天下男人取笑吗?”

赵隽笑道:“爷您不就是想让天下人取笑本王嘛。”

火炼太子亦摸出两锭金:“把陵川王爷抬上去。”

香气扑鼻的房间,一桌江南酒菜:鸡汁银雪鱼”、“干菜鸭子”、“武林熬鸭”、“蟹黄鱼丝”、“龙凤双会”、“辣子羊腿”、“蟹黄橄榄鱼”、“一品海鲜盅”、“西湖牛肉羹”…却不如宫里的厨子烧的好,更不是大草原的家乡味,火炼吃得索然,身边围绕的庸脂俗粉聒噪吵闹,更乏味。

赵隽笑道:“爷就别难为自己了,咱们回去罢。”

正在这时候,那老鸨偏偏道:“两位爷上次没见到我们的花魁惊凤姑娘,今天姑娘身上好啦,一会儿要弹琴呢!”

赵隽笑道:“改天再…”

火炼道:“陵川王,你猜她弹得好,还是你弹的好? ”

赵隽苦笑,心道,幸好小叶子,不对,大叶子不在,不然非得打起来。

却说琼霄正在自己的房里细细裁眉。

把那几年没有修过的齐鬓剑眉,裁成弯弯黑柳叶,樱桃唇施朱,散落乌黑的长发,梳两条麻花辫在胸前,换上一身鹅黄石榴裙,足适绣了大朵牡丹花的绣鞋。

绣鞋又小了,挤脚。

回到铜镜前:不必敷粉,不用涂胭脂,也是好颜色,不须披珠翠金银,也是温文儒雅的娴静气。

站起身来。

“奶奶的,脚疼。”

琼霄嘀咕着,在镜前拧了个轻灵的旋子,裙裾飞扬:“这叫妩媚。”

自语着,忽然想起锦盒里的赤鱬,便拿进厨房,洗干净要炖了。

热油过了锅,刚要将风干的神兽下锅,忽觉耳边呼呼风声,电似的往旁边闪开了,双指夹住半片瓦。

“别蒸了它!暴殄天物啊笨蛋!”

熟悉的声音。

却见一个紫色的身影飘飞进了厨房,只见男旦叶芝袒露着胸怀,左手握一杆烟袋,脚穿木屐,缓缓走了进来。

“吃的饭都用来长个子了吗?怎么不长脑子?”叶芝嘲笑道,平视着琼霄。

“没错。今天的木屐跟儿比较高。”琼霄笑答。

叶芝扔过一个白瓷瓶,琼霄接住了:“什么?”

“妲妃草。”叶芝吐一口眼圈儿说。

传说这毒不是见血封喉,却是中毒之后,周身从五腑六脏全变成绿色,之后,全身逐渐生出绿色的鳞片,且每一次发作,疼得生不如死。直到面色亦生出绿鳞,毒发疼死。

无解药。

琼霄自然知道这毒有多刚烈珍贵。

“美人配名草,叶老板自己唱《洛神赋》的时候享用吧,苏某受不起。“琼霄道。

叶芝笑道:“确实,这是给陵川第一才子的,不是给鸵鸟当饲料。”

琼霄瞳孔一聚。

“叶老板,您这是要唱哪出戏?”

叶芝道:“至少不是糊涂戏。你可知这赤鱬要用妲妃草中和其毒性,再用千年番红花和南岐山的温泉水,方能发挥药性?”

琼霄道:“苏某凭什么信你?”